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姐,只怕一路下来就磨得粗糙了。”
水路要走一个月。丁老三努努嘴,指着旁边一艘双层楼船道,“现在改主意也还来得及。别说我们苛待你们,要知道我押送过那么多犯人,给你们最是优待的。”
话说得好听。谈到实处可就咬人了。船费不多不少,一口价,三十两。
霍四爷跳了起来“昨个儿不才说好的是十两么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就是这好一点的,租来用也值不了那么啊
丁老三掏掏耳朵,只当没听见。若不是刘铁角和武安跟自己不对盘,他早就寻个里头搜身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他真不知道平日里这霍家的使了钱换点衣物吃食吗
这一次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不把他们最后一点家底掏干净,怎么对着住自己
霍三爷也十分气愤,挽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论。
邢氏却拦住了众人,摇摇头道“叔叔们别去了,我们莫说十两银子,便是五两也没了。”
霍定姚咯噔一声,她想到过这一点,却不知道竟然比想到的还要差。
几房老爷和奶奶都满脸震惊,齐齐朝她看去。
等所有人都坐上了先前那艘官船,妫氏还一脸不可信“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可就没银子了大嫂,你倒是说话呀”
霍定姚撇嘴,怎么不会,难道他们这一路过得舒舒服服,没多少大难的没多么大灾的难道都是从天上平白无故掉下来的吗
她不想再搭理妫氏,弯腰爬进了船舱,霍老祖宗正歪在一张木板床上,睁开眼瞧见是她,便道“你那几位伯娘是不是还在相互埋怨”
霍定姚道“伯娘们不通俗务,想必于这些事情上面也没个准头。”
霍母淡了神情,“你这丫头倒是替她们开脱起来。哪里是不通,就是太精于算计。不信你看着,她们指不定还在琢磨你母亲藏了私呢。”
霍定姚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只怕这段日子她们吃得饱喝得足,早就忘记了她们是在流放途中了。
她伺候了霍母用了药,又替她捏了捏薄被,见老祖宗舒了眉头,闭眼沉沉睡了过去,才轻手轻脚又出了去。
她趴在船舷上,遥望远处渐渐朝后退去的青烟和村庄。从这里开始,沿途的景致与北方真的是不一样的,有悠扬的牧笛声传来,还有隐约的号子声。两边的山川也陡然高耸了起来,似乎要插破天上的浮云。
想起曾经听过的歌谣,婉转的调子唱得极好
日夜兼程,跋山涉水,路漫漫。
千里万里,花开几转,风缓缓。
这一路逆水而上,离她熟悉的景致越来越远了。她是不是也见不到纸上的长安了
身旁有人坐了下来,是五伯父霍修开。来者摸摸她的包包头“怎么皱着一张小脸我们的姚丫头瞧着都不漂亮了。”
霍定姚用捡来的木枝在船身上划拉,闷闷不乐“我只是不明白,咱们府都这般境况了。为什么伯娘和姨娘们还是争强好胜,彼此斗争没有个消停,好像非要争出个高低才肯罢手”
霍修开失笑,拿过她手里的枝丫,沾了沾水,寥寥划了几笔。霍定姚好奇地去瞧,这弯弯曲曲的,好似星罗密布的棋盘,又好像山川水脉。
莫非,五伯父画的就是当今大盛王朝的格局图。
果然,他道,“如果老祖宗代表盛京,大房就是直州、永泰、永安、济州,牢牢把握着整个侯府通商的咽喉要道,二房的则占据大兴、永兴、铁平,这里是政治集中高,四房的川西、川上一带,对于远离政治经济核心区域一直心存不满,找机会就要找挑拨一番。你五伯娘则靠着富庶的江南江北安身立命,不惹眼,不讨喜,可府里上下都能打点得开。”
霍定姚失笑,“那三伯娘岂不就是那个通州,一直觊觎我爹爹的直州,又想夺取二伯父的大兴,还要隔断四伯娘和祖母,最后五伯娘也被她气走了。”
她对霍修开眨眨眼,可惜王氏不是霍老祖宗,要她来说,她这个三伯娘还和北方蛮夷私下勾结,总有一天她会自食其果的。
霍定姚见霍五爷眼神也飘得很远,不由得低了声音“五伯父,你是不是很想念五伯娘。”她急急道,“当初,五伯娘其实不想走的,是那佟家的家丁可恶,硬把五伯娘抬走了”
霍五爷笑笑,也放轻了声音“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我并不担心她。其实,她早要出府,是我一手安排的。”
霍定姚大为震惊,那么当时全府上下的人都找不到霍五爷,也是故意为之的了甚至连佟家的那番抢人的举动,也被早早算计在内
霍五爷见她张大嘴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这次换了他眨眼,“我们总会拦截出你那个不省心的大姐,到时候即便不靠英王府,我们也有办法翻身的。”
船上的日子十分无趣,一开始几个男孩还贪图新鲜,在船上跑来跑去,玩起了打水仗。可随着水势渐渐湍急了起来,他们或多或少开始出现了晕船的症状。
不仅是孩子难受,还有几个姨娘也开始昏昏沉沉的,都是坐不得船的。霍老祖宗毕竟年事已高,又哪里这样长时期坐过船,偶尔一次吹了风,也开始卧病在床。
倒是霍定姚什么事情也没有,因为她上辈子早就已经吐过了
她虽然十分淡定,可整个船舱里却开始飘荡着一股浓浓的酸腐味,无论她和没倒下的赵姨娘、霍庄莲、霍有纤等人怎么擦洗,都赶不上众人轮番呕吐的速度。
霍定姚累得两眼冒花,好不容易这一波才休息下来,便干脆抱着装着脏衣服的木盆子一屁股坐到了船尾处休息,这里是上风口,味道都是干净舒服的。
霍庄莲、霍语桐和霍有纤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脏的事情,霍荣菡是碰也不肯碰一下的,不知道她是聪明了还是懂得迂回战术了,也冲着妫氏喊了头晕胸口闷,整天缩在船舱里不出来。
霍语桐不满地朝里面剜了一眼,嘟囔道“说好了一人负责一处,凭什么三姐姐她又把她那块让我去呢”
抬头见霍荣轩瞅着自个儿,不由得一惊,她原本以为船尾没人,才抱怨出声的哪知道霍定姚和霍荣轩都在这里呢
、第86章 遇险
霍语桐连忙堆出笑道,“原本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若我没擦得干净,回头得了母亲的责罚,三姐姐可又得恼了轩少爷您也是知道,我自己这一边的,也得花上半个时辰呢。”
她说的也是实情,霍荣轩道“这点小事,我便替你一并去了。”
霍语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一个人也是成的,哪里敢劳烦轩少爷。”开玩笑,要是被妫氏知道了,非得剥下她一层皮不可。她眼神一转,不由得朝远处的霍庄莲瞅了过去,吞吞吐吐道,“不如让二姐姐搭把手,也是使得的。”
霍荣轩皱眉“二姐姐还要照看炉子,这点事情,我不会向母亲告状的。我一个男孩子,难道还比不上你们女孩儿吗”
霍语桐语塞,眼睁睁瞅着霍荣轩进了船舱,脚步也不由得朝他离开的方向挪动。又担心地看看霍定姚。
霍定姚将头扭向一边,假装没听见两人的对话。霍语桐见她这幅做派,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跟了进去。
霍定姚微微一哂,她又不是什么心眼尖嘴碎的,霍语桐这番做派,倒显得她是个爱嚼舌的了。
她把手里的衣裳都清洗了干净,一件一件撑到了顺风口。今日这风势颇大,将她们这几件打满补丁的皂衣吹得鼓涨涨的,得重复打上好几个结才不担心被吹走。
邢氏探头瞧了外间的天色“最近都阴阴沉沉的,傍晚要记得收了起来。否则到了明早儿起了雨,老祖宗还有你伯娘们都没得衣服换洗。”
霍定姚脆生生应了。也抬头去瞧,这个时候不过才晌午,那天边就起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眼瞅着要朝着她们这边逼近了过来。只怕等不到傍晚,这雨就会降了下来。
她干脆坐下来守在了衣服旁边,也好一会儿见势不妙,能赶紧将衣服拆下来抱进去,否则那么多衣服再得重新来一次,可得累坏了她的小胳膊。
许是最近累着了,没过多久人就迷迷澄澄地起了睡意。只是突然间,人又感觉到一股凉意惊醒了过来,伸手一摸,衣摆下面全是水,她心里一愣,低头一看,只见整个船尾竟然缓慢地开始渗水了。
可这天还没下雨呢。到底是哪里来的水啊
霍定姚一呆,突然想起一个糟透了的可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船瞧着就破旧得紧,该不会年久失修,行到此时出纰漏了吧,她们可是在大江中心呢
正愣神间,冷不防地轰隆一声炸雷说时迟那时快,这豆大的雨便急促地打了下来。风骤然也急了,呼呼吹得耳畔生疼。伴随着风起,江浪也开始变成狰狞,开始出现了漩流,一个浪水打了过来,船身猛烈一晃动,霍定姚一个趔趄,差点跌了个嘴啃泥。
那船尾进水得更加明显,整个尾部都有了积水。
霍定姚飞身冲进了船舱,焦急大叫“不好了船漏水了”
霍家的男人们都跑了出来,一瞧之下大惊失色。几个奶奶一听这话就白了脸,林氏、王氏和妫氏赶紧把自己的儿子牢牢拉在自己身边。
霍五爷当机立断,一把抓过了船工“想不想活命,马上调转船头,朝岸边靠过去。”
那船工是个愣头青,许是第一次撞上这事,一时间都吓得说不出来话。霍五爷吼了三遍,他才抹了泪花点点头,瞧着抖抖索索去知会其他人了。
等霍四爷想起来问了一句“五弟,是不是,我们得把这水舀舀出去”,邢氏才发现自个儿的女儿早就端了那个木盆子在奋力往外泼呢。
霍五爷立马分派了人手,有去找船工拿东西堵漏水孔的,还有让人点燃了冲天响让附近的船只来救急,另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分散在了船中和船尾,开始在风雨飘摇中将水划拉出去。
随后丁老三、刘铁角和武安听到了动静,都从船头赶了过来,一瞧这状况都不由得黑了脸。丁老三的脸几乎都扭曲了起来,一鞭子狠狠抽在了船老大身上“给我使劲划”
风雨愈发大了,电闪雷鸣,整个天都阴沉了下来。而船在巨浪之中,如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不堪负重。
霍定姚只觉得身边都是手忙脚乱的人,能拿来用的木盆子,铁桶,水盂,甚至还有吃饭的大碗只要一切能用的,都被派了出来。雨很大很大,打在人身上都吃疼得很,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了,而眼前的水却似乎没有少掉一分一毫,反而慢慢没过了脚脖子。
耳边有了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呜咽起来,突然有人大发脾气,一把将手里的铁碗砸在了地上,哭叫道“还舀什么舀根本舀不完我们我们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
又是霍荣菡她这一闹,霍有昊也开始发抖,他本来蹲在一旁,双手死死抓住了桅杆,听见这话,突然大哭,站起来想跑。却没注意脚下一滑,撞倒了霍庄莲,不仅碰翻了一大盆刚装好的水,还差点将后者撞飞到船外。
霍定姚忍无可忍,冲着哭闹的霍荣菡大吼一声“闭嘴你要干就干,不干就回到船舱里去”
霍荣菡张着嘴,见鬼一般瞪着霍定姚,似乎都不会说话了。霍定姚捡起那只碗塞回到她手里,冷冷道“收起你的眼泪,这里水已经够多了,不差你那两滴要哭,等一会儿到了岸上,有得你哭够”
“你,你”霍荣菡涨红了脸,气得用发抖的手指着霍定姚,你了半天没你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围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地蹲下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霍荣菡不禁咬紧了嘴唇。
幸运的是,船虽然在大江中十分吃力,却还是朝着岸边在渐渐靠拢,连岸上的树木轮廓都能开始瞧得清晰了。再看看船内,水也渐渐缓了下去。霍定姚松了一口气,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身边传来了欢呼声,霍三爷几乎是包含这泪水指道“有有船有船来了有船来救我们了”
所有人举目一看,黑夜中,那果真是有一艘舰船,正飞快朝他们靠近。
那是一艘路过的军船,吃水浅,速度快,只不过眨眼功夫,就和这边的并在了一处。
霍大爷和邢氏扶了霍老祖宗颤颤巍巍出来,那边有兵勇模样的人将人一个一个接了过去。这船并不够大,霍家这边加上差役和船工,得分两次才能接送完。
丁老三第一个就跑了过去,不仅霍家人都撇嘴,那船上的兵勇也似乎露出了不屑。不过看在霍家人只是一干囚犯的情况下,又没有说什么。
接着是大房、二房、三房和四房的老爷和奶奶们都过了去。霍五爷却留了下来,霍母露出不赞同,他却耳语了几句,拍了拍老夫人的手。
金姨娘露出乞求的目光,奈何霍荣菡、霍有纤、霍定姚这些嫡出的姑娘都还在危船上呢,她想也不用想,也知道二老爷不会带上她的儿子的。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周氏、韦氏,包括一直以来不怎么出声的郑氏和翁氏。都眼巴巴瞅着,流露出了强烈的不安。
那舰船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因着剩下的多为女眷,霍五爷见众人一脸害怕,安抚道“那船一会儿就会再回来,不用担心。”
霍定姚点头,还好有五伯父在,若真只剩下一群女人和不懂事的少爷姑娘,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乱子呢。只是她才刚想完,突然船底一阵猛烈的晃动,只听得有人惊恐的声音“船碰到暗礁”
那话没说完,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好似整个人飞扬了起来,便斜斜掉入了汹涌澎湃的淮水之中。
沿江的岸上蜿蜒点了一排火把。
赵煜好负手而立,江面猛烈的风将他绛紫的衣摆吹得鼓胀。随侍太监汪路明躬身上前,恭敬道“爷,我们的舰舟已经派过去了。只是那押送犯人的船上人数众多,瞧打过来的信号,那意思是得分两次才能把人都松回来。”
说罢,小心翼翼去瞅自家主子。一瞧之下不由得心下一惊,自家爷虽然还盯着江面,可却微微沉了神情。
他伺候了多年,自然知道那是不满的意思了。这么多年过来,主子爷的脾性他也是清楚七八分的,不会滥杀,却也是个冷情的。虽说遇着穷苦的百姓拦车架会让下人去仔细安抚了,可坑杀十万敌军的时候也没见过手软。
这一次突然遇见这天险,举手之劳说得过去,可若是说让主子爷就此上了心,未免也太可笑了。先前有兵勇来报,那船上的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达官贵人,甚至好像是一群从京城发配出来的犯人。
汪路明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能作为主子身边伺候的第一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见赵煜好不发话,心头不免惴惴,试探性问了一句“爷”
赵煜好这才回身,看了他一眼“这一批过来的是什么人”
汪路明苦了脸,这事情他怎么知道那信号只能透露个大概意思,于是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猜测道“只怕先得是男人和儿子,若是坐得下,正房女人也是比姨娘靠得前的。”
赵煜好薄唇抿得更紧了。
京城翔王府里快马加鞭才送来了信,千叮咛万嘱咐,永定侯府举重若轻,一定要保下来。
本想着这永定侯府今晚会在乌陵渡口靠岸,未曾想却遇见了这一出。
、第87章 翔王
赵煜好没发话,那肯定是对这安排也不满意了。汪路明对了主子的意思,连忙躬身道“奴才亲自去禀了聂副将,说爷吩咐一定要将剩下的人分毫不差地接了。”
赵煜好这才点了头,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跟在他身边做什么。想当年,他也是争取过永定侯府的,甚至许诺过给予正妃之位虽然宫中情况变化稍微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还是占据着先机,再次重新布局。
汪路明一路疾走而去,说不定自个儿爷就是看重了那船上的人,否则怎么会亲自过了来若事情办砸了,他恐怕会没好果子吃。这一路念着佛过去,生怕中间就出了意外。
可偏偏害怕什么就来什么,突然江边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听着有人跑来跑去,还有人高叫“不好了,那边的船翻了”
汪路明脚下一个趔趄,浑身的冷汗都冒了下来。
江边的动静大,赵煜好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皱了眉。
淮水的江面上风雨已经平缓了下来,方才还能瞧见的一点光亮此刻却是瞧不着了。幸而那囚船本就离岸不远了,舟舰已经又靠了过去,他手下的兵勇身经百战,早已绑好了绳索下水拉人。
他正看着,突然发现顺江而来了一块木板,那上面似乎有一团阴影,应该是趴着一个人呢。
霍定姚感觉一阵冰冷刺骨的凉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顿时吓得惊慌失措。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船只,茫茫黑夜中,她一个人漂浮在一块碎掉的木板上,周围都是滚滚江水。
远处似乎有呼喊,似乎又没有
她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茫茫黑夜中,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霍定姚心中一阵冰凉,真的是翻船了其他人都在哪里还是说不,不会的。这暴风骤雨来得快也去的快,此刻的江面几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咬紧了嘴唇,举目四望,终于分辨出了江岸的火光,努力蹬着小脚丫,想朝着那方向凫水。
却不料,小腿刚一使劲,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半边身子都抽麻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渐渐沉了下去。似乎手和脚都被绑缚上了千斤巨石。这让她很难受,开始挣扎了起来,似乎五章六腑都充斥着憋闷,好像胸口要炸掉了一般。
慢慢的,她好像感觉到这痛苦又正在远离她,而眼前重新出现了一片白光,祥和又宁静,好像能包容掉她所有的烦恼和煎熬。
她昏昏沉沉,好像就快要被那片温暖的白光吸引了进去
却冷不丁地,有一只手伸出来,牢牢抓住了她,狠狠将她往上一提。
霍定姚一吃痛,所有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她顿时瞪圆了眼,模糊的水中,好像漂浮着一个黑色的阴影。难道,水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她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一慌,全身仿佛又有了精力,开始拼命扑腾。
那只手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似乎还十分不耐,察觉到她的反抗,反而加大了制衡她的力量,铁臂一般将她卷到自己的腰际,还将她不断摆动的头牢牢固定在自己胸前。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带出了水面,像只鲶鱼一般被抛在了粗粝的砂石上。她感觉到胳膊似乎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只怕是磨破了皮。可这并不算什么,紧接着,她小小的腹部被毫不客气的重重一击。
霍定姚头一偏吐出几口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眼里全是泪花。
然后她费力抬起头,在昏暗的天色中,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正紧紧抿着薄唇,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身后传来了哭喊声,霍定姚回头,邢氏首先从江北的草棚里冲了过来,一双眼哭得都肿了起来,抖着唇沙哑道“我的姚儿你可有伤着哪儿你你倒是说话呀”
旁边的霍荣轩和霍明章也围着她,两个男孩子到底要坚强一点,一个扯了白布要替霍定姚包扎伤口,另一个还抓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
霍定姚收起想骂娘的心,忙安抚这边道“母亲,我没事。除了我以外,五伯父呢可有瞧见他们其他人还有二姐姐、三姐姐她们,是不是也没事了金姨娘呢、还有翁姨娘、周姨娘她们呢,她们还带着逸哥儿他们呢”
霍有昊在一旁撇嘴,“十妹妹自己都不好,还替她们操什么心。”
他这话一出,王氏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虽说自己的儿子说的是实情,但在这种场合下说了出来,未免显得薄情了一点。
霍二爷、霍三爷和霍四爷就拉下脸了。不管几位奶奶有怎样的小心思,可以对他们而言,失踪的还有几个庶子呢,那可是男丁啊。
邢氏也皱眉,微微不快地看了王氏一眼,才摇摇头道,“那些个兵勇都替我们下了水。许是他们有人正好瞧见了你,在水里摸了一番,才把你捞了上来船上还有什么人,我们也没来得及说清楚,如今都都还没有音信想来,想来”
想来是不大好了,她这话到底没有吐出来,只是眼里瞧着就泛起了银光。
霍定姚一听这话就急了,难道父亲和伯父们没有告诉那些下水兵勇,当时船上还有多少人有几个男人,几个女人,还有多少孩子等等,然后请他们救一救五伯父他们
她记得,那水一卷来,大家都一起掉进了江里,甚至她在闭眼之前,还瞧见了五伯父来拉她的模样如今他们都在哪里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强撑着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湿漉漉的,咬牙朝江面上看去。可是那江水如沉沉的深渊一般,竟什么也瞧不见了。
霍大爷红着眼哽咽,“那种情形下,你祖母一下就昏了过去,我们都乱成一团。等我们想起来,却也不知道找谁说去。”
霍定姚跺跺脚,推开了邢氏的手,焦急地朝一旁张望。自家爹说不知道找谁,可方才救她的那个人,她记得是并没有穿兵勇服的,而且透露出一身威压,实在找不到这里兵勇的头,先求他也是成的啊
赵煜好在下风口,离得并不远,这霍家人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嘴角不由得透露出一抹冷笑,没想到永定侯府竟是这样寡义自利,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反倒是他顺手捞起来的那个小丫头,倒是懂得顾全大局。
本来霍家自己都不在意失了些姨娘和庶子女,他也就不打算再上赶着兴师动众,听了霍定姚的话,倒是住了脚。
那丫头果然朝自个儿飞奔而来,这时候他才把她瞧着清楚了一点。原本一张巴掌大的惨白小脸因为跑动,倒是起了两抹嫣红,眼神慌乱地四下,像是一只失了母鹿照顾的小鹿,彷徨无措,再加上全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歪歪斜斜插着水草,整个人可怜兮兮得紧。
待瞧见他的那一瞬间,那双漂亮的杏仁眼骤然一亮,里面添着激动和信任,倒是让赵煜好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霍定姚见那人并未离开,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就着这岸边的火光,才微微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人竟然生得极为俊美。不说那身烟紫色绣了暗金丝的云锦深衣,他黑发上的羊脂玉雕的麒麟扣也是上好的品相,虽然如今衣袍皱巴巴地紧贴在了身上,额前的发梢也滴滴答答淌这水滴,可这丝毫没有折损他一二分的英气。
这人真是她想的那般,是一个校尉或者副将军吗她突然不那么有信心了
她心头一虚,脚下微微一顿。只是想着生死未卜的五伯父他们,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当时河水虽然急促,可我们的船也是朝着东岸边行驶了过来。若不是遇着了暗礁,让船身倾斜了吃了更多水,也不会生出这些意外。除了我以外,船上还有好些人,还请还请贵人施恩相救。”
霍定姚心里紧张得半死,她又什么资格要求对方救人,她身上还挂着脏兮兮的囚衣呢。
还有,在那张好看的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明晃晃的手抓印
赵煜好见这丫头本来还用孺慕的眼神瞅自己,忽然在瞧见他脸之后眼神就开始飘忽了,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的,不由得微微挑了眉。
在水里这丫头抓破了他的脸,难不成她以为他还会因为这个驳了她的请求
赵煜好突然心头生出了几分不悦。
汪路明领着一小队兵勇赶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自家爷不高兴的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还好那船上的人差不多都找全了,就等着给自家主子爷报欢喜呢。
只是一瞧赵煜好现下的模样,顿时脸色大变“爷您这是这是怎么了”莫非,主子竟然亲自下了水再一瞅,旁边还立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呢,居然和自家主子离得那么近。
难道,是爷亲自下水救起来了的汪路明一个激灵,不由得多看了霍定姚几眼。深夜的江风已是带了寒潮过来,这小姑娘也没换下湿透了的衣裳,明明冻得嘴唇都白了,还硬咬着牙。
赵煜好也瞧见了她的模样,见后者目光澄清,又眨巴着一双大眼儿瞅自个儿,心头倒是缓了下来。他可瞧得分明,那眼睛背后还藏着两簇火花呢,若是他这里没准信,只怕会冲回到水里了。便问道,“找回来了多少人”
汪路明使了一个眼神。
身后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主子,天太暗,风雨又太大,属下寻得了一些人,男男女女的都有,却不清楚到底还有没有旁的”
霍定姚急了,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便急促道“我知道船上还有十八个人,一个男子是我五伯父,还有八个女人,四个少爷四个姑娘,一个黑矮的船工。”她比划着,将这些人又简单比划形容了一番相貌。
这聂副将一愣,他们差不多找了十七个人回来,这样一对,却是少了一个,“属下再加派人手去探查。”
霍定姚心头一沉,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找回来,只怕真是不好了。
、第88章 遗憾
那一头,霍五爷已经同霍老祖宗、霍大爷等人团聚在一起。霍母也从醒了,一边淌泪一边嘴里道“一家人再苦再难,也不分开了。我是再也经受不住这些了,便是老天爷要我这老骨头去,也不忍心来场白发人送你们走。”
邢氏自从找到了霍定姚就安了心,这时在一旁反而劝道“母亲说的什么,您瞧瞧,可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
兵勇送回来人的时候,她匆匆看了,人数上也是差不多对。霍五爷不仅是里面最清醒的,听说还是他一直抓住了霍林天,然后折回去又拉起了霍庄莲。当然也有吓昏过去了的,像是三姑娘霍荣菡和五姑娘霍有纤,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醒过来呢,还有韦氏和郑氏等人,瞧着精神也都不大好,都在另一侧的民宿里躺着起不来身。
霍老祖宗点头,环顾了一圈,见几个儿子和媳妇儿都在身边,还有霍荣轩、霍定姚、霍明章等孩子也跟在一旁,也安下心来,吃了药睡了下去。
这个时候,霍五爷才沉了脸色,拉了霍大爷等人出了屋棚,还离门口远远的。
几位老爷一瞅他的神情,心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特别是二奶奶林氏,见霍五爷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瞅,不由得跟着白了一张脸。
一旁的霍定姚也耷拉着头,邢氏情急之下没来得及认清人,她却是仔仔细细点了清楚的。
果然,霍五爷用低沉的声音道“逸哥儿没找到,怕是没了。”
霍二爷和林氏闻言,脸色都十分难看。霍金逸虽然是庶子,可就这样没了,便是老祖宗知道了,只怕也会败了心思。
林氏瞅着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声问,“叔叔可是问仔细了会不会孩子可能还在其他地方,只是一时没被兵勇们搜到。”
霍五爷摇头,“又下去了十里,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虽说活要见人,可若是没有被水带上岸呢这茫茫大江,又能寻着些什么呢。况且帮他们的那些人,也不是有求必应的。他也算是又求过了一回,对方那副将倒是没任何不耐。
如今那金氏还昏睡着呢,等醒了来知道这消息,还不知道会怎样。
金姨娘呆呆对着墙坐着,透过木窗外面就能瞧见缓缓流动的江水和晃动在上面倒映的火光。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自己的逸哥儿就这么不见了踪影,明明今个儿早上,逸哥儿还偷偷从翁氏那边跑了过来,嘟着小脸冲自己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