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当中的靛蓝色,大块大块往下掉,融入她的眼中,一团一团的黑,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直叫她渐渐看不清眼前事物
动不动就昏倒的女人,是最没有出息的
云歌深知自己最是没出息,所以就算是醒了,也并没有立即睁开双眼,而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用鼻息,感受空气中宫赫莲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虽是寒冬,却也感觉到周身融融暖意在流淌
脑子里面回想遇刺之时,宫赫莲放弃反抗,负手立于月色之下的模样,心里蓦然一惊,那日后巷当中的男人,莫不是他
可是那日被梅姨娘的药害得,实在是意识模糊,现在根本就回想不出那男人的样貌,只知道一个挺拔玉立的男子背对着自己站在月色当中,其余的,却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云歌闭目静卧,正在心里揣摩的时候,忽听得耳边一个细腻动听的男子声音抱怨说道“殿下是糊涂了么带这么个包袱在身边,生生拖累了你”
云歌心口一收,这里的包袱,是指自己吗
半响,没有人回答男子的话,那男子嘀嘀咕咕的又开始抱怨起来“殿下,别怪千让多嘴,你是要图谋大事之人,不要被这无谓的人和事牵绊了”
“你懂什么”
宫赫莲的声音闷然传来“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我将她带在身边,自然有我的用意”
叮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被那千让随手掷进了玉盘之中,千让揶揄不服说道“千让愚钝,没看出这女子有什么用处我听说昨夜追兵就是她引过来的,这样的女子,千让以为,应该或杀或诛”
或杀或诛
四个字带着电闪雷鸣一般的轰鸣之声,劈得云歌刚刚清醒过来的意识,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刚才她还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面,觉着宫赫莲和自己之间,有那么一些若隐若现的情愫。
特别是他为了她,愿意放弃抵抗束手就擒,这事情太震撼了,傻子都会想到他对她是有感情的,把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可是现在,却在讨论什么或杀或诛
天哪,怎么会这样
云歌差点从上爬起来,大声质问宫赫莲到底意欲何为了
耳边,宫赫莲的声音不急不缓,仿若春日刚刚解冻的河水,夹带着大块大块的冰渣,缓缓而来“我早就看出,段少宇对她用情至深,我将她带在身边,以备将来挟制段家所用,这是其一”
“其二,沐云歌乃沐王爷嫡亲长女,沐王爷曾掌兵百万,他的义子昭武大将军已经投敌北漠,但传闻昭武将军极重情义,对沐王爷更是倚重有加,沐云歌在我们手中,将来临阵对敌,我们也多一些筹码”
云歌被他的话击打得浑身上下开始发颤,从头发尖到脚趾缝,莫不透着恨意和绝望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会那么好心,会带着自己逃出皇宫,原来是为了他口中的其一其二
可笑自己蠢笨如斯,居然还对这这么一个腹黑歹毒的家伙,大发花痴,真是可笑至极
兵变逼宫之日,那么混乱的场合他恰巧出现,就好像故意等在那里一般,原来他早就张好了一张大网,就等着惊慌失措的自己,傻乎乎的一头扎进去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心里恨意翻滚,却不敢乱动分毫,连呼吸都不敢过分起伏。
只盼着身边之人能够远远离开一会儿,自己也好寻了机会,离开这帮虎狼之辈
不曾想那宫赫莲说完其一和其二之后,不仅没有离开,还返身坐到了她的身边。
他用手指轻轻的撩了她的发丝在指尖把玩,看着她乌黑的发丝缓缓滑过指间,声音清凉如冰“还有其三,听那段少宇所言,这沐云歌虽然平日里是蠢笨了一些,不过却胸有锦绣良策,那天灯和竹木建房之策,就可见一斑我们此次前往南川,正好可以试试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101 墓室藏身
这些寒冰淬过的话语,一字一句轻缓入耳,云歌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怒而起身斥责身边之人。
可心里又还存了一丝幻想,希望宫赫莲在自己耳边说的这些话,皆不过是戏言而已
却恍然又听见那个叫千让的男声说道“殿下果然英明,你这般一说,千让心中再无顾虑”
接着,脚步声踏踏过来,片刻之后,云歌只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浓郁香气扑面过来,让人鼻尖发痒,想要喷嚏出声。
云歌急忙屏息忍住,若在这时候醒过来,只会让他们戒心更重
心中惶惑忐忑,却被两个心怀叵测的男人靠近身边,云歌尽管强迫自己不要慌张,却还是吓出了掌心湿漉漉一手冷汗。
“千让你看看,我怎么觉得她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宫赫莲凝眸看她的气色,问身边的千让。
千让俯身只马虎瞟了一眼,回道“殿下不要担心,她这只是失血过多所致,将息几日便可”
宫赫莲依旧不放心“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还须得一两日吧殿下放心,有千让在这里,是不会让她死的”说着,将调好的药膏涂抹在云歌的颈脖处。
途中,宫赫莲一直轻轻抱着沐云歌,让她斜靠在自己的身上。
云歌依旧昏迷状,换药的时候也感觉不到疼一般,睫羽轻合,连半点儿轻微的颤动都不曾有,身子软软的倚在他的身上。
双手却在袖摆之间紧握成拳,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闻
如此眼观鼻,鼻观心,居然是没过多久,真的被催眠一般又昏睡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可是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靠在宫赫莲的身上。
他的手正微微拖着她的颈脖,动作轻柔,将她脖子上面缠绕着的药布缓缓解开。
不知道这是她昏睡之后的第几次换药,又或者,这还是刚才她昏睡之前的那一次尚未结束
心下喟叹,只道是一场大梦飘忽不可捉摸。
他的指尖微凉,偶尔触碰到她的肌肤,更显得她犹如烈焰焚身一般的燥热难来。
脖子上面缠绕着的药布缓缓解开,云歌实在假装不下去了,轻嗯一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宫赫莲附身看了看她,神色审视。
云歌假意迷蒙了双眼,做出刚刚醒转犹自混沌的样子,轻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母亲的坟陵之中”他微微低下头,察看她颈脖处的伤势“别乱动”
云歌却一下子被吓住了,直着脖子问“坟陵”
目光扫过四周,只见四面墙壁上雕刻着飞天画像,室内也有桌椅板凳门窗俱全,身下细软塌绫罗幔帐,半点看不出这是坟墓之中
云歌微微一笑“你哄我的吧这根本就是坟陵嘶――”
宫赫莲听见她疼得倒抽冷气,停了手中动作,又强调了一遍“这是我母亲的坟陵,我并没有哄你”
言辞认真,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云歌不由得又细看了看,只见室内光华皆是数十盏油灯发出,除此再无别的自然光亮。
身旁墙壁上悬挂着一副仕女图,莲荷倒影之间,一女子绰约逸态的斜卧在荷边青石之旁,唇齿含笑如开莲
云歌正要开口询问,眼前虹影一动,一个穿着红衫的美艳男子携带着浓郁香气已经到了跟前。
他手中托着一只墨玉盘子,里面调制了一些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药膏,递过来说道“段家的人担心太子殿下会私下纠结力量,所以正在到处抓捕意欲斩草除根你倒好,那么明目张胆的放那什么天灯,引得追兵连连”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居然是对云歌说的,言中责怪之一甚重
云歌愧疚的垂了眼帘,在宫赫莲的面前低声说道“对不起”
宫赫莲宽容一笑,接过红衣千让手中的药膏,声音醇厚温暖“我帮你涂药吧,千让医术超群,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
他贴得这么近,声音又这么醇厚温暖,只差一点点,云歌差点就又要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情的了
可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
云歌淡淡笑了笑“不碍事太子殿下,云歌担心妹妹云霞,想要折回去和她们汇合”
“不行”他手中动作一顿,语气生硬起来。
云歌虽然是料得他会有这般回答,可是心下依旧一惊,抬眼看他“为什么不行”
宫赫莲将手中玉盘就手放在旁边,神色缓和了一些,劝慰说道“你身上有伤,流血过多身子虚弱,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杀我们的人,你这时候出去不安全”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在这坟陵之中陪你到死”
云歌不是一个擅于作假之人,偷听了宫赫莲和红衣千让之间的那些对话,能忍到现在,能忍到这个程度,对她来说,已经是极致。
宫赫莲却噗嗤一声下了起来“不会死的我不会,你更加不会”
云歌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在他口中其一其二其三的那些用处,心下只觉得烦乱不已,可是这里是机关重重的墓室,自己一时之间估计也是逃不出去的。
红衣千让已经退到了墓室的外面,片刻之后,铮铮琴声传了进来,在墓室里面缭绕不去。
云歌心下各种矛盾纠结,不知道应该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心机颇深的前太子殿下
退一步,又担心他会看出端倪,从而令他心生疑惑加深戒备,只怕自己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能从他的手中逃脱了。
进一步,却见他温情款款,一个细微的眼神,一缕发丝的飘动,都仿佛要将她拽入万劫不复之中一般。
心下左右不得,只好推说自己头晕目眩,还想要静卧一会儿。
宫赫莲自她受伤之后,对她的态度倒是温和了很多,细心的给她的伤口上了药,又用药布细细的缠绕之后,这才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云歌轻呼一口气,觉得宫赫莲离开之后,自己的呼吸都要顺畅了不少。
、102 装聋作哑
轻轻合上双眼,眼前却终是清凉月色之中,他丢弃玉扇和暗器,放弃反抗慷慨赴死的样子,若他真是利用自己,何以要用血肉之躯来换回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口中的其一其二其三,条条赫然,却是令人不容置疑,他,就是在利用她
仅是利用而已,除此无他
心下猜度不已,再也不能入睡,不管她如何酝酿睡意,她的心思都在剧烈起伏,片刻不得安宁。
“哎”
悠悠的叹息之声,在静谧的墓室里面显得格外悚然。
云歌急忙睁眼看去,只见眼前一片绯红,千让正歪了身子,坐在不远处一张玫红圈椅之中,慵懒随性。
云歌正了心神,只见这千让眉目妖娆,居然是比女人还妩媚三分,自己在他的面前,就好似鱼目对珍珠一般。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没见过天下第一美男呀”千让撅嘴,俏生生的用兰花指嗔了她一下。
云歌身子一阵酥麻,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你是天下第一美男谁封的经过投票选举了吗我看你不是天下第一美男,你是天下第一妖男还差不多”
“你”千让愤而起身,身段一扭,一双美目瞪着她,气恼说道“你,你长得很好看吗自己也不照照镜子,长成这样你还敢跟在太子身边哼”
说完,娇哼了一声,眼波一横,转身出了墓室。
云歌当下愣了很久,然后,一个八卦就慢慢的从心底浮了上来
红衣千让刚才的样子,明明就是在吃醋,吃太子的醋
而太子对女人美色一向没有兴趣,沐云舞那等绝世样貌都不曾让他有一丝心动,莫不是他喜欢的是男人
云歌被自己这个揣想给吓着了,气岔了一下,嗓子巨痒难耐,忍不住咳嗽起来。
脖子上面被利刃划过,伤口并未愈合,这样一番剧烈的咳嗽,少不得又是一阵牵扯
“你怎么了”
宫赫莲从内室里面出来,赶紧坐到她的身边,伸手在她的后背上面轻轻的摩挲,如同给猫狗顺毛一般“你和千让吵架了”
云歌咳得泪花花的抬眼看他,想要说话,嗓子一痒,再次咳嗽起来。
宫赫莲和声说道“我刚才看见他气哼哼的从这里出去了他这人并无甚坏心思,就是性子和常人有些不同,说了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
似安慰,似解释。
云歌从他的臂弯处直起身子,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咳得泪水满面了。
她看了看他递到面前的锦帕,摇摇头,自己用手掌擦了眼泪,张口“”
居然哑然无声
云歌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再次张口,依旧发不出一个音节。
宫赫莲见她神色异样,急忙又俯身过来问“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歌惶然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对着他摆手,示意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说不出话”宫赫莲求证。
她急忙点头,又动了动唇,依旧没有一丝声音出来,着急的抓着宫赫莲的手一阵摇晃“”
他展颜一笑“无妨休息休息就好了过几日千让回来,让他帮你仔细瞧瞧”
云歌懂事的点头,乌润润的眼睛望着他,再不说一个字。
墓室里面,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宫赫莲听见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遂起身去了旁边的墓室,不多时,居然从里面取了些干果之类的吃食过来,不仅有吃食,手中还有一张棋盘。
“云歌你可会下棋”宫赫莲将棋盘展开,问不会说话的那个人。
云歌附身过来看了看,又听他讲解了一些规则,遂点头,依旧抿唇不语。
眸光当中却闪过异样的光亮,下棋,正是她所长。
两个人就着墓室墙壁上面灯火,一边落子布局,一边随意捻食一些干果之类的吃食。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宫赫莲将手中棋子一弃,喟叹不已“云歌,没想到你棋艺如此精妙,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云歌眨巴睫羽,抿唇微微一笑。
宫赫莲想了想,起身又去了旁边内室,不多时,怀中抱着大坛花雕老酒走了出来“云歌,陪我喝点可好”
云歌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会喝酒,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嗓子发炎疼痛不能沾辛辣之物。
宫赫莲不管她喝还是不喝,用银质器皿给她倒了一杯在她面前,自己却是仰头就对着坛口猛灌了几口。
眼见着酒液溢出,顺着他修长白腻的脖子滑进领口,云歌眼睛都要直了,这厮,果然是个诱笕说募一铮让人想要对他飞禽走兽一把。
待他要转眼看过来的时候,云歌急忙挪开视线,用心去看面前的棋局,研究落败的宫赫莲可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宫赫莲步态飘忽,提着酒坛走到旁边的那副画像面前,指着画像上面的婀娜美女,哑声说道“云歌你知道吗她是我母亲”
云歌早就看见了那画中之人,还只当是一般的名家仕女图,却不曾想居然是他的母亲,不由抬眼静静的看他。
宫赫莲的手缓缓抚摸上画中之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慢慢流淌而出“我母亲极爱宫中那满池河莲,犹记得我五岁那年,园中荷莲之间盛开,香气四溢”
“我偷偷跑至园中,想要攀折开得最好的那一支送给她,遂一手勾了旁边栏杆,一手去够那池中荷莲,可是我摸着这支又觉得那支更好,攀着那支,又觉得远处的那支开得更盛不曾想脚下青苔一滑,我栽进了水中”
他背对着云歌,语气愈加恍然忧伤,思绪飘忽,仿佛回到了那个月色融融莲开满园的夜晚
云歌这才明白,他名字当中莲之一字的由来。
她凝眸看他远山一般的身影,心下轻叹心机诡异的宫赫莲,也有这么慈孝的时候
宫赫莲知道她口不能言,遂也不回头,自顾自的往下说道“我母亲生得美,很得皇上喜爱,之间冠后宫”
“可是我五岁落湖之后没多久,皇上性情大变,一日有宦官过来报我,说是我母被皇上劈了,我不信,将那宦官打闹了出去”
、103 花雕醉人
“过了不多时,又有宫女来回,说是皇上正将我母亲架在火上烤炙,那时候我只有五岁,被那宫女的描述吓得魂飞魄散”
“宫中奶娘带着已经不会哭闹的我,赶过去的时候,皇上正站在一堆将要燃尽的火堆旁边,吩咐下人此乃上好花肥,需将这些花肥撒在院中牡丹之下,来年定能开得满园芬芳”
宫赫莲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声音暗沉若夜鸦低咽“我那时才知,皇上新了一女子,那女子极爱牡丹,极恶荷莲”
“我在奶娘的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看着那火堆当中没有燃尽的焦黑之物,肝胆俱碎”
“后来,皇上将我母之衣冠葬在这距离皇城十余里的荒郊野外,从此再不过问就好像他的生活当中,从来没有我母亲出现过一般”
“这十几年来,我每逢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住上一段时间,待到我长大一些,手中有了一些权力之后,又将这坟陵扩大了不少”
他喃喃说着,伸手轻轻扶上画中之人的脸颊,语带哽咽“这里,才是我宫赫莲真正的家”
良久,良久,他的目光从画中人身上收回,这才想起身后还有沐云歌这么一个听众一般,转身看了过来。
却见云歌趴在棋盘之上,哭得泪眼婆娑哽咽不已,此时正放了手臂在唇边,狠狠的咬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模样,委实让人怜爱不已。
宫赫莲仰头,红了眼眶哈哈一笑,仰头又灌下几口烈酒,迈步走到云歌的面前,一屁股坐在刚才和云歌对弈的位置上。
定定的看着她,沉沉道来“云歌,你若问我这普天之下,我最恨何人,我定会毫不迟疑的回答,我最恨的,就是我的亲爹皇上”
“他的江山我半点儿也不想要,因为我觉得这江山污秽龌龊,我嫌脏”
许是云歌的眼泪让他放松了平时里紧绷着的心弦,许是他真的喝酒太快太急有了醉意,他手一伸,将云歌的手一把捏住。
他身上的恨意,就通过这手腕上面的力道传了过来,痛得云歌差点就叫出了声来。
他却醉眼迷蒙,继续说“展家的人图谋兵变逼宫已经是一两年的时间,其实我早有察觉,却也不出言提醒那皇位之上的人,我就是要看着他枉死在别人的手中那日,那日,我听见有宦官喊了一声皇上被刺了哈哈,你知道吗云歌,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话了哈哈哈”
他失了平日风度,抓着云歌的手不停倾述,知道她口不能言,自然是只顾着自己往痛快了的说,说着哈哈哈的狂笑不已。
酒酿的香气扑面而来,云歌觉得自己似乎也跟着迷糊犯醉起来。
云歌从来都不知道外表风光无限的宫赫莲,背地里居然会有这么锥心刺骨的往事,今日听他慢慢道出,居然也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娃呀
不能出言安慰,就只有陪着他悲伤一把了
云歌的眼泪汹涌决堤,开始的时候还是同情宫赫莲,看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
可是,后来的时候,却是真的为自己而哭了
前前后后发生了诸多的事情,梅姨娘的,沐王爷的,佟妈的,后巷的,国破家亡的每一件,都值得她嚎啕大哭一番。
可是,她还从来没有为这些人和事流过一滴眼泪,今日,索性就陪了这苦命前太子,往死了的哭一回吧
情绪失去控制,就相当于滔天洪水冲破了堤坝,云歌哭得好一个昏天黑地暗无天日飞沙走石
对面的宫赫莲已经把一坛子花雕喝得所剩无几,心中的郁闷烦结也疏散得差不多了。
却见她还趴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凄惨不已,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过来帮她擦眼泪。
沾了花雕香气的声音,更是勾人魂魄一般,低沉温厚“别哭啦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哭肿了眼睛就更加丑啦”
这么讥讽的话,云歌居然听出了几分溺的味道。
他眉目微醺若含情,直叫人神思飘忽就要深陷下去
云歌急忙伸手在桌下狠狠的揪了自己一把沐云歌呀沐云歌,你看看清楚了,在你面前坐着的就是一只妖孽呀,他是要用你来对付段少宇,要用你来对付北漠的百万雄兵呢你可千万,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道呀
狠狠的抽了一口气,云歌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动也没有动过的银杯,将杯中酒液全部灌进了口中。
放下杯子,云歌垂眉敛目,将自己的手从宫赫莲的掌中抽回。
对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想要出去走走,各处看看。
刚刚一起身,宫赫莲却将她往下一拽,她差点栽倒在他的怀中,吓得她急忙用手撑了桌面,这才稳住了身形。
饶是如此,也依旧吓得够呛,往后面蹬蹬连退了几步,慌乱的看着他,那神色畏惧如虎。
宫赫莲眉心慢慢蹙起,单手托腮醉眼朦胧的看着她“沐云歌,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怎么了”
见云歌摇头,并不上前,他又低声嘟哝说道“沐云歌,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吧我心里憋了好多话,好多话”
“”云歌张了张嘴,然后又摆了摆手。
他斜眼看她一会儿,突然嘿嘿邪笑起来“云歌,酒后乱阅憧商过这墓室里面就我们两个人,你若不陪我说话,我就把你,虽然你长得不是很合我心意,不过墓室里面光线本来就暗,我就权当看不见了”
云歌见他言语更加荒诞,生怕他说出更加出格的话,或者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来,只好小心的挨了凳子,斜着身子坐在那里。
他是真的喝醉了。
连日奔波逃命,他一刻也不敢放松,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今日难得在这个没人打扰的环境当中,面对着一个哑巴,尽情的畅言倾述,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呀。
他絮絮叨叨的又说了许多,多数是些关于他儿时对于母亲的记忆,温情又伤感
云歌一直都是半低着头,看地上模糊的光影,不怎么搭理他。
、104 梦中男人
心里却酸涩非常,他还有同母亲共处的时光可以回忆,可以倾述,可是自己呢自己找谁诉说去
若对人说自己是从另外一个时空错穿而来,估计世人都会当她是痴言傻语,断不会相信的
正在跑神的时候,他突然伸手过来在她面前摊开掌心,含糊说道“云歌你看”
云歌侧目看了一眼,见他只是掌心纹路错杂,横竖错综,除此之外,并无异样,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宫赫莲却呼呼喘气说道“云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每个人掌心的纹路,都是前世想要留住心爱之人,竭尽全力抓握她的发丝,发丝烙入掌心所致,云歌你看我这掌心乱相,前世我是有多爱那个人呀,才会抓了这一手凌乱的纹路,可是,今生我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让我想要尽力抓住的人,一个都没有,我――谁都不想抓了”
说到后来,渐入沉迷,昏昏往棋盘上面趴了过来,嘴里低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云歌听了他这说法,心里倒是暗觉好笑,宫赫莲你连自己喜欢男人女人都弄不清楚,当然会找不到想要抓住之人了。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云歌不见他出声动作,遂过去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宫赫莲,宫赫莲”云歌连唤了几声,见他一动不动,呼吸渐渐沉重,已然是深睡了过去。
这才如释重负一般,起身在墓室之中走动,到处察看了一番。
宫赫莲说得果然没有错,这就是一个衣冠冢,修改扩建之后,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地。
除了她住的这间墓室之外,其余大大小小的算在一起,居然共有十余室,室内摆放着一些家居之物。
在墓室里面转悠了两盏茶的功夫,云歌丝毫没有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也试着摁过一些凸起的按钮,也并不见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毫无发现难免让人心生恹恹,云歌回到室内,发现宫赫莲已经歪倒在地上,死死昏醉了过去。
给他的身上搭了被褥,云歌自己也再次躺回了上,下次那红衣千让如果再出现的话,一定要跟踪他,看看他是从什么地方出去的
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醒转过来,却一下子对上宫赫莲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还有那双蓄着寒冰的瞳眸“你醒了”
云歌张嘴想要回答,猛然记起自己是不能说话的,遂点点头,不语。
他却突然伸手将她的下颌捏在手中,声音森冷得好像是地狱里面爬上来的修罗“沐云歌,别装了”
她心下一颤,眨巴着眼睫,不知道怎么应对,难道,他发现了
不可能呀
他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疑惑,手指用力微收,钳子一样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云歌稳了心神,不不,宫赫莲这是在诳自己呢,千万不能上当
依旧眨了眨双眸,神色无辜的看着他,张了张嘴“”
看看,看看,我真的不能说话呢
宫赫莲却并不上当,唇角挑起一抹嘲讽的淡笑,身子也往她面前倾压过来一些,摄人气息直逼而来。
“你昨夜,在叫一个男人的名字”
宫赫莲脸色愈冷,双眸危险一眯“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说不出话”
云歌见已经被识破,也就不在掩饰假装下去,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想说话,不想对着你说话,你这个”
“这个什么”宫赫莲逼问着“我这个什么”
云歌轻叹一声,将脸别过一边,不去看他,硬声说道“我想离开你我们分道扬镳吧宫赫莲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要回去找云霞”
他陡然松了她,身子也往后面退开一些,冷冷看她好一会,牙缝里面蹦出两个字“不行”
不给云歌质问辩驳的机会,说完即甩袖离开。
墓室里面,空余云歌一个人,有火找不到地方发泄,遂目光恨恨的看向画中依莲美女,嘴唇起合,无声控诉。
自那日红衣千让赌气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云歌想要通过千让来找到出路的想法也跟着落空。
和宫赫莲之间,陷入冷战。
宫赫莲也有意避开云歌一般,有时候很长很长时间都不露面,只把云歌一个人关在沉沉墓室之中,饿了,随意用些墓室当中储备的吃食。
渴了,就去最里间的墓室,那里有一股山泉汩汩而出,短时间之内,倒也还能活命。
在关在墓室里面,昏天黑地的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歌差不多以为自己快要化成墓室里面的一朵毒蘑菇了。
终于有一天,宫赫莲手中拿了黑布过来,随手丢在她的面前“想要出去的话,就把眼睛蒙上”
云歌捡起黑布,口中那句为什么,在看见他的手中也有一块模样差不多的黑布的时候,咽了下去。
听话的蒙好自己的双眼,伸手将宫赫莲手中玉扇抓住,就等着他带着自己离开这墓室。
没想到前面的宫赫莲走了两步之后,突又停住脚步,云歌一个不防,差点直接撞在他的身上“怎么不走啦”
正在疑惑之际,宫赫莲的声音在头顶乍然响起“你为什么要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