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可能要一辈子才回来,可这才刚过了几个月。
伸手握住他一根手指,表示亲昵,女人讨好男人不就是这样嘛。
李伯仲看着她光洁的额头,半天没什么表示,没甩开她的亲昵,也没回握,“出去了”他的眼睛一向好使,尽管只是一眼,他还是看到了她,以及那个壮实的男人。
“是啊,您说一辈子不回来嘛,妾身也得要考虑下半辈子怎么活。”显然他是看见了,她也没必要再狡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被抓个正着,百口莫辩,主动承认比解释好多了,“好在您又回来了,妾身也不必将就那些普通男人了。”
最后还是抽去了手指,不过没有用甩的,看来怒气是消了不少。
李伯仲转身走上游廊,白卿跟在一旁。
远远的,在游廊尽头,彩缎翩跹,是一群华丽的女人,她注意到了他眉头的变化,微蹙,然后平静,看来是认识的人。
这是一群可以瞬间让普通女人化成灰烬的高贵女人,白卿有点庆幸自己身上穿的是这身干净的青衣男装,如果她穿得是她那些廉价彩衣,脸上画得是眉飞色舞,此刻一定已经变成了灰烬。
白卿几乎可以肯定,那位着紫裳的美貌女子一定就是李伯仲的未婚妻,瞧她的眼神,瞥过他的眼,然后扫过她的唇,接着是淡淡的放空,像是什么都不在乎,这是有心胸的女人的表现,似乎能目空一切。
而她想知道他的这位正主是不是真有那么心胸开阔,于是轻轻伸手握住了他一角衣袖,闪半步,躲在了他的身后,这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该有的模样,胆怯,但却与她身前的男人形成了一种莫名的亲昵。
不出所料,她的“胆怯”让他的未婚妻多看了一眼过来。
白卿低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子里的笑意,原来这未来主母也没那么目空一切。
“舅母。”李伯仲微微垂目,向为首的一位中年妇人施礼,这妇人是汉西赵家的儿媳,与李伯仲的母亲同辈,同时也是皇族出身,这次来西平说是因为去京城路过的,不过显然没那么巧合,从汉西去京城,想路过西平那还真是不容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李伯仲未婚纳妾,让他的老丈人不开心了,这位舅母就是来做和事老的。
瞧,她不是还带上了李伯仲的未婚妻大老远的,从京城到汉西,再从汉西去京城,然后又这么凑巧路过西平,为的是什么当然是让李家人看看这位仪态万方,贵气逼人的郡主,皇室的女儿,可不会轻易跟人分享男人。
这不只是面子问题,还牵扯着君与臣的尊卑。
“伯仲啊,正好碰上你,你先带梓童去歇息,一路上颠簸的很,她身上还带着病,熬不起,我得先去拜见姑姑她老人家。”这妇人口中的姑姑即指李伯仲的祖母,诸侯各家虽然为了争地盘的事,你我撕咬,可私下里,也是盘根错节的带着血缘关系,乱七八糟的。
李伯仲微微点头,随即侧脸看一眼在他身后装胆怯的女人。
是要她给主母让道了白卿回视他,并默默松开手。
凄凉啊,就这么被丢弃在了空旷的游廊里,侯门似海,贫贱女子终还是要遭人丢弃的。
白卿回过头,她的月舂苑在西,跟他们的方向正好相反。
抬腿走了几步,一偏头,两三个孩子正躲在廊外的毛竹后,背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孩子是李季冬,就是那个用竹剑砍伤她,却把自己给吓坏的男孩。
白卿看着几个孩子半天,突然生笑,伸手指了指他们背后露出一角的剑鞘男孩子总是对利器有莫名的喜爱,似乎天生爱斗。
几个孩子经她的指示,赶紧把露出的剑鞘再藏藏好好不容易躲过大人的眼睛才偷来的宝剑。
白卿转过头,继续往她的小院子去了。
男孩们见状不禁互瞅几眼,随即嬉笑开来,大哥这位小姨娘还挺够意思,没声张。
白卿换下了那身青衣,挑帘子出来,就见凤宣正在从食盒里往桌子上摆饭菜。
“厨房今天这么早做晚饭”
凤宣心虚地答应着,今晚东府那边大摆筵席,可没点她们这位卿夫人的名,所以厨房就先让她把晚饭端了来。
“东府不是开宴席嘛,还有空给我做这么多菜”看了看,菜色很丰盛,而且还多了几道。
“吴妈说今天的菜很新鲜,就多做了两道。”凤宣边回着话,边打量白卿的表情。
“那过会儿你送盘子回厨房时,多谢谢吴妈。”坐下身,拾起筷子在白水里沾了两下。
她到李家以来,打点的最好的就是这些下人了,这是习惯,到任何一个地方,她都会找机会先跟这些人来往,小时候在歌舞坊间,她也这样,所以厨房每次给她们姐妹的饭食都比较多,没办法啊,饿出来的嘴巧跟手段。
“对了,一会儿跟吴妈先要点热水。”今晚来了这么多女眷,热水肯定要排到很晚。
凤宣点头。
洗澡是很好的解决寒冷与寂寞的方式,泡在半人高的浴桶里,周身被暖暖的水包裹着,一闭眼,整个人滑进水里,再缓缓张开眼,看着水面上的世界,像做梦。
“啊”一声尖叫,凤宣惊恐的面庞倒影在水面上。
白卿坐起身,脸上、头发上都冒着热气
“夫人您差点把奴婢吓死。”谁见过大活人在水底睁着眼睛的
白卿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咳嗽几声被水呛到了,这丫头进来就是一声尖叫,吓到反而是她,“不知道谁吓谁,出什么事了,突然这么跑进来”
“哦,是东府那边来传话,让您过去呢。”说着话间,赶紧递来一条布巾。
“叫我过去”谁这么想不开,在这种宴席上也敢让她过去,是想要李家下不了台,还是想要那位未来主母下不了台
十 芽城的内人
柔顺是偷窥的最好方式之一,在胆怯、无助与被排斥时,用那双无辜的眼睛去看人,偷窥这些与普通人不同的高贵人,是一种无奈之下的乐趣。
她第一眼看得是李伯仲,因为只有他能决定她在李家的命运,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是,他敢反抗,并且可以战胜他的家人,这是普通男人做不到的,她喜欢并敬佩他这一点。
对于她的注视,李伯仲并没有给予太久的回视,只是饮酒间偶尔的一瞥,瞥见她那身轻柔的白缎,以及腕子上翠绿的镯子时,他便知道她今晚扮得是怜人的小妾。
他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她了,在任何对付不了的局面跟前,总是能想出办法来应付。
“卿儿啊,过来这边坐。”李家的二儿媳,李伯仲的二婶,抬手示意白卿过去,那一声“卿儿啊”,叫得白卿心中一窒,看来今晚李家这出戏唱得还真不一般,往常这位二夫人都没正眼瞧过她,还记得在园子里与李季冬的那次竹剑会,这位二夫人远远望来的眼神可不算友善呢。
白卿微微朝主桌一福,随即来到二夫人的跟前,老王妃并不在宴席行列,所以这里便由二夫人撑起了场子。
白卿坐到了二夫人的跟前,她的对面坐得正是下午那位紫裳的未来主母。
满桌的女人,丽颜华裳,贵气逼人,普通女子坐在其间,不觉荣幸,反觉自卑,白卿眼不斜视,似乎显得有些局促,说心底话,她也是普通女子,少不了也会有些微莫名的自卑。
“卿儿啊,这位是汉西王府的华夫人,快见过了。”搁在白卿背上的手微微用劲,提示她起身福礼。
看来,今晚提她来三堂会审的恐怕就是这位华夫人了。
白卿乖乖起身,福礼,“夫人安好。”
这华夫人便是下午在游廊里碰上的那位,她们当然都见过了,不过还是当没见过,华夫人带着和煦的笑意上下打量了白卿一番,“倒是位精致的美人,今年多大了”
“十九。”
“嗯,比梓童还长两岁。”笑看了一圈桌上的人,众人也陪着一同淡笑,“家里定是离西平不远吧”
白卿微微抬起睫毛,看着桌子中心那盘红鲤鱼,缓缓道“远呢,在东周。”
“噢是周人啊,难怪生得一身江水灵秀。”点头赞许,并笑得和蔼,“不过也跟我们一样,远离亲人,家里人都见不着,想呐,是吧”
白卿的视线从红鲤鱼转到了那华夫人的手上,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带了一枚翠绿翠绿的翡翠戒指,戒指上还镶了一点碎珠,好看的紧,“家里没人了。”
桌上的人都静默下来,那华夫人眼色也是微微一暗,“可怜的丫头,定是吃了不少苦。”
二夫人淡笑着插话进来,“来,这菜都凉了,咱们先吃。”这要再继续问下去,就该李家丢脸了,这白卿什么身份当然不能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说话间,二夫人手指微微拍了拍白卿的后背,先让她坐下来。
白卿听话地坐下身,心明这两位贵夫人也是在暗中较劲。
一旁侍候的丫头上前给白卿递了双筷子,白卿习惯性地将筷子在白水里沾湿,一抬眼,对面的那位岳梓童正看着自己。
这是个与李伯仲很相配的女人,美丽的面孔,淡然的贵气,并不咄咄逼人的眼神,但高傲着,却又是不惹人厌的高傲。这是白卿对这位未来主母的注释。
对方似乎也在评判她,只是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她是什么样的。
酒宴上,那位华夫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白卿,非要问出她的身家来历不可,不是青楼出身嘛,她就让这女人亲口说出来,非让这李家人自己臊一臊不可,而李家的二夫人也不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招一式,两个女人过得精打细算。
一晚上忙得到是她们俩。
宴席结束,华夫人让李伯仲送他的未婚妻回去,他送了,而且看起来他对他的未婚妻很尊重。
而白卿,她要自己走。
料峭的春夜,穿着一身单衣,顶着一头尚未干尽的湿发,独自在这偌大的府里走着。
在一处院落前,白卿停下脚步,仰望着门楼上的灯笼,微风拂来,额前的碎发飘摇不定
这里是娉儿的住处,与她的月舂院相似,都小得可怜。
姐姐啊,娉儿是不缺吃穿,可是她跟你我一样,缺的是在这家人面前的尊严,我该怎么把她的尊严捞回来呢
仰望满天的星辰,苦笑。
折回西府的路上,迎面碰上了送人归来的李伯仲。
长长的游廊,摇曳的红灯笼,各执一端的男女,在清灰夜色的陪衬下,各走一边,路过时,她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今晚她要惆怅她的亲人,而他,也有他自己的事。
可错身时,他伸来一只手,勾在她的腰间,把她轻轻拉了过去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占有与亲昵,不存在尊重。
“我困了。”她这么说,并抬手碰了碰他脖子上一处细长的伤口,伤口刚打了血结,像一条长长的蜈蚣,“放我回去吧。”
男人却俯身,把她紧紧拥进了怀里,在她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本来还残留的一点热气都吸干净了,他这是怎么了
打算吸完阳气,就把她扫地出门吗
男人松开女人的腰,眼中带着一丝笑,然后带着那丝笑,走了
女人空对着红灯笼下那丝丝清风,有些恍惚,恍惚过后随即转过身,看着男人的背影,是又要走了吗去做他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去了
她跟他有一点很相似他们都很坚持,或者说执拗,为了自己那点事,可以无比坚强,所以他赞赏她。
而她,就像之前说过的,在某些时候,敬佩他。
只是她弄不明白,他这么拥住她,是喜欢她,还是舍不得她呢
拨过额前的一绺乱发,笑,似乎这两个答案都不能成立。
第二天,白卿病倒了,高烧烧得她满嘴是泡。而李伯仲走了,撇下他的未婚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平。
这可真不好,人家华夫人还等着做和事老呢,他竟这么不告而别他要那些皇家的脸面放到哪儿去呢
他是同意娶妻的,却又偏偏一遍又一遍地撕扯着妻家的脸面,但他仍然尊敬他的未婚妻子,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