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 第7节

    夏成墨喝了口水叹道“洛阳城的景色果真名不虚传，走得我脚疼不过才看了一角，若要全部看完恐怕得花上好几天才行。”夏成墨说着又偷偷看一眼白云霄，见他秀丽的脸上并无疲态，这才松了口气。

    “小墨今日脚力大不如从前，不知是何缘故？”白云霄笑问，有几分揶揄的味道。他本性子豪爽豁达，就算换了隐相的女儿身，也不会改变与夏成墨相处的习惯，更不愿他把自己当做柔弱之人对待。

    夏成墨听了白云霄的话，也恍然自己竟把兄长真的当成了女子相待，暗道失礼，脑子一转便道“阿霄莫要取笑。只是因为景色太好，我想把看过的都刻进脑子里，这才劳神费力过了头，不自觉现了疲态。容我先吃一碗馄饨，填饱肚子后咱们再去夜市一较高下。”

    白云霄被夏成墨故意作出的愤然模样逗乐了，将老板端上来的馄饨推到他面前“那你得多吃点，待会儿再拿肚子饿来做借口可就不行了。”

    夏成墨不客气地舀了个馄饨囫囵吞下，被烫得“嘶嘶”吸气，一面口齿不清道“走着瞧，吃饱了又是一条好汉！”

    白云霄哈哈笑起来，若是平日这般豪爽模样也没什么，但换做了新的模样，声音如银铃般动听，形象却有些违和。

    夏成墨好不容易把馄饨咽下去，吞吞吐吐地道“阿霄你莫笑了，太奇怪了。”说着左右看看，好在这摊子还算僻静，路人都赶着去看夜市，没有注意到白云霄的奇怪模样。

    白云霄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份有别，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声道“小墨提醒的是，我险些忘了这回事了。咱们吃东西吧，完了好去凑热闹。”

    夏成墨看到白云霄掩饰地低头喝汤，如玉面颊微微泛红，灯火映照下，秀气的眉目泛出十分好看的光晕，真真伊人如画。

    “小墨怎么不吃了？”白云霄见夏成墨端着勺子半晌没动，以为是烫着了，笑道，“小墨真是猫舌头啊，一点吃不得烫。也不用着急，咱们慢慢去就行了。”

    夏成墨被这么一说，连忙收回目光埋头吃起来“没事没事，就是第一个有点烫，现在刚刚好。阿霄也吃吧，注意汤汁。”

    白云霄笑笑，专注吃东西了。

    夏成墨知道白云霄虽然是妖，却出生高贵，言行举止都极有涵养。如今换了女儿身，依旧落落大方，没有有些女儿家的矜持娇媚，却让人更感亲切。

    夏成墨重重地咬了口馄饨，打断自己的思绪。暗道吃东西就好好吃东西，想东想西是辜负了做吃食的人。这样想着很快将一碗馄饨吃下肚，里面精神了很多。

    付过账，白云霄问夏成墨道“小墨现在有力气了吧？”

    夏成墨道“精神十足，保准不会被落下。”说着与白云霄相视一笑，并肩行去。

    华灯若火树，煌煌炽百枝。入夜后，还在庆祝长生节和牡丹花会的洛阳城灯火辉煌，热闹一如白昼。行人成群，有的抱着花枝，有的提着花灯，个个笑容满面，到处都洋溢着欢乐。

    夏成墨和白云霄并肩而行，看身侧人来人往不由感叹“洛阳不愧为天下之都，白日里人群如潮，入夜了都还热闹得让人不好大步迈脚。”

    白云霄也叹道“灯火通明如白昼，火树银花不夜天。人间胜景到了极致，与仙境比也不逊色。”

    夏成墨做惊讶状道“阿霄见过仙境的模样？”

    白云霄笑道“小墨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午在林园才见过仙景，还没过夜就不记得了？我个人以为，仙景纵然美妙，但凡间繁华也有它的独特之处，无法说出究竟谁高谁低。”

    夏成墨点头“那倒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景色好不好，还得看人的喜好。莫说每个人喜欢的景色不同，有的人还不喜欢看这些呢。”

    白云霄认同地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几个孩童蹦跳着从旁边经过，一边欢喜地喊着“哦哦，宋家嫁新娘子咯，吃喜糖咯，吃喜糖咯！”

    “哦哦，嫁新娘子了，吃喜糖咯，吃喜糖咯！”

    路上几个孩童跑过，一路蹦蹦跳跳很是开心。

    街上本来人来人往各有方向，不多时却有好些人都逆转了方向，似乎朝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夏成墨有些不解，向旁边的人打听“这位大哥请问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乐事，怎地大家都朝那边去了？”

    被叫住的中年男子笑道“嗨，你们是外地来的吧？宋家定了在牡丹节抛绣球招亲，可不大家去奔那儿看热闹去了吗？”又把白云霄看了一眼道，“小道长去看看也没什么，不过你们修道之人也这么——算我少见多怪，少见多怪。”说着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把夏成墨和白云霄再看了两眼，一面称奇地也往人流汇聚的方向去了。

    夏成墨有口难辩，看向白云霄，却见他一张芙蓉面上尽是笑意，不由道“阿霄害得我被取笑，还跟着别人一起取笑我，我真是好委屈。”

    白云霄道“小墨莫哭，待会儿得了喜糖都给你吃。”

    夏成墨只好作感慨状道“但愿阿霄能多拿几颗喜糖，才能化了我这心底的酸楚。”

    二人说笑着也往众人走的方向去了。

    第15章 第十二章  窥人

    走了不少时间，夏白二人终于找到热闹的源头。

    只见小湖边四五层高的阁楼被打扮得花团锦簇，大红灯笼高高挂了，映着飘动的红绸，更加显得喜气洋洋。楼阁底下聚了好多人，靠前多是年轻小伙，后头有结伴的、带娃娃的，里三层外三层，将阁楼围得水泄不通。

    夏成墨和白云霄不原靠太近去凑趣，便往旁边得意楼找了个位置坐下。此处虽也客满，但不会像外头那般拥挤不堪，又正对那喜气楼阁，高矮合适，是个观望的好地方。

    得意楼是洛阳城的富贵酒楼，平日里生意不错，但因为价钱不俗，相对是比较清静的。不知这招亲的人家是什么来头，竟能引得众多人来观看，甚至不惜花费银钱，令得得意楼都人满为患。得意楼的掌柜也是会做生意的，特地将窗户全都卸了，方便客人们观看对面的喜庆场面。

    夏成墨和白云霄来得晚，只落了个靠里头比较角落的桌子，不过对他二人来说，就算隔了墙都能看得清楚，只是靠里一点也无所谓了。

    坐下后，白云霄询问小二酒楼的拿手菜，随意点上四五个，再要了两壶好酒，惹得小二把她看了好几眼，怕是很少见到这般豪迈好酒的娘子。

    白云霄没被小二影响，打发他去了，放眼朝窗外看去。

    对面高高的阁楼被灯笼照得红彤彤的，招亲还没有开始，楼上只站了一排年轻的侍女。差不多都是二八年纪的妙龄少女，衣着讲究，虽是仆人打扮，也都风姿动人，引得不少人仰头打量，议论纷纷。

    阁楼下近前有一块空地，此时已被护卫们圈出来，两排椅子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丝毫不输白天林园的阵势。其中更有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僧，看起来是得道高僧的模样，不知怎地也被请来观看这红尘俗事。

    白云霄对夏成墨笑道“宋家的侍女们已是十分出众，想来小姐更是貌美，难怪引来这许多的争逐。”

    夏成墨还未回答，隔桌却有人道“小娘子这就想错了。宋家也算是洛阳大户，丫头都是千挑万选的，自然个个貌美如花，但不能以此得证宋家小姐美貌！宋家小姐历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兴许是个无盐女，嫁不出去，只好来比武招亲。不过宋家也算大家世，就算那宋小姐缺鼻子少眼睛，也总让人争破头。谁让世人都是笑贫不笑娼呢。”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衣着挺讲究，只是讲出些酸溜溜背后中伤他人的话来，与他一身衣裳并不般配。

    白云霄和夏成墨只当听个笑话，不打算理会，倒是旁边一人笑开了道“嘿，这吃不着葡萄的又开始说葡萄酸了。你都没见着宋家小姐的面，怎么就知道她是无盐女了？”

    锦衣公子反驳道“你们又有谁见过宋芝兰，就知道她是个天仙？”

    旁边又有人又道“大家不过图个乐呵，管她是天仙还是丑八怪，反正都轮不上咱们，也没什么可气的。只是可怜了某个没吃着天鹅肉的癞蛤蟆，这种时候心里的滋味估计比陈年老醋还酸，都酸得冒泡了。”

    锦衣公子的脸蹭地红了，冲那人骂道“你说谁是癞蛤蟆？你不是癞蛤蟆？你不是癞蛤蟆你吃着天鹅了？”

    那人笑着回敬道“我又没想吃天鹅，我就是算是癞蛤蟆也是只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不会自取其辱。至于那些没自知之明的，还是赶紧回家撒泡尿照照吧，还在这儿凑什么热闹看天鹅招亲！”

    锦衣公子“砰”地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怒道“呸！不就是个宋家吗？我李家在洛阳是富贾望族，本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他宋家那点家世还配不上本少爷，也只有你们这些穷酸才会为了得到宋家那点家产挤破了脑袋！”

    这话惹了众怒，好几人冷笑起来“是啊是啊，李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九州之内无人能及，连皇城里的都要嫉妒呢。”这话却说得诛心，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或许会惹火烧身。

    锦衣公子怒上眉梢，眼见要和那些人大吵起来，却听另一人懒洋洋道“我说李四，你这真是一天不酸都要睡不着觉了。不就是向宋家提亲碰了一鼻子灰吗？男婚女嫁不是每次都能成的，至少还得算个八字吧。宋家是拒绝了你，可被宋家拒绝的又不止你一个，你没见宋家的门槛都踩塌了吗？别人没成就没成，姻亲不成仁义在，就你还老在那儿反复叨叨，就别怪大家伙儿拿这事儿挤兑你。过去的事儿就过了，别没吃上天鹅肉就嘴上无德地说人天鹅是野鸭。男人，得有点肚量，否则难成大事。”说话的人跟锦衣公子相仿年纪，衣着也颇为考究，言辞间对锦衣公子大肆嘲讽，似乎是锦衣公子的相熟之人。

    锦衣公子被气得不轻，却意外地没有像跟其他人争吵那般大声反驳，而是憋红了脸辩驳道“什么李四？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耀宗是也，你懂不懂尊重人？”

    那熟人嗤笑一声道“你姓李，排行老四，叫李四怎么啦，也没改你的姓啊。”

    李四气得头上冒烟，似乎又对那熟人有些忌惮，不敢发火，只是梗着脖子道“没改姓也不能这么叫！你乐意别人叫你张三？”

    名叫张三的人笑得更欢了“我怎么不乐意了？平辈之交平时都以排行称呼，你叫我张三就叫，我可不会跟你一样觉得怠慢了。我还叫他们‘王五’、‘卫六’、‘陈老七’，他们会冲上来打我？”张三伸出指头随意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那几人都笑呵呵地应了，一面说着“张三公子抬爱”，更是挤兑得李四血全涌到了脸上。

    “大家都叫得就你叫不得，你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还是三只眼睛的二郎神，讲究怎么那么多！”张三嘲笑着说罢，喝了杯酒，看也不看李四一眼。

    被如此冷嘲热讽，李四几乎要气死。但他一人难敌众口，指着张三“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李四望了望四周的人全在讥笑他，再不能忍受，袖子一拂冲下楼去，带翻了酒杯酒壶摔碎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张三见李四羞愤离开，笑了一声，叫过了小二道“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李四的都算我账上。”又与那些认识的客套了几句，就继续喝酒吃菜了。

    白云霄和夏成墨看着这些年轻人吵闹，也不多做评论。待李四羞怒而去，二人又把目光投向宋家招亲的楼阁，等待喜事开始。

    一旁那张三却突然看了“郎才女貌”的夏成墨和白云霄一眼，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不识龙凤，难预兴衰，不可昌盛长久。宋家或许不如李家富庶，但将才之家，又岂是一单纯的富贾比得上的。”

    白云霄听到张三低语，不由看过去，却见他正与其他人说笑，似乎根本没有说过方才的话。白云霄有些狐疑地收回目光，继续观看宋家的排场。

    而张三复又看向白云霄，笑得莫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遭受了魔法师的诅咒。

    第16章 第十三章  招亲

    宋家招亲比试还未开始，已有大批各色男子在入口处张望。他们年纪不同，神色各异，有的神态自若，有的迫不及待。

    忽然听人道“这宋家也太马虎了，怎地都没有先做个筛选？这上有花甲老者，下有垂髫小儿的——也太不像话了。”说着连连摇头。

    夏成墨和白云霄看去，果然竖着“入口”二字的地方挤了数百人。从形貌看三教九流都有，年纪也是参差不齐。有拄着拐杖的，还有被女人牵在手里的，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那可是宋家，照理说不至于啊，这怎么地——哎，非礼勿言，非礼勿言。”另一人也是一阵叹息。

    又一人笑道“你们还真信这比武招亲啊？照我说，肯定是宋老爷提前把人定好了，所谓比武招亲不过是个办热闹显派头的过场。毕竟是有来头的人家，怎么可能真的任由一女儿家胡闹。所以这到时候谁能几轮通过，谁能最后夺魁，肯定是早就说好了的。”

    有人不同意道“我看未必。这比武招亲分明没有说出任何条条，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总会有几个有手段的。到时候若是有人打败了宋家内定的人拔得头筹，难道宋老爷还能出尔反尔不成？”

    之前那人嗤笑一声道“旁的人怎么可能赢？我听说这回宋家广发帖子，找来不少青年才俊，其中便有南武林江家少主江晚天。传闻江晚天是天下第一剑沈万秋的弟子，又出自南武林盟主府，比武有谁能赢得了他？说什么比武招亲，还不是宋家做的个过场，大家跟着凑个热闹。”

    也有人道“比武招亲也不光是比武。万一那江家少年不通文墨呢？世家子弟，名头多半是捧出来的，未必有真本事。”

    又有人驳道“这你就说得不对了，还真以为大家子弟个个都是草包？要知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凭家世，祖传的资质，多半都是有些真本事的。我当年就在武林上混过一段，南武林盟江上枫一手快剑可是赢过号称武林北斗的段家的。就算江晚天只是他侄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了，江晚天来比武招亲，若是输了，整个南武林就丢人了，冲着这个江家的人也不会让他输吧？”

    几人你来我往地说着，一时没个结论。

    正吵吵着，又有人道“都别乱猜了，宋家的事情，哪用我等操心？安心看你的热闹吧，究竟江家的后生能不能赢，看到最后不就知道了？快看，已经开始了！”一声提醒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比试宋家的比武场上。

    夏白二人也关注着那入口，只听一声锣响，入口打开。入口处有专人把手，令有意者鱼贯而入，倒是很有秩序。

    夏成墨低声“咦”一声，有些奇怪道“阿霄发现了没？”

    白云霄点点头“确实有些意思。”

    只见那些原本在入口外十分激动的人，跨过入口之后竟纷纷一改之前的急躁，个个不紧不慢地走，展现出一股奇特的风度。

    进入入口后，绝大多数人没有走向比试区域，而是直接穿过小桥走到右侧入座。那地方应该是宋家请来观看的宾客席位，早先就已坐了不少人。

    如是，百数人从入口而如，但最后到达中央阁楼下比武场的竟只有二三十人。

    往右侧行走的人入座后，表情都很是震惊，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那个地方。少有几人起身想要往比武场走，都被前排的护卫恭敬拦住，最终只好无奈乖乖坐下。

    场外人群也发现了这怪异，有好事者也去走了一遭，不出意外都去到了右侧看台。

    酒楼众看客不乏惊呼，有好议论者笑道“我就说嘛，别人家比武招亲都是找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怎地宋家会挑在夜里头来比，也不怕招个丑姑爷。原来是早有对策，不知用的是什么仙法，一下子就把不好的都剔出去了，剩下的至少模样看着都周正。”

    也有人笑道“大户人家果然是不一样。听说这比武招亲是宋家姑娘自己想出来的，怕是性子不会太和善。”

    有人点头附和“姑娘家家的好武斗，不知那家儿郎能受得住。”

    另一人笑道“不是说有个南武林的吗？说不定以后成了婚，左邻右舍就可以天天看大戏呢！”

    引得众人大笑起来。

    夏成墨也笑，但只是对白云霄道“我还道只是个普通的比武招亲，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架势。只这开头的一项就知道这宋家颇有些不俗，背后必有高人相助。”

    白云霄也笑了道“在入口布下迷阵来筛选人的法子确实新奇，既避免了先定下条款让人闲谈，也不会让一些不着调的来乱了排场。不过这也就是没遇上同道之人，若有个专擅长破阵的，或许就拦不住了。而且这方法总会让人觉得是舞弊，不知宋家要如何说得清楚。”

    夏成墨点头。

    果然，等不再有人进入，一名大约知天命年纪的长者走到了擂台上。

    “首先感谢众亲朋乡里前来参加小女的招亲大会。宋某此番广发英雄帖，是想为女儿找一位文武双全的贤婿。方才大家已经经过了第一关的姻缘阵，凡是没有通过姻缘阵进入比试场地的，只能叹与小女确实无缘。还请未通过的朋友勿要介怀，安心在右侧观看接下来的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