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老是气极了,气得失了理智,边再扑向阴十七,边喊道
“你知道什么你这混帐小子知道什么我要掐死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怎么能当年有谁听我一句当年有谁听二柱一句我们一家三口人,谁不是喊冤喊破了天可有谁真正听过有谁真正听过你这混帐小子血口喷人血口喷人呜呜呜我的二柱啊我的儿啊父亲没用父亲没用啊”
追着阴十七在堂屋里还转不到半个圈,王老已然没了力气,颓废地蹲身抱头大哭,哭得凄声连连,最后索性坐在地上去,老手成拳,一下又一下地捶着地面。
叶子落与曾品正震惊地站在堂屋门口,没有跨进来,只站在门槛之外。
两人知道王老伤为到有着奇怪身手的阴十七。
听到堂屋异响后,两人第一时间赶到堂屋门口,便看到王老那怒极了,恶狠狠举手想掐死阴十七的场面。
阴十七轻巧躲开,接着被王老追得围着堂屋里的四方桌绕了半个圈,再是王老蹲下大哭,摊坐大力捶地,悲痛欲绝。
知道王老这口不容易撬开,可两人谁也没想到阴十七会拿话把王老激怒到这个地步。
叶子落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一回无头男尸案里利用余文爱女护女心切,而设计余夏收与余文父女两人的那一段,同样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一回里,展颜说过,阴十七不是没有想到那逼出真相的法子对余文与余夏收父女俩产生的伤害,只是阴十七变了。
从前能想到并极力避开的事情,阴十七已渐渐变得不再只有顾忌避开,而是会衡量结果,计算更大更有利的那一步,并最终选择,而不再顾忌最后会不会伤害到人。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一回,现今眼前的状况显然是第二回。
他有些怔住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但他想,这样的改变是好的,对于阴家女来说,是极好的
不同于叶子落,曾品正是刚刚跟在阴十七身边,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只想起以前他被抓入洪沙牢狱时,他也是不想开口的时候,阴十七对他的逼问。
那种逼问不是对他的身体用刑,而是对他的心用刑。
利用了他对妹妹曾品慧疼惜极了,不忍曾品慧受半点伤害的心理,更利用了他身为哥哥想要彻底将妹妹护在美好的回忆圈里的念头。
到最后,倘若他不想曾品慧看到那样狼狈的他,与知道残忍的真相时,他除了配合阴十七的问话,毫无选择。
而当时,他也是被阴十七拿话激得完全半失了理性。
他还深刻地记得阴十七质问他的一句话――里面有你的亲生父亲
而他的回答是――他不配
站在门槛外看着摊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又是悲痛又是自责的王老,曾品正仿佛看到了当时他被阴十七拿话逼到了墙角,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他的父亲不配做他父亲的话。
阴十七擅长先礼后兵,先是温言软声地与人讲礼,倘若不行,那她便会来硬的,也不管那直捣人的弱点的尖锐会不会彻底将人击垮。
他也发现了,阴十七这回拿来激怒王老的话语更为残忍。
就是他与叶子落这样旁观的人,也觉得字字如刀,句句冷芒,特别是最后那一句“死在了他父亲的无能偏激中”的话,简直杀人不见血
叶子落与曾品正各想各的,感悟想法皆不同,可出奇地同步,谁也没有踏过门槛去打扰门槛内的一老一少。
老的摊坐在地面大哭捶地,少的冷漠地站着,最后渐渐在老的面前蹲下身。
阴十七瞧着哭得泪与鼻涕混成一体的王老,自袖兜里掏出一条紫色的帕子递了过去,轻声道
“王二柱最后在清城牢狱中说了最后一句供词,王老没有忘记吧那是最后直接决定了王二柱被判下斩立决的关健供词,难道王老就真的不想知道您的儿子一开始跟您一样,跟他的母亲一样,都是在喊冤,可到了最后,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将自已彻底推向死亡的供词”
王老停下了右手成拳捶地的动作,因着过于用力,右手掌靠近尾指底下的皮肉被捶磨破了皮,指骨也被捶得又紫又黑,渗出了微微血丝,他却感觉不到半丝疼痛,抬头透过满是泪水的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阴十七。
他家二柱在牢里对当年还是捕头的卫濂所说的最后供词,他是知道的。
他家二柱对卫濂说出了当年碎尸案第三袋碎尸抛尸的地点,原话的意思是肖丫头的余下尸骨都沉在郊外那水塘里,可没有,最后衙门只打捞起一整黑袋的碎肉
为什么
为什么他家二柱会说出那样一句足以盖棺定论定下死罪的供词
不不不
他家二柱根本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肖丫头余下尸骨的抛尸处
不可能知道的
那是为什么
、第二百八十一章 现血点
王老家没有日常药品,叶子落到孔半街一家小药铺买了瓶日常用的伤药、纱布,曾品正则早备好一盆清水。
扶着王老重新在上首座椅里坐下后,阴十七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给王老清洗起手上的伤口。
堂屋里,虽是王老每日里都有洒扫,不算脏,可到底是粗糙劣泥建成的民舍,王老右手掌靠近尾指底下的掌肉整个模糊,细沙脏物也咯进去不少。
阴十七拧干了特意让叶子落一块买回来的细棉布,小心翼翼地替王老把掌肉里的污物尽给清洗出来,里面竟是还有细小的木屑,成条状直插入王老的掌肉里。
被她一拨出来,血丝也带了出来。
细棉布仔细擦净脏秽渗血的伤处,清水又换了一回,方将王老整个右手掌给清洗干净。
终归是因着她的故意激怒,王老才会被气得自伤成这个样子。
阴十七擦完洗净王老右手的伤处,愧疚的泪水含在眼眶里,轻柔地继续给王老抹上消毒散淤的伤药。
叶子落与曾品正各站一旁,看看这样的阴十七,又看看一脸哀容,显然还未自阴十七最后那个问题中缓过来的王老。
看着这样的情形,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皆默不作声地继续站着。
片刻后,王老的伤处清洗并上好了药。
阴十七陪坐一旁,看着她亲手给王老上药包扎好的右手,没动,也没吭声。
叶子落收好伤药、纱布、细棉布、剪刀等等之类,曾品正则去倒了沾了血污脏秽的水。
收拾好一切,三人围坐在王老跟前。
阴十七没再开口,她觉得她说得够多了。
倘若王老还是不愿开口,那她再说什么,大概也是枉然。
这样浪费时间,她还不如另想别的法子,从别处另劈出一条道来,她就不信她寻不到缺口。
可到底还是王老愿意开口最好,这是最简单最省力气的直径。
抬眼瞧了两回王老,王老还是那副模样,怔愣着,一双老眼满是茫然,脸上还有愁苦厢荨14苫蟛欢a
王二柱最后主动说出来的供词,确实是一个难解的谜。
可见王老这副模样,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看来王老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静坐一刻多钟,阴十七缓缓起身,看了王老一眼,对见她起身同时仰着头瞧她的叶子落与曾品正道
“我们走吧”
叶子落与曾品正没说什么,很快起身与阴十七一同出了堂屋。
到了天井小院,曾品正回头往堂屋里瞧,王老还是那样呆坐着,没有改变,他转回来道
“十七哥,真的不问了”
“没不问,不过得让王老缓缓,毕竟人命关天,又事关自已的亲生儿子,王老总得好好地想想。”阴十七率先提步往前面棺材铺走过,刚过侧门,她便停下了。
后面两人也跟着停下,叶子落顺着阴十七的目光落在靠着铺面最里墙的棺材板上
“怎么了”
阴十七走近棺材伸手抬了抬棺材板,整个棺材都是柏木做的,很沉,她双手只抬最上面的棺材板都抬不动
“制作棺材除了要有手艺,更需要力气,可王老一人独住,这些棺材真是王老一人做的”
阴十七满脸疑惑,叶子落与曾品正一听,也是奇怪了起来。
曾品正道“没听说王老有收学徒我们得问问”
叶子落道“隔壁就是香烛店,不知道江老板回来了没有,不过香烛店伙计还在看店,我们可以先问问伙计。”
阴十七点头。
三人到了隔壁香烛店,只有江香流请的伙计一个人在看店,正无聊地在打着磕睡,忽见三人进店,还以为是客人,很是热情地迎了上来。
待阴十七说明情况,伙计脸色有点古怪,往隔壁棺材铺方向望了望,摇头道
“三位公子,我是从未听过王老还有收过学徒,不过公子问起那些棺材是不是王老制作的,那肯定不是啊”
什么
不是
阴十七赶紧追问为什么,伙计也痛快,招呼三人在香烛店里坐了下来,慢慢说道起来。
王老已是古稀老人,那制作棺材的手艺还在,可能早没了那个力气。
但王老脾气犟,左邻右里都劝他收个养子,既可继承他的手艺,不至于丢失,临终了也有个人给他送终入土,每年清明还有人到他坟头上三柱香,可他就是不听。
而说到棺材铺里的棺材,伙计也是半知不解,说是有听说过,但真不真,他就不敢保证了。
听说是有那么一个人,与王老十分交好,到底是谁,有人说是满脸胡缌的汉子,有人说是皮细肉嫩的小子,还有人说那人长得极像王二柱,可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好。
终归只是听说而已。
阴十七问“就没人见过那个人”
伙计摇头“没有就连我们这样住在隔壁的,都没见过一回”
阴十七又问“那每回卖出棺材,总要补给新的棺材进来,送新制好的棺材来的人就没见着”
说起这事,伙计就更郁闷了,想着想着还抱着手来连搓了两下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他心有余悸道
“这个还真没见着”
因为每一回有新制好的棺材运来,那运着棺材的板车总在子时左右才到,那会孔半街整个都夜深人静了,两边商铺早打烊安歇,谁会特意去注意那么一个人
再有好奇心的,例如江香流与伙计。
伙计说,有一回,他与江香流就真的存了心要看清那个人是谁的,可等到了子时末刻,传说中的板车堪堪出现,两人就避在香烛店里透着铺门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瞧。
板车咯吱咯吱在响着,在街道上慢悠悠走着。
板车上是一副崭新崭新的棺材,看起来挺沉,目测好像是松木的,那晚月不是很圆,光不是很亮,两人远远地,谁也没能看清那推着板车走的那个人的面目。
待到走近了
伙计说到这里,停住了。
阴十七、叶子落、曾品正三人不禁屏了呼吸,伙计说得有节有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