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子琼心下赞叹对方风采,却不忘问“你是谁?”
“兄台可是迷路至此?”
只这话一出口,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个地方哪里来的人家,何来迷路一说,再说了,即便是迷路,还能有人直接绕到人家后院的?
却闻得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轻笑,犹如清水流过山间般悦耳“你说呢?”
岳子琼愣了一下,方晓得他是回答自己的问题,忍不住又瞧了瞧那人,心下思忖,生的如此模样,人间少有,莫不是……山间精怪?这么想着,话倒当真出了口。
“我猜,你莫不是这梅花变的吧?”
那人一听,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不怕我吃了你?”
岳子琼淡淡的笑了开来“你要真是妖怪,那也该是好的妖怪。”
东元帝君瞧见对方眼中有疑惑一闪而过,却不见慌张,笑意更加深了些。原本,他上回跑到这里来散心,不想竟见着了这么一个人,倒叫他数千年无甚波动的心生出了些有趣的心思,回去细细想了想,虽只有一面,却是难忘。无意间又来到此处,却又正见着那人随意漫步在林间,也不怕风寒,俊美的面容上,却是带了些迷惑和搜寻之意,心下一动,竟不知为何显了身形,还同他搭了话。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对于这么一个陌生人,不,该说可能是妖,岳子琼却不觉得惧怕,反而生出些好感来,故而听的对方询问,应道“在下姓岳,名子琼。”
“岳子琼,子琼……”东元帝君含着这两个字念了一遍,若有所思,“琼者,美玉也,君子如玉,温润天成,当真……好名字。”
“不过一个名号而已,谬赞了。”
“不。”东元帝君笑的意味深长,“我是说,你这个人……”
赞美的话听过不少,可这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却多了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岳子琼有些尴尬,清咳一声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东元帝君想了想,摇摇头,“你即说我是妖,何来的名号。”
这却是实话,素来仙友或是称他帝君,或是称他东元。无非一个封号而已,倒还真是没有名字的。
岳子琼闻言,略思索了一下,瞧了瞧四周景致,雪花飞舞,点点白雪积在枝头,映衬着淡淡粉红亦或乳黄,别是一番风情。
“香有别韵流人醉,花萼含雪不惧寒。”
东元帝君看着他缓缓开口,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像是凉风拂过,说不出的惬意醉人,他说“我便唤你……韵华,你看可好?”
东元帝君心下念了一遍,点点头,凤目里盛满了细碎的笑意,听得自己的声音应了一个字。
“好。”
他知道,这一应,就是再也忘不掉了……
两人说笑间,却听得远处书童在唤‘公子,您跑哪儿去啦?’,岳子琼回头应了,书童跑至自家公子身边,却见他遥遥望着林中深处,随着视线望去,什么也没有,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公子,您看什么呐,这么入神。”
“没甚么。”岳子琼收回视线。
“回去罢。”
说罢,岳子琼率先离开,书童又瞧了瞧梅花林,只瞧见白雪缀着枝头,偶有花瓣随风飘舞,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是挺好看,不过,没我家公子好看。”说着猛然忆起来他家公子早走远了,忙不迭的追上去,口里直嚷‘公子慢些走,小心摔着。’
听的岳子琼脸上晕开一抹笑意,想到方才所遇之人,不由得心下称奇,是否真的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倒似是梦一般,叫人分辨不清了……
然而,很快岳子琼就晓得了,林中所遇并非梦。原因无他,推开门的时候,一枝梅花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案上,他搁置在案上的那副未完的画上被人提了几笔。
香有别韵流人醉,花萼含雪不惧寒。
君消回首两相望,风姿如玉浑天成。
这四句话说的,分明就是他二人。
微微愣了一下,岳子琼拿起宣纸,上面隐隐的还有一股梅花香,往日总在书上看到这类奇事,却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他拈起那枝梅花,勾起唇角,心情颇好。
倒似素来书中所写一般,真是不枉此生了。
这一段小插曲随着严冬的过去,已经被岳子琼淡忘的差不多了。
过了月余,到了初春的时候,冰雪早已融化,淡淡的春意萌发出来,岳子琼却有些烦心,他搁下笔,看着那副尚未完成的梅花图发呆。负手于身后,在屋里开始转圈,每当这时候,书童就知道,不该去打扰公子,正好家里有些物什要备置,他便合上门,出门去了。
窗子大敞着,春寒料峭,这才来的东风虽然依旧有些刺骨,却还是带了暖意熏人。
眼角瞄到那一行字,岳子琼心下一动,突然便想起来月前那场奇遇,人随心动,反正无事可做,走着走着,竟又转到了梅林。
只一袭青衣裹身,风吹了过来,竟也不是很冷,只可惜,花已谢的差不多了,转遍一周,未见着花,未见着人,岳子琼心下叹了口气,不由得好笑起自己的突发奇想。
正待转身离去,却闻得一个悦耳的男声,“你在找我?”
回首一看,那风度翩翩的俊逸男子唇边带笑,显然,这话是在同他讲的了。
“我……”总不能说是想来瞧瞧你在不在的罢,岳子琼犹想了想,道“有一画尚未完成,想再来瞧瞧。”
“所画梅花?”
“是,尚缺花瓣不知如何下笔。”
东元帝君四处一瞧,花已谢尽。不过,想要看花而已,这有何难。他行至岳子琼身边,不顾对方诧异的携起他的手,俊逸的脸上此刻居然有些许得意的神色。
“可曾见过白梅?”
岳子琼略一思忖,“梅花种类之多,素来听说有梅品种名玉蝶,乃纯白之色,不过我确实是没有见过。”
东元帝君一笑,“那你可瞧好了。”言罢,一挥广袖,顿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岳子琼不由得闭了眼,整个人身处眩幻,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抓紧了东元帝君的衣襟。待风息云止,缓缓睁眼,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呐呐无法言语。
不知身在何处,脚下是翻滚云层,四周只一片云海,而眼前,仿佛是一副极美的画卷,泼墨般的枝干,细小的白色花瓣随风飘舞,幽幽暗香浮动。
“真乃仙境……”岳子琼喃喃着,大约是太过于震撼,他的手仍揪紧了东元帝君的衣襟不曾放手。直到手上覆上了一个温暖,方惊觉松手。
一回首,却撞进一双含着笑意的凤目,大约是此时氛围过于静谧了罢,一时间岳子琼竟有些怔仲,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凝望自己的人“你不是甚么梅花变的妖怪。”
“是。不过,妖也好,仙也罢,在你面前的不都是我么。”
东元帝君微微笑着,只一袭素衣飘然,却是说不出的风流俊逸天下无双。
“在你面前,我只是韵华。”他慢慢靠上前,“只做你一个人的韵华……你说,好不好?”
岳子琼有些迷茫,“你我不过见了两次面。”
“我却认识你很久了……”
东元帝君缓缓倾身,手自宽袖中探出,修长优美,骨节分明,一手蒙住岳子琼的眼,一手揽上他的腰,轻声道“你若不喜欢,可以推开我。”
“你若不推……”呢喃的话语消失在空气中,犹如一阵轻风飘过般的叹息,“那我便,再不放手了……”
他听着那人轻轻柔柔的话语,眼前被手蒙住,看不见东西,感觉却愈加分明起来。唇上覆上的温热,让他心头一悸,几乎要颤抖起来。轻轻软软的触感,不带半丝强迫,只要他用力,便能推开来,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理智叫嚣着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且不说两人同为男子,他也只不过见了他一次,明明,明明连朋友都不是……却,熟悉的仿佛早就相识……
手放在那人肩上,心里挣扎了许久,到底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罢了,罢了,若这是梦,且随它去罢……
若这不是梦……
也随他去罢,如果,如果是和他一起的话……
14、第十四章
自那以后,东元帝君时不时的跑到岳子琼那儿,熟悉的简直跟自己家一样,然而,未免多生事端,书童是看不见他的,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人。要不然,岳家还不立马派了人来查的彻彻底底。
日子平平静静的,转眼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他们一同赏过白雪傲梅,也曾泛舟于碧湖,憩于小轩。待到琼花盛季,东元帝君硬拉着岳子琼去看琼花。笑道
“子琼。你怎么跟个大小姐一样,足不出户的。”
自然这话惹来一声冷哼,东元帝君也不怕,反正他能说。好说歹说的把人拉去琼花园,两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年轻俊美。世间少有的风采倒是连琼花的风头都夺了,惹得原本去赏花的人变成了看人。
连带着还认识了琼花仙君。
琼花仙君虽然修为已高,容貌却依旧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煞是灵动可爱,便是只着一身素白,也叫人惊艳到了骨子里。岳子琼对他甚是怜爱,东元帝君却仿佛和这琼花仙君不对头一般,时不时的唇枪舌战,斗嘴斗得乐不可支。
琼花仙君说不过他,便跑到岳子琼那里撒娇。惹得东元帝君凤目一瞪,竟学了这一招,也跑到岳子琼那儿,颇有些无赖的味道。
结果这一大一小,一个拉右手,一个拉左手。闹的岳子琼哭笑不得。
偶尔岳子琼顾着看书没空搭理东元帝君,他便无聊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反正书童也看不见他。不过有趣的是,书童养的那只鸡却仿佛能感应到他一般,‘咯咯咯’的往他那个方向跑。乐的东元帝君索性绕起了圈,不曾想那只鸡居然跟着他绕。惹得书童直挠脑袋嘀咕,这鸡是犯了什么毛病,激动成这样。
再有,东元帝君竟然完全不顾形象的半蹲于地,和直愣愣盯着他方向的鸡凤眼对鸡眼,嘴里低低恐吓,再围着我转,我就吃了你。
自窗外看去的岳子琼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笑着直摇头,哈,堂堂一个神仙,居然跟一只鸡瞎折腾,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那幅画,早已完成,挂在了房内。书童看时,十分不解,问道为何只见枝干不见花。
岳子琼只淡淡的笑,花乃天然,纯白溶于纸,你没瞧仔细罢了。说罢,不着痕迹的瞥了在一旁显然是想到某事而笑的乐不可支的某个神仙一眼。
如此这般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总是极美好的。
却是,到了那一日。
东元帝君早先说回去处理事情,不日便回。奈何过了整整两个月,依旧没有东元帝君任何消息,岳子琼正揣测间,忽见风云变色,落雷滚滚。一道红光闪过,院子里站了一个焰发红袍的邪魅男子,一双眼里说不出的冷意刺骨。那雷霆般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