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房遇到后来忍不住出仵作房透透气的卫海,与吐完摊坐在石阶上的冷仓然,老仵作没好气地又各瞪了两人一眼。
仗着在衙门里资格最老,尸检技术又是最老练,经验最老道,连卫知县都好里好气供着,于是老仵作在平日里,就没少对卫海与冷仓然甩脸子。
看着老仵作踏着重重的步伐离去,冷仓然很稀奇地道
“诶谁气的老爷子谁能气着咱清城衙门里的老爷子”
卫海道“你能不能行”
冷仓然丧气道“不行,这会进去准又得吐我肚子里可没什么好吐的了,就差把胆汁也给全吐出来了”
卫海骂道“没出息”
冷仓然不敢回嘴,待到卫海重进了仵作房,方慢吞吞回了句
“你不也受不了,吐了好几回,这会才刚透完气进去么半斤八两,说我啥呢”
卫海进仵作房时,叶子落与曾品正站在一旁,皆沉默着,谁也没搭理谁,阴十七聚精会神地在平台前看着死者的两个手掌。
他努力迈动步伐靠近平台,在离平台三步外停了下来,卫海终究没胆完全接近平台
“阴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阴十七直起身,回头与卫海道
“暂时没有大的发现,这碎肉与人皮明显还差了许多,在这半个月里,你们就没有再发现其他的肢体或碎肉特别是头颅,那可是唯一证明死者身份的最有力证据。”
卫海摇头“没有。”
看着卫海满面羞愧,又不敢完全靠近平台,阴十七早先初见到人皮与碎肉的那点不适早过去了,想着她应当是因着阴家女的血与众不同,又能看到死者亡语,心理承受能力自是比常人强。
但见叶子落与曾品正竟也能这么快适应,连吐一回都没有,她不禁对两人另眼相看。
再看回卫海,与想到仍不敢进仵作房来的冷仓然,阴十七道
“人皮与碎肉,我都看完了,卫捕头要是还觉得不适,不如我们在外面说话。”
卫海求知不得,闻言应了声好,便赶紧转身往门口走。
叶子落与曾品正也往外走,阴十七追上曾品正道
“品正,往后不许再对长辈无理。”
曾品正知道阴十七虽是在研究死者手掌,但耳朵又不聋,哪里会听不到他与老仵作的争执,不过是那会阴十七没空理会他罢了。
这会阴十七才来说他,听得曾品正撇了撇嘴
“我说的又不完全是错的。”
阴十七道“既然你知道你说的不完全是错的,那你同样应该知道你也不完全是对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王二柱
都是一半一半的机率,都有可能,也本无对错。
阴十七知道曾品正的过往,自然能理解他说出那一番话的缘由。
可旁人不知道,只当曾品正是个不明事非、不计善恶的混人,她不能让这样的谣传毁了他。
叶子落走在两人前两步,后面两人的话,他是一点不漏地听了进去。
曾品正策划,李世宝动手,由这两个少年掀起的那一场箭矢射杀案,他是知道的。
初找到阴十七的时候,他便了解过。
但那会只大概知道曾品正与李世宝一人出智谋一人出蛮力,两人合作无间杀了人,可具体前因是什么,他并不知道,那时也没心思去了解。
所以叶子落并不知道曾经发生在曾品正的妹妹曾品慧身上的混帐事。
这会听着阴十七这般细声柔气,又带了点姐姐教训引导弟弟的调调,叶子落也不笨,想了想便知道曾品正会策划杀人,大概也是有原因的。
再想起曾品正在仵作房里对老仵作说的那一番话,他便更为肯定了。
曾品正不会无端策划杀人,箭矢射杀案里被曾品正杀的人应当也大半是该杀的,只是具体如何,还得等被叶子落派出清城去查究个清楚的叶家人回来再说。
也不是没想过问问阴十七就好,毕竟是她与展颜亲手将曾品正与李世宝抓进了洪沙县牢,曾品正的情况,她当是最清楚。
可听着阴十七对曾品正说话的口气,叶子落就觉得阴十七对曾品正的情感,那严然是将曾品正当做嫡亲的弟弟来疼来教,他便怕事实说法难免有失偏颇。
反正让清城的叶家人去查,也不费什么功夫,约莫着很快便能回来给他确切的信了。
也是感受到阴十七将他当成家人至亲来教,曾品正对一旁试图让他应下往后不再随口说说的阴十七,有着超乎寻常的耐性,连对他自已的母亲,他都没这般有耐性过。
阴十七再说了两句,觉得口都有点干了
“你到底听见没”
曾品正找了个阴十七看不到的角度暗翻了个白眼,回过脸来便懒洋洋地应着
“听见了。”
阴十七很满意“那便好,待会你去找仵作老伯道个歉,诚心地道个歉知道不”
曾品正这下轮到他瞪眼了“不知道我又没错”
阴十七被曾品正瞪得火气也上来了,双手抱胸,严然一副家中有顽儿需母训的架势,蹙着眉头道
“你说你先前书读得不少,连陈夫子都对你赞不绝口,本来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偏偏就走上了歪道,现如今好不容易走正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正一正你脑瓜子里的论调”
曾品正斜眼瞧阴十七的架势,气不知不觉弱了弱
“什么论调本来么,死者与凶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除了当事人,在未破案之前,谁能说得清楚我不过是说了我的看法,那老仵那仵作老伯也是说了他的看法,我没让他一定得同意我的看法,他也不能硬要我同意他的看法吧十七”
阴十七没好气训道“十什么七没大没小叫哥”
曾品正俊俏的脸蛋一滞“十七哥啊你又不让我说完还让不让人把话说完了”
阴十七听着曾品正嘟囔着反驳她,再看一眼明明小她四岁,可偏偏个头都快赶过她的曾品正,明明刚才是在她的眼神威迫下,才硬生生将口中的老仵作转换为仵作老伯。
想了想,她觉得她还是有点心急了。
曾品正自小的环境及后来的成长历程,都造就了他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些观念有好有坏。
好,好不到哪儿去。
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她不该太过心急,得慢慢纠正才行,太过心急,只怕会适得其反。
如此一想,阴十七放柔了声音,再次重复方将的要求
“好了好了,不让你把话说完再说,是我的错,对不起”
曾品正瞧一眼阴十七“没事,我大人大量”
阴十七道“那行你现在就去找仵作老伯吧,想来仵作老伯定然也会像你一样,大人大量的”
曾品正僵了一会儿,还真就向冷仓然问了老仵作的去向,寻着道歉去了。
望着曾品正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冷仓然问阴十七
“方才在仵作房里惹得老爷子哦,老爷子就是你口中的仵作老伯,是曾小公子惹老爷子生气了”
阴十七挑了眉,从善如流地抱拳礼道
“品正年纪还小,偶尔出言不逊,在接下来查案的日子里,还要请冷捕快与卫捕头多多海涵”
卫海抱拳还礼道“阴公子客气了曾小公子年纪虽小,话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出仵作房后,卫海便在仵作房外面的天井小院等着,冷仓然也在。
两人是将阴十七与曾品正旁若无人的对话给听了个囫囵,大概也听明白了一些意思。
冷仓然亦道“就是,老爷子就那脾气固执得不得了,又因着是知县大人的远房叔父,知县大人便礼让了三分,如今是惯得谁都得听他的,好似他说的全是对的,旁人说的尽是错的”
说这口气,老仵作平日里在清城衙门,好像还没少与人起口角。
阴十七有了这一层认知,心不禁放了下来。
只要老仵作不会真针对曾品正就好。
且依她看,老仵作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不过是性情耿直,疾恶如仇,正义得半点污秽也容不得沾。
大约在清城衙门城,这种性情得罪过不少人。
叶子落也看着曾品正出去的院门口一小会儿。
看来还是他低估了阴十七在曾品正心里的影响度。
倘若说阴十七是将曾品正当做弟弟来管来教,那么曾品正还真就是将阴十七当成家中至亲长辈来尊来敬的。
长辈对晚辈训话,便是再不认同,那也得听,并执行。
这一点,身在燕京叶家的叶子落感受最深。
一行四人出了仵房作外面的天井小院,便直接转到卫海的捕头吏房。
一进捕头吏房,冷仓然迅速去准备茶水,四个睡莲缠枝茶盖碗放到托盘上很快被端了上来
“不是什么顶好的茶,不过解解渴很是不错,阴公子、叶公子请用茶”
最后两个茶盖碗一个给了卫海,一个冷仓然自个端了喝着。
阴十七端起茶盖碗轻抿了一口,茶水还很烫,但味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她不由赞了句
“这茶不错,不过冷捕快不是刚刚吐完么,这会空着肚子吃茶,怕是对空荡荡的胃不大好。”
提起这个,冷仓然就满容哀怨
“何止不好我的胃都被清洗得连半点油汁都没了哎哟,不提还好,一提我这胃就难受”
冷仓然姓冷,可他的性子却不冷,反有点皮实得很,也甚是热情。
出去内衙后厨端了一小盘点心回来时,还不忘分给阴十七、叶子落一点,连曾品正都给留了一小份。
阴十七看着十分暖心“卫捕头还是说说这半个月来,对于人皮碎尸案的发现吧”
一听这话,冷仓然赶紧将嘴里的绿豆糕给吞了下去,问
“不等曾小公子回来再说”
阴十七奇道“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再说”
这回冷仓然没说话了,倒是卫海回道
“曾小公子年纪虽小,可对于案件的解说,我觉得不无道理,叶公子在仵作房就说过,这件案子的碎尸剥皮形同凌迟的剐刑,指不定凶手真如曾小公子所言,对死者是恨到千刀万剐的地步,这才狠下杀手。”
阴十七闻言看向叶子落,叶子落也正好看向阴十七。
两人相视一笑。
曾品正心智过人,阴十七是知道的,她是有点期待曾品正在这个案件中,能给她不同的见解与思路,好尽快抓到那个碎尸剥皮的杀人狂魔。
叶子落虽还未得到清城叶家人禀报回来的消息,但从曾品正在仵作房里对老仵作说的那一番话,他觉得曾品正从一个曾经也是凶手的角度来看,说不定还真能瞧出这个案子的凶手为何残暴杀人的原因来。
卫海话语刚落,曾品正便众望所归地回来了。
由着衙役领着他来,是卫海早吩咐好的,一等曾品正去与老仵作道完歉,便将他领到捕头吏房来。
一进门,便见吏房里的四人都瞧着自已,曾品正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