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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情事 第4节

作者:苏普罗 字数:22994 更新:2021-12-21 22:30:28

    “你有屁就放,说,送花到底几个意思”阮天宇气得薅秃了一朵蔷薇,趁着红灯时扔了对方一脸。

    郑城斐并不腾出手来抹去那些掉在领口的花瓣,面无表情从善如流继续诱导“晚上我们谈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勉强你了。”

    郑城斐想谈的,无非是打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想把人彻底拐进自己狗窝里。不然他们工作都忙起来,一周就见不了几次面。阮天宇没这个心,觉得见不见都无所谓,更重要的,纵然扪心自问,他也觉得郑城斐是个可以交往的好人家,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搬来与他同住。他舍不得季笙一个人回家,没人相陪。

    “那你就舍得我一个人回家”

    阮天宇瞥了他一眼,撇着嘴道“舍得特别舍得”

    “小东西真狠心。”在自己家里,郑城斐便无所顾忌,作势要把阮天宇往怀里圈。“我吃醋了。”

    “闻到啦,一股酸味。”阮天宇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手上打着ystation。“你也够无聊的,季笙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要说是最重要的也不为过,他不好过我会很难过。”

    郑城斐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小可爱发顶摩挲着,却不说话。阮天宇见他沉默,好奇地仰起头去观察他的表情。

    还是一张冰块脸,只是眼角有些耷拉着,不细看都看不出神色的变化。阮天宇盯着郑城斐看,郑城斐也低头盯着他看,两人像是倔上了,硬撑着就是不眨眼睛。最后还是郑城斐败下阵来,特别不舒服地揉了一下干涩的眼,阮天宇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郑城斐叹了口气,只把阮天宇箍得更紧,放柔的语气哄着“今晚留下来。”

    “不要。”阮天宇干脆地转过头,手上又开始动作。

    “就一晚,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我带你出去玩。”

    “季笙在家呢”

    “我打电话给顾予泽,让他照顾一下。”郑城斐腹诽,总有一天他要把季笙从第一位挤下去。

    说到顾予泽,阮天宇放下手里的游戏,难得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顾予泽是不是一个很轻薄的人”他见这人的次数不多,但季笙那晚的阴郁却显而易见,让他不得不留意起这个人。

    郑城斐觉得这问题问得奇怪,但仍是如实奉告“不会。”

    “能不能信啊”阮天宇仰起脸瞥了他一眼,“那你觉得是你比较好还是他比较好”

    “明显是我对你比较好。”郑城斐蹭了一下阮天宇的额头,“但他和季笙的性子肯定合得来。”

    阮天宇抬手把他的脑袋推开“那就奇怪了”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今晚留下来。”郑城斐顺势抓住那只手,握在自己手里。

    阮天宇还在想事儿,心不在焉道“留什么留,没有衣服换呢。”

    “我这里有合适你大小的衣服。”

    “什么”阮天宇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炸了毛,推开郑城斐就跳了起来,“你还带小弟弟回家你刚碰我的手是不是还摸过别人屁股”

    “想哪儿呢”郑城斐也站起身,不顾他挣扎仗着身高和力气的优势硬是把人往怀里拽,搂得死紧,“全新的,我按照你的尺寸去买的,就等着你住过来的时候穿。除了你我没带过人回家。乖,听话,我给你拿睡衣,洗澡去。”

    他要去抓阮天宇的手,阮天宇却把手甩开,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掐了他屁股一把,掐得阮天宇痛得嗷了一声往旁边缩。“就知道你觊觎我屁股”脑袋被郑城斐按在肩窝里,听了对方的解释闷闷道。

    “我觊觎的是你,没有屁股也无所谓。”

    “混蛋”阮天宇捶了他小腹一拳,挣开怀抱往后退了步,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你居然还骂我没屁股。”

    郑城斐觉得他的思维真是太可爱了,也不回话,只饶有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阮天宇被那样裸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烧,鼓着一口气就抱着手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还不去给我找衣服我要洗澡”

    郑城斐高兴了,挑了挑眉就去卧室给他拿衣服,然后言传身教似地和他说怎么用热水器和洗发水沐浴露的事宜。阮天宇把他推出浴室,朝他瞪着一双鹿眼,警告道“出去了,我要洗澡还有,我留下可以,但你今晚也不许觊觎我屁股,不然我咬死你”

    “欢迎来咬。当然我也可以帮你咬。”

    “神经”阮天宇白了他一眼,把浴室门摔得震天动地。

    郑城斐望着上了锁的浴室门勾了勾嘴角,转身给顾予泽打电话。

    接到电话时,顾予泽还在实验室,收拾了东西正准备锁门。他翘着肩夹住手机,手不停地从电脑包里翻钥匙。“最近不接纳任何炫耀信息,有什么事就快说。”他知道死党那边进度神速,随时等候着登堂入室了。

    “我就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能把季笙带走我家那位发话,他不能把季笙撇下一个人的。”郑城斐说。

    顾予泽如今才是一肚子苦水无处诉说,却莫名被人恶人先告状,他憋着气闷声说“我不知道,还有不带你这么虐狗的。我还没吃饭呢,挂了。”

    说到季笙,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被郑城斐这么一搅,更是不好了。自从那天晚上起,季笙就开始不让他到店里帮忙,短信和电话的语气也都变了。他也尝试过没有知会就往店里跑,季笙也还是对他客客气气,却总觉得少了一份原有的亲昵。

    他在躲他。顾予泽清楚。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却不清楚。

    他早把那晚的细节翻来覆去嚼得稀烂,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唉,你爸爸都不理我了,你现在只剩我这个daddy了。闺女难过吗”顾予泽抱着姬玉露,一边等着季笙字数少得可怜的短信,一边长吁短叹。

    今晚阮天宇不回家,季笙就不做饭了,留在花店里帮忙。最近是s大的毕业照季,晚上快十点也还有人进来订花。

    季笙最近有点懒,能让店员去干的活,他就放手让他们去做,自己留守在收银台做足了吉祥物的样子。他刚无聊地玩着消消乐,一抬眼就看见熟悉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

    “哟,又见面了。”季笙敷衍地和他打着招呼,垂下眼继续看手机。

    “老板就是休闲,别人都忙得像陀螺一样,你还有空玩手机。”夏毅站在收银台前翻看花束样本图册,冷嘲热讽。

    “上次卖你的小鱼死了么”

    夏毅被问得脸上一热,自己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顾予泽居然会告诉他。如今莫名就生起一股挫败感,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是不是很会种花、或者是养鱼之类的能不能教教我顾予泽也很喜欢种花”

    “你是想给同学订花吗”季笙才不想教他,也不想和他过多探讨顾予泽这个人。

    “啊嗯”夏毅胡乱地翻了翻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图说,“要这个我给朋友的”他不安地瞅了季笙一眼,生怕对方误会似的。

    季笙拖长了尾音地“哦”了一声,问他还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包装纸要什么图案,要不要写卡片之类的例行问题,然后朝他摊开手“89,谢谢。”

    也许是夏毅对着他,毕竟有些发怵,竟能忍耐对方略无礼的服务态度。他一边掏钱包,一边小声嗫嚅道“我还想买一束小的”

    “送同学还分大的小的”

    夏毅心里有鬼,被季笙一置疑,吓得唯唯诺诺道“是、是朋友”

    “哦”季笙挑了挑眉,“要哪个什么要求卡片要吧我给你写点什么上去。”

    “不要不要”夏毅连忙摆手。“这个桔梗的挺漂亮”

    季笙看他那表情,猜着他八成是想拿花去送顾予泽了,心里还是不爽快,故意拿话堵他“没事,写了我到时候也看不到,他肯定看完就藏起来了。”

    “不写真的不写”夏毅那双桃花眼里蕴了水汽,真像是被自己欺负狠了的模样。“一共多少钱”

    “142。明天自己来拿哦,我不送货的。”

    “我知道我知道”夏毅攒着单据,都不敢再看向季笙,忙不迭就溜了。

    季笙望着店门,忽然有些恼羞成怒,自己心里已经决定跟顾予泽划清关系了,但见到对方前男友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又火又醋,涵养全无地欺负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顾予泽的短信就进来了“最近想去买一盆蝴蝶兰,上次看到花卉市场那边的兰花挺好的,你最近还去进货吗能不能捎上我”

    有点棘手,该怎么回才不会显得不礼貌呢季笙坐回到椅子上,抱着手机发起呆来。

    、17

    顾予泽上完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大三的同学好些都像是赶着坐飞机似的,把书往书包里一塞,或者直接抱在胸前夹在腋下就往外跑。“今天饭堂是免费大放送吗你们这么着急”

    “才不是呢老师,今天是管理学院的毕业照啊得赶着跟师姐他们拍照呢。”有学生边跑边嚷嚷。

    哦,对了,又是一年毕业季了。顾予泽只记得植物学院的日期,其他学院是什么时候的,和他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就是现在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本来过年回加州陪父母时还盘算着给夏毅买个什么样的毕业礼物,现在剩下了这笔钱,也是挺好的。

    想起夏毅就不免会想起季笙,季笙应该比夏毅大不了几岁吧,他是什么学校的呢读什么专业的家里又是做什么的顾予泽掏出手机,翻着两人的短信来往,意料之中那条一起去买兰花的建议被季笙否决了。季笙说得客气,让人几乎挑不出错,但他宁愿季笙和他闹脾气,至少还是鲜活的感情。

    走去二食堂,要经过崇德楼前面的小广场,那里人头攒动,穿着学士服的学生和形形的友人站在一起拍照,顾予泽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顾老师”

    听到有人叫了他好几声,顾予泽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见夏毅满脸都是汗,脸上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抱着两束花朝他走过来。他并没有穿学士服,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休闲装,顾予泽不知道他叫住他的用意,问道“夏同学今天不是你拍毕业照吧也是来看师姐的么”

    夏毅见他轻松地揶揄自己,那双分外好看的桃花眼立刻亮起来,笑着说道“什么师姐,是以前社团的朋友。我们学院的毕业照要到下周末呢。”

    “哦,是吗”他还真没有留意夏毅的毕业照时间,也好想忘记了夏毅是哪个学院的。

    “你会来吗”夏毅问得很小心翼翼。

    顾予泽叹了口气,想了一下才给他答案“你不是我的学生,我来才会奇怪吧。毕竟是你一生中唯一一次大学毕业照,好好享受。”

    “不会奇怪的”

    “夏毅,”顾予泽十分认真地与他对视,本来轻松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别再追着我了,我们本就不合适,不会有未来的。你这样浪费时间,不如珍惜现在或者未来的那个对的人。”

    夏毅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能是你我觉得我们以前挺好的”

    “不好,你觉得我闷,我觉得你太活泼。”顾予泽决定把话一次性说开,“之前的和谐只是委曲求全的结果,而你现在觉得我好,是因为我变成了你已失去的那部分而已。你还这么年轻,以后会遇到谁都不一定,总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会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那个花店老板,比我更合适”夏毅见他点头,又问,“哪里更好”

    “感觉。”顾予泽说得抽象,“而且他很喜欢花。”

    “你们一起住了”夏毅想起那箱寄到他宿舍的旧物,忍不住问。

    顾予泽不说话,只是深邃地看了他一眼。单单一眼,夏毅就能看见黑琉璃似的湖水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渴望。他不需要再问了,那是连他都不曾得到过的深情。

    “我本来买了花,想送给你”夏毅指了指那束雅致的桔梗。

    “不用了。送给我还不如送给你的朋友,今天是他们的节日。”顾予泽温柔地笑了,然后转身离开。

    和夏毅说开,顾予泽觉得心情大好,更重要的,是他也提醒了他,不管季笙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他都得亲自去与他剖白内心。郑城斐都能和阮天宇一起住,为什么他就不能把季笙拐回家去给他种花养雀儿呢

    如今季笙几乎不接他的电话,短信也恪守利规。顾予泽想要和他深入交流,只得请阮天宇帮忙。郑城斐自然乐意,万一顾予泽成功了,阮天宇就再没有理由赖在季笙身边。他赶紧和阮天宇商量,可惜阮天宇这位爸爸,对自己的儿子其实没什么能耐,没问几句就被季笙又绕回到他自己身上。

    季笙看懂了阮天宇的套路,背后里都是些谁,一目了然。但年少的故事他从未和小可爱提及,阮天宇结果还是没能打听到,季笙为什么就冷淡了。阮天宇知道他心里有事,到底还是希望顾予泽能帮季笙一把,所以对于饭局,即使季笙不愿赴约,却耐不住阮天宇亲自把他送过去。

    他们打了的士,一路就开往临海的新区,阮天宇在水云居定了个包间,恰巧临湖,一转过头就能看见湖里的天鹅。

    “谁告诉你这里新开张的”季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得阮天宇打了个寒战。

    “同、事”

    季笙也不戳穿,慢里斯条地把茶水吹皱。阮天宇凳子都没坐热,就跳起来说要去趟洗手间,季笙懒得理他,把隔壁桌上的一小盒面包屑撕得更碎,拨到湖里惹来一大群争食的锦鲤。

    阮天宇刚走,顾予泽就推开隔间的屏风门进来。季笙背对着门,低头认真地喂着鱼,清秀的背影令顾予泽瞬间起了拥抱的冲动。听到门响,季笙转过头,并不意外来的人是谁,一边朝他礼貌地笑,一边拂去手上的碎屑。

    顾予泽本已经为藉口打好了腹稿,现在恐怕也是不需要用上了。季笙端端正正地坐着,给他拿了个新茶盏,浇一遍内外之后给他满上。

    顾予泽给他递菜牌,季笙便摇头,说让对方点些招牌菜。顾予泽不好推辞,只得点了一条多宝鱼,又点了两样小炒和腐乳通菜。服务员走后,两人一时无话,各自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

    顾予泽端着茶盏,透过氤氲的热烟凝望季笙朦胧的影子。好像瘦了一点点,好像寂寞了一点点。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害怕唐突,心里像存了一口锅,慢火熬着他的心尖子,比当头一刀更是煎熬。

    对面的人不说话,季笙也是如坐针毡,他只能慢慢又想去摸索着那盒面包屑,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盼着才快点上桌,好找事情做。

    这时候多宝鱼端了上来,季笙率先动了筷子,顾予泽想开口说话,那块鱼肉已经落到自己碗里。“先吃吧,吃完再说。”季笙的目光深深,带着不容置否的强势。

    水云居的上菜速度不慢,很快就把四样菜都上齐了。两人只得埋头吃菜,一个人是不能说,一个人是不敢听,竟三下五除二就把分量不少的菜全吃个精光。这下没有藉口了,季笙望着空空的盘子想。

    到底该来的还是会来,命中注定是躲不掉的。他捂着茶盏,手里不空心里才觉得自在一些,便听到顾予泽缓缓问道“最近花店是不是很忙”

    “嗯,毕业季嘛”

    “难怪你都没空一起去挑兰花了”

    “嗯”

    又是沉默。

    指尖沿着盏口划过,顾予泽的思绪跟着一圈又一圈,对面的人正垂着眼望着盏里的茶沫子发呆。他深吸了口气,叫唤他“季笙”

    季笙抬起头与他对视,他便接下下一句话“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知道,然后没有了后续。也不是回答“好”,不是“我也喜欢你”,顾予泽看见季笙眼里的热度迅速退散,里面的景色从夏至过渡到秋分,又凉又忧伤,像那晚分别的风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也对我有好感吗”

    “都没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这么笃定我对你”季笙扯了个勉强的笑容,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觉得我刚分手就找上你,不靠谱是吗”

    季笙不看他,也不敢看他。他知道他在这段关系里过分贪心,明明不愿意再进一步,却不想放弃对方的纠缠。只要不说破,顾予泽还是会没事三两条短信过来,扯着没由来的破事儿找他说话。说破了也许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对方却问他,要一个理由。

    季笙总算愿意抬起眼看着顾予泽。“不是,是我的原因。我不会和老师在一起的。”

    顾予泽似乎觉得这是个笑话,皱了皱眉“老师只是我的职业,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那你以前和夏毅在一起时,有没有想过,一旦关系暴露,夏毅和你两个人要怎么办”

    顾予泽张了张嘴,想说他们在学校根本难得见面,谁又能知道他们的事情。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哪怕是谣言都足够让两个人惹上麻烦,同性恋的问题在国内还是很不开明。他的确没有想过,夏毅也似乎并不曾担心。顾予泽被问得哑口无言,本来还理直气壮的,如今竟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里。

    “我的确没有考虑过”

    “你们会有很多麻烦,夏毅要承受许多异样的目光,同性师生恋比普通的关系更罪加一等。你呢,也许会被请去谈话,也许会把同事关系搞僵,然后失去晋升的机会。不用实质的手段,舆论都能击垮你们。”季笙做着分析,语气却是幽幽。

    “所以你是来斥责我的”

    “我只是想说,我不想和教育工作者谈恋爱。”季笙咬了一下下唇,力道之大染得下唇又白又红。

    “可我们并不是师生关系,即使暴露对你也不会有影响”

    “怎么不会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难道我能袖手旁观吗你顶得住压力吗你不会因此而厌倦这段关系吗”季笙越问越激动,“顾予泽,你是男人,事业会是你人生的中心,你能随便为了我而放弃吗”

    季笙面色潮红地瞪着他,顾予泽惊呆了。他没想到季笙会考虑如此长远的事情,会要求他未雨绸缪至此。教师是看重名誉的职业,的确不能像普通的工作一般,说一句随他去了然后我行我素。他说得都对,他是该好好想想,以前读本科时遇到的白人教授,根本不在意对方谈论他们的性取向,所以顾予泽也没在这方面多加考虑。可是为什么季笙会想那么多

    季笙也觉得自己激动得过分,无故指责了顾予泽,当即喝了一碗茶压下戾气,低声道着歉“对不起,我情绪不好”

    顾予泽沉吟道“你说的对,国内的环境的确不够开明,我以前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是我大意了。”

    “嗯”

    “季笙,那我可以问你,你对我,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

    方才长篇大论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现在没理由还不要脸地直接承认了。季笙叹了口气嘟囔道“就算有,我不会再傻到又往坑里跳一回了。”

    、18

    季笙要的是一个答案,一个顾予泽从未想过的答案。但顾予泽总觉得这是个死循环,弄不明白季笙为何这么看重。夏毅是他的学生还好说,扣上同性恋加师生恋的帽子的确对两人都有影响,但季笙在他的工作中不过是局外人,万一暴露了最多也是他得了歧视,谁的手会伸得那么长,把季笙也管上。

    但顾予泽也承认一点,他无法考量事情暴露的影响。他是成年人,不是单纯恋慕风花雪月、以为有情天长地久的孩子了,他不能对天发誓他会爱季笙始终如一。这段感情一旦开始,谁都无法保证最后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局。那他能给季笙一个什么答复呢

    像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一个善意谎言

    不,他素来做不到。

    那么与他摊牌,告诫他二十多岁的男人,也不应该执着那些永无定数的未来说男女尚有离婚,何况男男

    那更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顾予泽心烦意乱,讲台上学生t讲得眉飞色舞,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哎,年轻真好,还能像夏毅那般,勾搭了一个不如意,转身拍拍屁股又回头纠缠。总是有憧憬和冲劲,还能看得见好多大好时光可以挥霍。也有无尽的活力和声色,爱得热烈缱绻。

    如果季笙在年轻个三四岁,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质问他结果和后果。

    听季笙的语气,显然就是以前踩过坑,然后把他也顺带当作是另一个坑了。可真年轻个三四年光阴,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呢。

    顾予泽皱了皱眉,翻了一下评分表,看了下这小组的展示时间。太久了吧。他莫名屯了一肚子憋屈,举起手朝展示的学生点了点手表。

    这几天的病理课和基础课,顾老师都好像吃了火药似的,一直板着张脸上课,眼睛往角落里一瞪,把下面的学生吓得都噤声不语,本来很轻松的基础课都变得度日如年。

    顾予泽正给下面的人讲解蕨类植物和裸子植物,手机震了一下,他紧张兮兮地拿起来一看“开发、票吗拨13零xxxxxxxx,陈生。”什么玩意,尽是些垃圾短信,最想要的那条却迟迟不来,于是脸更黑了。

    他和季笙已经有一周没有联系了,是彻底没有联系的那种,他没了理由去发短信骚扰季笙,季笙更是不会主动给他发短信。从水云居出来,他们就好像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各走了各的路。季笙跟他拎得清楚,这恰好是顾予泽最不满意的一点。

    明明他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感,却非得他亲自去撩拨才会有反馈。都说先动感情的一方容易输,他是不是也在节节败退呢顾予泽此时非常烦躁,即使是夏毅都未能让他如此烦躁过,心里就像倒了熔浆,滚烫得他四肢百骸都在躁动。

    他想去找他,想和他说个明白,他就算不能给他答案,也不愿意放他离开。他给季笙发了短信,想和他谈一谈,却没有回信。于是他打他的电话,却是关机的提示音。以至于他先去了一趟花店,得知老板这两天都没来过店里,然后摸索着找到了去过一次的季笙的家。

    拍门,但没有应答。楼道里的感应灯被惊醒,瞪着眼望着陌生的男人,没一会儿又陷入了沉睡。又打了一次电话,响起的还是那把机械的女声,他像是丢尽了所有风度,抽了张讲义垫在楼梯间,颓唐地抱着电脑包,想在季笙家门口等他。

    他忿闷地想,如果季笙从楼下走上来,只要在他面前探出一个头,他肯定就要揪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扔到门上,然后大声质问,骂他懦弱得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骂他用这种“理智”的理由要求他给那些狗屁承诺。

    他等了很久,别是人,就连一直苍蝇都没有飞上来。楼梯间昏暗狭小,顾予泽逐渐感觉有些闷,他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他坐得也是够久的了,但季笙这去哪里鬼混了这个钟点还不回家

    是不是去了酒吧他蓦然想起那一片昏暗迷离的场景,眼前立刻浮现出诡异的画像坐在角落的年轻男人被一个又一个猎手盯上,觥筹交错与琥珀流光,他会被灌得昏沉沉的,然后顺其自然地倒在别人的怀里。

    顾予泽觉得手上一痛,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攒紧了拳头,指甲因为愤怒的想象而深陷在掌心里。他站起身,揉了一会儿坐久了有些酸的膝盖和腿,最后一次拍了季笙的门。

    声控灯亮了,刺得顾予泽眼睛发酸。他觉得自己当真傻得可以,二十岁以后,他就没再蹲在喜欢的人的门外,恳求一个原谅,或者等待一场见面了。他现在又究竟是怎么了他当真有这么喜欢季笙吗喜欢他喜欢得忘记了年岁,忘记了冷静和自持

    顾予泽颓然地靠着门,等着灯光骤然熄灭。他摸出手机,给郑城斐打了个电话,想问阮天宇关于季笙的事情。

    阮天宇接了电话,絮絮叨叨地讲着,说季笙几天前就回家了,不是在g城的出租屋,是他的老家云城;只说了是家里有事,也没说具体,就匆忙走了。阮天宇不知道他在云城的家的具体地址,只能从印象里说出是哪个区。

    “你想干嘛你不会是想去追季笙吧他又没说不回来,你着什么急啊。再说了他家在的那个区这么大,你怎么找啊一家一户地拍门哎你别这么冲动啊”

    阮天宇还想说些什么,顾予泽已经听不下去了,挂了电话就匆匆回家订车票和请假。人生大约没有多少次能冲动了,也没有多少个是那么迫切想要抓住的人了。

    离开云城的时候,他才刚刚成年,拖着行李箱站在车站,身后来送他的只有母亲谢敏。季成均不知是因为内疚还是别的原因,最后还是承认了他的性取向,但对他仍然是失望和疏远。老人家是想来送这个孙子的,只是自从陈云那件事爷爷晕倒之后,健康状况便每况愈下,不再精神矍铄,最后父母也就不让老人家来这种人多的地方。

    因为父亲的不待见,加上对老一辈更是怀有愧疚之心,季笙很少回云城居住。每逢寒暑假,他都会用实习的理由留在学校,只有过年才会回去。反倒是妹妹季诗妍随着年纪增长,跟哥哥是愈发的熟络,特别是知道哥哥的性取向之后

    这次爷爷又住院的消息,还是季诗妍跟他透露的。她站在车站的出闸口,踮起脚跟人流里的哥哥挥着手,搂着小挎包在来往的旅客中像鱼一般灵敏地穿梭而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到了季笙面前。

    “我只听说过飞机晚点的,没想到高铁也能晚一个小时,也是牛逼。”季诗妍许久没见这个哥哥,顺势就挽住他的手臂,嘟着嘴抱怨道。

    季笙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等了很久”季诗妍比他小八岁,还在读高中二年级,典型鬼精灵的女孩子。

    “哎呀,也没有啦”季诗妍仰起头朝季笙做了个鬼脸,“哥哥的话,多久都无所谓啦。我们这么久没见,哥哥有没有想我呀”

    “是不是给你的零花钱用光了”

    季诗妍嘀咕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老编排我”她又扯了一下季笙的衣角,“先回家吧,把东西放下,妈特意做了一桌菜。”

    季笙点了点头“好。爸在家吗”

    “在医院呢,吃完饭我们去换班。”季诗妍瞅了一眼季笙瞬间暗沉的脸色,连忙说道,“放心吧,爷爷身体一直都不是特别好,这一次也是老毛病,坚持吃药就没什么大碍的了。是爸不放心,非得塞爷爷住几天医院,气得爷爷要跳脚了。”

    老毛病这老毛病其实并不老吧,季笙想。以前他小的时候,爷爷的身体一直非常好,走起路来脚底生风,整天乐呵呵的,他总觉得自己爷爷是天底下最健康的老人了。季笙抿着唇,季诗妍觉得他大约又在伤怀,小心翼翼地握住哥哥的手腕。

    哥哥总是这样,每次回到云城,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比不上他们视频聊天里的轻松。哥哥转学的时候,季诗妍正跟着奶奶在姑妈那儿小住,等到她一回到家,感觉整个家的气氛都变了。爷爷像是老了几十岁,哥哥更是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和她玩了。她到了很后来,等到季笙已经离开了云城两三年,才从父母的谈话中偷听到细枝末节。

    当时人小鬼大的季诗妍偷偷打听,竟然被她挖到了陈云的工作地点,她一放学就跑去陈云的学校,跟踪陈云回家,竟然还没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哥哥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肯定是这个不要脸的老男人陷害他季诗妍偷偷地扔了几袋残羹剩饭到陈云家门口,在差点被人抓到之后才停止了这种逗比举动。

    “我没事。”季笙感觉到妹妹的小动作,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19

    老房子坐落在旧式的小院里,院落中高大的紫荆树似乎还是七年前的高度,缀满了碧绿的心形叶子,紫红的花快要开尽了,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踩得更是深深颜色。老人家对这里有感情,即使季成均他们在别的高档小区买了房,季老爷子就是不愿意搬走。

    每次回来,季笙都不免有些恍神。他在这里长大,也是从这里离开。看到这样老旧的院子,总会想起更小时候的他,抓着爷爷的小拇指去上学。他是爷爷的乖孙子,曾是。

    季笙跟着季诗妍上楼,逼仄的楼梯不过只用两次转身,就看见自家的铁门敞开着。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吹着凉风等他。老人家见到孙子回来,高兴得撑着膝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伸手就想过来接行李。季笙说不用,脱了鞋子扶着奶奶的手臂往客厅走。

    饭桌上摆好了热菜,母亲谢敏听到门响便从厨房里探出头,擦着手给儿子装汤。听季诗妍说,父母早几年就开始把工作重心往云城转移,方便照顾两个在家的老人家。以前季笙在云城读书时,母亲跟着父亲一个月也就回那么两三趟,回来了也很少真正打理家务,所以当看见母亲系着围裙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喝汤的情景,季笙忽然觉得眼眶微热。

    谢敏见他咕噜咕噜仰头喝完了一碗汤,想着给他再盛一碗,却被季笙婉拒“妈,不喝了,等会太饱就吃不下菜了”

    “都是水,你上几趟厕所就没了。”母亲接过他的碗,不过还是听从了儿子的意见。

    奶奶在一旁说“你让笙笙洗个手先嘛。”

    “也是,我太着急,见到季笙回来高兴得忘了事。”母亲笑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围裙边。

    还是季诗妍在旁边解围“哎呀,娘亲啊,哥哥这次回来,又不是明天就走,你着急个什么呀我们等会还要去看爷爷哦”

    于是母亲和奶奶都跟着笑了起来,季笙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暖得不行。

    吃过午饭,谢敏帮季笙把饭菜装好,季笙便提着保温桶让季诗妍带路,坐车去医院。其实爷爷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季成均小题大做非得要老头子好好在医院观察,季诗妍便趁此机会把哥哥弄了回来。

    父亲虽然无奈认了儿子的性取向,但并不代表他会接纳这种难堪的改变。平时家里人说起季笙,季成均基本都是不插口的,态度可谓是冷淡得可以。所以季笙不怎么愿意回来,母亲他们多少都认为季成均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这次季笙回来的消息,季成均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所以当看到站在病房外的季笙,瞬间两人就只剩大眼瞪小眼。季诗妍在后面推了一下哥哥,非常不满地嚷了一句“爸”,硬是把季笙给拉进了病房。

    季成均只是朝季诗妍点了点头,仿佛没怎么看到儿子似的,往旁边挪出一块地。老爷子笑呵呵地拉着季笙的手左看右看,拍着最近床头的位置,让他坐过去。季诗妍把菜分好,一碗递给哥哥,一碗递给父亲“哥快喂爷爷吃饭”

    “瞎胡闹,我又不是断了胳膊。”老爷子瞪了季诗妍一眼,抢过季笙手里的碗筷,自己吃起来。

    “哎,哪有胡闹啊。哥哥一路上过来,就和我说着这么久没见要好好伺候爷爷呢。”季诗妍蹭了季笙一下,给他递了个颜色。

    “你们还真当我是老得动不了了”季老爷子不满地点了一下后辈们,“你爸也是,我不就是发晕嘛,非得塞我到这里住几天,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当真无聊得不行。”

    “爷爷你无聊的话,让哥哥过来陪你嘛。”

    季笙连忙点头“对对,我这几天都在这边,每天都可以过来陪你的,爷爷。”

    “你来就好了,别把你爸也招惹过来。他在这里都不说话的,好像我这个当爸的欠了他这个儿子几百万似的。”

    “爸你又胡说了”季成均拿父亲没办法,“医生让你多休息,你倒好,每天不是想往这里跑就往那里跑。也不嫌累。”

    “我在家没事做,再说你又不让季笙回来住,就留我们两个老的在家。”

    “我哪有不让季笙回来”季成均知道老爷子还在不满他对季笙的态度,偏生他又不能跟老人挑明,季笙当年的确犯下了错事。

    季笙见爷爷如此维护他,自然感动,连忙扯出一脸微笑,带着撒娇的口吻说道“不关爸的事,是我g城还有店,忙不过来。以后我一定多回来陪爷爷的”

    “你年年都这么说,敢情你在糊弄你爷爷呢”

    被爷爷也顺道瞪了一眼,季笙只得更是乖巧,拖长了声音道“下次不会了”

    是小时候的模样,做了错事季笙也是站在他面前,拽着他的手撒娇,说下次不会了。季老爷子已经好久没见自己孙子对自己撒娇,如今这般,确实恍若隔世。他只是和煦地笑,抬手拍了一下小孙子的发顶。

    工作日莅临,季诗妍要去上课,父母也需要工作,便只有季笙和奶奶两人轮流过来医院照看老人。季笙来的时候更多一些,会给爷爷带报纸,爷孙俩也就着病床,下起中国象棋。季老爷子对季笙的水平实在看不下去,便一边吃他的棋子,一边教他怎么不会被吃,惹得同一个房间里新来的老人都忍不住过来切磋两把,把季笙虐得不要不要的。

    季老爷子自己吃孙子的士卒吃得不亦乐乎,但一有人来迎战就把孙子互得死死的,别人赢了季笙,他便非要赢回别人一盘才算过瘾。

    季笙本来还存着心理包袱,爷孙俩其乐融融,一致对外,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

    只是爷爷小憩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也比以前容易失了精神。季笙便靠在床头柜上,看着老人的面容或是窗外的楼宇发呆。

    “想什么呢,笙笙”爷爷睁开眼,看到季笙怅然的样子,禁不住唤他。

    季笙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什么,爷爷你醒啦”

    “嗯,”季老爷子瞟了孙子一眼,也跟着往窗户外望,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问道,“听你爸爸说,你在g城开了一家花店想做生意,怎么不回来帮着你爸,还在为你爸的态度生他的气啊”

    “没有我没有生爸的气”

    “你啊”季老爷子顿了一下,“算了,也随你吧,你过得开心点就好了。”他叹了口气。

    “爷爷”

    季老爷子想了想,问“你在那边,是一个人住”

    “我和朋友一块合租。”

    “女朋友”

    季笙愣了一下,想起父亲曾提起过,不知他是如何蒙骗过去的,爷爷大约还是觉得,自己以前那桩事是被人诬陷。他觉得嘴里有些苦涩,却也只能低声应着“不是呢,没有女朋友”

    季老爷子“哦”了一声,没再问话。季笙连忙站起身,拿起苹果“我去给你削个苹果吧”

    “不用了,回来坐着,我就和你聊聊天。”

    难得爷爷这般严肃,季笙只得握着苹果又坐回去,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爷爷的脸色。说是聊天,但季老爷子却半天都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季笙看,盯得季笙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末了老人家长叹了口气,把苹果从季笙手里抓回去,沉吟道“你自己开那个劳什子花店,辛不辛苦”

    “还好”季笙无措地摇了摇头。

    “季笙,你如今似乎有些怕我了你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爷爷忽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吓得季笙抬起头瞪圆了眼。“我知道,你那时候转过学,还跑去住宿,每趟回来都要换回以前的校服。你们要瞒着我,那我也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啰”

    “这件事你爸做得也是欠妥,你真要在学校惹了什么人,也不能让自己儿子一个人背锅不过听说,后来他找了人,不知怎么样整治了找上门的那个女人。”

    “”季笙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哑声道,“我不知道”

    “父子何来隔夜仇。你爸这人就喜欢把事情闷在肚子里,听说g城的房价贵,老早就存了一大笔钱,怕你不够钱买房子。你说我嘛,七老八十的,也没精力去看管你房子的事了。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有遇到合适的,高的矮的男的女的都不重要,只要品行好,对你也好,以后你们遇到大事,才能有耐心陪你跨过去。”

    季笙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爷爷你知道”

    “知道什么不知道。”季老爷子白了孙子一眼,把苹果又塞回到季笙手里,气呼呼地说“去洗你的苹果吧,打小就被你气死了,臭小子。”

    季笙不好意思地咧开嘴角,心里的巨石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敲成粉末,再没能压住呼吸。

    五点多六点,奶奶就带着饭菜过来换班,嘱咐着让季笙回家加热了锅里的菜,今晚估计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里吃了。季笙不介意,正好肚子也不饿,便从医院里出来,沿着江夏路往回走。

    他走这条路还有一个原因,在医院和家中间,隔着他原本的高中。六点的钟数,走读的学生基本都离校,季笙站在马路的对侧,望着零散三两个人从校门走出来,不免会想起高中的事,竟有些眷恋得不想匆匆离开。

    有女人牵着两三岁左右的小孩也在校门口等着,那小孩子长得白净,眉眼弯弯的特别可爱,手里抓着棒棒糖,非得往母亲的脸上戳。季笙看了一会儿,也不由得翘起嘴角。

    那小孩似乎喊了一声爸爸,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男人蹲下身抱住扑过去的小孩,面容温和。季笙却看得一怔,对面的男人也看过来,笑容立刻就僵在脸上。

    、20

    季笙转身就走,陈云却在后面朝他喊着“季笙、季笙”

    他以为他们事情败露,陈云怎么也需要往别的学校调,或者又调回到初中部,至少不能在原址继续工作。如果知道他没走,他断然不会在校门停留。

    手被陈云拽住,季笙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头低声和他补回一个招呼“老师,好久不见”

    不过是从男孩变成了年轻男人,轮廓比原来少些凌冽,转而有些柔和。陈云一时恍了眼,也怔怔道,“好久不见”他松了手,“听说你去了g城”

    说起过去的事情,季笙便觉得有些好笑,罪魁祸首如今就站在面前,却怎么也讥讽不起来“是啊,没考好。”

    陈云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听季笙的语气,既没有怨愤,也没有难过,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样子。

    “你儿子”季笙见他无言,便侧过头望向他背后的那对母子。小孩子大约是见父亲迟迟不回,焦急着也想跑过来,他的母亲只好把他抱起身。“长得很可爱呀。”季笙由衷地赞道。

    “是的我又结婚了”陈云有些尴尬,“之前那位,你转学没多久我就离婚了。”

    “哦。”季笙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对他何时离的婚没有任何兴趣。

    陈云问“你呢,现在是一个人吗”

    季笙不禁想起顾予泽,顿时有些恍惚地回答道“暂时是吧”说完,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似乎在自嘲。

    陈云觉得他的笑容总像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看得人心瓣不禁颤抖。“季笙,我对不住你”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季笙笑得灿烂,看得人更是疼痛,“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是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想你对自己好一点季笙,当年的事,错全在于我,你不能把对我的恨全惩罚在你自己身上”陈云知道他的性子,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轻而易举的就能想到了,他曾经的少年,一直被过去围困着。他忍不住想宽慰他,想引导他,仍是他的师长一样。那毕竟是他爱过的少年。

    季笙被他说得愣在原地,站在那里徐徐出神,好多人都跟他说要他放过自己,却都没法告诉他,放过与执着,哪一艘帆船才会驶向无风的海域。

    这个答案,须得他自己去航行。

    “那你呢,看上去现在过得很好。”

    陈云一时无语,他顺着季笙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马路对面的母子,小男孩看到爸爸望他,高兴地甩起手臂。

    “还好”

    “起码比以前那个要好啊,”季笙说,他指的是他的妻子。“你快过去吧,他们等你该等急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再请你吃一顿饭”陈云急急问道。

    “不用了老师,”季笙往后退了一步,温和地扬起嘴角,朝他摆了摆手,“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我先走了。”

    季笙没有说再见,是不会再见了。陈云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在初夏的凉风里走向马路的尽头。陈云闭了眼又睁眼,怅然若失。儿子还在高喊着爸爸,温顺的妻子还站在校门前,耐心的等着他,陈云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转身往回走,

    他们到底都要与过去道别,才能在新的寻觅之后,得到恒久的归宿。

    季诗妍跑去和同学吃饭,家里就只剩下季笙一人。他吃完饭洗好碗,对着偌大的房子又开始发呆,最后只能打开电视,摊在长椅上一个台一个台往后按。

    其实他心思也不在光怪陆离的节目上,看了半天硬是把新闻联播看成了谍战连续剧。主播正宗普通话从电视里传出,落在耳边却变成了爷爷和陈云的话,像古寺的钟鸣一般,一声又一声地敲在他耳膜上和脑海中。最后季笙索性往后靠着,闭着眼假寐,由着电视的声响在耳边噼里啪啦混乱地炸开了花。

    这些年不敢恋爱,对顾予泽的推拒,都不过是他自我惩罚。这是陈云的意思。季笙初时不免有些气愤,毕竟陈云是祸乱的根源,他说季笙把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太抬举自己了。

    但细想之下,其实他说得何尝不是对的。凭什么他们关系的结束,陈云重组了家庭,他却像惊弓之鸟,不敢回家,也对新的关系战战兢兢。陈云放弃了他,即使他们再次相遇,陈云会恍然,会缅怀,会忏悔,但不会被他的出现束缚。那他为什么还要为对方的过错,执着于那些痛苦的框条

    季笙揉着疲倦的太阳穴,他有些想回去g城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笙被人左右开弓温柔地拍醒,季诗妍放大版的整张脸瞬间出现在眼前。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十一点啦,奶奶叫你去洗个澡上床睡呗。”季诗妍擦着头发,“电视也没关,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哥你也是厉害。”

    季笙讪讪地笑着,站起身往房间里头。季诗妍跟在他屁股后面,絮絮叨叨说着“本来还想借你手机用一下,结果你的也没电了。”

    “那你帮我充着了么”季笙回头问道。

    “没有啊,我没找到你充电器。”

    “我知道了,”季笙把跟屁虫妹妹推出去,“你也快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季诗妍扁了扁嘴,慢吞吞地挪回到自己房间,季笙才从背包里翻出充电器接上。真是一点电都没有了。季笙把还不能开机的手机扔在床上,先去洗澡。

    等洗漱完了回来一看,手机屏幕还亮着,已经自动开了机。方才没有收到的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地进来,震得手机从床边摔了下去。季笙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手机,顾予泽的短信被他一眼就从短信堆中找了出来。

    顾予泽“我们谈谈。”

    季笙忽然感谢顾予泽主动给他发来的信息,不然他大约是没有勇气,在主动推拒了顾予泽之后,又跑去对方面前请求原谅的。

    只是现在时间也晚,季笙想,顾予泽大约睡下了吧,毕竟明天是工作日,他总是要帮学生上课的。明天再回复他吧。

    一整晚季笙都在做梦,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课室,老师在上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发下来的语文试卷却有半页空白的作文纸。他翻过去,题目却是要他给顾予泽写一封信。梦里的自己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却理所当然地觉得顾予泽他是认识的。他咬着笔盖,绞尽脑汁地想要给对方写着道歉的话语,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些背过的古诗词。季笙心里慌张,惨了,估计这次作文上不了40了。他越是急,就越想不起来,他偷瞄了监考老师几眼,正想低头翻手机,背后却忽然想起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完蛋了,完蛋了,他信还没有写完呢,顾予泽大约是看不到了季笙死死地攒着手机,活生生被自己的心跳声震醒

    醒过来的那一刹那,季笙觉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翻了个身,喘着气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第一时间给顾予泽发短信“我现在不在g城,回来我们见个面,如何”他不想在短信里说,有些东西还是当面讲清楚比冷漠的文字要更好。

    季笙缓过那口气,便起身刷牙洗脸,带着奶奶煮好的早餐,赶着去医院照看爷爷。一路上他看了好多次手机,他与顾予泽的聊天记录终止在了他发出的短信上,对方静悄悄的,静得季笙有些心慌。

    他一直在走神,神色恹恹地坐在病床前,把豆浆的吸管咬得褶皱颇丰。

    “笙笙季笙”爷爷忽然一掌拍到他脑袋上,把他拍得打了个哆嗦。“发什么呆呢,你手机响了。”

    季笙回过神,连忙抓过手机,等待已久的名字总算出现在了首页上。他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喂”

    “我不想等你回来再谈,我现在到你们火车站了,过来接一下我。”顾予泽喑哑的嗓音透着从未曾有的霸道,“我们见面谈。”

    “你说什么你在哪里”

    “云城的火车站。或者你告诉我,约一个地址我们碰面也成。”顾予泽说道。

    电话那端传来鸣笛声,混着吵杂的人声,他当真是在车站里。季笙听得心潮澎湃,话都说不利索,只懂得连忙应着“好、好不你别往外走你在那里等着,我过来接你”等挂了电话,季笙才反应过来,季老爷子正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望着他。他有些尴尬,收起手机抓了抓脑袋“我朋友在车站,爷爷,我想走开一下下。”

    “什么朋友啊他不用上班吗这是多大年纪了”爷爷抓起报纸装作一点也不感兴趣似的挡住那些偷瞄的眼神。

    “呃可能休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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