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毛毛燥燥的,一天到晚火烧了屁股似的,你急个屁”
“你清凉,你败火,你苦瓜么”
两个人吵得活像两只斗鸡,可惜范全儿嘴巴糙、脑子笨,到底骂不过小丫头,却因着给主子端了端茶就高等了好些,这便斜了眼指着小丫头的鼻子道,“好好你莫在这儿逞能,等我回明了主子,就说是你砸的,看主子向着谁”
这一句说得小丫头咬了牙,涨红了脸,没再吐出一个字。这就是废话,问那个混蛋还不如自己默认下来得痛快些。
“掌嘴不打烂你,让你再嘴贱”
小太监终是得意,起身把一堆碎瓷片踹踢到她跟前儿就往院子后头的去包扎。小丫头一个人收拾碎片,口中嘟囔道,“是啊,你那是非不分、眼大无仁儿的主子自是向着你,你们主仆俩脸多大,天底下都盛不下了。”
奕枫在一旁看着,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两只小揪揪,点点啄啄的,红扑扑的小手上有条血印子,看在眼中,像心底上裂开的那条小缝儿,奕枫轻轻退了脚步,转身离去。
晚膳后,伺候上茶的功夫大太监赵被敬事房叫了出去,只留下沐芽一个人预备。听说刚才那位主子根本就没让膳食局的人进来,晚饭只吃了几口点心就了了事。沐芽想了想,称了木香、麦冬、乌梅出来,又添了一勺子蜂蜜来煮茶。
茶好办,茶盅怎么办沐芽一面煮着茶壶一面心里悄悄打鼓使得最顺手的翠玉清盏已经砸了,这回可用什么给他人脾气最糟的两个时候一个是没睡醒,一个就是没吃饱,那人本来就是个坏蛋,这又没吃饱,可怎么办
硬着头皮选了一只绿玉斗,与那只翠玉盏很像,只是盏有把,斗没有。沐芽特意煮了热普洱来浇洗,心里也嘲真是掩耳盗铃,这肯定一眼就认出来。算了,沐芽搁了茶壶,从架子上重取了一只小竹筒杯,反正这顿责罚也是免不了了,不如弄得光明正大些。
一边仔细地预备茶,一边又想,骂就骂吧,打两下也行,要是他能一怒之下把她退回敬事房就最好了。这么想着,开始期待东窗事发和他的“一怒之下”。
一切安置妥当,半天没人来传茶。沐芽纳闷儿,范全儿伤了手便矫情起来了么连主子的茶都不顾了还是那主子已经气得吃不下茶了
正一个人瞎琢磨,听到二门上响,开门看,见是赵带了一个不认得的小太监进来,两人没往院里去径直进了茶房。看赵阴着个脸,像是出了什么事,沐芽忙问,“赵公公,怎的了”
“莫多言。”
赵阴沉了一句。将才敬事房里小太监范全儿被打得皮开肉绽,赵煮了一辈子茶,从不多言语,哪见过这阵仗只觉得头晕目眩。这是头所第一次退人回敬事房,皇子殿下们从来都最是好伺候,敬事房一看哪里还问究竟没有当场打死他已是开恩了。赵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这是新来的茶倌儿,叫什么”
小太监忙施礼,“回公公和姑姑,奴才伍里。”
沐芽也回了个礼,赵问,“茶预备好了”
“好了。”
沐芽端了茶盘就往伍里手里递,赵拦了,“没听着他是茶倌儿打今儿起,你调去给主子端茶。”
啊果然是一级换一级啊,这
“赶紧去,莫误了主子的茶。”
“哦哦。”
沐芽稀里糊涂地点头应下,端了茶盘就往门外去。
日头早已落尽,出了二门,沐芽进到正院,正堂里的灯光映在玻璃窗上比廊下的宫灯还要亮堂。来了这么久头一次走向那位正经主子,短短的距离走得沐芽的心竟是跳了起来。
来到台阶上,一旁的太监打起帘子,沐芽捧着茶盘进到房中。
二月初春,乍暖还寒,尤其是夜里偶尔还会上霜冻。地龙虽是不再烧了,各宫里都还用着铜炉。可这房中,莫说铜炉,连个香炉都没有,冷飕飕的。
打眼看,正中堂不见字画,是一幅西湖四季景玉屏,烟波浩渺,白堤落日,精美的画作清玉雕琢,开合摆放生了立体之感,人似进入其中,十分玄妙;背后三面环绕、半月型的多宝阁,那架子上不见一本书,都是各式各样的古董和小玩意儿。其中有一艘小帆船,巴掌大小,沐芽的眼睛都能看到那雕刻的精致,鼓风扬帆,隐约还见有小人在上面,纯金打制,灯光映照下光彩夺目。
房中唯一的墨香是一幅字,挂在西面的藤萝隔架上,是周语上中的“从原则上,从王制上”。八仙桌上一套紫砂茶具,应着这位主子的癖好一壶凉茶整日备着。四下无灯,抬起头方见顶棚上的水晶倒挂,里头足有几十支小烛,彼此折射,晶莹剔透,难怪外头看着也那么亮。
房中并没有香雾,这一股淡淡的清香好熟悉,是什么仔细想来,像是那天近近地嗅到他衣襟上的味道,就是这种,似花非花,又有些清冷的味道。
沐芽正一个人好奇地瞧着,左边厢的镜面门晃晃悠悠,这才见里头的暖炕上,九皇子奕枫一身银白的中衣儿坐在炕桌边。看他领口的扣子都开着,沐芽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沐芽端着茶盘到近前,据她所知茶房小太监是不能上手伺候主子的,都是递给近身伺候的人,可这房中左右哪儿还有人啊打帘子的小太监一点表情也没有,根本就没接茶盘的意思,沐芽蹙了蹙眉只好走进去。
炕桌上摊开的又是书,又是纸,哪里有放茶的地方沐芽看了看,只好把茶盘放在炕上,端起茶盅,轻声敬道,“主子,您的茶。”
那人像没听着似的,只管低头写。沐芽等了一会儿,又道,“主子,您的茶。”
这一下总算有动静了,只是那笔未停,一手握笔,一手拿着书,眼睛抬也没抬,只是把下巴挑了起来对着她,嘴巴微张。沐芽瞪了眼睛,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喂你啊
沐芽没动,他停了笔,却没放下,还是那个姿势。
这个“日理万机”的无赖这要是脖子扭酸了,还不得再收拾她沐芽轻轻抿了抿唇,端起茶盅,凑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给他灌下一口。
“呸。”都咽下去了,他咂咂嘴又挑了眉,“这是什么东西”
“回主子,这是用木香、麦冬和乌梅煮的绿茶,养胃,消消那点心的干燥,还添了些蜂蜜,免得一会儿练功的时候泛酸水。”
“哦。”
他倒也好说话,应了一声又写了几笔,再抬头,沐芽又喂了一口,这便又蹙了眉,“一股子竹筒子味道。”
沐芽的心咯噔一下,忙回道,“主子,这茶就是要搁在竹筒里味道才醇香、甘甜,旁的杯子太清凉了。”
他低头,专注手下去了。
沐芽大大地松了口气,捧着茶盅候着。看来他今晚挺忙的,先熬过去再说,赶明儿再想那杯子来,总不至于饿着肚子烦躁。这便安心守着,只等他喝完这盅茶就好走了。
沐芽盘算得好,谁知那人就吃了这两口茶竟是再不抬头,只管纠结那纸上的东西。站得这么近,沐芽忍不住就往那纸瞅,虽然近视,毕竟个子矮,数字题目又写得大,看得很清楚,他手底下正在做的是多元多次方程。
沐芽记得跟哥哥讨论过,这个空间的文明发展程度酷似明末清初的水平,有些工艺甚而发展到了清中期。只不过,礼制儒学却是恪守明朝。作为四大古国之一,数学的历史从最古老的周髓算经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百多年,只不过中国古代数学与世界其他地方有很大的不同,基本可以认为是在独立发展。到了宋元时期达到高峰,创造了四元消法,解决了多元高次方程组以及高阶等差级数求和问题。
可糟糕的是,从明朝开始,八股取士、思想禁锢,很少再有人潜心研究数学,像顾应祥、唐顺之这样的大数学家都不解天元方和增乘开方法。而这个时候的西方已经经历了文艺复兴,牛顿的很多数学概念就是今天的微积分,彼时与世界数学的距离已经很大了。看样子是那位西洋老师带来了西方的数学,在教这些皇子们解方程。
不远的几张纸上还有几道三角函数题,古代数学多停留在计算方面、少于演绎的证明,而那几道题正是证明题,上面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写。
沐芽看他列了几大张纸,苦苦纠结着方程式,那一团墨迹的计算简直就是对数学的亵渎。心里蹿上一股小火苗好想敲打他,她不能再看这个笨蛋,还是眼不见为尽,抬眼看着珠帘外那水晶倒挂灯,眯了眼睛,幻化出很多小星星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道,谢谢亲爱滴蛋,雷雷收到
、不安分的夜
是夜,四角的钟楼上起了更声,春风无度,入了夜竟是悄悄停了,皇宫里一片寂静。
林侦披衣靠在床头,就着高几上的玻璃烛灯看着太子奕z给他的数学笔记。从初等几何、代数,到三角函数,这一年来英国人伯伦特确实教了不少,解题的思路虽说十分刻板、步骤记录也过于繁琐,可这恰恰有助于林侦了解这些科目的进展。
学习古文怕的是该知道的不知道,学习格致学怕的是不该知道的知道,课堂之上一不小心说出些什么穿越的话,就成了空降的数学家。
林侦是医科生,虽然数理化也是必修之学,对于数学的起源与历史发展却了解的不多。如果换了芽芽,她该是知道这个时期世界数学发展到什么程度,哪些解题方法还不能用。
想起他的小芽子与数学,林侦就难掩笑意。小时候林侦也曾试图在上学前教她些什么,可小东西厌学得很,每天除了缠着他讲故事、要抱抱,就是吃。
上了学各科都是勉强混个七、八十分,对于一路满分走过小学的林侦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可芽芽满不在乎,说我都会做呀,林侦呵斥会做为什么做错小东西眨巴眨巴眼睛,小月牙一弯,说都做对多没意思。
以为就是这么个小糊涂虫,谁知到了初中,同龄的小女孩们都悄悄开了情窦,而芽芽却突然一头扎进数学里,顶着两个小辫子像一只贪着骨头的小狗,寻着味道啃着她能找到的所有跟数字有关的书籍。
很快她就收到各种竞赛的邀请,成绩好得摁也摁不住,竟然跳了一级。家长会上老师请牧芽的家长发言介绍经验,众目睽睽之下,大学三年级的林侦走上讲台,那种感觉比自己论文获奖还要得意,至今记忆犹新。
十四岁生日那年林侦送了芽芽一本她的偶像“数学王子”高斯的算术研究,芽芽从此将它带在身边,爱不释手。
如果让她看到这样的笔记,会很好奇吧如果不是因为这倒霉的身份,他真想把芽芽带到伯伦特面前,让她近距离地与这位欧洲皇家宫廷的数学家面对面聊聊,说不定他真的见过这个时空里的高斯。
一盏茶的功夫,林侦已经把一本笔记翻看完,文华殿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