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一间套着一间,里面甚是繁复广阔。
宫赫莲不在这最外面的一间,必定是在里面,在当初她歇息的那间,在挂有他母亲画像的那间,在他们相对醉酒相视哭泣的那一间
只要找到了宫赫莲,他定能护得了她的周全
他那么爱她,定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眼前红光一闪,她还没有够着那入内的缝隙,便被一股力道带着,双膝一麻跪在格鲁尔的轮椅前面,千让的声音也在头顶上面传来“贱人,你难道不应该跪在地上先给格鲁尔道歉么”
膝盖重重的磕在墓室的地板上面,疼得沐云歌一个抽搐“我,我”
双手撑了地面,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下跪,从前就见不得初画和佟妈下跪,更加不允许自己对着谁来下跪
她勉力撑起身子,刚刚直起腰身,膝盖上面又是猛的酸麻微痛,支撑不住再次重重的磕了下去。
这一次磕得极重,疼得她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眼前红影晃动,千让那只被切掉两根手指的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一用力,将她的下巴紧紧捏在手里,恨意贯彻在每一个字中间“沐云歌,你可想到你会有今天”
“千,千让,你,我”她膝盖上面的疼还没有过去,本能的想要扭头从他的手中摆脱开去。
他那两根手指,却铁钳一般将她的下颌攥紧,一开口,便是阴风扑面而来“沐云歌,承蒙你的照顾,格鲁尔他现在不仅半身不能动弹,还,还”
一咬牙,下了很大的狠心一般,千让接着又道“还不能行那欢愉之事了沐云歌你这个贱人,你废了他你废了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吗”
他的神色癫狂,手指一用力,深深掐进她的皮肤里面。
云歌痛苦的唔了一声,强撑着不让自己流泪,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千让,你,你我之间的恩怨,难道不是起因在你毁我婚礼么若你不将我易容从渭南城带走,我又怎么会用计将你诓去北漠如果不是你心存怨恨生了贼子之心,你和格鲁尔又怎么会被关在水牢里”
“闭嘴”千让吼了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我真后悔没在见到你的第一时间便将你杀掉若没有你,我和宫”
他猛然住了口,许是顾忌身边格鲁尔的感受,很快就移开了话题“今日你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都透着恨意,沐云歌却听着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千让,你可还是要将我的脸上多划上几刀么你可还是要将我的嗓子毒哑么呵呵呵,没有关系的,你划吧,没有人会在乎的,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样貌,没有人”
千让狠狠甩开她,起身后退了两步,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脸上看了看,没错,她的脸上已经被划过,那张本就平常的脸上,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冷冷的盯着她,开口道“我会毁掉你在乎的东西,一样一样在你面前毁去,我就不信你还能如现在这般淡然”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被风吹散一般不见了踪影,抬起头,眼神当中带了惧意“你,你想怎样”
千让和格鲁尔交换了一下眼神,哈哈哈的纵声大笑起来。
笑声在墓室里面来回激动,挥之不去,夜枭一般嘎嘎嘎的让人心悸。
十里亭在镀阳城城西的香山上,已到初秋光景,山上那苍墨浓翠已经消淡了好多,枝叶草木之间已经慢慢显现出萧杀之意。
千让半低着头布面前棋盘,声音平静悠远“那时候见他老是喜欢和你下棋,我的心里就恨不得坐在他对面的人是我不是你”
对面的女子形容苍白,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眼中忧惧之意甚重。
千让将一罐白子摆在她的手边,眼神中戾气暗藏“我们来下棋吧我要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值得他和你那么专心的对弈”
她有些呆滞的将目光从小路上面收回,看向对面俊美中带了邪气的千让“他是真的不在了么”
千让捏着黑子的手抖了一抖,抿唇笑得莞尔“我先下若你赢得了我,我便考虑给他一个全尸”
她的脸色更加没有了血色,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将目光看向那条上山的路。
路旁树荫葱郁浓密,根本看不出这中间隐藏了多少高手,更有数不清的暗箭深藏其中,若贺兰子彻上山,只怕还没有看见她的人,便定会被射个万箭穿心
她紧咬了嘴唇,心中痛意漫开,若他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也定会毫不犹豫便随了他去。
只是
云歌不由得犹豫起来,他真的会来么
他现在手握万里江山,又有如花美人在身边尽心服侍着,他真的还会如同多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么在乎她么
思及此,她不由得嗤的一声苦笑出声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从他的唯一,变成了他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了
心头苍凉失落的时候,又觉得眼下这样的局面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本来就应该心无旁骛的治理国家,帮衍儿的将来打下牢不可摧的基础的
他看轻她,便不会冒险前来送死
这样想着,心中便不停的翻涌着各种情绪,悲喜交错让她恍惚悲凉不已,千让在旁边接连着叫了几声,她竟是一声都没有听见。
千让将棋盒在面前石几上重重一顿,提高声音怒道“沐云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愣愣的回头看他,答非所问道“千让,我们都是可怜人,在爱和恨面前,我们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毫无办法”
“你”千让被她眼神当中的悲凉镇住,一时忘记了她不和自己下棋的火气,只觉得她的眼神枯寂成灰,竟是看透生死一般。
山下的路上突然有了响动,似有人骑了快马而来,马蹄的得得之声止于香山脚下,紧接着,有人身形急掠而来。
、283 锥心刺骨
身旁的树木和草丛之间也紧跟着发出簌簌声响,刀剑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骤然响起,在空寂的山谷之间格外清晰。
云歌脸色煞白,猛然起身往山下嘶声喊道“别上来子彻别上来”
起身之时,衣袖将棋盒打翻在地上,白色棋子跌落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更显得她声音凌乱不堪“子彻,别上来”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他来了
明知道这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生死之路,他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赶了过来,说明在贺兰子彻的心里,她沐云歌大过了皇权大过了江山大过了世间万物。
可是他来,便断断没有活着的道理了,沐云歌想到这里,更是觉得心口生疼,急忙撇了千让,冲出凉亭,往山下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若真的要死在乱箭之下,她只愿能和他相拥着在一起,能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好的
“子彻,子彻”她叫得凄厉,回音在山谷里面激荡,她自己听着都觉得害怕。
却没有人回答她,她期待的贺兰子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她茫然的又叫了几声,提着裙子便欲又往下面跑去,千让却上前将她命门一把扣住,冷测测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沐云歌,我们的棋还没有开始呢,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惊恐的看着眼前俊美妖冶的脸,哀求道“千让,求求你,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求你别为难他”
千让拖长声音呵了一声,将她重新带回凉亭里面,兴趣颇浓的说道“对了,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嘛我喜欢看你苦苦哀求我的样子”
远处传来的刀剑声让沐云歌更加心急如焚,凝眸冷冷看着千让“要怎样你才可以停止我死了够不够”
语罢,空出来的一只手抽出护情,抬手便往自己的心口处狠刺下去。
反正也活够了,今日贺兰子彻能上山相救,她便觉得今生真是值得了
护情果然锋利,刀锋很快割破肌肤,麻利又轻便,只需要再往下面一点点,便可以准确的刺进心脏之中。
千让只当她是随便威胁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直到护情刺入,她的衣衫染了红色,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将她手腕用力一扼“想死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云歌握在刀柄上面的力道还没有来得及散去,便被他生生扣了手腕,全部力道瞬间卸去,手中护情在刺破她的心口之后,终于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用脚将护情踹开,将她拉过来摁在石凳上面,恶声恶气道“沐云歌,我这一生所有厄运都是拜你所赐若没有你,我和宫赫莲之间绝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若没有你,我和格鲁尔之间也能相守一生可是你却把这一切都毁掉了他从今往后成了真正的废人,再也不能疼我爱我”
他扼了她的手腕,似胸中怒气不能排宣,用力一拧,她的腕骨咔嚓一声脆响
沐云歌疼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却凭了心中尚存的一点意识,断断续续道“我把命给你便是,你,你放了他”
话还没有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丽怒声“千让你住手”
锦觅儿一身紫衣飘然而立,手中红缨枪夺目的艳丽。
千让放开沐云歌,起身往她的身后看过去“他呢贺兰子彻呢”
云歌也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腕骨碎裂的剧痛,再加上胸口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让她挣扎了半天竟是站立不起来,却也还是把目光看向锦觅儿身后“他呢”
“他没来”锦觅儿简单说了几个字,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我来接你回去”
沐云歌身上那点力道再也撑不住,精气神一涣散,身子颓然又跌坐了回去“他没来”
“对他没来我来接你回去”锦觅儿重复着,再次将她从石凳上面搀扶起来“我们走”
云歌突然有些抗拒
说不出原因,就是突然不想回去了
锦觅儿见她脚步沉滞,问“怎么了可是伤势太重我背你下去吧”
她摇了摇头,抿唇不语,却也并不挪动脚步,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里,看满山静寂,神色荒凉。
千让堵过来,冷冷干笑两声“好呀,贺兰子彻果然聪明,知道此行危险,便将你一个女人推出来”
又对脸色苍白如纸的沐云歌揶揄嘲讽道“看来你在这个人的心里也不过如此嘛既不是他自己来,也不是叫人带了千军万马来这十里亭,而只是随随便便让后宫里面一个女人前来啧啧啧,沐云歌,我今天才发现你真可怜”
云歌已经想到了其中这一层意思,只不过,现下由千让说出来,更加如刀子一般锥心刺骨的疼
她想到过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来,一种是他不来
却独独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锦觅儿
由此可见他贺兰子彻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么在乎她,由此又可见,他贺兰子彻和锦觅儿之间,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至清至洁。
她哑然苦笑了两声,突然生出一种念头,那皇宫不是自己的归宿,那墓冢里面才是自己的归宿
她对身边锦觅儿道“我不回去了,你走吧”
“不回去那怎么行”锦觅儿叫了起来,如果不能将她带回去,她又有何面目回去面对贺兰子彻
她伸手将她扶牢,搀着她往凉亭下面走。
千让箭步上前再次将两人拦下“我要的东西呢贺兰子彻做了缩头乌龟,那我要的东西呢你可带来了”
锦觅儿扶着她站稳之后,这才抬眼十分鄙夷的看他一眼,低低的声音带着厉气道“大胆千让,你贼心不死居然还想做那窃国之事要不要我给北漠首领送信过去,让你不论还是中原都再无立足之地”
千让怔了怔,开口强辩道“我,我做这些可不就是北漠首领授意的么你道是我自己想要冒这个险”
、284 心生暮气
“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你留在中原便要配合我的行动,我现在便要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滚一边去”
锦觅儿这话说得十足震慑,配上她身上带着的杀戮之气,千让还真是一震。
锦觅儿扶着沐云歌走了两步,见她心口上面的血不断往外面浸,心中着急道“还不过来帮忙”
千让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虚虚伸手来扶沐云歌,眼神却看着锦觅儿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废话”锦觅儿沉声打断了他,两个人扶着沐云歌往山下小路上走去。
沐云歌轻哼了一声“我不回去”
之后,便一切归于静寂。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皇宫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凤仪殿的榻上面的,她更加不知道的是锦觅儿为了救她,也受了伤
一支利剑几乎将她整个胳膊刺穿,她为了不让沐云歌看着担心,在上山之前,便利落的将箭尾翼折断,让人看不出她身上的伤,再加上她本来就穿一身紫色衣服,就算染了血也不易察觉。
沐云歌知道这些,是在太医帮她疗伤换药的时候。
她躺在榻上,破裂的手腕上面抹了续骨的药膏,用专用的竹板固定住,她心口上面的伤创面虽然不深,但护情留下的十字创面却是流血过多颇难愈合。
她安静的躺在被褥下面,听见太医在身边oo的收拾东西,便虚弱的开口道“鸾儿,送送江太医”
江太医嗯嗯呃呃的吱唔了几声,似乎有话要说,却终于是没有一句囫囵话出来。
云歌耐着性子问“江太医可是要说我的伤势过重,药石无灵”
“不是不是”江太医吓得急忙弯腰行礼说道“是,是因为娘娘的身体额”
说着,垂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她的帐外面。
云歌对旁边的鸾儿道“鸾儿,你先下去,准备点礼物替我谢谢锦美人”
“是”鸾儿答应这,卷了珠帘离开了房间。
沐云歌这才对江太医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恭喜娘娘”江太医说着,深鞠下去又道“娘娘虽然伤势不轻,身子也很虚弱,不过却已经怀了龙胎,更应该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云歌吓得一下从上支起身来“你说什么我”
“没错娘娘身上确实是喜脉”江太医说着,又是一连串声的恭喜。
她的脸色却慢慢的惨白了下去,她不想要孩子,特别是现在这样的时候,她更加不想要孩子。
自她回来之后,他便只匆匆的来看过她一次,丢下一句传太医便又离开了
恩爱早就不复从前,她不要做用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可怜女人
她措辞,想着要怎样开口问江太医要那堕胎的方子,却听见江太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道“哎太皇这段时间也有得忙了,娘娘您这里受伤又怀孕,那锦美人身上也带了伤,只怕半个胳膊都要废了”
她的注意力马上便从堕胎的事情转移到了锦觅儿身上“锦美人受伤了”
“可不是受伤了吗胳膊被利箭刺了个对穿,将娘娘你送回来之后,自己也晕倒了”江太医感概着,准备行礼告辞。
沐云歌仿佛便也有些明白了,他这时候应该是守在锦美人的身边吧
他这时候就是应该守在锦美人的身边才对
“江太医留步”她急忙叫住准备离开的江太医,道“喜脉这事还请江太医不要对外提起”
“为什么老臣正准备奏明太皇呢”江太医一脸纳闷。
沐云歌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涩然回答道“这段时间太皇事情多,还是先压一压,过段时间我再亲自告诉他吧”
因中秋生出来的这场变故,贺兰子彻要忙活的事情似乎更多了,不过他依旧每日每夜进出留宿在凤仪殿,后宫中的另外两位美人,他甚少提及。
对沐云歌的态度也依旧如从前那般温存,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到十里亭来接她,他也给出了解释
云歌说她信,还让子彻别将这事放在心上,专心国事便好
大概是心情的缘故,沐云歌伤好之后再看这凤仪殿,便只觉得格外的空旷冷清,便开始着手布置宫苑移植花草,搬来搬去却总是不能成为她喜欢的样子,故,这工作便一直也没有停下来,每日重复。
过了月余,凤仪殿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样貌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满意,宫婢和太监依旧还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布置
这日秋风瑟瑟,云歌站在布置一新的院子当中,总算是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了,问题出在自己的心态上面,她的心已经不复当年的鲜活灵动,或深或浅的已经染了些许暮气
想明白这一点,她叹息一声,对正在忙碌的鸾儿道“别搬了”
“不搬了”鸾儿抬头,疑惑问道“可是娘娘刚才还说这盆花不能摆在这里”
她无所谓的挥挥手“不用搬了随它去吧鸾儿,你去找一下段公子,我要见他”
话刚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一个清朗男声说道“怎么突然想要见我了”
云歌看过去,见段少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殿门,正站在假山旁边含笑看她。
云歌回了个浅浅的笑意过去,对鸾儿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吧”
段少宇走过来,靠近她一些,用满是担忧的眼神看着她,暗声道“云歌,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她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肚子里面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她却一直都不对贺兰子彻提起,是因为已经打定了注意,这孩子是万万不能让他出生在皇宫里面的。
她很犟,一直以来都很犟
两日后是崔采薇的生辰,贺兰子彻虽然平时根本不去崔采薇的寝宫,可是面子上面该做的事情,他却还是必须要做做样子的
、285 药石无灵
提前几日便着人在崔采薇的宫苑里面筹办着,一定要在她生辰这日做足面子功夫。
生辰的头天晚上,贺兰子彻将沐云歌搂在怀里,如同往常一样的温柔“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是你好歹也要做做面子,明天过去应付一下好吗”
“嗯”她低声回答,往他怀里拱了拱“子彻,你的怀里真舒服”
“舒服吗”他轻笑起来,垂下目光眷恋的看着她的眉眼“舒服也是你一个人的,不舒服也是你一个人的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她伸出手臂将他脖子搂进,往他身上贴了贴“好舒服,舒服得我更加困了”
“那就睡吧”他抱了她,手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的拍,一下,一下
第二日,贺兰子彻和沐云歌两人还在上没有起身,便听见外面有宫婢进来报“太皇,太后,崔美人那边来人了,说是崔美人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让江太医过去瞧瞧吧”贺兰子彻没有起身,躺在她的身边懒懒的对外间的人说道。
宫婢没有走,又回道“江太医一早就被请了过去,可是崔美人还是想请太皇您亲自过去一趟”
贺兰子彻微恼,正要说话,身边的沐云歌柔声道“今日是她生辰,你就过去看看吧,别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他倒是很觉意外“你让我过去去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
“一是因为她今日生辰,你现在不去等会儿还不是要过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二是那崔美人一直也很低调,孤身一人在这后宫里面也实在可怜,你就过去看看吧”
她一派云淡风轻,什么都看得开的样子。
贺兰子彻终于还是穿好衣服,跟着宫婢去了崔美人的住处。
因身上有了身孕,她觉得身子酸软,他走了之后,自己又在上躺了一会儿,直到鸾儿进来提醒时辰不早了,这才起身。
进了崔美人的宫苑,沐云歌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怎么这宫苑里面的宫婢太监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呢
就算他们的主子今日生辰,也没有必要高兴得走路都闷头笑开吧
抓了一个小太监,她问“崔美人有喜事”
“有的咱们主子怀孕了”那小太监嘻嘻笑着,清楚的回答
她手一抖,松开了那太监,自己身子却猛的一寒,崔美人怀孕了
子彻自从将两位美人接进后宫,便从来没有进过崔美人的宫苑,更是从来没有和崔美人有过肌肤之亲,那崔美人从哪里来的孩子
若这孩子不是子彻的,崔美人现在肯定已是身首异处。
可这些宫婢太监都是一脸喜色,可见崔美人并没有受到责罚,那这孩子贺兰子彻是认下了
晴天霹雳终于接二连三的劈了过来,心里难受得要死,她却抖着声音呵呵呵的笑出了声来“崔美人怀孕了”
身旁鸾儿凤儿吓得不轻,急忙扶了她去旁边坐下休息“娘娘你脸色不好,可要找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了”她深知自己的病,现下真是药石无灵了。
眼前不时有人上前来和她打招呼,各种明面上的奉承她都只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直到锦觅儿穿着浅紫罗裙站在了她的面前,她这才抬头,对她涩涩一笑“锦美人的伤可大好了”
锦觅儿侧目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无所谓的口气道“好了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实在不敢劳烦娘娘费心惦记”
话虽如此,云歌却看出她的手臂明显不如从前灵活,又想起江太医说她这条手臂大概是要废了的话来,心中不免添了些沉重,拉了她的手在身边坐下,唏嘘道“咱们刚见面那会儿,我还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没想到你却为了救我”
锦觅儿也笑,目光却往里面看去,落在贺兰子彻那玉立挺拔的身姿上面,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做这些并不是真的为了娘娘你呀我是为了我在意的男人,不想看见他以身涉险而已”
心直口快到了这般地步,倒也省下了很多虚假的客套和感谢。
云歌松了她的手,看见她起身往贺兰子彻的方向走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原来,从来就没有谁是谁的唯一之说
在她的故事里面,锦觅儿和崔采薇对贺兰子彻的感情只能成为背景。
可是在锦觅儿和崔采薇的故事里,她沐云歌何尝又不是可有可无的背景呢
锦觅儿对子彻自小就情根深种,就算是她的双手沾染了鲜血,可是她依旧还是把他们的感情干干净净的揣着
沐云歌满心荒凉,手指发冷发麻,撑了鸾儿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我想回去了”
鸾儿为难道“太皇过来了”
他走到她面前,从鸾儿手中将她的手接过来,有些讨好的口吻道“怎么不进去外面凉”
她僵了僵“崔美人的孩子是你的”
她不准他回避,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又问“崔美人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踌躇着开口“我回头再给你解释好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什么好回避的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她想要竭力的控制自己的音量,她和他都悉心维护的形象她不想就这么给打破了,固执的盯牢他,再问“可真是你的”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出了慌乱和紧张。
她从这慌乱和紧张里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忍不住神经质的抖了起来“果然是你的贺兰子彻你”
“云歌你别激动,你容我解释”他被她的样子吓到,急忙将她半抱在怀里。
“采薇见过娘娘给娘娘请安”崔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近前,软声细气的行礼说道。
沐云歌停下了想要说的话,看向身边的崔美人,果然是比自己水灵动人,果然是比自己年轻貌美
她往后面退了一步,目光空洞的盯着虚空处的某一点“我不舒服先回了”
、286 本宫量浅
“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娘娘既然已经来了,不如看看我这几日训练出来的歌姬怎么样”
崔采薇笑得温婉柔和,上前来扶了她的另外一只手,恭敬的就要将她往里面搀。
她躲了躲,看向子彻“我可以先回去么”
他前后想了想,静默片刻之后道“进去坐一坐,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他攥紧她的手,她心中的疑惑和失望他完全能感受得到,正因为感受得到,又怎么忍心让她就这样一个人回去
他牵了她的手,缓步往高位上面走去,借着上台阶的时机,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又道“别生气啦,会伤身体的晚点回去之后,我好好的给你解释可好”
她抿了抿唇,想笑,没有笑开,想看他,目光也只是停留在他的下颌处,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看他的眼。
贺兰子彻坐在正中间的主位上,沐云歌坐在他的身侧,因崔采薇突如其来的怀孕,身份似乎也高贵了些许,便坐在了他的另外一侧。
锦觅儿本来也就不想来祝贺什么生辰,本就抱着无所谓和走过场的心态,坐在沐云歌的下手脸上也不见丝毫不悦
席间,沐云歌见她胳膊不灵活,筷子在盘中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夹住了一块什么菜,颤颤巍巍往面前的小碗当中放的时候,手却抖得厉害,在中途的时候那菜便跌落在了面前案几上。
云歌看在眼里,遂轻声对身后鸾儿说道“鸾儿,你去帮锦美人布菜吧”
“是娘娘”鸾儿答应着,盈盈行至锦觅儿面前,行礼之后半跪着给她布菜。
锦觅儿也不推辞,心安理得的受用着,只是看向沐云歌的时候,眼神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那浅浅的笑容里面也有了些温度。
沐云歌对她微微颔首示意之后,只见眼前光影一动,竟是崔采薇离席起身,纤长手指擎了酒壶过来“娘娘,采薇敬你一杯”
沐云歌用筷子架在自己的酒杯上面,凉声道“不必了本宫酒量浅,喝不下了”
崔采薇动作停在半空中,讪讪的笑了笑,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贺兰子彻,委屈道“太皇,奴家只不过是想敬娘娘一杯酒而已”
在场所有的人仿佛都感受到了这微妙的气场,皆停了杯盏碗筷,看向高位之上的几人。
沐云歌不为所动,哑然一笑道“崔美人还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太皇,奴家只不过是想敬娘娘一杯而已”崔采薇的声音莫名就嗲了起来,本就软绵绵的声音更是透着蚀骨的娇嗲“太皇,奴家”
贺兰子彻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侧过脸来,对沐云歌温言劝道“今日是她生辰,卖个面子,就让她敬你一杯又如何”
“我”沐云歌张了张嘴,发觉这种情况下,不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给人一种印象,那就是显得自己特别小气上不了台面,是在吃醋
架在酒杯上面的筷子迟疑着,还是慢慢的收了回来。
崔采薇眉眼一挑,欣喜的上前弯腰斟酒“谢娘娘赏脸”
沐云歌放下手中的筷子在面前案几上面,垂目低眉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不说话了
崔采薇返身过去,也给她自己的酒盏里面满上,然后端了酒盏再次走到沐云歌的面前,一手擎了酒盏一手轻抚她的小腹,笑得别有深意道“娘娘,采薇敬你这杯酒从今往后,采薇还要仰仗娘娘多多照拂”
沐云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那里面有一团骨血,是崔采薇和贺兰子彻的
心痛欲裂,她真的很想把面前这杯酒端起来,一口灌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