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皱了眉,脸上终是有了厌恶之色,目光随去山坡上的青松,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沐芽低了头,一股酸楚涌上来,将整个人淹没,这才明白自己总想守着哥哥的想法有多荒谬,才明白原来自己想要的实在是超出了一个妹妹该有的
哥哥说,兄弟姐妹早晚要分开,唯一能跟长相守的只有夫妻
哥哥说,你这么缠着我,让我什么也做不成你真是我的累赘
其实想明白了,也不难过,就是觉得自己这讨人嫌的脾气拖累的是最爱的哥哥,他一定忍了很久,逼得狠了才说出来,自己这么不知不觉,得让他多难过
哥,我知道了。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别生气,哥
沐芽抬手拽了缰绳,对着瑾玮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话你可当真明白了”
“多谢庄姑娘指点。”
“嗯。表哥年底前许是能往西北去,你就在公主府等着他。莫再惹事了。”
沐芽低头,没再吭声。
沉默中,两人走了很远,都各有心思,没有注意夏天的毒日头已是被乌云遮蔽,风一起,黑压压的势头。
“庄姑娘,咱们回去吧”
“嗯。”
沐芽牵着马想要调转过来,岂料那马却是不肯回头。瑾玮在马上又踢又拽,马横了过来,却还是不往下走。往山上去,这一路的树木密了很多,脚下杂草树根交错,未及山腰,坡已是有些陡。
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两人还没把马身子转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这一来,很快就是倾盆之势,一梭梭狠狠地打在薄绸的身上,生疼。
瑾玮哪里经过这般狼狈,又惊又恼,更用力去撕扯缰绳。沐芽在一旁看着心急,这马即便转了身,大雨之中下山路更难走,这位金枝玉叶很显然根本就不是个好骑手,这要是摔了还了得忙扶着她的手臂劝道,“庄姑娘,您先下马咱们找个地方避避”
瑾玮却像是拗了这股劲,狠狠一鞭子,这马还真转了过来,正要往下去,黑云的天上突然一道劈裂的电光,紧接着就是一个炸雷,正炸在头顶,仿佛天崩地裂。马登时受了惊,高高地仰起前蹄,长声嘶鸣。瑾玮慌了手脚,竟是脱了缰绳,一个后仰,人翻了下来。
“庄姑娘”
眼看着人往下滚,沐芽忙去追赶,一脚踩空,也随着往下滑了十几米,好在山坡不陡,,沐芽赶紧爬起来扑在瑾玮身边,“庄姑娘庄姑娘,你怎样”
身上脸上都是乌七八糟的泥水叶子,人歪在一棵树下,动也不动,只管哭了起来。沐芽吃力地搀着她的手臂想把她扶着坐起来,谁知刚挪动了一下就听瑾玮大叫,“啊疼,疼”
顺着她的手,沐芽拉起她的裙角一看,吓了一跳,刚才她从马上摔下来竟是脚踝着了地,显然错了骨头,肿得厉害。
雨越来越大,瑾玮越哭越凶,沐芽好容易把她扶起来靠在树上,又去撕自己的裙角,哥哥教过错了骨头在归位前,绝不能再受外力。
沐芽正要去绑她的脚,瑾玮大喊,“你,你去叫人来”
“姑娘,我,我不能走啊,姑娘,你放心,路不远,我背你回去”
“我叫你去”
瑾玮恨得用力一踢,疼得大叫,“滚滚”
沐芽实在没办法,转身就往山下跑,雨中路滑,一路往下摔,刚跑离了她的视线就听山上喊,“回来回来沐芽”
黑云吞噬了正座山庄,天像绝了口,电闪雷鸣,她怎能不怕沐芽听到喊声又赶紧折返往回爬,来到瑾玮身边,“来,来,我背你。”
瑾玮哭着趴在了沐芽的肩膀上,她大一岁,个子高,压上来,沐芽的身子狠狠晃了晃,将将要往起站,大雨之中就听得一阵马蹄声。
看着那穿透雨雾而来的矫健身型,沐芽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是哥哥是哥哥哥哥总是这样不论她跑到哪里,总会找到她不论她做错什么,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就出现
“七哥七哥”
没待她叫出口,身后已是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唤。
林侦从马上跳下来,大步急到近前,“受伤了”
沐芽还没反应过来,背上的人已扑到他怀里,“七哥”
“哪儿受伤了”
“是,是脚踝。”沐芽忙回道,“姑娘脚踝受伤了。”
“你呢”
“我没事没事。”沐芽赶紧摇头。
林侦俯身看了看,安慰道,“不怕不怕,是骨头错位了。”又示意沐芽道,“你扶着她,不要动。”
“嗯嗯。”
沐芽从身后着搂着瑾玮的身子,林侦她的腿膝抱在怀中,轻轻一用力,清脆的骨头复位声,就着沐芽刚才撕下的裙角用树枝固定好伤处。
瑾玮早已叫哑了嗓子,疼得一头的汗,软在林侦怀中。林侦看着跪在身边满是泥泞的沐芽,皱着眉,“你真没事”
“真没事。”沐芽道,“你,咳,七殿下赶紧带庄姑娘先走。”
“你在马上扶着她,我带你两个走。”
“这怎么行还是你们骑马走。我认得路,我自己能回去。”
看看怀里的人完全没了血色,虚软无力,芽芽那么瘦小的身子怎么能扶得了林侦咬了咬牙,“把马栓树上,你别乱走,马上就有人上来接你”
“嗯嗯,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看着那受了惊的马,沐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试了几次去拽那缰绳都没碰着,大着胆子又往前一步,刚碰到缰绳,那马脖子一甩,吓得沐芽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
一阵钻心的疼,沐芽忙低头,才见小腿处被树枝划了个大口子,血已经灌到了鞋里,湿湿的,根本不觉。又撕了一片裙角,用力扎住伤口。
林子安静了下来,除了狂风和急雨,再没有一点声音,沐芽抱了膝,蜷缩成一团。
风雨里,像一只蘑菇。
、第70章 ,
日头已经露了头,遮着阴云,只有朦朦的光亮。淅沥沥的小雨打着窗棱,小屋里暗暗的,床头高几上放着喝干的药盅和一碗清水,沐芽蜷缩在被子里用力捂紧,三床被子压着依然抖得厉害,埋了头,不能呼吸,还是抖。
冷,冷得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渗着寒气,心脏像被低压电流穿过,抑制不住地摆动,口中哆哆嗦嗦的,不停地喘息。
这几天原本是晚饭后开始发冷,冷一个时辰然后烧起来。烧起来,头昏脑涨,可是不冷,就舒服一点。早起会退下去,人能支撑一天,可是昨天开始就退不下去了,冷
“沐芽,沐芽,”
门外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沐芽咬了牙,把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如,如意姐姐,是你么”
外头的人一推门,里头栓着,不觉压了声儿叫道,“哎哟你怎的还没起呢主子叫呢”
“起,起来了,这就来。”
在门外又等了一小会儿,还不见门开,如意道,“你快着啊,公主和王爷都等着呢,我先上去了。”
原以为是师傅叫她读书的事,一听两位都在,沐芽赶紧往起爬,刚撑起了手肘,头一阵眩晕,趴在枕头上磕了磕才撑着胳膊直起身。人像残得只剩上半身,牙咬了又咬还是不敢拖那条腿。不行,不能拖了,一狠心,掀了被子,膝盖刚一曲,呃
钻心的地痛痛痛死咬着牙,泪也憋不住,开了闸一样涌了出来。自从穿越后,泪多了很多,沐芽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可是,真的好疼
转过身,轻轻把裤腿撩起来。厚厚的药纱又被脓水殷透,血和脓黏着伤口,每打开一圈药纱像重撕裂了一遍。沐芽不停地吸了凉气,瑟瑟地抖着。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伸手去够高几上那碗清水。每次吃药她都只喝一口清水漱口,剩下的要留下来清洗伤口,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准备两份。
清水倒在药纱上,轻轻蹭在伤口,每一下都像小锯子在拉,额头渗出冷汗滴在鼻尖,痒痒的,沐芽抬起手臂蹭了一把,奇怪自己身体里竟然还有水。
清洗干净,又上了些白药。珍贵的云南白药,她已经用了两小罐,却依然阻挡不住伤口的恶化。那天雨太大,虽然刘捻儿很快就带着马找到了她,可山路泥泞,一不当心陷入泥坑里,把伤口泡脏了。大夫瞧了两次都没说什么,沐芽知道他也再没什么别的法子了。两天前开始喝退烧的药,喝来喝去,都只是物理性的,反倒让身体里更觉虚空。
雪白的棉纱覆盖,用力勒得紧紧,痛得脸色煞白也不敢对自己有丝毫的手软,否则一会儿根本没法走路。包扎好,那狰狞的伤口总算不见,感觉也似乎好些,沐芽擦了擦汗。
起身,穿上夏天的衣裙,脚落在地上,却没有力气穿鞋,好在绣鞋软,就当拖鞋穿,反正有裙子遮着看不到。站起身,脖颈,腿窝下都是硬硬的疙瘩,摸一摸,都痛。淋巴腺全面乍起,沐芽知道这是她的身体在奋力战斗,心里默默道加油加油,我快挺不住了
哆哆嗦嗦洗漱后,在脸上涂了些胭脂。准备出门,还是不行。冷倒不怕,可抖得厉害,怎么办沐芽转回身把师傅给的书册抱在怀里,双臂紧紧的,嗯,这样好一些。
来到水芳楼上,果然,师傅和三公主都坐在桌旁,一杯茶也似凉了。沐芽特意远远站在了门边。师傅这几日好多了,昨天还陪着隆德帝一道游湖,虽然她的病不传染,可是不能让任何疑似病菌接近师傅。
“殿下,师傅,我今儿起晚了。”
看着门边的人,亦洛蹙了眉,“沐芽,你这是怎么了”
嗯沐芽有些怔。
“庄姑娘今儿早起着人来叫你过去,说这几日找了几次都请不动你”
沐芽蹙了蹙眉,“回殿下的话,庄姑娘找我并无甚话,我”
“无甚话”
亦洛一句反问,沐芽才觉说错了话,主子找你就是理,没话也偏要遛你的腿,你要怎么着敢驳就是你作死。昏沉沉的脑袋已经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垂了头。
看她不吱声儿,亦洛又要开口,被江沅拦了,“过去瞧瞧,有话就应她一声。无话,咱们走这最后一遭。”
“师傅”
“沐芽,”亦洛接道,“庄姑娘伤得重,这几日了还在床上不能动。虽说不是你的错,可当时只你一人在跟前儿伺候,若是换了旁人,这责罚是免不了的。姑娘找你去,许是骂几句出出气,不会多为难你。”
江沅蹙了眉,“沐芽不会骑马,更不会侍候马,叫她去原本就是无事生非。”
“话是这么说,可当时怎的身边没有旁人在,独咱们沐芽在尹妃娘娘那边这些时没动静,你当她就咽下了不成”
一句话,房中又静了下来。
瑾玮摔伤虽说事不大,却也不小,亦洛和江沅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问是怎么回事。沐芽却不能说,本来奕枫就不在现场,何必把他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