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惊唤“大娘”
她不晓得哑母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唤声,只见似乎病得很重的哑母连睁下眼都没有。
她又连唤了几声,哑母仍旧不见未点动静。
她伸出手想摸摸哑母的额头,刚沾到哑母的额头便烫得她缩回了手。
这样的高烧之下,若是不即刻为哑母诊治,哑母恐怕会出事。
在这一刻,阴十七几乎忘了她来找哑母的目的,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哑母有事
可是怎么办
她对城中并不十分熟悉,最近的大夫在哪儿,她根本就不知道
对了
美临街
现今这样晚了,正常的街道皆已关门闭户,可美临街不同,它可是通宵达旦的亮
阴十七转身便跑出水仙的家,她连蓑衣、斗笠都没有穿戴,便一头栽进雨中冲向美临街。
刚跑过转角,一拐入美临街,便与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撞了个正着,所幸撞到她的人反应迅速,她的反应也不慢,双双抓住对方的手,互相稳着方没双双跌倒。
那人讶道“十七”
阴十七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是十分惊讶
“展大哥”
展颜道“你怎么这样冒失,连蓑衣斗笠都没穿戴便跑出”
他话还未说完,阴十七已然急声问道
“展大哥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大夫”
展颜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却晓得阴十七这样问定有缘由,于是很快应道
“相邻的来福街便有,你”
阴十七已大喜过望,未等他问她问这个要做什么,她的手便拉起他的手,直往来福街的方向快跑了起来。
展颜虽一肚子纳闷,但也没什么异议,他任她拉着他跑,只是眼却落在他温热的手中紧握着的另一只手上。
那手有点小,有点软,还很冰凉
感到阴十七的手冰凉时,他的眉毛不自觉地跟着拧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阴十七边拉着他跑,边解释道
“展大哥水仙的母亲发高热,我们得快点找到大夫去给大娘看病”
来回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展颜送走了来福的大夫,哑母的高热终于控制了下来,正在慢慢的降下温来。
哑母开始睡得很详和,不再拧眉咳嗽,也不再在睡梦中不舒服地哼哼。
她守在床榻旁,一直看着哑母。
身上还滴着雨水,浑身发着冷,可她却感受不到,眼落在哑母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上,一瞬不瞬的,半息也没移开过。
展颜将大夫安然送回家后再回来,便看到阴十七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驻步看了半会,看得入神。
、第三十五章 暖人心
蓦地想起自已手上还提着东西,展颜转入了水仙家的厨房,点着了厨房中的小油灯。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将手中的白瓷罐放在厨房灶上,开始找碗。
终于找到了一个破了个缺口的黑青色瓷碗,他将白瓷罐里的汤水倒进碗里,端到寝屋床榻前。
展颜将碗递给阴十七“你淋了雨,快把这碗姜汤喝了,莫要着了凉。”
可他说晚了。
因着他话刚下,她便打了好几个连着的喷嚏。
阴十七晓得展颜的关心,她不大好意思地接过碗,看着碗里色泽红中带黑的姜汤,眼突然热了起来。
展颜见她端着看却不喝,以为她怕苦,不禁脱口而出
“这姜汤不苦的”
阴十七一听眼眶里的温热突然化成了笑意,连气不带换地将整碗姜汤喝了个精光,然后对着他灿烂一笑,露出银白的八颗牙齿
“我自然晓得不苦”
这是常识,谁会不晓得姜汤味道并不苦
待阴十七一口喝尽,展颜才想到这个,他浑身开始有点不自在。
放在平常,他决然不会这般后知后觉。
可今夜不知怎么地,当他看着一身被淋得全湿透了的阴十七,就那样坐着,目不转睛地守在哑母床榻旁时,他不禁又想起了雨中蓦地拉起他手的那只小手。
展颜不得不承认此刻他的脑子似乎有些迟钝。
他转身出了寝屋,再进来时,他手上多了一套衣袍,内外兼有。
阴十七并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套衣袍是给她备的
“你这么晚买的”
她说得有点颠三倒四,所幸他还是听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他是去哪儿买的这一整套衣袍
展颜回道“送大夫回去时,除了麻烦大夫的夫人给我煮了碗姜汤,还麻烦她给我找了这么一套干净的衣袍,正好大夫的小儿子与你一般年岁,说是这套衣袍刚做不久,只下水洗过一次便放了起来,还未上过身,我便将这衣袍一并买了来。”
阴十七接过崭新崭新的衣袍,捧在手上瞧着。
布料虽不是什么绫罗绸段,但却要比她此刻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要好得多,看来那名老大夫的家境算是不错的,至少要比她家好得太多。
展颜见她接过衣袍也不快去换上,有点呆呆的模样,他不禁催道
“这里由我看着,你去厨房换吧。”
阴十七听话地去了厨房换下湿透的粗布衣,换好后再回寝屋,展颜与她说,哑母已全然没了性命危险。
将几包自大夫那抓来的药包放在寝屋的桌面上后,她与展颜一同离开了水仙家。
二人离开水仙家时,退了高热的哑母睡得正熟。
可二人不知道,在他们踏出水仙家家门门槛之际,原本紧紧阖目的哑母慢慢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里有着一丝丝温暖的光亮。
在大夫来为她诊治,在阴十七跑去给她煎药,哑母神智并不清楚,她被高热烧得糊里糊涂的。
可在展颜扶着她,阴十七一小汤匙一小汤匙地将汤药喂进她嘴里的时候,哑母其实已经清醒了大半。
当展颜与阴十七守着她,直在她的高热完全退下,二人松了大气说她已无大碍之际,哑母已然完全清醒,她清楚清淅地感受到了展颜与阴十七对她的关怀照顾。
一出水仙家,阴十七便往田月街的方向大步走去。
雨似乎越下越大,有绵绵小雨发展到飘泼大雨之势。
即便她再低了又低斗笠,仍阻不了雨丝飘到她脸上,她瞧了眼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展颜。
他同样低着斗笠,她只看到他下半张脸紧紧抿着的薄唇。
展颜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我跟着你,不仅仅是因着好奇。”
他突如其来的抬眼,令她措手不及。
来不及收回视线的阴十七与他对了个正着,她不意外他会猜到她心中所想,也不意外他会这么直接回答她。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于是她沉默了。
大雨纷飞的夜空下,昏暗的街道里一前一后疾步走着两个人,同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连影子都似乎与黑暗融成一体,瞧不出半点来。
到了田月街,只等了片刻便到了子时。
阴十七全当展颜是透明人,她专心而致志地做着自已要做的事情。
展颜并没有打扰她,什么也没有问,他像上回隐在范里家暗处,意外看到阴十七做着诡异举动那样,丝毫没有露出半点声响。
眼里耳里尽是风雨,可随着阴十七伸出已然咬破的右手食指举到杨氏身死之地上方,并滴下血滴之时,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他看到血滴融入地面不断开出的水花,看到阴十七的双眼直看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
他也一同望了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有的只是斜斜飘泼而下的雨丝。
如同上回一般,令他疑惑又感到阴森非常。
蓦地,阴十七的身子往前跪下。
电光火石间,展颜接住她往前扑的身子,总算没让她真的扑跪到满是雨水的地面上去。
阴十七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除了好奇,你跟着来,便是为了这一刻么”
他早有准备,故而方能接她接得这般及时。
展颜却反问道“每一回看逝者的亡语,你都会这样么”
这样虚弱,这样不堪一击
她想起他说过,在范里家的那一回他全看到了,故而他会晓得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
他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可这样的反问何尝不是回答了她
阴十七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待恢复了点力气自已站直了身子,她方点了点头道
“上回在范家里,事后我摔下了凳子,身上好几处疼了数日,我不敢让祖母晓得,每回都是在祖母睡熟了,我方在正屋里悄悄敷了散淤的草药,连着几日我都避着祖母靠近,我怕她会闻出我身上敷的草药,我怕我守不住我的秘密,我怕祖母为我担心。”
她说了这么多,无非只是想告诉他――
连陶婆婆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有他知道。
展颜听出她的意思,也如她所愿地保证道
“便是做梦,我也不会说出来。”
、第三十六章 竟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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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胖子说他摸到田月街案发现场时,听到了女子喊的救命声,之后再无听到任何声响。
也就是说,陈氏兄弟在胡胖子到之前,便已一箭毙命,那女子的喊声,许是杨氏的,许是李氏。
但胡胖子本就不认识杨氏或李氏,他根本也就无法辩别他听到的女子喊声到底是属于杨氏的,还是李氏的
故而阴十七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她便开始走到李氏遇害身死之地,再一次开始看李氏的亡语。
展颜很担心,但他却无法做些什么,只能守在阴十七身侧,待她支撑不住时扶她一把。
看完李氏最后的亡语后,阴十七再次扑倒在展颜的怀里,她脸色苍白,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泼湿而透明的宣纸。
抬眼见到展颜面上的忧色,阴十七的长卷浓密的睫毛仍颤着雨丝
“没事,这样的状况会一次比一次好些的。”
展颜没有言语,他只是紧紧抱着她。
他突然有点了解,她之前所说的那一句“我并不聪明,倘若我真的聪明,我便不该进衙门”的话的个中含义。
她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拼命的善心,入衙门查案,如若这样的状况每回都这样让她虚弱,不堪一击,那么终有一回,她会殒命于此。
过了会,阴十七再次缓过劲来,她在展颜的搀扶下慢慢站直了身子,终于不用再让他扶着。
展颜这才开口问道“这样的状况真的能一次比一次好些”
阴十七没想到他会这般郑重地重问一回,微怔过后,便微笑着大力地点了下头。
她十分坚定的肯定,让他放下不少的心。
回眼再看向陈氏兄弟身死时的位置,展颜道
“余下的陈氏兄弟,应当没必要再看他们的亡语了。”
阴十七也是这般想的。
在仵作房查看田月街案的四具死者尸体时,她便发现杨氏与李氏穿心而过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