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乘风吊儿郎当地坐下,摸了摸鼻子,还未开口支招儿,先把自己逗乐了。
“办法还真有,狐影有一种指法,专门用来打通各种脉络,可惜你不是我老婆,我不能帮你按摩啊。”
“怎么按你教我不就得了”
“倘若一教就会还能叫秘笈吗要不我吃点亏,帮你按摩”
话音未落,只见一把瓷汤匙迎面向他砸来他身子没动,直接张大嘴巴咬住汤匙,然后笑盈盈地从口中取出汤匙,从黄豆炖猪蹄里挖走一勺黄豆,吃进嘴里,细嚼慢咽。
花响一脸反感,没好气地问道“陌奕宗就由着你满后宫乱窜”
“我只有在帮你煎药的时候才能出来放放风好吗一会还得回天牢。”
“他打算何时把你推出去斩首”
提及此事,夸叶乘风不由唉声叹气,道“首先要帮他办完两件事,他才肯颁布斩杀告示,一件是帮你治病,另一件,喏”
托起八卦锁,又道“这把锁的构造太精密,为此我还去陌氏藏特意查了查,然而关于八卦锁的史料,只写道八卦锁的由来,没有提到解锁要领。若是能见到这把锁的现持有者,估计可以打探到一二。”
八卦锁的现持有者是钰国皇帝。花响指尖一顿,道“恐怕这把锁就是陌奕宗从原主儿手里抢来的,他若能撬开对方的嘴问出解锁方法,还用得着你”
夸叶乘风一琢磨也是,道“我在天牢待了一年多,发现陌奕宗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战争贩子,各国皇族、官员来来回回死了好几波。”
这便是他潜伏天牢的一年之久的另一个意图,只有搞清哪些小国对陌奕宗恨之入骨、哪些人被俘,方能有的放矢地与他国余党接洽生意。
花响瞄看八卦锁怎样做才能在不惊动陌奕宗的情况之下,见到钰国皇帝
必须,必须在陌奕宗之前取得暗锁的开启密码。
她微垂眼眸,一缕阳光照耀在艳丽的容颜上,透出几分娇媚。
夸叶乘风单手托着脑瓜,道“你真是鼎鼎有名的花响将军吗也太细皮嫩肉太好看了吧”
“生得好没办法,再者说将军就得又老又丑”
“打仗不分季节,钰国又是连年征战,所以我总感觉你并非花响将军,而且花响将军虽然矫勇善战,却是目不识丁的女莽夫,你横看竖看也不像。”
花响脸色一沉,道“你从哪里听说我目不识丁”
“查八卦锁的时候顺手翻到有关你的资料,话说陌氏收藏的书籍真够全乎的,各国皇室的野史都能装一屋子。”
“你看的那本书陌奕宗也看过”
夸叶乘风正在等她追问,于是意味深长道“我哪知晓,我是从野史里翻出来的,原本是想看看皇帝们荒淫无道的情色故事,怎料看到一个荒唐的花响将军”
他的确没说谎,确实是因为八卦锁才摸到钰国这条线索,猜想正史估计已经被陌奕宗翻烂了,因此换个思路翻阅野史。不过都说了是野史,基本是毫无根据的瞎编乱造,也不曾想会翻到有关花响的私生活,其中最为醒目的是――花响将军偏好“磨镜”。磨镜所指同云雨,两名女性在身体之间放置一面镜子,通过厮磨与抚摸达到身心愉悦。
说荒唐也不全然,其实在后宫之中磨镜最为常见,妃嫔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荒唐事也在等待中发生变质,太监、宫女都有可能成为妃嫔寻求刺激的对象。
夸叶乘风在审视花响的同时,花响也在想同一个问题,她忽然一怔,对了,据说那名被捅死的太监容貌俊秀,会不会是李贵妃的
“我还琢磨你怎么会对陌氏皇帝不感兴趣,原来不喜欢男人啊。”他把脸凑到花响眼前,悄声道,“我的易容术很棒哟,要不要仪容成女子陪你耍耍”
花响拍案而起,怒道“下流胚”
通过她的态度不难看出,她还是更喜欢异性哈哈。
“开个玩笑而已,快坐下吃饭。”
“想耍嘴皮子去找小宫女逗闷子,别在当娘的人面前满嘴跑舌头”
“我也想,可惜她们都没你漂亮,气质也输你一大截儿。你看你还急眼了,我又不会真把你怎么着,嘴上占占便宜也不行”夸叶乘风就是喜欢逗她,因为她生气的模样更漂亮。
可惜了,若是让他在宫外遇到花响这等有勇有谋的美艳女子,掳回家当压寨夫人相当不错。
“药也吃完了,还赖在我这儿作甚”
“我在等你告诉我,你是谁。”
花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侍卫,含糊其辞道“我目前只能告诉你,你把陌氏王朝的天下闹得越乱,我越是开心。”
夸叶乘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脑海中串连着花响所说的每一句话,倏地幡然醒悟,不由黑眸顿睁,抛出玄外之音。
“莫非你来自那个产茶叶的地方”
花响明显感到心跳加快,见他又要开口,一把摁住他的手臂。
“隔墙有耳,到此为止。”
夸叶乘风的神态也严肃起来,再看花响的气质,他难以置信地盖住口鼻,怪自己反应迟钝了,当她言之凿凿地指出他来自狐影一族的时候,他就应该联想到她的身份此刻终于想通她非要逃出后宫的原因,凭她的实力当然不会甘愿当皇帝的女人,哪怕这位皇帝是陌奕宗,也不过是她眼中的一盘菜。
“要我跪下给你舔鞋吗”
花响蹙眉警告道“你最好把今日的话题烂在肚子里,否则一旦让我脱身,我会让狐影永远消失,绝不说笑。”
夸叶乘风立马乖乖点头,看似态度散漫,但只有自己知晓,的的确确不想与她成为对立面。
“暂且还是叫你花响吧。花响,你才是真正的能伸能屈。”
花响也不想忍,恨不得将陌奕宗煎皮拆骨,怎料嗜血冷酷的性格当中出现一个逼她软化的变数――陌弄盏。
想逃的心一刻不曾停止,无奈孩子还太小,她生怕旅途劳动孩子吃不消,所以还要忍耐一段日子,为了儿子的安全,她可以等到孩子身体稍微强壮的一日。
但前提是,陌奕宗不会找她麻烦;后宫妃嫔,不要欺人太甚。
哐当一声碎响从寝宫传来,紧接着,孩子的哭泣声打断她的思路,她不假思索地奔入寝室,只见肥娥正手忙脚乱地捡着瓷碗碎片。
肥娥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下磕头,致歉道“请主子恕罪,是奴才笨手笨脚,是奴才没照顾好七王爷”
花响三座并作两步,待确定儿子没有受伤后,转过抖掉肥娥捏在手中的碎片,急道“快起来,你跪在碎瓷片上了”
果然,肥娥的膝盖被瓷片扎伤,可她没有去理会痛楚,持续顿首。
花响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儿,无奈道“我不吃人,也不是动不动就拿你撒气的岚皇妃、小德子,只要你忠于我,疼爱弄盏,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还有,没外人在的时候,还是叫我花响吧。你也不必自称奴才,嗯”
肥娥点头如捣蒜,粗鲁地蹭了蹭鼻涕和眼泪,啜泣道“当玉霞尚宫告诉我,我可以跟着您的时候,我高兴得直接跳起来了啊我想尽心尽力地照顾您和七王爷,永远都不想再回皇妃宫,我做错事您就骂我,随便骂,只求您别赶我走。”
花响抬起左手将她捞入怀中拍了拍,笑道“你不是笨,是没人愿意教你。先把你那尿床的毛病治好,然后我亲自教你如何做一个淑女。”
“啊您也不是淑女啊教我打架还可行。”
“”花响笑着翻个白眼,戳了戳肥娥的胖肚子,道,“收拾完碎片快去吃饭,晚上陪我去锻炼身体,顺便帮你减减肥。”
肥娥憨笑应声,哼着小曲去取笤帚。花响则是蹲在摇篮旁,轻轻地拍抚儿子。
陌弄盏见到娘亲,张开小肉嘴儿,嘎嘎地笑起来。
“弄盏,你马上就能吃到娘的奶水了,开不开心呀”
“嗯哟”
花响惊呆,不是谐音也不是没有意义的咿咿呀呀,正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怎么回事这孩子才三个月大啊,难道这就会说话了
、第9章 99发
第三十章、帮玉霞尚宫解围。
花响尽量平复激动的情绪,摸了摸陌弄盏的小胖脸儿,再次柔声细气地说道“弄盏,我是你娘,叫娘”
“嗫”
嗫花响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怎么听着与“爹”字更接近呢怎么可以不叫娘先叫爹
“乖,好好发音,娘,娘。”
陌弄盏笑眯眯地看着娘亲,咂咂小肉嘴儿,看向天花板,悠闲地嘬大拇指。
儿子明显进入自娱自乐的时光,花响也不好强迫三个月大的娃娃必须先叫“娘”,安慰自己一定是听岔了,随后欢欢喜喜地坐在一旁陪儿子玩耍。
小孩子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他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观察着这个色彩斑斓的新环境。
花响多想抱抱白胖的儿子,无奈整条右手臂使不出半分力气,夸叶乘风又没给出具体的恢复时间,并且,他似乎已经揣测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但愿这小子别再陌奕宗耳边走漏风声,否则她一定会被囚禁起来。届时,纵使她服软央求,陌奕宗也未必会由着她在后宫瞎溜达。
她又望向可爱的儿子,托腮浅笑,感觉周遭的空气都是甜的。
就这样,她足足看了一个时辰。肥娥洗好碗筷,走上前问道“花响我吃好了,陪你去散步吗”
散步岂能流汗甩肉花响眼角滑过一道狡黠,命她去找几个布袋,再在布袋里装满沙土。
月上枝头,万籁俱寂,花园中发出肥娥哭爹喊娘的求饶声。
“我,我真跑不动了”
肥娥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试图拆下负重在小腿上的沙袋。
“不许摘,这才跑了几圈你就不行了”花响制止她的动作,甩甩汗珠返回她身旁,道,“最后一圈,我陪你跑慢点儿。”
“咱们围着御花园跑了有三大圈了吧您分明还受着伤,却连大气都不带喘的,身体太好了啊”
肥娥不敢相信花响这副小身板儿,怎会这般强壮
“胳膊不能动又不影响双腿,只是平衡差了些。”花响拉起肉大身沉的肥娥,鼓舞道,“不逼自己一下,你怎知晓你不行来吧。”
肥娥抹了把汗珠,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身,跟上花响慢跑的步伐。
“我在后宫见过很多妃嫔,就没见过一个像您这般好动的。哎呦,快累岔气了。”
花响笑而不语,拽着她一路跑过石拱桥。
“啊啊怎么过桥了那岂不是更远”
“最后一圈当然要大一点儿,还不是为了你好,瘦一点才健康。”
二人边跑边聊,误入尚宫局。尚宫局是女官们营生与住宿的地方。
刚欲原路辙回,花响隐约看到一片火光闪过视线,抬头张望,只见走在最前方的女子衣着华贵、满头金饰,整个人在火光的衬托下甚为刺眼。
此人便是岚皇妃。她一声令下,小亮子立即率领一干太监闯入尚宫局,一副来势汹汹的劲头。
见状,花响赶忙将肥娥拽入花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后,伴随一阵噪声,玉霞尚宫被两名太监架到岚皇妃的面前。太监毫不客气地摁下玉霞尚宫的双肩,迫使其下跪。
“圣上这便过来,本宫看你今晚是否还能躲得过去”
花响闻声望去,发现岚皇妃愤懑的神态中又透出三分得意,想必是抓到某个确凿的证据
玉霞尚宫垂目不语,妆容已然失去往昔的端庄与整洁,头发也被太监们扯得凌乱不堪。
同时,陌奕宗从花响身后的方向走来,灯火通明,加之肥娥“面积大”,很快看到猫在花圃中的主仆二人。
王德才正准备开口呼唤,陌奕宗扬手制止,扬手命手提宫灯的宫女退后。
陌奕宗双手环后,蹑手蹑脚地靠近花响,轻轻抖动龙袍,蹲在她身后的位置,继而顺着她伸头探脑的方向望过去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花响轻呼一声转过身,肥娥惊见来者是圣上,匆匆跪地顿首,吓得连惊呼都忘了。
花响稳定一下情绪,见陌奕宗要开口,反倒是她一把盖住他的嘴。
“嘘我没有逃跑,只是误打误撞走到此处,我躲在这儿是想看看岚皇妃又想搞出什么幺蛾子。”
陌奕宗拉下的小手,顺手攥住掌心,学着她的音量与神态,道“玉霞尚宫私会宫外男子,据岚妃差人来报,已经将那名男子抓获。”
“那人是干嘛的招了什么”
“嗯,是一个淘换名贵器物的商人。”
话说到这儿,花响基本料到玉霞尚宫犯下何事,玉霞的官名全称为提调尚宫,掌管宫中贵重物品以及部分钱财出纳。
换言之,玉霞尚宫大有可能监守自盗,偷摸将宫中的贵重物品卖给商人,从而牟取暴利
“倘若证据确凿,你要如何罚她”
宫中的饰品和器物,皆是个顶个的稀有,按照律法,死罪难逃。
陌奕宗喟叹,道“免去官职,逐出宫门。”
“她都土埋半截儿的人了,你让她去哪儿啊
花响对玉霞尚宫的印象一向不错,不仅帮她杜撰宫女的身份,还帮她从岚皇妃手中调来肥娥,于情于理都该还这个人情。
见他缄默不语,花响又道“后宫都在传玉霞尚宫是你父皇心爱的女子,不就是一点文玩字画、首饰什么的,你真在乎少几件吗”
“什么父皇心爱的女子,不知道别瞎咧咧,再者宫有宫规,朕身为一国之君更不可轻易打破。”
“那冷宫是怎么回事”
“朕是为了让弄盏住得舒服点儿,你不过是沾你儿子的光”他横眉冷对一脸不屑。
花响磨磨后槽牙,他的态度完全可以再轻蔑一点
“行,先说玉霞尚宫的事儿,你能带我过去参与审问吗”
陌奕宗简直服了她,后宫是戏园子怎么的想看戏就嗑着瓜子去看
“贵妃都不敢提出这等无理要求,你算哪根儿葱”
谈判失败,花响眼角一横,讪笑道“反正我也准备向玉霞尚宫登门道谢,择日不如撞日”
话音未落,她从花圃中拔出几支芍药花
肥娥与王德才同时震惊,御花园里的花都有数儿别看花卉品种繁多,但各有各的数量与吉祥喻意,除了圣上本人闲得慌摘一朵把玩,其他人胡乱采摘至少要吃五十大板可花响倒好,不仅摘了六朵,还敢连根拔起
王德才抹汗,作死,每时每刻都在作。
花响没注意众人的眼神儿,抖了抖根茎上的渣土,从袖口抽出手帕,随意地包裹一下,径直走向玉霞尚宫那边。
陌奕宗望向她的背影,缓慢地眨眨眼,道“王德才,你没给花响补宫规”
“啊是是是全是奴才的错,奴才明日一大早便捧着宫规前往冷宫。”
王德才明白有些黑锅必须背,他不背只能让圣上两难。
另一边,花响手里举着探访好友的鲜花,装傻充愣地走上前,首先面朝岚皇妃欠个身,继而看向被压制跪地的玉霞尚宫,花响明知故问道“敢问岚皇妃,玉霞尚宫所犯何事”
岚皇妃翻个大白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好似在说,你也配知晓
整个后宫皆知晓花响入住原皇后宫,玉霞尚宫也是搬出这件事才从岚皇妃宫里要走肥娥,岚皇妃岂能不对玉霞尚宫怀恨在心
早就想踢走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尚宫,因此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玉霞尚宫,瞧瞧,瞎猫撞上死耗子,终于抓到把柄了,哈
小亮子是个聪明人,他可没忘记圣上偏爱花香宫女这档子事儿,赶忙上前化解尴尬的气氛,道“这么晚了,想必花香宫女也该哄七王爷入睡了,请回吧。”
“我前来感谢玉霞尚宫的照顾,怎料会赶上这么一出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用扯头发吧且不说玉霞尚宫在后宫的品阶,她都一把年纪了。”花响走到玉霞尚宫身旁,见两名太监狠狠地恩压着她的肩膀,花响猛地掰动其中一名太监的大拇指,迫使其即刻松开手。
另一名太监见她怒目圆瞪,下意识地垂落手臂。
嚯当众拆皇妃的台
“本宫在此,由不得你一个贱婢撒野”岚皇妃扬手欲打,只听通传声洪亮入耳――圣上驾到。
花响见众人齐声顿首,为了大局考虑,她在玉霞尚宫的身旁跪下。
“爱妃,这大半夜儿的把朕请来,所为何事”
岚皇妃又是许久未见圣上,激动得险些扑上去,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忘记此番行事的意图。
“只因犯宫规之人乃是玉霞尚宫,否则臣妾哪敢劳烦圣上出面事件的来龙去脉已经写在折子里,臣妾看完供词,自是颇感震惊,无论如何也未想到玉霞尚宫竟会是这种人不过臣妾在心寒之余还要念及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地辅佐,还望圣上从轻发落。”
宽容仁善,恩威并施,张弛有度哟。这便是岚皇妃出现在皇帝眼中的一贯面貌,她要求不高,把玉霞尚宫赶出宫就妥了。
陌奕宗双眉紧蹙,翻开供词,据那名商人交代,玉霞尚宫在一年之中,前前后后私卖宝器二十三件,从中获利五百两。
再看销赃清单,单看这一件由上等和田玉与多种彩宝精雕细嵌的华胜,已不止五百里。至于其它,还有什么双凤纹鎏金钗,顶级象牙打磨而成的梳篦bi,刺绣工艺登峰造极的披帛等。还真是什么值钱卖什么。
陌奕宗烦闷地啧了声,不看清单还真忘了后宫有这许多好看的首饰,其中有一两件头饰很适合花响,居然让玉霞尚宫以八十两的廉价“豪情”大甩卖。
“东西还追的回来吗”他随口问道。
能追回来也不能现在就告诉您啊,岚皇妃痛心地摇摇头,深表遗憾。
陌奕宗蹙眉望向玉霞尚宫,道“缺银子与朕讲,何必呢”
玉霞尚宫此刻虽是妆容不整,但情绪平稳,她面带愧色,道“微臣有负圣恩,但凭吾皇处治。”
“千真万确是否有人逼你”平日里他根本不会追问,只因犯罪之人是玉霞。
“没有,微臣有罪。”
在铁证面前,她不替自己辩解,陌奕宗也不好当着岚皇妃的面放水太多。
然而,他刚要下旨将其逐出宫门之际,花响忽然开口相助。
“请圣上看在玉霞尚宫劳苦功高的情分上,暂缓处治可否再者,不能单听商人的一面之词。商人说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了他说五百里就五百里他吓都吓死了难免信口雌黄,人命是小,稀世珍宝是大,首要任务是,清点遗失物品的确切数量,再派在这方面有经验的官员详审商人,彻底查清每一件物品的去向。圣上,请先将这些重要的事情做完,再治玉霞尚宫的罪也不迟。您认为呢”
玉霞尚宫怔了怔,悠悠地看向花响遥想过往,玉霞十二岁入宫,在后宫待了整整四十年,可以说看尽妃嫔们争宠的手段,妃嫔们在私底下无论斗得有多狠,在圣上面前永远是小鸟依人、知书达理,唯恐稍有差池惹怒龙颜,而这女子截然相反,为了一个没什么交情的老女官,公然触犯皇威
玉霞越发焦虑,谢谢你花响将军,可惜无奈的是,虽然有些难以启齿的苦衷,但自己确实有罪啊。
陌奕宗扫扫眉梢,说实话,什么丢点儿珠宝首饰,什么死个妃嫔、宫人,在国政面前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不是不想彻查,是真的没时间理会,否则还要皇妃作甚,还要尚宫嘛用
如今信任多年的玉霞尚宫也干起了监守自盗这档子破事儿,他真不知晓这后宫之中还有没有值得信赖的女官。
罢了,既然花响坚持
“圣上臣妾其实不愿重罚玉霞尚宫,臣妾请您前来,也是为了求个不谋而合,如今您的态度已然够明确,臣妾明白该如何处理”岚皇妃顿首打断。
花响眯起眼,岚皇妃想除掉自己要笼络的女官
奶奶个腿儿的且看她如何扭转乾坤
、第9章
第三十一章、盗窃事件始末
岚皇妃岂能由着低贱的宫女在圣上面前指手画脚,于是起身走到陌奕宗身旁,柔声道“臣妾看圣上也乏了,倘若圣上信得过臣妾的话,臣妾自会妥善处理。”
陌奕宗确实也不方便过多插手,道“毕竟是宫中的老臣儿,看看能追回多少,切记,酌情。”
“谨遵圣意。”岚皇妃欠身恭送。
陌奕宗旋身欲走,花响正准备开口挽留,玉霞尚宫悄然攥住她的手,无奈摇头,道“好了花香,我确实挪用了名贵首饰。”
花响怔了怔,摊开她的手掌,首先注意到布满老茧的掌心,又注意到她的袖口。玉霞尚宫今日未穿官服,自己的衣裙已是褪色陈旧。
贪财之人可以伪装贫穷,但神态无法掩饰,何况玉霞尚宫透露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挪用。
花响眼珠一转,面朝岚皇妃,扬声问道“敢问岚皇妃既然玉霞尚宫监守自盗一年有余,为何近日才查到端倪”
“你这问题究竟何意并非本宫疏于防范,而是玉霞尚宫心思缜密,遗失之物皆为皇后准备。”
“哦,换言之,您想从玉霞尚宫这里借走几件专属皇后的首饰,玉霞尚宫自然是一口回绝,所以您经过追查,发现首饰遗失”
这句话意思,好比不是皇上,却非要试试龙袍,说严重了便是忤逆之罪
想当皇后想疯了吧你
听罢,岚皇妃花容失色,见陌奕宗停下脚步,她匆匆下跪,解释道“圣上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臣妾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
本来说说就过去了,然而陌奕宗听到一个不爽的词儿。
“你骂谁是小人”
岚皇妃意识到口误,也深知将矛头指向花响更难收场,于是支支吾吾装头晕。
花响成功转移目标,话锋一转,替岚皇妃解围,道“岚皇妃自然是在指责那个商人,玉霞尚宫分明只是借去救急,那商人却谎称帮她销赃。听闻岚皇妃言之凿凿,想必此案交由岚皇妃负责审理,值得一提的是,从头至尾,谁听到岚皇妃给玉霞尚宫定下罪名了没有吧恐怕是圣上把事情想严重了”
岚皇妃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她故意只将失窃单册呈给圣上阅览,目的正是为了避重就轻。
至于那名商人,当花响三番五次提出重审此人之时,岚皇妃心里已经有些发毛,因为那人的确是屈打成招。
陌奕宗思忖不语救急救谁的急他分别观察玉霞尚宫、岚皇妃与小亮子的神态。那些把头快低到地底下的,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朕确实有些疲惫,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儿,既然案子由爱妃亲审,爱妃便讲给朕听听。从如何发现首饰遗失开始讲。”
话音落定,王德才搬来龙椅。陌奕宗一撩龙袍,落座。
岚皇妃暗自抽口气,怎么感觉一不留神把屎盆子扣在自己脑袋上了她没想过借戴皇后的饰品,只是派人监视玉霞尚宫的一举一动而已
然而无端端监视别人也听着不像话啊,她干咳一声,含糊其辞道“倘若不是圣上询问,臣妾,臣妾还真不好意思讲出初衷,其实,其实就是女人的直觉。感觉玉霞尚宫近日行为异常,便多留意了一些。而后,果不其然”
陌奕宗感到哭笑不得,这理由也太敷衍了吧
花响见他二人正在交谈,悄悄地紧了紧玉霞尚宫的手,道“犯错也分大小,你不能认命,只要活着,才有可能扭转命运。”
“我若道出真相,又会惹出两桩事,其一、我会成为整个后宫的敌人,其二、只会让后宫变得更乱。妃嫔多半是重臣之女,我不愿见圣上两难啊。”
果然有苦衷险些错杀忠臣。
“玉霞尚宫您听我说,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做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清流向来势单力薄,但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逆流而上,总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譬如我,就愿意站到您的身边,所以谁又敢说水滴不能汇聚成海您连死都不怕,为何要怕活着在这后宫之中,总要有人站出来驱散乌烟瘴气,只有解决问题之根本,才能真正地帮到圣上,您以一死逃避现实,就不算辜负皇恩了吗”
玉霞尚宫一瞬不瞬地望着花响,之前还真未看出来这小丫头伶牙俐齿,激将、鼓舞与煽动,三管齐下
她沉下心绪改变一词写着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她也曾试图改变后宫的面貌,试图减少争斗与攀比,可是倒头来,幡然醒悟,得罪不起的人实在太多。
要不要为了那句不负皇恩,再努力最后一次
她挣扎良久,终于抬起头,直面内心的冤屈。
“圣上,罪臣有事要奏,恳求圣上移驾罪臣寒舍。”
“只有朕与你”
“是,待罪臣讲完,任凭圣上处治。”
她决定勇敢一回,此刻想得很明白,不为其他,只为花响仗义执言挺身而出。
陌奕宗缄默不语,须臾,悠悠站起身,无视岚皇妃的劝阻,径直前行,与岚皇妃擦肩而过。
王德才亦步亦趋,跟随二人走远。
尚宫局内燃起昏黄的油灯。局墙外,岚皇妃不安地伸头探脑,继而怒瞪花响,满心满眼的恨意
好不容易揪到把这老女官撵出宫门的把柄,全让这贱蹄子搅黄了
“呵,放着本宫这座大山不来依附,偏偏要拉拢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莫非你还在记恨本宫罚你的那几巴掌”岚皇妃悠悠地靠近花响,脸色骤然大变,怒骂道,“贱人之所以被叫做贱人正因为她鼠目寸光心胸狭窄烂泥扶不上墙――”
“咦挨打那事儿我早就忘了,原来皇妃您还记得真真儿的,您到底在说谁心胸狭窄谁是贱人啊我反应慢,没听懂。”
岚皇妃气得娇容扭曲,而后又轻蔑地笑了,道“你以为你怂恿老太婆道出实情,她就没罪了胆敢将宫中宝器偷出宫门,就是死罪”
“未必吧,还要看玉霞尚宫拿到那笔银子的用途是什么,关于这一点,恐怕皇妃您也不知晓”
“本宫确实要质问五百两的去向,可惜还未来得及审问,就让你这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给弄得乱七八糟”她气得要发疯,其实可以借助其父右丞相之威,铲除花香这个眼中钉,理由很简单,区区一个宫女岂配住在皇后宫可她又担心圣上反其道而行,如今李贵妃的地位肯定是留不住了,万一圣上心血来潮将这小贱人册封为妃,那还了得
看来还是要从花香的背景上做文章,据媛贵妃透露,花香身怀武功,入宫又入得颇为蹊跷,搞不好是哪个战败国的女细作
岚皇妃谄笑,她已经差人暗自绘制花香的画像,并且通过父亲的人脉撒出大网,估计很快可以查清小贱人的底细。
花响懒得跟她打嘴仗,听过这样一句话没能动手就别吵吵。
弱者,愚蠢。是她对岚皇妃的全部定义。
半个时辰过去,木门敞开,陌奕宗走下石阶,步伐缓慢,神色凝重。
玉霞尚宫则是跪在门前,听候发落。
见状,王德才悄声提醒圣上,人还未判。
陌奕宗沉了沉气,面朝等待已久的岚皇妃,道“本案始末,关乎皇室颜面,保留其职,官降三品,再犯重罚。”
听罢,玉霞尚宫不禁瞠目结舌,激动得伏地顿首“谢主隆恩”
陌奕宗疲惫地扬了下手,无视神情迷惘的岚皇妃,牵起花响的手,若有所思地离开尚宫局。
他牵着她的手走了很长一段路,驻足湖畔。
捡起一块扁形的石子,甩手打入湖面,只见石子在水面上弹起一连串灵动的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