他时常会在通电话时说“跟天夏离婚吧,算命的说我们俩比较配”一样,在娱乐圈里打滚的人,应该都擅于把玩这种半真半假的调调。
可她的阅历尚还不够让她明白,没有男人会对一个毫无感觉的女人开这种玩笑。
天色蒙蒙亮,阳光从厚实的云层后射出,为这个很不寻常的清晨揭开了序幕。
全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新鲜出炉,就在娱乐版的某个不算惹眼、却也让人无法忽视的位置上,赫然刊登着一篇标题为“昔日夫妻,各自寻欢”的文章,莫蔷被正式判定为第三者,而贾天夏这个别人笔下的“负心汉”却着实好奇究竟什么时候婚外情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旁边配着的那些照片。有贾天夏和莫蔷并肩走进419的,天知道,他不过是刚巧在门口遇见莫蔷而已;还有凌嘉康和丁美满在某家餐厅享受宵夜的、最显眼的就是那张在夜店拥抱的
时针刚指向六点,通宵达旦加班的人流正打算散去,便瞧见他们台那位向来迟到早退频频请假的制作人带着一身疲惫冲进办公室,身后还尾随着一辆推车,车上全是报纸,一摞一摞的。就算身为制作人需要时事情怀和时尚敏锐度,也犯不着买那么多相同的报纸啊
“继续买把你视线范围内所能捕捉到的全买下来”很显然,只是如此他觉得远远不够,仍旧对着手机咆哮。
“天夏,其实不用那么偏激吧,报纸的保质期很短耶,过期了要怎么处理”手机里传来谢穆堂有气无力地声音。失恋的男人真很恐怖,一整晚,不仅折腾自己,就连周遭朋友都要跟着倒霉。
“你不认识林则徐吗没听过虎门销烟”还能怎样,难道要他把这些登着美满和皮条客拥吻照片的报纸装裱挂起来当然应该焚烧了,眼不见为净
谢穆堂沉默了。
四周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沉默了。
听起来事情大条了,连林则徐都搬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寂静中,突然有阵足以把五线谱唱成八线谱的歌声传来,“昨日有双手携着你,我发觉我落泪我妒忌,想跟你分离将你尽量忘记,我怨勇气匆匆不预备,再次见你狠心不来难胜利利利利利”
贾天夏如遭雷劈,顿住气势汹汹的脚步,慢悠悠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可以把歌唱成这样,既然自己编曲了干脆也把词换一下啊,用得着字字句句直戳他心肺吗
还没看清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会在这时候唱这种歌,周围就响起了齐刷刷的抽气声,随后本想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整个办公区域忽然静了,贾天夏的目光随即对上了边唱边跳活力十足的贾老爷子。
“你来做什么”很不详的预感袭来,让他的眉心更加纠结了。
“我儿媳妇前任,我是说我前任儿媳妇上报纸了。”不怕死的贾老爷子屏退左右,虽然版面并不大,他还是幸灾乐祸地挥了挥手里的报纸,轻蔑的视线在身旁的推车上停留了片刻,“这家报纸的发行量那么大,你以为能垄断成功吗”
这话说得太对了导致天夏完全找不到反驳的据点,只好咬牙撇嘴,兀自往自己办公室走,不去理会身后那位看起来很欢乐的老人家。
“我的儿啊,听爹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非要那根狗尾巴草。上次我绑来丢你车上的那个女主持不错啊,长相甜美,知书达理,不像这女人”老爷子不气馁,追进了办公室,手指用力在报纸上某张黑白照片上戳了几下,继续游说,“吃吃吃,他妈的只知道吃,饿惨了就吃野男人的嘴。”
“爸,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你看起来比我还激动”他嗤笑抬眸,随手抢过那张正在被指手画脚的报纸。
贾天夏的视线自动过滤了那张以他为主角的照片,飘向左下角,眼瞳越眯越紧,有随时要冒血的趋势。当他是瞎的拥抱而已,有必要那么忘我吗,是有多深的感情能深得过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好歹是有过那张纸的承诺,她竟然还真说忘就忘了
“我当然激动,她有新欢就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了,你彻底摆脱那只猪了,我怎么能不激动。不过话说回来,上次那个女主持的确也只能算普通,太小家子气了。”老爷子点燃雪茄,双腿交叠,姿态看起来沉稳内敛,可说出来的话却大相径庭,“小夏夏,乖,告诉爸爸,你还看上谁了,我再去帮你绑架。”
“爸”他双眸闪闪,很配合地凑上前,紧握住他家老爷子的手,表现出潺潺父子情,“那麻烦帮我去把那只猪绑来吧,顺便把那个野男人做了。”
嘭
厚实的大手重重拍落在办公桌上,面对儿子的不争,老爷子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最后只好把一切化作行动,狠狠地将一叠由牛皮文件袋包着的资料丢在桌上。
“什么东西”天夏缩回手,若无其事地扫了眼,问道。
“你自己看,无论是做老公还是做情人,人家都比你称职多了,你还争什么”丢下这句话后,贾老爷子总算是在儿子面前端出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气势了,直接摔门走人。
寂静的办公室里,又一次响起了那段凄惶的歌声,随着老爷子的消失,歌声终于远离,却已经成功地让贾天夏濒临崩溃。欠扁的歌词搭配上那一句“无论做老公还是做情人”,刺得他耳膜阵痛。
眸间含着愠色,他伸手挑开那个文件袋,耐着性子翻看那堆纸。
随后,他崩了。
满满三十张纸,事无巨细地记录了美满在离婚后的所有生活,就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个皮条客果然是有预谋的,几乎是在刚离婚没多久,凌嘉康就“巧合”地出现在了美满的生活中,机场巧遇、借着从前还算认识的身份接近她、扮演知心哥哥开导那只迷途小羔羊所有的行为,都透着同一个目标,等着美满把他忘记然后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重点是他妈的居然还有照片那也就是说,丁美满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爸的视线范围内那个死老头就这样冷眼旁观他为了找个女人而发疯,却从来没告诉他那女人早就跟着野男人出国私奔了
第十一章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就那么巧,就在贾老爷子突然造访天夏办公室的同一天傍晚,美满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个让她极其错愕、错愕到下巴差点都掉到地上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生她养她的丁妈妈。
从电视台大门一直到丁美满的办公室门口,丁妈妈一路目不斜视、勇往直前,不管不顾那些试图阻拦她的门卫、保安、助理,好像著名的马里奥一样,只用她的拳头沿途冲顶,最终顶开了美满办公室的大门。
“妈”
丁美满怔愣了许久,带着些许哭腔的叫唤声在喉咙口卡了许久,总算得见天日。
相较之下,丁妈妈则只是转身,冲着身后那群阻拦她的人挑了挑,甚是得意,“怎么样,看见了没有满意了没有相信我是丁美满她妈了没有”
相信了相信了,虽然这个做妈的气势有点不太对劲,可再仔细看她的打扮。染成浅棕色的削薄短发,米色雪纺短袖衬衫搭配着黑色裙裤,刻意强调出来的干练气质倒是和丁美满很好像。
另一边好不容易缓过神的美满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冲着一干人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退下。
等到办公室门阖上落了锁,丁妈妈立即就咆哮开了“你个不孝女什么时候死回来的,居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身为你妈,竟然看了报纸才知道你的行踪,你对得起我们丁家的列祖列宗吗”
“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回来了吗”美满带着一脸傻笑,连话都讲不清了。
“不、可、以”丁妈妈声嘶力竭地吼。
才刚燃起的激情瞬间被无情地浇灭,美满委屈地扁了扁唇,咕哝道“可是我好像家啊,想你拌的黄瓜,还想爸煮的红烧肉,唔唔”
“给你,黄瓜、红烧肉。”似乎像是早料到她的说辞般,丁妈妈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两个塑料盒子,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伴着那股醉人的菜香,她继续道,“不准撒娇要回来可以,把你乱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先给我捋顺了。”
“我的感情生活不用捋了哇,已经一片空白了呀。”没有爱情不可怜,要是在失去爱情的同时连亲情都失去了,那人生未免也太悲剧了吧。没错,丁美满就是那么悲剧。
“真的”丁妈妈显然很质疑这话里的真实性。
“真的真的。”尽管明知她妈看不到,美满还是头如捣蒜。
“放屁,你当我不识字吗就算不识字,我也看得懂图片这个叫凌嘉康的是什么东西。”说着,丁妈妈又从包里掏出报纸,拍到了美满面前,指着那张很暧昧的照片质问。
“妈”她无奈地拖长尾音,百口莫辩。
“你现在住哪”丁妈妈转换话题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
“呃,租的哇。”
“要死,那谁煮饭给你吃,你不要又天天吃冷冻食品,一定还熬夜是不是等你三十岁的时候,小心皮肤都垂到地板上,难看也就算了,走路的时候还得在地上拖,磨破了多疼啊。”
“”感动之余,美满实在很佩服她家母亲大人的想象能力。
“把天夏找来一块住。”很快,她想到了个很好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看得懂图片吗,难道只看了我和凌嘉康,就选择性无视掉了贾天夏和他的新欢”这种不公平待遇,麻烦能不能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故意气你的。那我打电话给天夏,让他来照顾你,他要是不肯,这男人从此列入黑名单,你就给我住回来,我还保证以后不管你的感情生活了。嗯,就这样,他要是肯的话,我天天给你们送黄瓜和红烧肉,你们工作忙要吃的好点,别等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皮肤都已经垂”
“妈”生怕她又要把刚才那番逻辑奇怪的话重复一遍,美满迅速打断了她,“好啦好啦,我自己跟他讲,你别打电话哦。”
“乖,我就知道我家女儿最乖最贴心了,还有哇,天凉了嘛,记得要加衣服了。那些夏天的衣服嘛可以整理到衣柜里面去了,席子也不要睡了,女孩子太贪凉对身体不好。唔还有什么呢,你等等,我写了纸条,列了几点注意事项,等我找出来念给你听”
说着,她又把手伸向包里。美满错愕地瞪着她妈,很怀疑那个包包是不是哆啦a梦的袋子,为什么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以前很烦很想逃开的唠叨,现在听来很暖很暖,美满咬着唇,默不作声也不打扰,眼眶一点点开始发烫泛红,眼泪就快要满溢出来时,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那窜陌生的号码,再看向自己母亲大人。
“接”女儿是她生的,她当然懂,那种心虚的眼神,难逃她的法眼。
美满暗吞了下口水,暗自先在心底咒骂了遍这个打扰她享受天伦的人,等到接通电话后,声音自然是难以控制地粗暴,“喂谁啊”
“咦,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呀,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啊。”
一个稚气十足听起来不过八岁才有的声音,却号称是她的长辈美满皱了皱鼻子,背脊开始发凉,不详的预感随之滋生,凌人的盛气迅速瓦解,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贾贾贾贾旺宝”
一听到这个名字从美满的嘴里蹦出,丁妈妈的眼睛倏地放光,立刻把耳朵凑了上去。
“胡闹,叫十四表叔。”电话那头的小鬼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一表三千里,更别说贾旺宝这种表到无迹可寻的叔叔了,何况还是她那位前夫的表叔。思来想去美满都觉得她已经没理由跟着攀亲戚,可又不敢得罪这个怪物,于是选择了扯开话题“你怎么会打来”
“我听天夏侄子说你回来啦。”
“嗯,所以呢”
“所以你快来救我,我请人吃饭没钱给”
听起来很离谱这话如果换成其他8岁的孩子说,美满会当做笑话听过就忘,可他是贾旺宝,已经不止有过一次这种先例的贾旺宝每次他闯这种死要面子祸,都不敢找他的天夏侄子来收拾残局,所以她这位侄媳妇就活该倒霉。
按理说离婚了就犯不着再当这种冤大头。
可是她家母亲大人似乎完全不懂这个道理,二话不说、甚至还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