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没回过神,她已经扶着那一身短打打扮的年轻人站了起来,顺手把他推到后面人群里去。
事实上,她一出头,少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注意不到别的,有足够的时间,让对方从容离去。
“有意思,居然还有美人管这等闲事”
少年脸上带了一点儿怒气,说话却是调侃,上下打量董婉。
董婉心下叹息“我要说,我并不想和你过不去,咱们各走各路,山水永不相逢,你会不会答应”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明白,一看刚才这公子的嚣张样儿,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叫退避的,前几日刚听说有贵公子在街上纵马飞驰,踩死了一个孩子,踩死也就踩死,不过是赔了一点儿钱而已。
果然――少年气笑了“那可不行,你放走了我的玩具,我正无聊了,要和你慢慢玩。”
正好,一群巡逻的衙役过来,看着是顺天府的,少年就乐了“把她带走,别给陈筱石找事”
董婉眨眨眼,忽然冲过去冲着那少年就甩了一巴掌
显然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一群人都傻眼看着,居然没有阻拦。
、第36章
董婉一巴掌下去,那少年登时愣住,随即暴怒,举手遮住脸,即便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是红了,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你――”
伤害还是其次,这人丢到大街上,少年的眼睛眯起来,冷哼了声,“好,很好,太好了”
他身边那三个大汉也一惊,脸色大变,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董婉却第一时间抬脚就往已经在不远处的衙役身边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叫“有人调戏良家妇女,我是孙中堂家的人”
那些衙役也发蒙。
为首的那人显然认识那少年,一惊道“毓少”
再一听董婉的话,略略皱眉,扫了董婉一眼,并不信她的话,能在京城当差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人,对京里的那些男女纨绔,肯定是知之甚详,那里面绝没有董婉这样的女人。
不过,这事儿还是挺麻烦的,只要沾上这些王孙公子,什么事儿都麻烦。
那少年缓步走过来,也不看那些衙役,冲着董婉冷笑“你这女人,谎话还真是张嘴就来这么告诉你吧,别管你是什么人,你们汉人都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今天你要乖乖跟我走,让我玩得尽兴,那说不定你还能得点儿好处,现在嘛,既然你不想跟我走,反而想尝一尝顺天府大牢里是什么滋味,那我就如你的心意”
猫抓老鼠,也总是喜欢先逗弄逗弄老鼠再说,这个少年也有一样的毛病,一旦真动怒,反而不想直接打杀了董婉。
他此时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说话慢条斯理,带着十足的信心,似乎顺天府就是他家开的,他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
也确实如此,这少年的话音落下,一群衙役甚至不等领头的说话,就过来挟制住了董婉的胳膊,拖着她就走。
那几个大汉看到少年的表情,都低下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居然在心里同情起那女子来。
一个女人,进了顺天府的大牢,难道还能有好
显然,高雯两个也吓坏了,这会儿才回神,高雯的眼睛都红了,扑过来拦住那些衙役的路“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先生”
但她一个小女孩儿,让领头的那衙役一推搡,就给推到一边儿。
董婉知道自己没力气抵抗,心里也不是不怕,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反而镇定得很,清末的衙门的确很恐怖,问题是,她也不是没有依仗,这少年想玩一玩,不想一口气把自己弄死,这就是机会。
见自家学生出头,她连忙使眼色道“高雯,赵兰,马上回家,不许在外面逗留,放心,我有底牌,吃不了亏。”
如果两个学生一起进去,连个通风报信的也没有,恐怕就真的有麻烦了。
还是赵兰机灵,抓住高雯的胳膊咬耳朵“快,召集学生救咱们家先生。”
她也害怕,所谓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先生是被抓走,还有个看着就不好惹的纨绔在一边,她吓得都两股战战,即便害怕,此时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拉着高雯就向学校冲去。
董婉让一群衙役押着走,要是换了别的女人这般被一群衙役抓住招摇过市,恐怕早就受不了了,她到还好,脑子里还想――那护身的东西以前可没用过,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应该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看在系统从没有出差错的份上,应该可以信任。
还是前天,董婉抽奖抽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叫恶意返回卡,一张卡只能连续使用三天。
看介绍说,但凡是对她有恶意的人,都会在实施恶意行为之前出现各种麻烦,麻烦大小,跟对方的恶意将可能会造成的恶果相当。
这东西很有意思,董婉一抽到就觉得是防身的好东西,问题是后来她还想抽,就死活抽不到,貌似也属于十分稀有的特殊物品。
也是,这种逆天的东西如果很多的话,她用上之后就故意去挑衅某邻国的重要人物,哼哼,说不定轻轻松松就能避免将来中国最惨烈的战争。
这当然不可能,她毕竟只是一个人,恐怕连出现在那些大人物面前的价值都没有,即便如此,若是真能无限制使用,她也可以把自己当成人形兵器投放战场。
一时间,董婉脑洞大开,不过也就开了一会儿便失笑,貌似没这么好的事儿,还是先想想这一关能不能很轻易地过去再说。
孙老爷子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营救自己,现在只看看那个黄带子到底是个什么人,要是一般的宗室,也许还用不着太浪费这种神奇道具。
可惜啊,要是有些有用的技能就好了
“为什么一个技能也抽不到”
随着一群衙役走,董婉多少觉得有些疲惫,脑子里就不免胡思乱想,她已经抽了这么多次奖,技能的框子再小,按说也应该抽到一回,可一次都没有。
她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想抽到技能还需要别的条件
“该死的,谁家系统有我家这只这么废柴”
董婉暗地里咕哝了句,也只能唠叨唠叨,其实,她抱的金大腿算是相当相当粗壮有力的,即便没有系统,一来就碰到孙老爷子,肖女士那些好人,没碰上这个时代数不胜数的,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那些家伙,便是万幸中的万幸,她还能要求什么
一群衙役带着董婉去衙门,直接连府尹都没见,就把人塞进女牢里去。
手包,头上的钗环首饰什么的都被拆了。
虽说穿戴简约,首饰也没佩戴太多,可她那一对儿翡翠手镯,不说价值连城也属于绝对高档货。
董婉也没反抗,只是这地方实在脏的难以忍受,一眼就看见好几只蟑螂到处跑,还不知道虱子有多少。
太恶心人
出去之后,她起码得洗个八遍澡
眼不见心不烦,她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领头的那个看了她半晌,就道“你还不知道你得罪得是谁趁着现在那位小爷没工夫理会你,好好享受享受你最后的人生,算了,看在你一个女人的份上,我也不给你上手段,还能睡得下去,你就慢慢睡。”
几个衙役往外走,看门的牢头儿就凑过来,很殷勤地帮着开门,目光黏在那对镯子上差点儿下不来“柳哥儿,这女人什么来头”
当牢头的,眼睛其实也毒得很,一个人有钱没钱,一眼就看得出,那女人穿衣打扮都不俗也许该轮到他们发财了
被称作的柳哥的衙役掂了掂手里头的东西“里面那个得罪了毓少,你自己看着办”
牢头一怔,良久才唏嘘道“这女娃子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毓少是什么人,他们这些地头蛇清楚的很。
爱新觉罗毓然,奉恩将军,属于代善那一支,镶红旗,父母都没了,他也没领什么具体的差事,可因为有几个狐朋狗友,还都是王孙公子,嘴巴又甜,人长得也好,甚至和恭亲王的关系不错,在京城也绝对属于无法无天的那类,寻常在街上横行霸道,闲来无事就拿老百姓们取乐,那都是常事儿
牢头也是人,多少还有点儿怜悯之心,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那女娃子恐怕是受了无妄之灾
那也没办法,谁让当下就是这么个世道
牢头甚至没敢好歹给董婉一点儿不错的待遇,万一要是让毓少知道,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那位的折腾
董婉在牢里呆着,外面已经炸了锅
赵兰比高雯理智,拉着她直奔学校先去通知了学生和肖女士,那群女学生登时就吓得脸色发白,还有好几个忍不住掉下眼泪。
肖女士连忙找孙老爷子去。
她这么一着急,就忘了叮嘱一下自家的学生,别看女学的学生们都是女孩子,还大家闺秀居多,但那到底是年轻人,火气十足,且一旦学生团体抱团,会做出的举动,就时常出乎家长和学校的预料。
有好些学生都住校,赵兰一招呼,呼啦啦十几人就凑在了一处,又分头去通知回家的同学们,一时间,学校里沸腾起来,这下子也惊动了老师们,好几个老教授都听见动静,没吃完饭便从家里赶了过去。
等到肖女士去孙家,发现孙老爷子和几个老朋友出去下棋,又和管家一起转头去找人,一群女学生,已经联合起来,准备冲去顺天府堵门。
所有学生都换上校服,戴上校徽,尤其是董婉教的是书画课,她比较熟悉的学生们一个个都能写得一手好字,画得好画。
赵兰这姑娘平时腼腆害羞,为人性子也柔弱,这会儿自己动手拿白纸糊上木板,蘸了朱砂,写了血红的大字――还我老师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老师们,教授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去管,要管的话,又要怎么管
尤其是于大师他一大把年纪了,竟然也跟着胡闹,还有心情指点人家学生,说这字儿气势不足,女孩子的腕力若了点儿,以后可以坠上沙包什么的,多练习练习。
准备妥当,一行人就浩浩汤汤地杀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府尹陈筱石正在他夫人那儿跪搓衣板。
昨天晚上他和同僚喝酒喝多了,惹了他心肝宝贝夫人的厌恶,不让他进门,没办法,只好跪搓衣板,跪到自家夫人消气为止。
正跪着,他一长随就莽莽撞撞冲进来,吓了陈筱石一跳。
“咳咳咳”陈筱石连忙起身,不着痕迹地把搓衣板踢走,怒道,“慌什么慌,还懂不懂规矩,老爷的卧房也是你能瞎闯的万一惊扰了夫人,我撕了你的皮”
“老爷”长随显然也是他的亲信,根本不在乎他发狠话,皱着眉道,“老爷,有一帮女学生把咱们顺天府的大门给堵了,赶都赶不走,您快去看看。”
陈筱石顿时一怔,脸色就有些不好“女学生什么玩意咱大清朝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连女人都能随随便便上街胡闹”
“咳――”
屋里传来一声轻咳,陈筱石顿时收声,轻手轻脚地领着长随出去,才道“怎么回事儿”
长随也是一问三不知,事情发生的太快,他来不及了解始末,只顾着先来给老爷报信,陈筱石皱起眉头“就烦这些人”
陈筱石向来守旧,特别厌恶那些违背祖宗成法的事儿,对于女学这种新生事物,更是深恶痛绝,一提变法就暴怒,现在听说女学生来堵门,自然是一肚子的火气,“去,让人把她们都给我轰走,一帮女娃娃,几棍子下去就知道学乖了”
他那长随可不敢就这么传话,连忙喊了一嗓子“老爷”
陈筱石回过神,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当,既然是女学生,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娃娃,如今这个时代,连识字的男人都不多见,愿意送女孩子去读书的,哪家能一般他要真敢下命令打人,弹劾他的折子能把老佛爷给淹没了。
他这人向来为人圆滑,会来事儿,和同僚关系处得都不错,更不乐意得罪人,想了想,换上衣服去衙门。
“走吧,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好歹是顺天府尹,三品大员,在去衙门的路上,就有人飞马过来报了消息,如此这般一说,陈筱石的脸一下子青了。
“又是毓然那小子惹事底下那帮皂隶也太不像话,他们是顺天府的衙役,还是他毓然的人”
陈筱石憋了一肚子火气,先不走大门,直奔牢房,打算去看看究竟是哪一号的人物被关进去,竟然能惊动这么多的人
难道也是京师女学的学生
他大驾莅临,牢头们个个都跪下磕头,陈筱石下了轿子,先问了句“有没有上手段”
虽说他如今是位高权重,其实也贫寒人家出身,对于衙门里,大牢中那些猫腻,知之甚详。
牢头们这下子都苦了脸“大人,哪里还有力气做别的,也不知道今天咱们衙门里是不是撞邪了,这一会儿的工夫,两个莫名跌倒,摔断了腿,还有一个让犯人一口把鼻子咬下来,整个大牢里的人都在走背运”
弄得他都战战兢兢。
“至于那位女娃娃,人家悠闲的很,小的就没见过那样的,不但不害怕,还说什么文人若不坐监狱,简直就不算正经的文人”
、第37章
董婉现在,除了对这里肮脏的环境有些不满意,大体还是镇定下来,并不像一开始那般焦虑。
顺天府的女监比起别地的监牢,情况还不算太差,毕竟是天子脚下,陈筱石也不是个太过分的府尹。他对上谄媚,对下却不至于过于苛责,但还是关心国事,关心民众,对辖内的各项事务都很上心,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大牢里的情况也没糟糕到整日都是窦娥冤的地步。
董婉被关押的地方,在中间的牢房里,一共有七个犯人被关在一处。
进了牢房,董婉就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主要是实在不想看周围的那些小动物们,也没和其他人搭话,事实上,所有的犯人都很安静。
“就是她得罪毓少的那个女人。”
正闭着眼睛想,她刚才应该吃饱了肚子才对,那会儿想着不要吃太油腻,她这阵子长肉长太多,现在可好,想吃肉还不知道要等几天。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厉的呼喝,董婉抬头,就见有个牢头儿大踏步地走到牢房门前,盯着她看了几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老六,毓少的赏钱,咱们先活动活动手脚。”他一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掂了掂,一边坐在椅子上喝酒的那个叫老六的,就慢吞吞站起来,掏出自己腰里头的布包,布包打开,一排密密麻麻的长针银光闪闪。
“全试试”
一开始的那牢头儿瞧着那数量,额头滴下两滴冷汗,连忙拦了拦,低声道“现在毓少又不在,你玩这个他看不见咱也得不了好儿,等毓少来了再玩大的。”
老六点点头,“那行,先来三分之一。”
两个人说着话,一开始开口的牢头儿就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群女囚吓得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董婉半步。
整个牢房里的气氛顿时紧绷。
好几个女囚就蜷缩起身体来。
董婉一时间也吓了一跳,结果那个叫老六的牢头刚抬脚从外面走向牢房,刚刚登上石阶,就一头栽倒,哐当一声摔下来。
只听咯嘣一下。
“嗷――”
那牢头儿惨叫了一嗓子,抱着自己的大腿浑身颤抖。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找人把他抬出去救治
董婉“”
摸摸贴在手腕上,只有棉线那么细,不仔细看都看不见的纹身状黑蛇,她还是不能确定,这是道具在起作用,还是今天就轮到牢头儿倒霉。
不过,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好像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没多时,又有个牢头从外面来,显然是接受了命令,直接拎着皮鞭,都是那种有倒刺儿的长鞭,冲着董婉一鞭子下去,那鞭子没甩到她身上,自顾自一转弯,抽到了牢头自己的脚上,他站立不稳――又倒下了一个,而且更倒霉,这位不只大腿断了,脖子还扭了,只能歪着脑袋躺在牢里等人来救。
发生两次意外,还能叫意外。
等第三个牢头想打董婉巴掌,却忽然有个女囚发疯,扑过来差点儿把他小手指咬掉,偏偏那女囚是上面要的犯人,他连打一下都不成
等到发疯的女囚让人单独关在一个牢房,剩下的那些拿了毓少好处的家伙,愣是谁都迟迟疑疑,不大敢靠近董婉。
要说一群牢头,狱卒还仅仅是迟疑,心里嘀咕――这个犯人是不是命中带煞,沾上就倒霉,那董婉却对自家这个好像不怎么神奇的系统更添了三分信心。
可惜,使用时间太早,应该等那个什么郁少过来再使用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抽到
那几个狱卒都惦记着毓少会给的赏钱,且哪怕不为赏钱,办不好那位主儿交代的差事,他们绝对会倒霉,正想着鼓动那几个女囚去试探试探情况,外面就出事儿了,先是有十几个女学生堵了顺天府的门,招来一堆看热闹的。
一开始,他们还没太担心,难道区区十几个学生,真敢硬闯顺天府大牢不成真要闹事,全抓起来正好再挖一笔银子。
事实上,那些衙役也的确没太在意就动了手,推搡了几下,奈何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他们这些人的想象,他们这一推搡,女学生登时更加激动,甩出来的后台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个说是某某大人的孙女,那个说是哪个洋行的千金,而且学生人数越聚越多。
没多大一会儿,乌压压来了一大片,乍眼望去,起码有上百人,一下子就把顺天府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都打着旗号,穿着同样的衣服,一看就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个个激动得不行,有人怒喝连连,有人忍不住啜泣痛哭。
京城的老百姓都爱看热闹,这么多年纪或大或小的漂亮女生集聚一处,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哪里还肯走。
一时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有暴民冲击官府来着。
这事儿在眼下不稀奇,全国各地,一遇上水涝旱灾,各地不发生几次冲击官衙的事件,连当官的都睡不安稳。
不过发生在京城,那就有点儿稀奇。
这下子顺天府有点儿撑不住,连忙派人去通知府尹。
陈筱石气哼哼地赶去大牢,路上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心里头对那个只会捣乱的奉恩将军很不感冒,但让他就这么放了董婉,也绝不可能,此事在他看,关乎朝廷威信,要是有几个学生闹一闹,他就把已经下了大狱,还没过堂的犯人给放了,他的颜面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在
隔着大牢的铁栅栏,陈筱石看了董婉几眼,一看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本来还想问问,这会儿干脆也别问东问西的,眯了眯眼儿,叫过牢头吩咐“把她关暗室里去,吃喝都不要少,先晾上两天,我再来审。”
一般他碰上可能有一点儿背景,好像有些社会影响力的文人,都是这么处置,上不上刑,在小黑屋里闷她一天,出来整个人就老实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配合的很。
这种法子,还是陈筱石首创,以前就教训过一个牛气冲天的文人清流,听说从监狱里出去,那位从此变得老实巴交,再也没闹过事。
牢头也在监狱干了好些年,一听就知道府尹大人是什么意思,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为难“那那些女学生怎么办”
“凉拌”
陈筱石冷哼了声,扭头就走,准备直接去见见那个毓少。
他虽然刚才被吓了一跳,可这会儿回过神儿,是真没把那群女学生放在眼里,如果连这点儿压力他都顶不住,哪里还能坐稳了顺天府尹的位置
他媳妇是庆亲王的干闺女,庆亲王也是个怕老婆的,他老婆爱这个干闺女爱得跟眼珠子一样,连带着,陈筱石在庆亲王面前也极有脸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加上他本身就是正三品的高官,让一群女娃娃吓住,那才是笑话
“通知学校,让那什么京师女学来领人走,要是再不走,就全抓起来,反正我这顺天府大牢还没满呢”
这当然算是气话,但也看得出,陈筱石很有底气。
然后董婉就真让关进暗室了,那是一间漆黑的房间,没有任何一点儿亮光,也没有声音,阴冷潮湿,如果换了别人,不要说女孩子,就是男的被关进去,也许连一个小时都忍受不了就得发疯。
董婉却不一样,她家系统自然而然会发出光来,虽然一个人寂寞了点儿,但抽抽奖,靠着记忆药片读一读脑子里的书,构思一下新文,只当自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加班写字画画了。
再闻一闻神香,虽然不能点燃,但这种自然的香味还是能最好地安抚人的情绪,正好静下心工作,没有纸笔,她干脆拿了块儿石头,摸黑在墙壁上写自己的小说,她的第三部绣花大盗已经连载了,因为还要画连环画,这次存稿可不多。
陈筱石还没主动去找那个毓少,刚出大牢的门,就撞上了那个爱新觉罗毓然,他正带着三个狗腿子直闯大牢。
那两个狱卒急得满头大汗――现在府尹可在里面呢
平时让人家少爷把大牢的门当摆设,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随便玩也就罢了,当着府尹的面还如此,就是他们失职。
陈筱石一见那个公子哥儿,心里头也腻歪,脸上却露出笑来“毓公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可是堂堂奉恩将军,往大牢里跑也不嫌掉价”
“掉价儿看看我这张脸。”
毓然冷笑,指着自己还残留在脸上的印子,道,“今天不把那小娘皮收拾了,我才是真没脸”
这边正僵持,外面就出事儿了
陈筱石隐约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还不等他找人去问,一个狱卒就面色如土地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先撤吧,学生们都过来了。”
用不着他说。
不远处,一排排穿着漂亮的制服,容色焦虑,却严守纪律的女生,打着――“还我老师”的血字招牌,齐刷刷走过来。
陈筱石顿时惊住“不是说让把他们赶走”
一群衙役被压迫地向后退,捕头打扮的一人,连忙凑过来道“大人,那是于,于大师领头呢”
陈筱石也看见了,那张脸他肯定认识,做过帝师,连老佛爷也客客气气对待的那位,还真不能动粗。
“这老头怎么和一帮女娃娃一起胡闹”
那群女学生,齐刷刷站住,也不冲撞,忽然里正,扯开嗓子开始唱歌――
“东西文化,荟萃一堂,大同爰跻,祖国以光。莘莘学子来远方,莘莘学子来远方,春风化雨乐未央,行健不息须自强。自强,自强,行健不息须自强”
“池水清澈闪亮,枫叶染红夕阳。晨读玉声朗朗,半月琴声悠扬。池水清澈闪亮,枫叶染红夕阳。晨读玉声朗朗,半月琴声悠扬。女中开启新篇章,端庄勤朴智慧卓然理想更远长
”
都是董婉平日里,闲来无事带着她们唱的,东一句西一句,没想到这些学生们居然都记得。
一群女孩子唱歌,本来是很风雅的事儿,可他们居然唱出震动人心的气势,连陈筱石都让吓了一跳。
陈筱石使了个眼色,那捕头就上前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闹事,都回去吧”
女学生们连搭理都不搭理他,只站在最前面的赵兰,把举着的白色木板向前面伸了伸――还我们先生
还我们老师
陈筱石
场面有点儿危险,陈筱石当了大半辈子官,伺候了两任皇帝,他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许这事儿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处理
想了想,陈筱石还是没用强硬的手段,只吩咐不要让学生们闯进大牢就好,自己好言劝说,先把毓然给弄走,为了这位王孙公子,许诺了一堆好处“放心,等这事儿平息了,区区一个女人,还不随你教训,这会儿在风口浪尖上,咱们先避一避,一群女娃娃闹不了多久,一会儿就散了。”
到现在,陈筱石只是心里犯嘀咕,没太重视,回家洗漱了一番,陪着他夫人吃了一顿饭,哄得夫人眉开眼笑,又歇了个晌午,去处理了下公务,估摸时间差不多,现在那个女犯人的脾气应该被磨得软了,他才打算带人过堂。
结果一去顺天府,顿时吓得差点儿从轿子里滚出去,现在不只是女学生堵门,起码有几千号人在门口堵着。
“怎怎么回事儿”
连他那个跟了他有二十年,轻易不劳动的幕僚高先生,这会儿都从家里出来,塞给他一叠报纸。
著名作家董卿先生于日前入狱
都是头版头条,清晰夺目
陈筱石扫了一眼,见很多报纸写得极为感人,什么董先生在狱中还不忘创作,担心读者读不到新的文章,没有笔墨,就用石块儿在墙上书写,若非她的两个爱徒拼死闯进去聆听先生朗诵的文章,那些文字就要被狱卒给毁掉
里面甚至出现了摧毁这样的字眼,就像是不让一本小说面世,就犯了大罪,该遭天谴一般
陈筱石皱眉“什么人在后面操纵”
、第38章
“董卿哪一个董卿小说报的咱们顺天府什么时候抓了他”
他也知道董卿,最近写书很出名的那个。
陈筱石第一反应,有政敌在挑事。
像他们这些当官的,遇见危机,首先就想什么人要整治自己,自己倒霉了,会是哪一个人得利
不是他脑子转的慢,明知道一开始那些女学生是为了董婉来的,还是没有把董婉和报纸上吹捧的作家联系在一起,主要是陈筱石见过监牢里的女人,区区妇道人家,年纪又轻,看着也不是京城权贵人家的女儿。
陈筱石对这方面还是颇为敏感,他惹不起的那些人家的家庭情况,一早就摸清楚了,他们这些当官的,公务可以处理不好,这等功课,却要提前做到位。
“查一查,董卿犯了什么事儿谁抓了他”
陈筱石皱眉,心里还是不安,即便顺天府真抓了那位董先生,按说,报纸反映也不应该如此快。
只是小说报到还正常,董卿是他们报社的招牌,肯定要细心维护,可其它报纸也跟着起哄
一时间,陈筱石把这事儿阴谋化了。
那帮衙役都是粗人,董婉就是董卿的事儿,还处于半保密状态,只有寥寥数人知道,那些人也并不是多嘴多舌之辈,他们这些衙役肯定不知情。
一群人都去打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眼下的情况,陈筱石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多说多错,暂时什么都不做,反而容易推卸责任,就交代手下人赶紧别管安抚还是恐吓,先把人群驱散了再说。
结果才没多一会儿,那些衙役就把消息传来――那个小说报的董卿先生,就是刚刚入狱,得罪了奉恩将军的那个女子。
陈筱石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恨不得把爱新觉罗毓然按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不对,那个女犯人不是让人关到暗室了怎么向外面传的消息”
陈筱石拿出报纸来看,上面果然有董卿最新连载的小说――绣花大盗,而且下面还有一段作者旁白,标题就是监牢日记。
董卿寥寥几句,描述坐监的情况,语言居然很诙谐幽默。
只是,下面却写了一首诗,陈筱石读了气得咬牙切齿。
“衔石成痴绝,沧波万里愁;孤飞终不倦,羞逐海鸥浮。姹紫嫣红色,从知渲染难;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粼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这都什么玩意,如此慷慨激昂的,不就是得罪了个纨绔公子哥儿,不就是在大街上打架闹事这才被抓
还什么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