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霍定姚小憩后,不想再练字,便让藏碧和青欢去藏书楼选了几本她想看的书,一本大隋风云传奇,一本算术十经,这事得瞒了红素,免得又被数落,万一被邢氏知道了,还得受训。
她刚翻了几页,藏碧便一脸喜色进来报讯“老祖宗打发丫头过来报喜,霍五老爷抵了盛京,已经去过司局落印章。五老爷派回来的小厮来说,五老爷晚些时候就会回府呢老祖宗发话,待会儿下鼓时分让各房的小姐少爷都去主屋吃茶,为五爷接风洗尘。”
“当真”霍定姚大喜,跳下椅子。书也不再瞧了,塞到一堆书卷字画最下层。
藏碧取笑道“自然是真的,奴婢可不敢拿五老爷开玩笑。姑娘别急,这天色尚早,报信的小厮跑得快,五老爷他人估摸还在司局呢老夫人打发了几拨人去街上瞧着,说了等五老爷入了大街,再派丫头来通报过去不迟。”
霍定姚才不管这些,她得了信儿,巴不得早一刻到前头去。红素进来了也不拦她,利落的替霍定姚换了一身衣裳,难得道,“姑娘和五老爷感情真好,若换了旁人,才不会如此性急。不过五老爷久了不见姑娘,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该梳妆打扮的,一样也不能落下。姑娘还是得乖乖坐着,奴婢新学了一个发饰,保管让人眼前一亮。”
霍家老五霍修开是个不受约束之人,从他年近三十却还未成亲便能窥见一斑半点,直到去岁才相中了佟家的小女儿,硬是娶进了门。这不受约束还是委婉的说法,外面更有放荡不羁,胆大包天之传言。这大概也是霍修开身为最小一个儿子所有的特权,毕竟世人都溺爱小儿子,霍老祖母也不例外,凡是霍修开不愿意做的,一点半点都强迫不得,对于娶亲成家一事早年还数落,后来干脆放任自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整个霍府,大概除了霍大爷对其略为宽纵,其他几房却是不太待见这个兄弟――在图制局当个小官,有什么出息果不其然,最后相中了一个商贾之家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霍定姚却十分喜爱这个叔叔。除了与屋子里的小孩儿最没架子,常常带些天南海北的奇闻趣事,让人食髓知味,大开眼界,恨不得没日没夜听着;若说霍定姚曾经性子顽劣,也与霍修开的潜移默化分不开。
知道自家姑娘心急,红素几下就挽好了发髻,给她换上了珍珠环纹蓝宝鞋。她在给霍定姚选耳环时,难免又叮嘱了几句。
、第15章 迎接
霍定姚撇撇嘴,也不知是不是上次母女之间说了那些“闺房”贴心话,大奶奶突然就对自己的礼仪举止上了心,回头还便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过去,应该是好好地耳提面命了一番。
她猜都猜得到,那些话不外乎就是姑娘大了,应该坐不露鞋、笑不露出,行动间一步三摇,缓缓生莲。
邢氏一直希望将霍定姚教养成一位淑女,最近还琢磨着要禀了老祖宗,给府里请一位女夫子。
当家奶奶如此慎重,搞得霍定姚身边的人都开始愈发小心言语起来,就怕不小心把姑娘给带歪了。其中又以红素将大奶奶的命令执行得最为严格,几乎对姑娘头发梳得有一根不整齐的,都能将小丫头数落一顿,恨不得从头到尾全部由她自个儿亲自上阵。
红素左右比划了一番,才从最里层的匣子里面选定了一对墨绿色的耳珠子。她让小丫头举了铜镜,道“这是年中五老爷从南海带回来的,若今日瞧见姑娘戴上,想必心里定会高兴。”
霍定姚也很满意,五伯父眼光一向独到。这盛京里的珍珠多为鱼肚白和浅粉色,这种黑中带绿的实属少见,加之天生就圆润剔透,简直璀璨夺目。
藏碧也笑道“可不是这样,我记得那还是七月末的事情,五老爷说了,只有在夏潮中从海里捞上来的珠子,才能见着这样稀奇的,即便是这样,也不是想有就能遇见的”
霍定姚一愣,露出疑惑的神情“我记得五伯父每半年才有得有一次机会回京,若前次回来是七月,下次理当在明年两月――为何却提前了”
这事情藏碧哪里知道,想了想猜测道“许是局里的规矩变了,或是五老爷有什么要紧事傍身也说不定”
府内所有人都聚在前厅。邢氏不在,去了世家诰命夫人相邀吃茶。大老爷还留在部中未返,三老爷和四老爷早上出去会友。即便如此,剩下的奶奶少爷和小姐们也挤满了一屋子。五老爷向来得宠,其余房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个时候都得带着十二万分的期盼陪着。
五奶奶佟氏也由丫鬟扶了出来,柔柔弱弱地站在最末,好几个以姨娘、婆子都站得比她靠前。
霍老祖宗等得心焦,接连打发了几拨人到城门去看,每次都回答快了。
当家之母心慌,做媳妇的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没有一点着急。妫氏最近比较得脸,第一个开口道“叔叔这次一去就十八个月,难免母亲想念。只是多少日子也等过去了,不差这一时半刻,若催得急了,下面的奴仆办事毛躁,惹小叔发脾气就不好了。”
“说得也是,”霍老夫人连连点头,“就让他们慢慢走,开儿一路赶回来,到家还因我这个老婆子受累,也就太可怜了。”
王氏偷偷蔑了妫氏一眼,也跟着谄笑道“四弟妹这话差了。小叔自然懂得母亲的心意,只怕叫他慢着走,他也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母亲身边。”
自从上次吃亏后,她就对妫氏也阴阳怪气的,想必也是记恨上了。
妫氏一滞,看老祖宗也微微同意王氏的说法,心头不由得暗恼。不过她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与她这个三嫂置气,定会坏了老祖宗的心情,便背过身去让下人准备好热茶,像没听见王氏的话一般。
王氏没点燃四房的炮仗,回头瞧见佟氏悄悄立在后面,小脸尖尖,一股小家子气。心知老祖宗本就不喜欢这位五奶奶,不由得将枪头对准了五房“瞧我们五弟妹也来了,这平日里金贵得紧,好不容易也出了一回屋子,否则我还真忘了咱们霍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若说咱们这里面最有资格心慌的,那还是得算咱们尊贵的五奶奶。”
霍定姚微微一皱眉。
佟氏不仅出身商贾,原先更是庶出,身子三天两头的病着,上次乞食节没到的就是她。大抵她自己也知道身份,平日里按照规矩晨昏定省做全了,就安安静静呆在屋子里,生怕惹了眼。
只是王氏这一开口,众人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到让她显得有了一刹那的慌乱,只不过又飞快镇定了下来。
霍老祖宗脸色一下就落了下来,瞥了佟氏一眼,不高兴道
“平头百姓家里的妇道人家,尚且知晓恪守本分,为自家丈夫张罗打理。你既然嫁入了侯府,就当一切为自己的丈夫考量。你身子也不好,难免照顾不了自家老爷。这样罢,回头我做主,选几个伶俐的丫头和你一同伺候五老爷,也是我这个做娘的心意。”
若不是修开硬是看上了这佟氏,否则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点头同意这样一个病歪歪的女子进门更别提那些门当户对了不行,怎么样儿子身边也得有三两个可靠的。
佟氏顿时白了一张脸,张口想说什么。
她家陪嫁的婆子偷偷一拦,到底住了口,没有当场顶撞霍老祖宗。只不过那婆子却在瞧见王氏之时,怨愤之色一闪而过。
王氏没瞧见,只顾着心头暗自得意。
霍定姚瞧在眼里,五奶奶佟氏不比上辈子的自己大几岁,难得的是居然沉还得住气,也真是难为她了。虽然说长者赐不可辞,不过五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随便使点本事便能把祖母哄得高高兴兴,这样的话从五奶奶进门就没消停过,也没见潇然轩真进了什么人。
她多看了佟氏几眼。后者见着霍定姚递过来的安慰眼神,倒也点点头,温柔一笑。
又等了一刻,好不容易见着张大总管欢天喜地的跑进来,气喘吁吁报喜道“给老祖宗报喜,五老爷回府了”
说着,就听见外门一阵喧哗。但见一个高挑男子转过大门前的刻福照壁,着一身紫色官袍,风尘仆仆,不正是霍家五爷霍修开是谁
霍老祖宗一下子就了站起来,颤颤巍巍没往前走两步――霍五爷已经大步踏入屋内,跪倒在霍母面前“儿子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霍老祖宗顿时大哭“我的儿啊”
却是哽咽在喉。
众人忙慌不跌地安抚了起来。王氏忙着递水,妫氏忙着抚背,众人嘴里又劝着开心的话。好不容易才让霍母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只是一见到儿子,还是禁不住搂着说了好一番话,不外乎就是埋怨霍修开这个狠心的儿子一去就渺无音讯,出门也不懂得照顾自己,这人也瘦了,那衣服也磨边了。
说着,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旁边的人都赶紧劝住。
王氏这次挤到最前面,摆出一副垂泪的样子道“叔叔可是不知道咱们母亲是日里哭,夜里哭,瞧见你留下的信字也哭。夜里哭得急了,还咳嗽。心里念念的都是叔叔,叫我们做媳妇儿的看了好不跟着伤心。常言道,母子连心,这好不容易盼着叔叔回来了,老祖宗的心呀,才从天上回到了胸口。”
霍老祖宗好不容易止了眼泪,横了一眼王氏,道“瞎说些什么,叫我的开儿听着难过。”
口气倒是没有真在责怪。
王氏得了话,乐得跟个什么似的,接嘴道,“媳妇儿说的都是真的。叔叔一回来,老祖宗的精神喜气就是跟昨个儿不一样,我特意吩咐让厨房的婆子用了王府送来的南国香米,又添了长白山的参片儿泡茶。听屋子里的丫头说,老祖宗最近午食都多用了小半碗饭,夜里也睡得更踏实了。”
霍五爷拱手“难为三奶奶上心,我瞧着母亲的身子骨却是比去年康健了许多。”
王氏喜滋滋的“这哪里是我的功劳,还不是小叔回来得恰逢其时。不说母亲整日里挂心,便是你的三哥,那也是常常叨念着你。这不,我还特意准备了小叔爱吃的青山眉峰,一会儿便送过去。”
这话说得,好像别房的都不惦记一般。
霍五爷原本还挺有几分耐心,慢慢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偏生王氏还不自知,竟然又开始说起了潇然轩内的后宅事,说那里的婆子不尽心,得请霍老祖宗掌眼,重新挑选几个合适的。
霍五爷已十分不耐。再一看妻子佟氏孤零零撇在最后面,只能眼眶微红委屈地看着自己,脸色更不好了。
外面还有一些婆子、丫鬟和小厮一瞧这情景,都忍住不掩嘴偷笑。王氏只顾着想夺回在霍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不停表现,可是她也太不会挑选时候了。霍府今日第一是母子团聚,第二是夫妻团聚,第三才是手足之情,兄嫂弟媳的也可表示一番,但是也要注意身份不是。
王氏这般显眼,搞得她好像才是五奶奶一样。
霍定姚忍不住想扶额,说王氏没心机,偏偏使劲了手段要掺和夺嫡之争,说她有心机,有时候做出的事情又让人十分无语。这个时候可别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故意拉着佟氏的手,走到了霍修开跟前,扬起小脸笑道“五伯父,姚儿也很想您呢。还有五伯娘,您瞧瞧,都欢喜得说不出话了。”
霍五爷这次没在佟氏身上过多停留,却摸了摸霍定姚的包包头。
、第16章 筏子
下午吃了茶,霍老祖宗也让霍五爷回院规整休息一番,毕竟一路车马劳顿也是辛苦。又说等到晚间几位老爷回了府,再正式摆接风宴。霍五爷也没推辞,送了老夫人回屋,又和兄嫂尽了礼,便与佟氏一并离开。
霍定姚也回了珏鸢阁。藏碧跟在她身后,掰着手指,撅着嘴道“五爷回来也没特意多带一份手信,难为姑娘先前那么高兴,真是不值。”
霍定姚失笑,“五伯父局中事务繁多,也许这次不得空闲。”
藏碧惊异地瞅了瞅自家姑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往年五爷总会为姑娘多捎一件京城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从不落下。姑娘居然不生气,还替五爷辩白。照奴婢看,五爷这次比往日威严多了,奴婢看了都有点怕怕。”
没错,她也感觉到了,而且她心里还一直挂这那个疑问呢。
与霍定姚的欢喜中带着惴惴不同,王氏则是在自己的瑞玉堂内焦躁不安“王爷真说五房的是特意求了恩典回来的本就没什么出息,也不怕惹了上头人的不快。”
她的贴身大丫鬟珠云肯定道“来传话的婆子确实是这样说的,还嘱咐我一定要将信交给奶奶。”
王氏揉紧了手里的信,她真没想到,与太子结亲的事情竟然会这样不顺。
先是大房的找了个借口,说什么年关将近,部里官司多,一时还顾不上后宅儿女之事。然后二房的去找大房打探口风,也吃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如今这消息竟然不知怎么的,还让远在外省的霍五爷知道,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五房尚且无子,这事情便是想要参和,也是无米下锅,更不会去挑个姓佟的女儿巴着侯府塞给太子吧。
既然是没影儿的事情,又如此着急赶回来,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来下绊子的了。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办的如何,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珠云左右瞧了瞧,“奴婢去了一趟潇然轩,那里的婆子嘴不严。倒真让奴婢打听到了好几件事。这五老爷将最近府里的事向五奶奶问得仔仔细细,比如大老爷是什么态度,大奶奶又做过些什么,二老爷又为什么想让二姑娘跟着陪嫁最后还仔细问了老祖宗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王氏心里一沉。这事情没成之前,大房和二房难得达成了默契,没敢让老祖宗知道,就怕老祖宗不肯点头。她原本想的是,先说服了大房的人,到时候太子府求了恩典,亲自派人说项,到时候板上钉钉的事,哪里还轮到老太太不点头
可五房的就没这顾忌了,说不定会找些大言不惭的说辞打动了母亲。
她到底能想个什么法子霍大爷是个迂的,顶不上事儿,说不定还会倒戈相向。还是霍二爷是个聪明的
王氏心头一转,霍二爷才让十一少爷霍明章进了天仁书院,这书院背后的支持者,可不就是太子本人反正这件事情老祖宗也还不知情,不如拿这个作筏子好了。
“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往常晡时便会到府,今个儿倒是比往常晚了些,不过看天色,也快回府了。”珠云见王氏匆匆写了一封短信,“奶奶,您这是要奴婢直接交给二爷吗这,这可不好办呀。”
王氏十分不悦,赏过去一记冷眼。蠢才,不好办也得办,难道要让她亲自递过去
珠云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有一个法子,大姑娘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是奴婢的亲妹妹。那丫头说,二房的金姨娘最近常常去碎月阁,两人亲热得不得了。听说是金姨娘上赶着巴结,大姑娘也没表示出不满。”
这消息来得真及时,王氏舒心的笑了“既然如此,你就交给你妹妹,让大姑娘交给二房那个酒家女,你只需得说是偷听了五房那边的话,因念着大姑娘对你妹妹的照拂,你便告诉了你妹妹,你妹妹因对大姑娘一番忠心,就把这信递给了她。”
珠云垂首退下,出门而去。王氏的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那霍五爷远在省外,又是怎么得了信得了谁的信
到了下鼓时分,红素瞅了瞅天色昏暗,替霍定姚添了一件夹袄,又准备了手炉。还没来得及出门,赵姨娘踩着小脚急匆匆疾走来,神色惊惶,进门就拉住了霍定姚气喘吁吁道
“姑娘不好了,老祖宗刚才晕过去了”
霍定姚顿时大惊,祖母身体一向康健,再说今天五伯父返京,正在欢喜的头上,怎会突生了意外
她连忙抓了赵姨娘的手急问道“祖母怎么会突然昏厥可请了大夫过去瞧了么瞧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红素和藏碧在一旁也露出一脸忧心。
赵姨娘胸口剧烈起伏,连连摆手。红素连忙将她让进屋,又打发了藏碧倒茶。赵姨娘坐下抓了茶杯急急吃了一记,才顺了口气摆摆手道
“老祖宗身子极好,才不是病的,而是被气晕过去的姑娘没来得及去,您没瞧见,二老爷刚到了主屋,五老爷不知道怎么得了信,便寻了过去。听院子里的下人们说,两位老爷在老祖宗跟前,挥退了旁人,一开始还好好的,没过多久屋子里便传出了激烈的争吵,言辞激烈,冲顶忌讳二奶奶在外间受了惊吓,只会在一旁哭。下人们偏又伸长脖子围了一圈,场面一度极为混乱。偏偏两位老爷就是不收口,才生生把老祖宗给气过去的”
说到这里,赵姨娘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才道,“下面奴仆都在传,五老爷实在的大逆不道。”
霍定姚心头一跳。
“五伯父才不会平白无故找二伯父的麻烦,姨娘可有听见是为何事”
赵姨娘道,“其实这事儿早在下午就有端倪。下午我们都聚在前厅,老祖宗等得心焦,不就接连打发了几拨人到前面大街去看。这去的奴仆后来偷偷说,当时他们在大街口迎到五老爷的时候,五老爷脸色就很难看,他们也不敢问,就随在后面进了府门。老祖宗一瞧见五老爷就哭,搂着说了好一番话,我瞧着五老爷神色倒也带了几分笑意,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落了座吃了茶,姑娘这你也是在场的。后来五老爷回了屋子,一路上脸色都不好”
霍定姚忍不住打断,“到底五伯父同二伯父在争执何事”
赵姨娘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没听得仔细,老祖宗把我们都赶出了荣景堂。我出来前,只听得了五老爷大骂二老爷鬼迷心窍,贪慕权势,会害了霍府总之听着像是与朝堂有关。其余的就没能再听见。”
霍定姚神色一下凝重起来。
难道,五伯父果真是特意返回盛京的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都要去打探一下。
她刚想起身,赵姨娘一把拉住她“姑娘别去,老祖宗大发雷霆,罚了二位老爷去祠堂跪了。这等落脸面的时候,姑娘若去了,万一不讨好,只怕要跟着受牵连。”
那怎么成,这等关键时候,她怎么都要去走上一圈。
霍定姚忧道“姨娘放心,我只去瞧瞧祖母。父亲与娘亲都不在,我自然得前去尽孝道。”
她让藏碧送了赵姨娘,也没带红素,一个人径自跑去了主屋。
荣景堂的院子里聚了一大堆婆子丫鬟,今天邢氏不在府内,霍老夫人发病又快,下面的人难免有点六神无主,像没头的苍蝇一般。霍定姚刚踏入院子,守门的婆子便拦了她道
“哎呀,十姑娘怎么来了方才老祖宗才发了火,传信让各院的小姐少爷们不必前来。”
霍定姚冷眼瞧了她一眼。
这婆子心中一凛,想起十姑娘受宠的程度怎可与别房同比,不由话头一转,赔笑道“即便如此,老祖宗若知道姑娘来了,兴许这病也去得快。”
说罢也不敢再伸手,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瞧清楚。
主屋门口也只有几个小丫头守着,往来都是神色惊惶的仆人,端着汤药进出。鸳鸯和香凝都在屋内,更没一个敢拦住她。
她踏进屋子,放轻了脚步。屋子里窗户紧闭,充满了刺鼻的药味。霍老祖宗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褥子,双目深陷,脸色蜡黄,旁边一个大夫正在问脉,霍定姚认得他就是前几次给自己瞧病的邓大夫,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得心头一突。
她也没想到祖母气色竟然如此之差。
再看林氏呆坐在一旁,表情木木的,王氏坐在另一边,脸色晦暗莫测,说不出是暗含了幸灾乐祸还是惶惶之色,让她的神情显得有点古怪。两人见到霍定姚溜进来,也没吭声,想必一个是自顾不暇,另一个则是懒得搭理。
佟氏缩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间也有点茫然。
只有妫氏热热闹闹地招呼了一声“十姑娘过来了”。
好像她是来看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第17章 病来
邓大夫仔细看了半晌起身,林氏才惊醒了一般,也跟着站起来“邓大夫,母亲她老人家身子如何何时才能醒过来”
邓大夫摇摇头,又摸了心脉,神色凝重道“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起刺激,这次怒极攻心气血逆流,才导致昏厥。眼下只怕得强行施针。时辰晚了恐会延误病情,这后果小人万万承担不起;只不过若是施针,以老夫人的状况,也会经受一番痛苦,是否能无恙啊,也不能担保。还请夫人们马上定夺。”
林氏霎时就白了脸,抖着唇道“要到要到如此地步吗”
二老爷和五老爷都被罚去了祠堂,大老爷又没回来,三老爷和四老爷也不在,都打发了婆子去寻,这个时候她根本拿不定个主意,便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了王氏身上。
王氏也开始犹豫,施针不是闹着玩的,这姓邓的大夫也说了,不施针恐怕就不行了,施针也可能会白白受一番折磨。万一最后不好,这满屋子人都说是她的主意,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这个二奶奶可真会丢难题给自己,往日长房的不在,她不是总拿她自己当主事的吗眼下真有大难,就会往后面缩。要她背这个黑锅,她可没那么傻,再加上下午刚受了气,心头更是不高兴,便故意为难地丢了一句
“我看还是等大哥回来再定夺,我们一介女流,哪里能做得了主就是不等大哥回来,打发婆子丫鬟去祠堂找二哥和五哥拿个主意也是成的。”
霍定姚急得跳脚,这都什么时候,还要做这些无用功。都是她们的亲婆婆,居然如此没有担当
妫氏倒是问了一句“这施针过程有多少风险”
邓大夫道“施针本身并无多少风险,现在老夫人乃是脉络不通,这用针插入头部和周身几处大穴,目的是用外力刺通经脉,使得血流无阻;再加上穴位刺痛,虽让老夫人不适,但也加深这推力,反而是好事。”
妫氏不吱声了,叫她做个应声的可以,但是做那个出头鸟她可没那么傻,她眼珠子一转,便故意问佟氏“五奶奶见多识广,常年在外行走,见识不比得我们这些深闺女子。你来说说,这到底是用针还是不用呢”
佟氏终于抬起头,轻轻道“照邓大夫的说法,施针却是可行。”她见几位嫂嫂都向自己看来,也不显得慌乱,道,“祠堂在后山,快来快去至少要半个时辰,等到那个时候,母亲若万一真有个了闪失,我们做媳妇儿的都要受苛责。轻的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重的背一个七出之不孝,一纸休书也是逃不过去。”
没想到关键时候,最有担当的是最年轻的佟氏。
霍定姚也在旁边煽风点火“五伯母说得极是,我父亲平日里也得日入时分才回府,虽然伯娘们也打发了人去请母亲,不过这路上也得有大半时辰。我们等得,祖母可等不得,到时候出了差池父亲和伯父们问起,我定会据实以告”
王氏不悦地瞪了霍定姚一眼,怎么一有事总会有这丫头的身影。她又不好赶人走,就算此刻请瘟神一般请走了这位十姑娘,回头也遮不住她乱嚼舌根。这样一想,倒不如下了决断,反正刚才四房的也说了,是她们一同商量后的主意,出了事一起担当,这霍府总不能一口气把四个媳妇儿全休了吧
邓大夫示意,让童子取了药箱过来,打开取了一排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金针。屋子里一干女人都不敢去瞧,只有霍定姚紧紧盯住祖母的神情。只见那些针火烤之后,便深深浅浅先没入手脚,老夫人喉咙间似乎咕噜了一声,再看又一排针扎入了额头前后左右的百会,太阳,风池几个主位,最后邓大夫将一个最长的针缓缓刺入头顶。
这病榻上的老夫人突然全身抽搐,邓大夫大叫了一声快按住,几个媳妇子慌忙过去,有丫头赶紧置了盆盂在床头,就听得老夫人偏头哇一下,吐出一滩黑血,似乎有了转醒的迹象。
霍定姚松了一口气,冲到床前。
她见祖母脸色恢复,明显转危为安,不由得高兴道“二伯娘,三伯娘,四伯娘,五伯娘快瞧,祖母醒了”
林氏也喜极而泣,连连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邓大夫医术高明,霍府上下铭感于心,定当重金酬谢”
王氏也算落了一口气,妫氏似乎心有不甘又不好说什么,只有佟氏神色平静。
林氏放了心,恢复了精神又重新挑起重担,派香凝跟着邓大夫去开了方子,然后吩咐小厨房煎药,又让小丫头处理掉污秽,总之忙得团团转。
老祖宗喝了药,又闭了会儿眼,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
她看了一眼围在床前的儿媳妇们,有气无力道“你们都在这儿了当儿子的,还不如儿媳妇儿贴心,兄不友,弟不恭都是一群逆子,逆子我还没死,就如此作践祖宗传下的荣誉,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论。等我闭了眼,这个侯府是不是要散了去”
林氏难堪地低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老祖宗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替自家老爷辩白。她内心万般委屈,这五老爷刚从外面回来,平白无故的就寻自家老爷的晦气,其实她们二房也觉得很冤的她搅着衣袖,忿忿不平道“二爷和媳妇儿一心为霍家,今日偏生有了这无妄之灾。五爷不仅责骂我们二房,竟然还说太子殿下无能,以后还不定是谁能继承大宝”
“你给我闭嘴你还嫌这些诛心之言说得不够非要一个个都掉了脑袋才满意”
林氏吓了一跳,抽抽噎噎不敢再言。霍定姚听着也是眼皮儿一跳,没想到五伯父竟然连这种话也敢直言不讳。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霍家就麻烦了
王氏对林氏投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又看霍老祖母捶着胸口。这次她可得抓准了机会替自己争争脸,于是赶紧上前安抚道
“母亲息怒,我瞧五爷只是一时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才会误会了二爷。虽然媳妇儿不懂上面那些事情,但是也知道二爷也是为了咱们侯府,才送了章哥儿去那学府。虽说那学府确实是太子殿下出资扩建,但它早就存在了三百年,朝中大臣的子弟莫不以能进入其中读书为荣。章哥儿凭自己的本事考了进去,能结交几位朋友,又能一同出师,何尝不是有出息的”
林氏连忙道,“母亲也知道,五爷却远离朝中,更是不肯与朝中大臣来往,他喜好在外头奔波,研究些山山水水,这打交道的都是些下面的官役和粗野山民,不明白我们老爷的想法,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王氏瞥了林氏一眼,见后者一脸感激,不由得暗起嘲弄。
这个林氏以为自己是在帮她说话也罢,一举两得岂不更好。反正母亲心头正恼,这边先定个调子,让老夫人更加恼怒,想着,她更加卖力煽风。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二奶奶说得对。咱们整个霍府的人都知道,五爷是任性散漫惯了,一向也不太看重那些称谓,否则早以状元之才,探花之姿名扬天下,担任个重臣也是有的――这不但让皇上更加器重咱们,也更让霍风添光得荣――可五爷宁死就不肯,说那些都是虚妄之物,想必因此才会言辞冲撞,等他明白了二爷的苦心,兄弟嫌隙自然也就除了至于那些偏激之思,依媳妇儿之见,定是五爷在外被人误诱,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落魄书生,闲磕牙的时候发几句对朝堂不满的牢骚,被五爷信以为真了。”
霍定姚没想到这王氏见到自己祖母醒来,就开始给她吹耳边风,真是为了拉霍府下水无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