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痛楚压抑一些
可她却垂下双手,在袖摆当中卷握成拳
这酒,是万万喝不得的
她不回答崔采薇,也不去端面前酒盏,只是这么静静坐着,场面突然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崔采薇脸上依旧带笑,目光熠熠的看着她“娘娘”
她不答话,脸色挂不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没有血色
崔采薇讪讪的在她面前赔笑站了片刻,终是委屈的红了眼眶,转向旁边的贺兰子彻“太皇”
贺兰子彻在旁边已经蹙眉看了半响,这时候见崔采薇实在下不来台,只得又出言对沐云歌道“难得她这般有心,你就喝了吧”
她的眼底浮上痛色,转眸看向他“你叫我喝”
“嗯一杯酒而已”他点头,温和的看着她,又道“喝了这杯,我和你一起回凤仪殿去”
她看向面前这杯浓香酒汁,伸出来的手抖得前所未有的厉害“你让我喝,我便喝了它”
端起酒杯,连带着杯子也跟着颤抖起来,杯中酒液溢出了少许,一滴一滴往下掉,眼泪一般。
崔采薇见她端了酒杯,立即眉飞色舞起来“多谢娘娘赏脸采薇我先干为敬了”
言罢,将杯中酒汁喝下,对她扬了扬手中酒盏“娘娘”
她无甚表情的将酒送到唇边,犹豫着又看了一眼贺兰子彻,只见他潋滟凤眸俱是笑意“喝完这杯,我陪你回去歇息了”
她笑“好”
仰头将酒汁倒进嘴里,一滴不剩
她这一生,喝过无数的酒,就数今日这酒最苦,最涩,难以下咽。
贺兰子彻陪着她一起回凤仪殿,因这段时间她总是在改变殿中布局,所以她进了殿门之后,便一直都是磕磕绊绊的样子,好几次差点撞上柱头,也好几次被脚下花草绊倒。
他伸手扶着她,带她避过那些摆放得不合时宜的花盆和装饰假山石,微带责怪的说道“你看看你,把这凤仪殿弄得我都要迷路了”
“迷路”她微眯了双眼看他“你难道不是早就迷路了么”
他愣怔了一下“你醉了,我扶你进去歇息吧”
她呵呵憨笑,也不再同他言语,却呵呵呵的连笑几声之后,自顾自的唱了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287 来碗汤吧
她突然伸手扣住旁边假山石,唱不下去,也无法挪步了
“怎么了”他问,侧身细看她的脸色,担忧道“是哪里不舒服么脸色怎地这般难看”
她猛抽两口凉气,一手抚在小腹上面,慢慢抬眼看他,眼神里面俱是痛苦和惊悸“子,子彻,我”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云歌你不要吓我”他被她的样子吓坏,抓着她连声问道。
她吃力的正欲张口,猛听得后面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不好啦,逸华轩着火啦”
伴随着他的声音,逸华轩的方向果然传来喧闹人声,无数人在高声叫喊“着火啦救火呀”
贺兰子彻并未在意,着火了自然有人救火,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伸手要将她抱起“我送你进去”
手伸到一半,猛然记起一件事情,脸色瞬间骤变,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便跑着出了凤仪殿。
她的手还紧紧的扣在假山的鹅卵石上面,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她笑得凄凉,逸华轩住着崔美人,崔美人的肚子里面有他的孩子,他担心也是应当的不是吗
仰头看了看天上遥远的月,她倒抽几口凉气之后,断断续续又唱了起来“我本是卧龙岗”
鸾儿布置好了太皇和太后要休息的房间,又在房间里面点上安眠助睡的熏香,见他们还没有过来,便从寝宫里面出来,往凤仪殿这边来迎接他们。
远远的便看见月色下,娘娘一身华衣斜倚在假山石上,半仰头看着空旷夜空,正呜声唱“散淡的人”
娘娘独自一人在光影婆娑的园中,附近也并没有见到太皇的影子
鸾儿疑惑的往这边走拢上来“娘娘”
她没有应答,看着忽远忽近的月,慢慢的顺着假山往地上滑去,灵魂被抽离剥落,正慢慢往天际那月影处飞去
“娘娘娘娘”鸾儿发现了异样,大声惊呼起来,上前将她软软的身子一把抱住“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呀”
她神色骇人的睁着眼,愣愣的,意识模糊起来。
鸾儿惊慌失措,扶她在旁边青石上坐下,大声尖叫起来“太医,叫人找太医过来”
沐云歌突然伸手将她一把抓住,弱声开口“别,别叫太医”
“可是,可是”鸾儿慌张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看不出娘娘身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自刚才靠近娘娘的时候,她便闻见了血腥味
“娘娘别怕呀,我找太医,太医很快就来”鸾儿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自己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将鸾儿的手抓牢,指甲狠狠的掐进鸾儿的肉里“不准不准叫太医”
“娘娘”鸾儿哭出声来,终于看清楚那血腥味来自于她的身上,血正顺着她的裙摆慢慢的渗透出来。
鸾儿哭得更凶,跪在她的面前,哀声道“娘娘,你让我去找太医吧不然你会死的”
她磨牙,一字一字往外迸“不准去不准去”
鸾儿跪在她的面前,一声一声痛声唤“娘娘,娘娘,娘娘你放开我吧”
她捏牢了鸾儿,不准任何人去叫太医
月色寂寥,她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又想起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不禁想,也不知道奈何桥的孟婆还在那里赠汤没有,若见了那孟婆,一定要向她多讨要几碗汤来喝
贺兰子彻赶到逸华轩的时候,数十个太监宫婢正在奋力灭火,烟雾缭绕中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匆匆而来。
火势并不是很大,是从外面起的火,逸华轩里面并没有受到影响。
崔采薇已经换了一身轻纱罗裙,更显得妩媚动人,看见他慌慌张张的进来,急忙上前跪下行礼“能得太皇牵挂,采薇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怨无悔”
“你没事吧”他单手将她扶起来,见她不仅没有受伤,神色之间连一丝慌乱都没有,不由得放下心来。
放开她,他淡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吧”
他想起凤仪殿那个情绪反常的人,心中莫名一空,生硬的又道“我先走了”
崔采薇也不挽留,似乎他能来匆匆看她一眼,她便真的满足了
带着身边婢女恭敬的行礼道“恭送太皇”
子彻背转身去,听见身后的恭送之声,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回头看去,崔采薇携婢女恭敬相送,并不见一丝异样
从逸华轩出来,刚才那紧张闹腾的火势已经扑灭了,来来往往的太监和宫婢都是忙过了准备收工的样子。
“来人”他停下脚步,沉声道。
一个管事太监这才看清楚从里面出来的居然是太皇,急忙战战兢兢急赶而来“奴才给太皇请安”
贺兰子彻不耐的看了一眼面前管事太监,问“这火势因何而起”
“这”管事太监结巴一下,又沉吟片刻,依旧给不出答案“奴,奴才一定叫人查清楚”
子彻正要发怒,突见前面树下婷婷立了一人,紫衣翩然,淡淡眉眼之间英气暗藏。
大宴之后已近亥时,来回折腾,现下只怕快要子时了,锦觅儿不在她自己的锦华宫呆着,半夜三更站在逸华轩这里做什么
而且,看她那样子,是有意在这里等他的
贺兰子彻喝退面前的管事太监,抬步往锦觅儿走了过来“怎么没回去”
“在等你”锦觅儿也不行礼,站在那里只是用满是眷恋的眼神看着他,等他走得近了,又抬眼看了看一片凌乱的逸华轩,不紧不慢道“你不是擅三十六计么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你会看不出来”
他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沉滞着声音道“你是什么意思”
锦觅儿扬眉抬眼,温婉柔和之间又带了些逼人的咄咄气势“你是真的想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去把这些事情想明白”
、288 蒙眼痴儿
贺兰子彻看她良久,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口吻道“更深露重,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言罢,从她的身边走过。
因心中挂着凤仪殿里面那个情绪失控之人,脚步慢慢显得仓促起来,眼看着就要绕过前面游廊,出跨门而去了
锦觅儿急忙上前紧走了两步“贺兰子彻你给我站住”
直杠杠的一声直呼其名,让他微感意外的回头看过来“还有事”
她冲上前去,冷冷的笑了一声,这才带着些轻视的口吻道“你不是自诩为很聪明的么我来问你来答,答对了我便让你离开”
“我没心情在这里和你胡闹”他冷哼一声,耳边出现了幻听,是她在嗯嗯呀呀的哼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心中更觉不耐,将拦住他去路的锦觅儿往旁边一拽,大步往前走去。
锦觅儿看着他背影,大声叫起来“你觉得崔采薇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
“难道不是我的么”他不确定的反问。
锦觅儿怜悯的看着他,摇头“不是不是你的”
贺兰子彻这才从那幻听当中收敛了心神回来,正色看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意思”
锦觅儿一副你好可怜的神情,摇头叹息道“中秋那夜,你和崔采薇虽然在花厅里面喝醉了酒,崔采薇却也只是将你送回了寝宫,并没有和你”
他敛眉细想,纳闷开口“可是,若不是中秋那夜,我便再没有和她单独在一起呆过呀”
“所以说呀她腹中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她只不过是借了中秋之夜的那么一个由头一个假象,暗地里却由她父亲送了一个男子进了逸华轩,那男子还是她从小就青梅竹马的,至于这孩子嘛”
锦觅儿没有再往下说,见他脸色难看,也知道他定是想到了那一层意思。
顿了顿,她又道“那夜崔采薇给你看的那字条,上面明明是宫赫莲的笔迹,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他艰难的笑了笑“我以为,以为宫赫莲还活着”
她对他本来是抱了很大希望的,想着他擅于三十六计,又能不动神色取了江山,必定是极善于谋略的,没想到,情之一字,终是将他变成了痴儿
她轻叹一声“那是崔采薇父亲和一些前朝老臣,临摹了宫赫莲的笔迹中秋之夜的前始后末,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要离间你和娘娘之间的感情,借机让崔采薇怀孕”
“真是这样”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闷声问。
“可不就是这样吗”她回头又看了看已经归于安静的逸华轩,似想起了什么,急忙催促他“今天晚上这逸华轩起火也是崔采薇自导自演的,你怎么就这么匆匆的赶过来了我只怕”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撇下她飞身掠过了游廊,俊朗身影消失在跨门之外。
锦觅儿神色复杂的在就近花丛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抽了一根不知名的草根叼在口里,慢慢的寻那一丝苦味涩意。
她刚才还在心里暗责贺兰子彻因情之一字变成被蒙了双眼的痴儿,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北漠首领真的就那么爽快的将领地割出八成拱手相让真的就送了江山还送美人,还让她入住后宫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北漠首领等人精心布的一个局而已
待到时候贺兰子彻放松下来,没了戒心,她锦觅儿便是刺进他心脏的尖刀,分分钟可要了他的性命
中原万里江山,瞬间易主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她入了宫,虽他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从不曾真的将她放在心上过,可是她还是一头就栽了进来,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她不仅不会听从北漠首领的命令,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她还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保护他的江山和子民
她尝到了口中苦味,淡淡秀眉慢慢拧了起来,终于意识到她在面对贺兰子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痴傻
她十几年的光阴都是生活在杀戮和晦暗当中,雪地里面遇见的那个明朗少年,就好像穿透头顶雾霾照射下面的炫目阳光,穷其一生,用尽全力,她也是要护住这点阳光的
衣衫簌簌作响,她的两个宫女手提宫灯寻了过来,总算在暗色的花丛旁边找到了她“锦美人,我们回去吧”
她起身,道“是该回去歇息了”
贺兰子彻一路狂奔往凤仪殿而来,眼前是崔采薇阴恻恻的笑容,是沐云歌面对那杯酒汁的犹豫和挣扎,是她仰头灌下的决绝和痛苦
还嫌脚步不够快,在宫阁之间,他竟是提了内力急掠行来“云歌,云歌,我不准你有事你要好好的”
凤仪殿没有他预想的混乱,安静得坟墓一般。
他心神猛然涣散,脚下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旁边一个当值的太监急忙上前帮他稳住身形“太皇你还好吗”
他猛的看向那太监,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是有多可怕,只吓得那太监飞快的变了脸色“太太太皇”
“娘娘呢可还好”他凄厉出声,揪紧那太监的前襟,双目血红的样子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鬼魅。
太监已是回答不出,吓得软了身子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太皇饶命,太皇恕罪呀”
他踢翻那太监,大步往里面闯了进来“云歌,沐云歌”
走进来一些,便听见女子凄惨呜咽的哭声隐隐传来
他猛的生出不好的预感,四肢发凉惊骇莫名的往那哭声寻了过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抖索和凌乱“不能出事,云歌你不能出事”
在他匆忙离开的假山旁边,他看见了沐云歌。
她斜靠着假山石,勉强的坐着,脸色苍白如鬼,一双空洞洞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他走过来的方向。
她满头如烟青丝,一身锦衣华服,却是掩藏不住的苍凉和心伤。
鸾儿跪在她的面前,声嘶力竭的已经哭哑了嗓子“娘娘,娘娘呀”
、289 去意早生
他慢慢走过去,却又没有勇气走得太近,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云,云歌”
鸾儿听见他的声音,急忙转头求救道“太皇您来啦,娘娘她,她”
借着月色,子彻看见她身下的那滩血,吓得语无伦次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多血,谁,谁干的”
她终于松开了鸾儿,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出虚弱的笑容,长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说嘛,那酒是喝不得的”
他心下骇怕,急扑过去将她抱起来,动作几近粗鲁蛮力“太医,为什么不找太医”
她却在说完那句之后,虚弱又倔强的闭了嘴,合了双眼倚在他怀里,无声无息不怨不悲。
鸾儿跪在地上,哭得哽声难言“太皇,娘娘,娘娘的孩子没有了,呜呜娘娘不准我去找太医”
他猛地一震“孩子,什么孩子”
“娘娘有了您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崔,崔美人的酒”鸾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话里他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他太阳穴两侧青筋突突直跳,虽然他很介怀沐云歌为什么要隐瞒身孕,但是他现下也必须隐忍,只有隐忍
他抱了她往寝宫里面走去,对吓得不敢上前的宫婢和太监大声喝道“传太医”
太医来得很及时,他和她的孩子却没有了,不仅如此,她的身子也失血过多变得虚弱异常,在榻上面一躺就是将近月余时间。
深秋时节,满目萧杀。
她这段时日特别畏寒,穿了轻裘身上依旧觉得寒冷,又懒怠吩咐人去取保暖的衣服,便就这样坐在西园菊地的藤上,手里握了一本看不懂的线装版古书,已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翻看过一页了。
贺兰子彻背了双手走过去,轻松的语调道“云歌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抬起头,满目茫然“什么”
他背着的双手伸到面前“你看,像不像”
是彩泥捏的两个人儿,一个男的是他,一个女的是她。
她浅淡一笑“像”
伸手接了两个彩泥人儿,她也没有显出多高兴的神色,也没有多看那彩泥人儿两眼,依旧眼神放空的看着前方某一点。
他有些担忧的站在旁边,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她是又陷在她自己的情绪里面,仿佛身边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他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来,伸手拥了她的肩头,柔声道“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已经都解释过了,崔采薇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崔采薇陷害你,我也让她和她的父亲付出了代价你就别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好不好我还是你的子彻,是你唯一的子彻呀”
她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寒蝉“我想回去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如既往和煦的声音里面带了些讨好的口吻“好,我送你回寝宫等你身子好些,挑个晴好的日子,我带你去看看我新给你准备的院子,里面的装饰摆设都和从前的沐王府一样”
“我真的想回去了”她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楞楞怔怔的往外面走去。
三日后,天气晴好,多日阴霾一扫而空,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贺兰子彻亲自巡视了一遍新院子,兴致勃勃的往沐云歌的寝宫里面走来,卷帘而入,兴奋道“云歌,走,我带你去看看那个院子”
屋内却没有人,鸾儿凤儿也不在。
他心里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现在有什么事情,也不大和他细说了,从前那种十指紧扣相拥夜话的情景,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了
这般思忖了一会儿,他又在心里暗笑自己太紧张
是了,今日天气这般晴好,她一定是带了身边婢女到园中赏花去了。
转身往门口走,还没有出门,就听见院子里面鸾儿凤儿等人正在唧唧喳喳的不安说道“怎么办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呀”
“前院后院也都找了,娘娘不在呀”
“要不要禀告太皇去出了事情我们几个可担当不起”
“还是不要吧,太皇若知道娘娘不见了,肯定会要了我们几个人的性命的”
贺兰子彻变了脸色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在说什么她呢去了哪里”
园中一干婢女太监齐齐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道“太皇饶命,太皇饶命呀”
“到底怎么回事说”他怒,面色铁青的揪住面前一个太监厉声问道。
太监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娘,娘不见了”
鸾儿跪在人群当中,见太皇气得眼眶血红,急忙又道“早上起的时候娘娘还在殿中,还让我去菊园剪几支雏菊回来插在花瓶里,可是等我从菊园回来的时候,娘娘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
贺兰子彻脑袋一阵阵嗡嗡巨响,急忙折身回了房间。
她的东西都还在,那些珍奇的珠玉金银她一样也没有带走,前几日他送的那两个彩泥人儿,也还放在那里
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了,她就只是这样走了而已,什么都没带走,不屑于带
他嘲讽着轻笑一声,将那两个彩泥人儿拿起来,在手里捏成稀烂一团,直到手中彩泥再也找不出一点从前的样子,才道“找”
天色黄昏的时候,他面色憔悴,失魂落魄的从凤仪殿里面出来,在殿门外面遇见了静立许久的段少宇。
他血红的眼看着静立之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道“你是来找她的”
“我是来找你的”段少宇说着,从袖中摸出信笺递给他“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终于笑出了声,笑出了泪来“你们都知道她决意要离开了,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对不对”
他将那信笺拍翻在地上,上前将段少宇的领口一把封住,风仪全无的样子吼叫出声“说,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290 时光重现
他的眼中迸溅出痛苦和愤恨,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会离开,自上次她带着司春逃走,他从磨镜馆里面将她带回来之后,他便觉得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弃自己而去
她亲口答应过,不论皇权之路和黄泉之路她都要陪在他的身边,那现在的突然离开又算什么
他瞪着眼前的段少宇,阴冷的声音带着恨意一字一句迸出“是你送她出宫的对不对”
段少宇轻叹一声,悲悯的看他一眼,道“没错我送她出了皇宫,让人将她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她让我转告你,别找她,她想过她一直想过的日子”
“想过的日子她想过的日子不就是和宫赫莲在一起么”他喃喃念叨了两句,怒火排山倒海而来“段少宇,你这个混蛋,你杀了她”
一击重拳狠狠往段少宇的面门直取而来,带着滔天恨意。
段少宇侧身堪堪避过,声音也被渡染了些情绪在里面“好吧,今日我就陪你发泄发泄”
两个人在凤仪殿门外你来我往打杀得剧烈,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却因贺兰子彻一句上前者斩而被拦在了外面。
因为恨,贺兰子彻想把段少宇打死。
又因为她离开带来的绝望和伤心,他更想被段少宇打死
两人打斗得天昏地暗之际,忽听得怯怯一声“父君”
衍儿站在不远处,哭过的眼眶里面满是惶然“父君,娘亲不要衍儿了吗”
贺兰子彻突然再也没有气力和段少宇打下去了,收了招式,颓然走到衍儿的面前,纠结迟疑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衍儿凤眼一眨巴,眼泪颗颗滴落下来“娘亲就是不要衍儿了都怪父君不能专心疼爱娘亲一人,娘亲才伤心离开的”
贺兰子彻心头一窒,上前蹲下身来“衍儿”
“哼”在他的手就快要碰到衍儿的时候,衍儿绝然转身,快步离开。
两年后的某个春日。
渭南城城南的那个小院里面,花花草草已是开得满园芬芳,当年的葡萄架还在,比起几年前,更显葱翠浓荫。
沐云歌穿着简单的布衫罗裙,素面上未着粉黛却也生动迷人,她手中端了一盆糯米糕点出来,摆放在园中的小桌子上,刚刚抬起头,院门外面身影一闪,进来一个伶俐的女孩。
女孩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一进来就亲昵道“沐姑姑,今天又要给我们讲什么故事呢”
云歌笑着摸摸她的头“敏儿这么早呀等别的小朋友都来了,我们再开始好不好”
“好”叫敏儿的女孩答应着,想了想,又踮起脚尖在云歌的耳边轻声说道“沐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小鬼头,这么丁点儿大哪里来的秘密”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
女孩一脸认真“真的是个秘密啦沐姑姑你知道吗每天你在院子里面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墙外都有人偷听呢几天前我就发现了,不过我谁都没告诉,只对沐姑姑你说”
沐云歌心中猛然一惊,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日子,她带着六丫头和宋三等几个小孩子也是在院子里面玩耍说故事,还记得那天的故事,是海的女儿
当时墙外也有人偷听
想到这里,她的心蓦然收紧,莫不是莫不是他寻来了
她笑容发僵,抓着女孩小小的肩膀问道“敏儿,你说墙外有人什么人”
女孩带着邀功的神色,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声音压下去,神秘道“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沐云歌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还以为是贺兰子彻的人找到这里了呢
她笑了起来,拍拍女孩的肩头“没事多个小朋友更好”
女孩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嗯不过那个哥哥长得可真好看”
她忍不住又笑了“好看的哥哥可都靠不住呀以后你长大了,可别被男人的外表给迷惑了”
还要说,院门外面又挤了几个小孩进来,其中有一个是王二婶的孙子,手中还抱了一个看起来不小的布包“沐姑姑,这是我奶奶让我带给你的,是地里刚出来的玉米”
几个孩子围着她唧唧喳喳的又要闹着听故事,她看了看满园繁花,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脑子里面又浮上来那个她最不喜欢的海的女儿的故事
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画面摇晃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因小敏说了墙外有人偷听的事情,她便总是忍不住在讲故事的时候把目光看向院门,今日天气好,阳光果然将那小男孩的影子投射在院门处的地上。
一如多年前,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见贺兰子彻的影子被阳光投在地上,她走过去,就看见他一身玉兰锦袍坐在轮椅里,面具后面的凤目漾着醉人的微光“云歌”
心念突然动了动,她的故事中断在王子的婚宴处,站起身,她慢慢往门口那抹影子走过去。
墙外的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突然惊鸿一掠,闪身离开了。
她站在院门处,看着空荡荡的墙外,回想起刚才那抹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一个不安的念头慢慢的浮了上来。
第二日,乃是渭南城一年一度的纸鸢节。
云歌跟着孩子们早早就出了门,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地形,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各种参加活动的纸鸢,还能将全场看个清晰无遗。
各色纸鸢借着春风徐徐爬上碧空,身旁孩子欢呼起来“沐姑姑,沐姑姑你看”
“沐姑姑,我好喜欢那只大爬虫”
“那不是大爬虫,那是大蜈蚣”大点的孩子满心兴奋的纠正着。
云歌抬眼看着天上五彩斑斓的纸鸢,正在微微出神的时候,身边的女孩扯了扯她的衣袖“沐姑姑,你看”
女孩突然伸手,往人群当中的某处一点“沐姑姑你看,我说的就是那个哥哥,他也喜欢听你讲故事”
、291 一如当年大结局
沐云歌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喧闹人群当中,独独被几个身姿挺拔的人隔出一块空地,一个六七岁的俊美男孩正站在中间,他没有看天上热闹纸鸢,而是遥遥的看向沐云歌的方向。
只一眼,云歌就惊得站了起来“衍儿”
她分开人群,往衍儿的方向跑过去,衍儿一直看着她,待她口中的衍儿衍儿声声逼近,就要到眼前的时候,他才猛然转身,挤出人群。
“衍儿”云歌大声叫着,跟在衍儿身后不停的追赶着“衍儿,你等等娘亲,等等娘亲”
衍儿脚步不停,他身边的那些暗中保护的人这时候都刻意避开,不见了踪影。
他固执得很,不管云歌在身后如何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他只是脚步更急,却绝无回头的打算。
两年多时间不见,衍儿长高了好些,背影俊秀挺拔,和贺兰子彻有着说不出的相似。
云歌渐渐上来了些纷繁的情绪,在身后边追边问“衍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吗你父君呢衍儿,你等等娘亲”
母子两个从喧闹的市集一直奔了出来,穿过一条冗长小巷,衍儿一路疾行,竟然是到了西边清静少人的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