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就是如此。”
谢 满月不解,谢太夫人让她坐下,缓缓道,“二十几年前,兆京一个小官家中是闹出过这么一桩事来,与你说的木偶戏差不多,年纪轻时有糟糠妻,生的还是三个儿 子,后来考中了,还是有些聪明才智,得了个小官,娶了门当户对的官吏家小姐,又生了几个儿子,十来年过去,前头的妻子过世,三个儿子来寻亲。”
“那后来呢”谢满月迫不及待问,“他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他都未曾回去看看,太不负责了。”
“后来啊,这小官疏通关系给他三个儿子弄了差事,还派人回老家把前头妻子的坟修好,乡里乡亲的又散了不少银两,如今,怕是都已经当了老太公了。”
“可是”谢满月张嘴合不拢,“他抛家弃子了啊。”
“抛 家弃子是不对,可谁去给那三个孩子做主,他们就算是想上官府去告,都没有这银子去疏通,怕是连门都进不去。”谢太夫人给谢满月上了一堂残酷的现实人生课 题,“反目成仇,那他们三个以后就继续过苦日子,相认之后,他们自是能过上好日子,他们娘亲的坟能再修,家中老亲戚还能受些银两,日子都跟着过好了,你 说,他们该恨还是该好。”
所求无能,民不与官斗,那自然是往高处走了,真要为死去的娘亲讨说法,门都进不去,人总得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你以为自己铁铮铮的是个真汉子,宁死不屈,可人家的日子,别提过的多滋润了,还能惠泽下一代。
“就 算是这样,人各有秉性,有人趋炎附势,自然有人刚正不阿,有人能放下所有只求好日子的,自然也有人持本心不为所动,祖母说的他们是择良木而栖,选择了对自 己有利的,我宁愿相信他们是为了和父亲团聚才如此,而不是只为了好日子。”谢满月知道祖母这番话的意义所在,但她无法苟同。
谢太夫人看她振振有词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了愣,随即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性本善,他们是为了和亲人团聚而不是为了好日子。”
、第43章
谢满月在梧桐院留到了傍晚才回自己院子,天色骤然暗下来,似是要下大雨。
谷雨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谢满月脱下衣服入水,霜降拎着一小篮子的青橘叶走了进来,从篮子里拿出一把小剪子,把青橘叶细细的剪去边缘和蒂子,放到清水里浸泡了一下捞到浴桶里放着,“大姑娘院子里的人找了好多青橘叶回去,好不容易拦下这些给姑娘留着。”
谢满月低头闻了闻,特有的清新香气十分沁人,“大姐姐不是中午就回来了,怎么还要。”
“大姑娘回来之后洗了两回,又差人把青橘叶找回去,捣碎了捏出汁来和油脂混在一块儿润手用,府里的都被搜罗走了,好似还不够,派人从外头又找了些。”谷雨说罢舀起水淋在谢满月的后背上,拿起布巾替她擦背。
谢满月捏了一把青橘叶,笑的很不客气,那是真的要洗褪一层皮才罢休了,熏上去的味儿哪会持续这么久,怕是心理作祟,怎么都挡不住。
沐浴过后让霜降把其余的叶子留着,外头天已经暗了,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下,在台阶下汇成了一条小溪流,淌淌着往低处欢快的奔去。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谢满月起来时还能看到院子里从屋檐上接下来的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小水池中,池子里的几片游荷叶长的格外好,已经从水面冒出,水滴落在上面,滴溜的滚了一圈落在了水中,发出极轻的声响。
荷叶泛着翠绿,一早雨停后摆出来的花开得正好,院子里郁郁葱葱正是春浓时,谢满月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泛着的青草香气激活着四肢百骸,抬头看天际升起的初阳,天空晴朗如明镜一般,这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夏堇拎来了食盒,从中取出屉盒子,里面是八角的盒子,各放着八样点心,上层还有四格中放了小菜,最后是一碗鸡丝粥,撒着磨碎的果仁和切碎的青葱,闻着香气四溢。
谢满月的吃食都是谢太夫人那儿定的,按着谢太夫人的说法,她得吃的更好点,把前些年的都被补回来,这样才能长的快。
这般喂养,大半年下来,谢满月长高的不快,人倒是沉了好一圈,手也肉了脸也润了,谢太夫人看得高兴,命人准备的吃食也就越加的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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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食才过半,霜降匆匆走了进来,凑近谢满月的耳畔说了几句,谢满月脸上一喜,“真的”
霜降点点头,“真的,孙家一早就来提亲了,前院放了好些东西呢。”
谢满月笑呵呵的继续喝粥,“你再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孙夫人前几日上门,也是送了东西,今天直接就上门提亲了,姑姑那儿一定是点了头的。
夏堇抱了一束刚剪好的花束插在花瓶中,看谢满月心情高涨,笑道,“姑娘前些日子费了不少心,如今不去看看么。”
“有霜降在就够啦,祖母答应了,两家婚事要是成了,往后的事可不需要我再费心什么。”谢满月从八角盒子里夹起一块红豆酥,里面添的是新采的薄荷,吃进嘴里清新爽口也不甜腻。
夏堇把花插好,谷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十分精巧的小提炉子,周围是细细镂空的花纹,绕了炉子下半身。
“姑娘,这是大姑娘差人给您送过来的。”谷雨把炉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的是未开封的香料匣,做工也是精巧,约莫是在外出任的大哥派人给她带来的,瞧着花样图案还不是大周流行的,倒像是毫安以北那一带人喜爱的花样。
“谁送来的。”谢满月打开香料匣,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八支熏香料,上下两个屉,能用上好几个月。
“大 姑娘身边的秋彤送来的。”谷雨取来刀片,往桌子上铺了一层薄纸,谢满月接过刀片拿出一支香料,斜放着拿起刀片轻轻的从上刮了下来,如木屑被刮下来一般细长 的一片,谢满月又对着这个位置连着刮了十来条下来,纸上累了薄薄一层,谷雨在一旁看的新奇,“姑娘,这居然没有碎。”
平日里用的都是用剪子剪成一小块一小块,捏用力了还会碎,谷雨可没见过熏香料还能这么用。
谢满月拿起纸把刮下来的倒进这个新的提炉中,放下刀,吩咐谷雨去点起来,“真是外头的货不会碎,这般才不浪费,拿去点了看好不好闻。”
谷雨很快点了炉子,端过来放在桌子上,不一会儿,炉子里上面出烟的口子里萦绕出了袅袅白烟,卷丝似的往上冒,谢满月闻了闻,笑了,“谷雨,去把前几日买来的凝脂膏给大姐姐送过去,那东西就是味儿好闻的很,大姐姐应该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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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边谢满月惬意的很,那边花韵院内谢初华委实不太好过,屋子里已经点了熏香,她的情绪还是很急躁,没别的缘故,只因为今早起来,趁着天气好丫鬟在替院子里的 几株花浇了一下肥料,里面参了一些牲口的干粪,其实味道很淡,但是被谢初华闻到后就成了无限放大的一件事,为此,那几株已经浇过的花如今连土带花都被挖掉 了。
秋彤带着谷雨进来的时候谢初华的脸色不甚好看,谷雨年纪虽小,眼色很会看,放下了凝脂膏后说了小姐吩咐的,立即就离开了花韵院,而谢初华则是看着桌子上圆圆的罐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打开了罐子,一股清香味儿散了出来,薄薄做到半透明的凝脂膏香气很浓郁,直冲了她的鼻下,谢初华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好看,这一罐的东西就像是谢满月的脸,嘲笑着她们捉弄不成自己着了道的事实。
“姑娘。”一旁秋彤喊了她一声,谢初华倏地抬起头来,挥手把这罐子扫在了地上,里面的凝脂膏撒了一地,这香味,一下散满了整个屋子。
陈氏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声音一沉,“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干净”
进来两个丫鬟很快把地上的罐子和倒出来的凝脂膏擦干净了,但是余味还在,陈氏走到谢初华身边,看她绷着个脸,叹了声,“华儿,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这阖府上下,老侯爷和太夫人的表态已经足够明确,三房留下的这个孩子,看轻不得,“你看满月是个好欺负的娘告诉你,那孩子比你们谁都精明着,能哄的太夫人高高兴兴的,让你们祖父都对她和颜悦色,你还想着要挤兑她”
“娘,我没想挤兑她,就是茹嫣她们觉得好玩,想吓唬一下她。”谢初华脸上挂不住,转头语气也生硬的很。
“你知道却不拦着,还不是挤兑”陈氏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太夫人要你这做姐姐的好好护着妹妹,在外头,你当是别人怎么想这事,你还能跟着她们一块儿搀和去”
见女儿闷声不吭了,陈氏又说道,“你二婶为什么不让你三妹再跟着一块儿出去了,再过两年你也要议亲了,难不成要让人说你这个做姐姐的非但没护着妹妹,反而还合着伙来欺负她”
谢初华不觉得这叫欺负,不过是马家姐妹她们起了个捉弄的心罢了,除了这个,她又没有待她不好,也没起过什么心思。
“她才欺负人,她要是怕,不进来找我们也就罢了,拿稻草混了那么脏的东西丢进假山里把我们熏出来,她不就是故意要我们出洋相。”谢初华张着眼睛微瞪,还泛着一些愤愤不平。
“那 是你们捉弄在先”陈氏见女儿还不开窍,声音拔高了几分,语气也重了,“你将来出嫁还要不要靠着谢家,还要不要姐妹相助,人倒是多一份助力多一份好,远航 他都能待满月好,就连初寒都知道满月是自己的姐姐,出去就是谢家的脸面。你看看你四叔那边的初涟和远弘,反而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心怎么就宽不起来,别说你 们是捉弄,就是这样的心思你也不该有,自己家闹着的事,还能去别人家里丢人,往后你和马家两姐妹少走动。”
“娘,那当初二婶婶说满月是假的时候您怎么不站出来替她说话,您不也是没有把她当成是谢家人,怎么现在您又这么说。”谢初华红着眼眶不服,陈氏看她又委屈上了,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万一你二婶她说的是真的呢。”
谢初华一怔,陈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怕,“你要记住,做被动的那个,不如按兵不动看着,坐稳了这打算,事情也不会朝着更坏的地方去,你何必要自己冲着去被人拿捏了不是,谢侯府这么大的一个家,你且看你姑姑,你要学的还很多,许多是啊,都是此一时彼一时。”
“最初四叔带她回来的时候娘您也说了且看着,不必说什么。”
“对啊,如今看过了,你得知道接下来怎么做才对。”陈氏徐徐教导,最初她也是觉得小叔子把孩子带回来太夫人不会多看重,一个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还不好拿捏,可她是错估了谢太夫人对孩子的看重,也错估了这孩子的聪慧。
谢初华的神情里露出一抹受教,仰头看陈氏,“娘您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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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过盛夏来的就很快了,孙家和谢家的婚事定的很快,五月提亲,半个月后六月初时就已经下定,征纳过后孙家把婚事送到了谢家,孙家急着要娶谢青衣过门呢,生怕媳妇跑了,日子就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底,距离现在也不过四五月的时间。
谢太夫人这儿忙着准备谢青衣的嫁妆,虽然如今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但她和谢侯爷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定是要嫁的风风光光才行。
正值六月初,赏荷的好时候,兆京城中也是热闹纷纷,对于谢满月来说,还有更令她兴奋的事情在,孙赫明写信给她有了确信,祁大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估算无误的话,六月底七月初就能回兆京了。
、第44章
玉溪阁里何妈吩咐谷雨她们刚刚把屋子里的软席换了一遍,织锦稀松柔软的席子,底下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锦垫,兆京六月中的天气已经是夏,中午日头热时,屋子里得添上冰盆子才不会出汗。
谢满月一早起来裹着被子不肯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趴在那儿看霜降给她拿衣服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桌下已经融化完了的冰块,霜降过来掀开被子,笑着拉她起来,“太夫人昨日说要带姑娘去齐家,姑娘可不能发懒了。”
“不就是赏荷。”谢满月嘴巴一嘟,“外头池子里的荷花开的也好看。”她不太情愿去齐家。
“齐老夫人每年都会请太夫人过去,您跟着一块儿还能多认识些人呢。”霜降利索的替她换下睡衣,穿上内衬,谷雨捧着外衫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替谢满月把衣服穿好。
喝了一口花露漱口,谷雨取着毛刷给她净牙,谢满月仰头咕噜了一口,把水吐在坛子里,外头夏堇已经取来了食盒,闻着一股浓浓的豆花香气。
昨晚谢满月就心心念念着想吃豆花,天没亮夏堇就去厨房看了,端上来一碗,上头撒着碎虾肉,又放了葱花,舀上一勺油熬的酱料,谢满月光是看着就有了食欲,等夏堇替她梳好头发,迫不及待的就坐到了桌子旁喝豆花。
待这美味下肚,谢满月的心情一下就好了,去齐家就去齐家罢,如今是谢家人,和齐家的关系又这么亲密,怎么都切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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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府邸大的,都能弄一个荷花池出来,若是位置好的,说不定还能依山傍水弄一整个湖出来,差不多家世的,其实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个荷花池,多见了也不稀奇。
邀请谢太夫人去赏荷的帖子不少,因着忙于谢青衣的婚事,谢太夫人都给推拒了,要不然就是几个儿媳妇去,能出一趟门去齐家,也是看着齐老夫人的面子。
谢满月跟着谢太夫人到了齐家,邀请的客人不多,都是相熟的,花园内搭了个戏台子,前面凉亭内摆了几张桌椅,谢满月还在其中遇到了相熟的脸孔,王家大小姐王恬君。
年纪相仿的都坐在一块儿,在谢太夫人的授意下,谢满月和王恬君呆在了一起,左右看下,发现同龄的孩子没几个,王恬君指了指前面和齐老夫人正聊天的王家老夫人,悄声道,“祖母带我来的呢,幸好遇到你。”
“这儿多无聊,我们去那儿。”谢满月指了指那边的荷花池,真要她听一场下来,她都能睡着了。
王恬君看她眨着眼睛,笑了,“好啊。”
两个人带了随身的丫鬟朝着荷花池那儿走去,到了亭子旁,摆茶放点心,坐下后谢满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王恬君觉得她有趣,她和自己见过的大部分姑娘都不一样,看起来无拘无束的,性子又洒脱,太子大婚时她就觉得她十分有意思。
谢满月也觉得这王家小姐有趣呢,两两相望了好一会儿,竟还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在几个丫鬟的注视下,谢满月先笑出了声,王恬君轻捂着嘴角,也笑了。
远远的,那边谢太夫人看到孙女头一回和别家的姑娘聊的这么开心,转头看王家老夫人,“看来我这丫头和你家恬君投缘的很。”
“你快别说,可刺激了谁没个宝贝孙女好宠的。”王老夫人是个爽气的人,笑着打趣齐老夫人。
“行了你们。”齐老夫人嗔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打趣我没的。”
“不过娶了孙媳妇,当孙女一样疼着也好。”王老夫人瞥见远处走过来的陆雪凝,笑着又添了一句。
齐老夫人也看到了,笑意淡了几分,没有应王老夫人的话,其实也就是疼不起来,当不成亲孙女。
谢太夫人看在眼里,劝了一句,“知道你心里堵着一口气,可日子不得照样过,小两口感情好的,你这当祖母的再要看不过眼,反倒是让他们埋怨上了,看成一家人过日子,你自己心里也舒坦。”
陆雪凝走了过来,柔柔的和谢太夫人她们请安打招呼,乖巧站到齐老夫人的身后,还替她倒了茶候着,这一副恭顺的姿态,齐老夫人确实是挑不出错儿来,诚如谢太夫人所说,都是一家人了,再计较是跟自己过不去,可有时候就是过不去这些,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凉亭里的气氛有一丝变化,谢太夫人和王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也都是无奈,这边亭子内,谢满月看到了陆雪凝,神情微动,转过头看亭子外的荷花池,耳畔传来王恬君的声音,“你看那是齐家少夫人呢,就在去年,陆家还派人来王家求娶我庶堂姐。”
“陆家也是庶出的”这事儿谢满月倒是没听说。
“哪 儿的事,是陆家大房的嫡次子,我那堂姐虽说是庶出,可二婶就只有两个儿子,所以这个堂姐是养在二婶膝下的,除了嫡出的名头外,其实也是这么养过来的。”王 家也是一大家子,兄弟姐妹比谢侯府还要多,谢侯府孩子虽多并没有庶出,而王大学士府内,嫡出庶出的孩子有一群。
王恬君的语气淡淡 的,从中透出了一股看不上,“二婶不肯呢,就那陆家的家世,堂姐还算低嫁了,但是总归是庶出,二叔也没担着多大的官儿,堂姐没有什么外祖家的助力,那陆家 好歹是嫡出,还有齐少夫人的关系,远近也能沾点亲近,二婶本犹豫呢,不过今年陆家和祁家的事情一出,二婶即刻就回绝了这门亲事。”
陆雪凝蒙骗祁家这件事被众人知晓后,尽管后来事儿没人再提起来,可那陆家的名声却是一落千丈,不仅是陆家大房这边的婚事,就连陆雪凝几个庶妹的婚事也受了影响,还有陆家几个孩子当差出状况,所以说信誉这回事,坏了,那就是连带着整个家都不着好。
“难怪。”谢满月看向那边恭顺伺候齐老夫人的陆雪凝,“她也清楚如今抱牢了齐家,还算是有活路。”
“我看也抱不牢太久。”王恬君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了几句,谢满月的眼睛蓦地睁大,继而是一抹不可思议,等王恬君挪开,谢满月还是不太相信
“真的”
“是我二哥说的,人在那儿出没过总是真的。”王恬君的二哥就是个风流少年,和德王世子他们混在一块儿,出入最常的就是画舫花楼,到了年纪死赖着不肯成亲,就是不愿意被管,他说在画舫里见过齐皓轩,这一定不是因为游山玩水。
印象中齐皓轩从未出入过那样的场合,甚至于他是不屑去那样的地方的。
人都是会变的,谢满月多看了陆雪凝几眼,她那样的心,不知道够不够宽,能不能容忍的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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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齐家回来后又过了四五日,已经是六月二十开外,谢满月数着日子,临近月底时,孙赫明在首饰铺子里给她留了信,说是祁大将军已经回来了,让她挑个时间出来一趟,他带她去将军府,当初送信去毫安的时候孙赫明提的也是祁h托梦的事,祁大将军也挺想见见这个小姑娘。
谢满月看着信怔了好一会儿,蓦地,回神催促霜降替她准备衣服,又觉得不对,应该是先回信和孙赫明把去的时间定下来才是。
今 天下午就去多好,也不对,回来之后要进宫面圣,没有这么快的,那明天好了。谢满月心里头算着时间,让霜降送信去孙家的首饰铺子,这厢,又让谷雨去拿几身新 的衣服出来试,接连试了三套,最终选了紫绡翠纹的长裙,在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紧张兮兮的问谷雨,“好看吗”
“姑娘这是要见谁呢。”谷雨替她把手腕上的丝带扎上笑着打趣,谢满月神情怔了怔,旋即又笑了,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侧过身让她绑丝带,最后左右看了好几遍,一锤定音
“就这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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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月一夜没睡好,大清早又早早的兴奋,夏堇过来拉开帷帐的时候吓了一跳,素来喜欢赖床的二姑娘,这时正坐在床上看着她,一双眼睛别提多精神了。
起床,吃早食,谢满月去了梧桐院请安后就带着霜降和谷雨出门去了,一路马车过去,可把霜降和谷雨吓的不轻。
“姑娘这是怎么了”谷雨低声问了一句。
霜降也没见过这般,“大概是高兴吧。”
谢满月听在耳中没有理会她们,她自然高兴,老爹回来了可以见面她高兴,还有的,事情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她同样高兴。齐家要护着陆雪凝,不让这脸继续丢大,这样的场合她怎么都不能缺席,否则之前做的这么多岂不都白费
马车先到了孙家的首饰铺,没有换马车,是由孙赫明上了另外一辆在前面带路,带着她去祁家。
谢满月掀开帘子看外面,马车过了祁大将军府的围墙,直到马车停下,祁家大门出现在谢满月面前,前头的孙赫明下来扶她,谢满月一手扶着门框,一下搭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视线一动不动的看着大门口的牌匾,心中的兴奋渐渐平息。
她回到兆京之后没有来过祁家,但是三年多的时间未见,她发现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大门口进去隔着的还是那那一副石壁画,石壁画后面是一个小花坛,花坛上的碎石假山好几年了都没换,放眼望去,前院什么都没变,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谢满月不由想笑,这个府邸是皇上赏赐的,赏赐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孙赫明问了前院的管事,祁大将军在内院,他又带着谢满月往内院走,一面走着,一面嘀咕,“这次祁叔还带了个人回来,听我爹说养在身边已经两年了,好像是回毫安的时候路上捡的。”
“谁”谢满月仰头看他,“带的什么人。”
“阿 h去世祁叔回毫安,途径佘北的时候那里闹了饥荒,祁叔救了个孩子,见他无父无母没有家人,又十分的乖巧,就把他带回了毫安养在身边。”孙赫明摸了摸她的 头,“也好,阿h过世后祁叔孤苦伶仃一个人,有了这个孩子,还能陪着祁叔,等他长大了,以后能替阿h孝顺祁叔。”
谢满月愣了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救了个孩子,带在身边养着,那不等于是当儿子养,之前孙赫明怎么都没说。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孙赫明没发现谢满月忽然低落下来的情绪,比较了一下谢满月的身高,“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听我爹说,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说着已经走到了内院祁大将军的院子,远远望去,那边的亭子旁摆着一张大桌子,一大一小的身影站在那儿,走近一看,是祁大将军在教导一个男孩子习字。
谢满月看到他认真教导的神情,手把手教导他写字的姿势,初进门时候情绪一下熄了一大半,等祁大将军祁丰抬起头看孙赫明他们,视线落到谢满月身上时,谢满月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这和她来时想的不一样,她忽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丫头,你怎么了。”孙赫明看她不住往后退拉住了她,谢满月低下头去不说话。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孙赫明蹲下身子看她,愣住了,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还掉金豆子,“满月,怎么哭了。”
谢满月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嘿嘿一笑,吸了吸鼻子,“我替祁姐姐高兴啊,她终于不用再担心祁大将军了,有人陪着,总比孤孤单单好啊你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谢满月忽然被人抱了起来,抬起头迎面就看到了祁大将军的胡渣脸,只有一点点长的胡子留在祁丰的下巴上其实很有趣,这是小的时候祁h要求的,不要都剃光了,只留一点点,蹭蹭好舒服,祁丰为了哄女儿,每次剃胡子都要留下这么一点点。
谢满月伸手抹去摸了摸他的胡子,泪水掉的更凶了,她嗫嗫了一句,“怎么粗了这么多。”
祁丰一愣,谢满月赶忙又添了一句,“我是替祁姐姐摸得,她总是念叨,我都烦了。”
明明小脸上写的是眷恋,可说出口的话却总带着傲娇和不耐烦,祁丰任由这小丫头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莫名的有一股亲近感,就好像,久违了的那种感觉,是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
老了老了,老了好多,谢满月摸摸他的脸,他的胡子,又看他的头发,噘着嘴搂住了他的脖子,一面哭着,又一面笑,语气不耐烦,“这是替祁姐姐抱的,她总是吵着,烦死了。”
站在桌子那儿的男孩子仰头看过来,和谢满月的视线撞上,谢满月瞪了他一眼,男孩子却腼腆的冲着她笑了笑,那模样,谢满月居然讨厌不起来。
“姑娘家的情绪就是无常。”祁丰替谢满月擦了擦脸,他的手粗糙的很,怕擦重了,弄伤她的皮肤,轻轻巧巧的又擦不干净,谢满月推开他的手,嘟囔道,“笨死了。”
这口气这神情和闺女小时候太像了,祁丰呵呵的笑了,也不替谢满月擦泪眼,她越是哭,他就笑的越高兴,最后把谢满月举着放到了桌子上坐下,拉过男孩子也抱上桌子,看着孙赫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赫明啊,你看这像不像。”
“像什么”
“夫 妻相啊,你看啊,这是阿h的弟弟,阿h还给这丫头托梦过,那就是和祁家有缘分啊,她和祁家这么有缘,咱们祁家的家世应该也般配的上谢家,将来做了亲家,这 丫头嫁到咱们祁家来,阿h那丫头肯定高兴啊,是不是。”祁丰摸了摸男孩子的脸,“阿靖,你看怎么样,爹给你挑的媳妇”
谢满月整张脸都黑下来了,她的老爹,从来都没有着调过
“丫头,你觉得如何”
祁丰转头看祁h,转眸,小丫头的巴掌就印在了自己的脸上,并不疼。只听见她凶巴巴的看着自己,“还不快抱我下来”
她就不该对老爹抱有什么幻想,热泪盈眶啊,听到她说起祁h的事感动的一塌糊涂的画面这些统统都没有,他就是个二愣的粗线条,能把自己养大已经是他这辈子中最成功的事了,除了打仗,别的都不行。
祁丰看这个一下凶起来的小丫头,呵呵的笑着,也不生气,抬手把她抱下来,谢满月瞥了小男孩一样,转头看孙赫明,“祁姐姐的东西要回来没有。”
“今天他们就应该会把东西抬回来。”女人的情绪变化太快孙赫明承受不来,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颐指气使的说话,这丫头一刻钟能换无数个神情,真是绝了。
“铺子呢。”
“会把铺子里的契拿过来的。”
谢满月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么,铺子兑成银子,那样的铺子谁还要啊,还回来之后里面的人都换过了,以前的掌柜都辞退了,谁来打理,还不如兑成现银。”
“兑银子兑不清,那是本来替阿h准备的嫁妆,把铺子拿回来就成了,干干净净,也没别的牵扯不清。”祁丰对陆雪凝所做的事情生气自然是有,但做人留一线,他也不能因此和齐家撕破脸,东西要回来,没什么牵扯了,陆家和齐家继续做他们的亲家,往后和祁家就没什么干系了。
“丫 头,你要是再梦到阿h,你就和她说,不用担心她的老爹,死不了,还能活得下去,我答应过她的娘,不论谁先走,另一个都会高高兴兴的在这世上走完这一遭,如 今我替她们母女俩好好过,我给她养了个弟弟,即便是她老爹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也有人会替她去清理坟头,给她上香,这祁家也会后继有人,她啊趁早去投 胎,别在这人世间晃了,要是成了孤魂野鬼的,下辈子上哪儿再做父女俩去。”
祁丰语气轻松,却说的谢满月又想哭,这是她的老爹,小 的时候不懂怎么照顾孩子,能给她喂一碗的肉吃的她积食疼的在床上打滚,因为忙于军事,能把她忘在屋子里一天,快饿晕了才匆匆回来找她,娘刚去世的那半年是 她过的最悲催的,衣服穿不好,裤子常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