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因为流言的事,迁怒于夏公子,就自己提板子来见我。”
萧氏知道公公在敲打自己,忙表态道“父亲放心,没有谁会那么糊涂,好歹不分。”见公公、婆婆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而夏衿这边,见岑子曼喝了安神药睡得挺香甜,便去了外院,想看看夏祁怎么样了。到了那里,看到夏祁正在书房里看书,神情挺专注,她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她放重了脚步,又敲了敲门,才出声问道“怎么不好好歇息一下”
夏祁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笑了一下“没事,不累。”站起来给夏衿拉了一张椅子出来。
跟在夏衿身后进门的徐长卿赶紧快手快脚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夏衿面前,退了出去。
夏衿并没有喝,只把茶杯拢在手上,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夏祁。
“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你放心。”夏祁知道妹妹关心什么,主动道,“订亲、退亲是关乎两个家族的大事,如果彭家是讲究人家,不会为了这件事退亲的。我也不希望彭家退亲。”
夏祁点了点头。
不管夏祁心里是难受还是平静,他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他的理智大于情感,令人放心。
“爹和娘大概后天就能到京城了。那边宅子进展很快,后天应该修缮得差不多了。爹、娘一到,咱们就搬过去。”她道。
“好。”夏祁回答得很干脆。
说完这话,他犹豫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
夏祁抬起眼来“今天的事,我总感觉蹊跷。那位刘姑娘会不会是故意走开,然后让我跟岑姑娘孤男寡女在一起的即便没有后来的事,想来流言也会四起吧”
夏衿很欣慰。
这两年,虽然遇上什么事她都会给夏祁分析一下,以训练他的逻辑思维与判断能力。但夏家自分家以来,人口太简单,想要遇上点阴谋的事都很难,她一直担心夏祁为人太单纯。没想到还好。遇上事情他也能看得出其中的道道,分析得也挺到位。
“放心,我会查清楚的。”她道。
如果夏祁不对岑子曼有意,她或许就会把自己的猜想跟岑家人说一说,便不管了,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跟彭公子有关。她插手太过,等以后岑子曼和彭喻璋成了一家人。她这个多事的外人便不讨喜了。
但夏祁既对岑子曼有情。而这件事似乎又跟郑婉如有牵扯,彭喻璋脱离不了干系,那么。她就得好好查查,好让事情朝另一边发展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地位太低,配不上苏慕闲。但骨子里,皇帝她都没看在眼里。所以她从不认为夏祁配不上岑子曼。
在夏祁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最重要的时期。被她所影响。夏衿相信,说到对于女性的尊重。这时代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夏祁。所以,岑子曼能嫁给夏祁,是她的福气。
夏衿回到后院,天便渐渐黑了下来。她让董方点了灯。准备看几页书,等大家都熟睡了再出去,然而刚翻了两页。她就将书给放了下来。
昨晚呆在屋顶的那人,现在又来了。
她吹熄油灯。换上夜行衣,然后坐着静静地听屋顶的动静。那人似乎认定了厅堂的那块屋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因她的灯灭有所改变,颇有些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式。
夏衿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然后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却布满天空。她收敛了气息,绕了个弯,再轻跃到厅堂上面,便见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如一个思想者一般,手背擎着下颌坐在那里,脸正对着她所住的厢房。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声音,苏慕闲倏地闪了过来,下一刻,一只冰冷的匕首就抵到了夏衿脖子下面。
“不错,有进步。”夏衿赞道。
听到夏衿的声音,苏慕闲手上一松,将匕首收了回去。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重又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夏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满天星星,她轻声道“你表妹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苏慕闲的声音低沉而又雄浑,充满了男子气息,“我下午听到这事就过来了,然后我又去了一趟燕王府。”
夏衿讶然“你去找了嘉宁郡主她怎么说”
本来从安以珊身上是最容易查出真相的。因为不管是谁布局,都得让安以珊配合,而且她心机并不深沉,在她身上很容易得到答案。但燕王府那地方太危险,夏衿掂量了一下,不想为这事冒那么大风险,所以放弃了。
没想到苏慕闲却去了那里一趟。
苏慕闲很郁闷“她一口咬定跟她无关。而且”他皱皱眉,“我想不出,搅了阿曼的婚事于她有什么好处。”
夏衿也蹙起了眉头。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我要去郑婉如那里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郑婉如为何不是刘悦儿”苏慕闲奇道。
“刘悦儿只是一个棋子,能命令她的,只有安以珊。”夏衿道。
苏慕闲想了想又问“郑婉如喜欢彭喻璋”
夏衿赞许地看他一眼。能短时间内猜到这一点,苏慕闲的脑子相当好使,毕竟这里头,绕了好几道弯。
她道“我也是这么猜想的。”
苏慕闲站了起来“走,去郑府。”
一顿饭功夫后,两人到了郑府,正要寻找郑婉如住的院子,没想到刚走到后门,就听到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那女的,正是郑婉如。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闻
“你不用再说了,我说了不会退亲的。”另一个是男子的声音。声音倒挺悦耳,锵锵有金石之声。但声音里的不耐烦,就像顶级美味的食材被放多了盐似的,让人遗憾而不喜。
郑婉如哀哀地哭泣起来“为什么你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却一定要娶那个女人莫非,莫非你骗我”
那男人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温柔地哄道“别哭了,快别哭了,让人听到就不好了,乖了。”待郑婉如哭声小了,他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的命令,我不听行吗你家也给你订了亲,喜不喜欢的,咱们以后就埋在心底,好好过日子吧。”
“可、可是我们”郑婉如的哭声又大了起来,“我们都那样了”
男人声音微扬,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别再提,再提对你我都没好处。你听好了,到时候”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耳语。
郑婉如停止了哭啼,静静地听他说话,说完了之后,她的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哭得更响更凄凉“我不要,我不想嫁给别人,除了你,我不想让人碰我。”又哀求,“咱们去求舅舅,舅舅一向疼我,肯定会让你退亲,改娶我的。”
抱成一团的黑影动了一动,一团黑影分成了两团,显是男子把郑婉如推开了,他的声音也不耐烦起来“这话你又不是没说过,结果呢除了父亲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咱们还得了什么你还想再害我挨打不成行了,时辰太晚了,我回去了。”说着就往后门处走。
郑婉如跑过去搂住他的腰。哭着怎么也不肯放手。
那男子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对旁边的黑影道“菊影,过来扶住你家姑娘。”
那边过来一个丫鬟,将郑婉如拉住,男子从后门处离开了。
“姑娘,咱们回吧。”菊影低低地劝着郑婉如。
“啪”地一声清响,显是郑婉如打了这丫鬟一巴掌。随即听她骂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菊影却一声不吭。用力拽着郑婉如往里面去。
一直躲在屋顶阴影处的夏衿拍了拍身边的苏慕闲,便一跃而起,朝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奔去。苏慕闲微微愣了一下。也赶紧起身,跟在了后面。
此处都是达官贵人所住的地方,夏衿极为小心,特意放轻了脚步。而且专往阴影处走。她看看身后跟着的苏慕闲,见他的脚步声竟然也很轻。她要是不凝神细细感受,竟然感觉不到。而且他走的路线跟夏衿一样。
这小子,功夫有进步呀。夏衿在心里满意地想。
两人不远不近的坠在那男子的后面,始终保持一百步的距离。既不让人轻易发现,在这四处拐弯转角的地方也不至于跟丢。
好在那人所住的地方离郑府没多远,穿过一条巷子再拐了两个弯。便“呀”地一声推开了一扇门,闪身进去。复又将门关上。
夏衿跃到那门头上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彭府。
果然是彭喻璋
“公子,老爷叫您一回来就到书房去。”守在那里的小厮打扮的下人迎上前来。
彭喻璋的声音冷冷地“是谁告诉老爷的”
“是伺墨。”小厮说完,又替同伴辩解道,“他也是没办法。老爷说他要是不说,就把他姐姐卖到窑子里去。”
彭喻璋没有再说话,直接穿过几幢房屋,去了灯火通明的书房。
夏衿见状,心里顿时一喜,赶紧尾随前行。
岑子曼那事,是郑婉如布的局,这无庸置疑了。只是为何彭喻璋和郑婉如明明两情相悦,彭老爷却死活不同意亲事,硬是要折散两人,让儿子娶岑子曼呢他是清流文官,而郑婉如的爹是文官之首,以后彭喻璋的前程如何,更在郑尚书大人身上。彭郑两家结亲,对彭家大有好处。为何他却冒着得罪彭家的危险,执意要娶岑家女为媳
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许,一会儿就有答案。
彭喻璋虽是文弱书生,行事却十分男人。即便知晓父亲有可能正拿着大板子等他,他依然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
“爹。”他对着上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轻唤一声,轻掀前襟,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彭老爷是个相貌极为清俊的男子,颚下留着半尺长的美髯,此时正单独一人呆在书房里看书。
他放下书,静静地望着彭喻璋,并不说话,但身上的怒气极盛,即便隔着门都能感受得到。
厅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彭喻璋也不知是心理素质好,还是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跪在这种低气压下,姿态虽然恭敬,神色却很自在,颇有些安之若素的味道。
彭老爷似乎颇为满意儿子的表现,愠怒的脸稍稍缓和了些。
他开口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再去见如姐儿,你怎么不听”声音里虽然低缓,但里面隐含的怒气却很明显。
彭喻璋低下头去,解释道“她如今情绪十分激动,竟然做出今天这种事来,连嘉宁郡主都牵扯进去了。要不去安抚她一下,我担心她还要做出更疯狂的事来。到时候”
他抬头看了彭老爷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候,趴在屋顶偷听的夏衿看清楚彭喻璋的长相,不由得在心里喝彩一声。
纵然她前世在电视或现实中见过无数英俊男人,眼前这一个,仍然算其中十分出类拔萃的。他不光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那双眼睛如星辰一般漆黑深邃,高挺的鼻梁,瘦削却十分立体的脸形,无不恰到好处。这样容貌的男人,才高八斗,还颇有心计
难怪岑子曼为他五迷三道;郑婉如对他更是死心踏地,即便被他破了身而且还不愿意娶她,她也没有大吵大闹,最多是暗地里使些阴谋手段,悄悄极力争取。
此时,夏衿终于知道为什么郑家长辈要把郑婉如嫁到临江去了。
想来郑婉如与彭喻璋的关系,他们是清楚的吧如果把郑婉如嫁在京城,不管嫁给谁,那人头上必定绿莹莹,戴上一顶郑婉如和彭喻璋共同编织的绿帽子。
“你去见她她就不疯狂了吗”彭老爷的咆哮打断了夏衿的思绪,“你这样藕断丝连,优柔寡断,她岂不是生出更多希望,惹出更多事来这次惹出来的麻烦你要怎么处理岑府要是因此而退亲,你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大事”
王爷
夏衿抬起头,朝苏慕闲看了一眼,正对上苏慕闲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的眼神都震惊而诧异。
两人顾不得想别的,又低下头去继续听壁角。
“不会再惹麻烦了,父亲。”彭喻璋道,“明日如果父亲领着儿子去岑府商议婚事,提出尽早将岑子曼娶进门来,岑府不光不会拒绝,反而要对我彭家感激万分,大家也得夸咱一声仁义。只要我娶了亲,表妹那里就会死心了。”
彭老爷抚着胡须,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上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彭喻璋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真不愧是我彭其铮的儿子。不错,不错。”说着又抬了抬手,“起来吧,赶紧起来。”
彭喻璋脸上也露出笑意,对彭其铮拱了拱手“多谢父亲。”随即站了起来。
“行了,就照你说的做。明儿一下衙,我就跟你去岑府,争取在宣平候出征前把他孙女抬进府来。”袁其铮满面笑容地道。
“是。”得到父亲赞许,彭喻璋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仍是那一副谦恭守礼的样子。
他这模样,让彭其铮再次露出赞赏之色。他挥挥手道“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孩儿告退。”彭喻璋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站在廊前,望着满天的星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举步下了台阶,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衿跟苏慕闲对视一眼,见屋子里的彭其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四周并没有守卫的高手,两人轻轻地将掀开的瓦片放了回去,然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到了一个僻静之所,夏衿叫住苏慕闲“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将此事告诉宣平候爷。”苏慕闲轻声道,“咱们大周朝,皇家子嗣都不丰。皇上那一辈,只得兄弟两个,除了皇上,便是燕王。皇上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养到十五岁还病逝了,余下那个才五岁,被封寿王。”
说着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刚才彭其铮嘴里所说的王爷,自然不会是才五岁的寿王,而是燕王。但彭其铮为何要效忠燕王,又枉顾儿女之情,一定要把岑家女儿娶进门呢这其中的奥妙”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阴恻恻的“再想想前段时间皇上中毒,这阵子边关蠢蠢欲动。想来,这已不是郑家和彭家设计表妹亲事那么简单的事了。”
他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声音更加飘渺“恐怕,有人想变天”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盘算
他吐出一口浊气,朝夏衿看来。
他本以为夏衿即便能干,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又一直生活在临安小地方,并不懂得朝庭之争,倾覆大事。所以听到他刚才的分析,她即便不惊慌失措,也应该有片刻的失神才对。没想到他对上的,却是夏衿欣慰的目光,那是一种“你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的欣慰。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你”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里艰涩难言,五味杂陈。
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么难怪她不愿意嫁给他。
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懂,还需要人教导,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呢
这一刻,苏慕闲很想向夏衿证明自己。经历了亲人的遗弃与生死,他早已不是当初刚从寺庙里出来的苏慕闲了。
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各种私心杂念,继续道“所以,我得把这些事跟宣平候爷说清楚,并且跟他进宫,向皇上禀报。”
夏衿点点头“这事确实应该这么做。”
她转过身去,一纵而起“走吧,回岑府。”
苏慕闲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轻盈的身影,心绪繁乱。
路上两人虽遇上一些在屋顶上高来高去的人,但因隐匿功夫厉害,都顺利地避了过去。
半晌之后,两人回到了岑府。
夏衿停下脚步“你去吧,不要提我。今晚之事,都是你对郑婉如起了疑心,然后一路跟踪发现的。你从未见到我,更不是跟我一起去的。”
苏慕闲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这样。终是不妥。”他低声道,“这么大的功劳,你让给我,我会良心不安。除非”他凝视着夏衿,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夏衿望着苏慕闲。只觉得他的眼神配着这声音,有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间,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不由得认认真真地看了苏慕闲一眼。
朦胧的星光下。苏慕闲的长相似乎并不比那彭喻璋差。这一年半,他不光人变得成熟,五官也变得更为轮廓分明,更有男子汉味道了。如果说初次见面时他如同一条小溪。清澈澄净,一眼能看得到底;那么这一刻。他似乎汇聚成了河流,浩浩汤汤,声势浩淼,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气韵。
望着这样的苏慕闲。她有片刻的心曳神摇。
见夏衿朝自己看来,眼眸熠熠,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苏慕闲沮丧的心又生出了希望。
他很想靠近一步。离她更近一些。可那日在岑府,脱口而出的鲁莽的宣告。让她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自己,随即便是有意无意地疏远。这一刻,他不敢冒然行动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会让她明白,嫁给他,是她最佳的选择。
夏衿凝了凝神,道“我在医术上显出一些本事,就已被禁锢在这京城。要是再在武功上露出峥嵘,让人知道我还有出入内禁的本事,你以为有人还愿意我活在这世上么”
“我明白,我不会跟人说的。今晚只我一个人,郑家和彭家的事,都是我一人发现的。”苏慕闲发誓似的道,心里却有一种小孩偷吃到糖的快乐。
她有绝世武功,她能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可这一切,这世上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夏衿不光五官敏锐,对人心的微妙变化也极敏感。苏慕闲心里想什么她不清楚,但他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欢喜,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坚毅。
她莫名地也变得松快起来,轻声道“那我走了。”转身朝她住的院子跃去。
走了几步,她正要离开这间屋顶往别处去,鬼使神差地,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苏慕闲仍然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她,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心跳微微加速。
苏慕闲见她停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起来,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夏衿脸上有些发烧,她急急跃下了地面,朝回廊的屋顶掠去。
苏慕闲望着她的背影,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去了宣平候所住的正院。
“你说什么燕王”宣平候听到苏慕闲的猜想,大吃一惊,站起来走到苏慕闲面前,盯着他问,“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宣平候老夫人跟太后是姐妹,关系甚密。宣平候在朝中所有大事,都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此时她也没有回避,跟丈夫一起听到了苏慕闲这一番大胆的猜测。
此时见宣平候完全失去了冷静,问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怕苏慕闲多心,赶紧嗔道“老头子,你问的这叫什么话闲哥儿要是不确定,怎么可能跑来跟咱们说我看呗,十有,就是闲哥儿所猜想的这样。你原来不也怀疑过燕王吗毕竟皇上出事,寿王只有五岁,太后年老,唯有燕王身强力壮。他要是在朝中暗自培养势力,篡位夺权,再合理不过了。”
宣平候也冷静了下来。
他重坐回到椅子上,想了想,一拍桌子,重又站起来,对苏慕闲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宫里,面见皇上。这件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在外打仗也不安心。”
“姨祖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后面还要经过多方查证,所以此时不宜打草惊蛇,免得他们缩回去,再抓不到任何证据。”苏慕闲道,“现在进宫,未免让人怀疑,而且事情还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明日我当值,您也出征在即,面见皇上再正常不过。到明儿下了朝,咱们再禀报皇上也不迟。”
“闲哥儿说的有理。”宣平候老夫人赞道,又转头瞪了丈夫一眼。“不像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叫人不放心。”
宣平候摸摸头,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急糊涂了么。一想起这些王八膏子,我就来气,恨不得直接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说到后面。他咬牙切齿。
宣平候老夫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这些人,不光给皇上下毒,妄想夺权篡位;还利用岑子曼小女孩儿的感情。想要通过联姻,把毫不知情的岑家拉到同一条船上
如果没有发现他们的阴谋,待哪日他们发动政变,把岑子曼当作人质。逼岑家站在他们那边,岑家该何去何从从道德大义出发。自然该维护正统;但割舍心爱的孙女,又于心何忍到时候,岂不是戳他们的心么
再者,如果燕王阴谋失败。岑家因是彭家姻亲,必然会遭到皇上和朝臣的猜忌。即便皇上知他们忠心,不治其罪。但朝中那些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岂会放过
到时候,岑家真是里外不是人。
这么一想。宣平候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
“闲哥儿,这事多亏你。要不是你察觉不对,跑去一探,我岑家,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你是我们岑家的大恩人啊。”她叹道。
苏慕闲心里一叹夏衿才是你家大恩人
可惜,这话他不能说。
“姨祖母快莫这样说。当初要不是你们护着,我早已被人杀死了,又怎会活到至今,还保住了我爹传给我的爵位再说,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我可不敢居功。”
宣平候长叹一声“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苏慕闲点点头,笑道“姨祖父的话,我记住了。”说着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这就告辞了。”见宣平候夫妇俩站起身来,作势要送,忙道,“不必送,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拱了拱手,一个跃步闪身出门,直奔府外而去。
宣平候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当初就不应该由着曼姐儿性子胡闹,让她跟彭家订亲。看到闲哥儿回来,我心里就直后悔,老觉得让曼姐儿嫁给闲哥儿才好,这孩子是再合适不过的孙女婿人选。”
宣平候可没有心情在这时候讨论儿女亲事。他心里思忖着燕王和彭家勾结的可能性有多大,彭家作为清流,又能起什么作用,嘴里敷衍道“到时候退了亲,再让曼姐儿嫁他就是。闲哥儿除了咱们,又没别的亲近人。”
宣平候老夫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早朝,宣平候耐着性子站了一早上。刚一退朝,他便求见皇上。被召见之后,他又求皇上将苏慕闲叫了进去,三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待得出来,他便拉了当初的媒人,直奔彭家,借口岑子曼名声受损,无颜以对,要跟彭家退亲。
彭其铮这些年躲在暗处,帮着燕王四处联络和拉拢朝臣。宣平候手掌重兵,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拉拢的对象。好不容易儿子施了美男计,迷住了宣平候的孙女,此时正想上门提亲,好将两家牢牢地绑在一起呢。却不想刚要出门,便遇到了来退亲的宣平候岑毅。
他自然百般不肯退亲。
可宣平候完全演示了一遍什么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霸道与蛮横,叫下人将聘礼如数放下,退了彭喻璋的庚帖,道“我刚才在宫里禀事,便把这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说一切以朝中大事为重。既然这亲不退,我出征不安,那便退好了。”又问彭其铮,“要不要我去找皇上讨道旨意来”
彭其铮被气得胡子乱颤。
这老家伙,仗着出征在即,连皇上都不敢得罪他,竟然连孙女亲事这种小事也要拿到皇上面前去说。逼急了,没准他还真能干得出去讨旨意的事来。皇上不方便下旨,让太后传一道口谕,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彭家的脸面须不好看。
“待那一日,我做了首辅,第一个要治的,就是这死老头子。”他恨恨地想着,叫人将岑子曼的庚帖拿来,摔在宣平候面前。
宣平候退了亲,心满意足地走了。
“父亲,会不会是咱们的事被他察觉了”彭喻璋疑惑地问道。
“不会。”彭其铮否认得斩钉截铁,“他要是真怀疑我们,必是会偷偷查证,而不是跑到咱们面前来要求退亲。他不怕打草惊蛇吗”
彭喻璋一想有道理,遂放下心来,转而请求“父亲,岑家既然退了亲,那郑家那里”
“你表妹已订亲,她你就别想了。等过一阵,我另给人觅一门妥当亲事。”
“父亲”彭喻璋还想争取。
彭其铮一甩袖子,怫然道“就这么定了”222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宣平候回到岑府,把退亲的事情告诉了老妻,让她和儿媳妇好好去安抚一下孙女。岂知当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如临大敌地将退亲的消息小心地告诉岑子曼时,她表现得十分平静。
岑子曼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朝堂上的牵扯,只以为是彭家听到外面的流言,派人过来打探消息,然后祖父为了维护岑府脸面,主动退亲。
“你们不用担心。”她仰起小脸,冲祖母和母亲笑了笑,“这就是缘分,我明白的。”
因为彭喻璋的出色,京城的闺秀没少背后嘲讽,说以她将门小姐的粗俗,这门亲事是白瞎了彭喻璋;彭喻璋每次见着她,表情也是淡淡的,从未有未婚夫面见未婚妻时那种期待、紧张、欣喜的情绪――大哥娶大嫂时,她可是见过大哥的那种表现。为这事,她没少流眼泪。
她曾一万次地想象她跟彭喻璋成亲后相处的情景,可每次她都十分沮丧。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个情景。她想,跟彭喻璋呆在一起,她可能连话都不会说。
如今退了亲,虽说心里难过,那神}一般的男子,终是与她无缘。但她心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孙女这种表情,宣平候老夫人原来准备的许多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心口说不出来。
“祖母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的。”她只得道。
因为这事还牵扯到夏祁,猜想到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的来意,夏衿有意避开了去。待她们走后,夏衿从岑子曼的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很难过吗”她问。
岑子曼摇了摇头,抬起头冲夏衿一笑。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很奇怪,不光不难过,竟然有一种松快的感觉。看来我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夏衿安慰似的拍拍岑子曼的肩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岑子曼在想什么,夏衿不知道。而她自己,则想到了苏慕闲。
岑子曼十六岁了,又因退了亲损了名声,如果此时再不抓紧时间、趁着宣平候出征再立新功之际为她订一门亲事。等她年纪再长些。亲事就难办了。
而且。战上的事,谁也说不清。要是宣平候或世子岑长安有个三长两短,或是战败。岑家的权势必然大大降低,更有甚者,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到时候,谁还愿意娶岑家这个名声受损的姑娘呢
所以。在出征前为岑子曼订下一门亲事,是势在必行的。
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但夏家在门第上与岑府实在相差太远,夏祁更是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即便他与岑子曼有了肌肤之亲,但岑家第一首选的,不是他。而应该是苏慕闲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失神。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发现东西的可贵。经过昨晚微妙的心理转变,再说很高兴看到苏慕闲跟岑子曼成亲。她就太自欺欺人了。
那么,她需要做些什么呢使些手段。把岑子曼推向夏祁,而把苏慕闲留给自己
这念头一出,她就晃了晃脑袋,将这念头赶了出去。
且不说这样做有悖于她做人的底线,光是从情感上,她就接受不了。
她骨子里是个极傲气的人。如果岑子曼选择苏慕闲而非夏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