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字,鲜红,而醒目。
姚兰认识我,抢先上前扶住我另一只手臂,道“戴姑娘,那个暴君有没有为难你”她的声音原本已很轻,但林邑谦仍阴郁地看了她一眼。
姚兰登时衲衲地不敢再言语。
林邑谦这才道“十四,事情大概我略有耳闻,今日已不早,我让人替你准备了卧房,先早些安歇吧。”
我略福了一福,不再推辞,点头应下。我此刻经历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心力已憔悴到极至,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找一隅呆着。如此这般,甚好。
林邑谦挥下衣袖“姚兰,你领着戴姑娘去后院安置。”
姚兰应声,遂,领着我向西,绕过中厅,来至后院一角耳房。虽小,但算得安静,我始露出一丝强笑,轻道“姐姐先去忙吧,十四,有云鸢陪我即好。”
姚兰也不再强留,复嘱咐几句,便去了。
云鸢扶我在床前坐下,环顾四周,低低道“小主――”话音未落,我即打断她“云鸢,以后就叫我十四吧。既出宫,十四,就已不再是什么小主了。”
云鸢闻言,脸色一白,复轻轻颔首,改口道“十四”甫开言,却有些不适应,涨红了脸颊。我好言抚慰她道“不碍事,多喊几次就口顺了。”
她点头,半晌,才又似想起什么,赶紧起身,自桌上解开随身的包裹,一边道“内务府打发我离宫时,还交给我一大堆药丸,说是药司特地按着小十四的方子制的,让奴婢提醒――十四按时服下。还有这些治外伤的药膏,嘱咐奴婢每日按时给十四清洗伤口,再敷上。十四快看看,是这些吗”
我自她手中的木匣内捻起一枚药丸,漆黑晶莹,再置于鼻尖轻嗅,并无异常,应该是按着我原先的方子调制的。我心内难忍,面上又不敢表露,蹙眉,强自镇定道“去取些水来,给我服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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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恍惚无倪明又暗 2
云鸢应声,去桌边倒了茶来,我掰开药丸,以水送服。
她见我如此,伤心道“十,十四体内的剧毒还没能去尽么”
我轻笑。云鸢转身复取来清水,一面遵着嘱咐,以白绢为我清洗颈部、十指之间的伤口,敷上药膏,一面抹泪道“亏十四还能笑得出来,要不是李公公刚告诉云鸢,云鸢还当小十四去年死了。云鸢,不知道为十四掉了多少眼泪,云鸢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轻声道“十四,也很想念云鸢。”
我以衣袖为她试着泪痕,抚慰道“十四无碍,十四不是好好的在云鸢跟前。只是,苦了云鸢,跟着十四,连累着吃了多少苦楚。”
云鸢复含泪道“云鸢为了十四,吃再多苦也甘愿。”
我问道“他们把你打发到哪里当差有没有为难过你”
她轻轻摇头,一面试着泪痕,一面抽咽道“云鸢一直被他们罚在浣衣局当差,云鸢虽苦些,但比着十四受过的苦,云鸢就好比在享福。十四知道么蓉妃娘娘不在了。”
我心内,再一痛,微微点头。
她再道“圣上醒来后,除了按行刺圣驾之罪惩治了蓉妃娘娘,与先前的淑妃娘娘一同贬为庶人,入长门宫,永不获出。”
我一惊“那,淑妃娘娘所生的皇子呢”
“圣上下旨,将两岁的元玟殿下,过继至勺香殿的媛妃娘娘膝下抚育。”
“那后来呢圣上既已将蓉妃娘娘贬为庶人,为何又杀之”
云鸢摇头“奴婢在宫内只听说蓉妃娘娘在长门宫内郁郁寡欢,得了急病殁了,从未听说圣上有下旨杀了娘娘。十四,从哪里听到是圣上杀了蓉妃娘娘”
我呆了良久,原来我不在,凤凰宫内,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终于动了张淑妃,想必前朝的刑部侍郎,也一样不保了吧。
云鸢,哪里懂得帝王的进退深远,墨荷之死,是无疾而终,抑或急病而殁,横竖,都不过随天家的心意而为之。
我倦极累及,轻轻侧于床榻里侧,低道“云鸢,我要睡了。这里只有一张床,你和十四一起睡吧。”话音未落,即已闭上眼睫。其实,是不愿再面对,这让十四心痛不已的尘世。索性闭上眼睛,不闻不问,十四心内的痛,或许会好些。
云鸢闻言,为我轻轻覆上薄被,熄了油灯,在我近旁,轻轻侧身,躺于外侧。
我一动不动,卧于枕上。但,一闭上眼睫,脑海中,尽是他的身影,音容笑貌,宛如生人。
老皮桃树下,他以唇舌为我吮吸伤处。
昭阳殿初次侍寝,我颤声转向他道“十四要”他立刻道“那朕就给十四。”
钱塘空坟,他一点一点,细细刨着十四坟上的黄土,唯恐他人万一伤了十四的身子,直刨得自己满手满掌的鲜血。
七月初七,十四夜闯昭阳殿天子寝宫,按律当死,但,他不仅见了十四,事后的惩处,也仅是禁了十四的足而已。
十四说要再醮林生,他一口鲜血,溅了满襟。
凤凰宫内,十四在他近前,从来想跪即跪,想立则立。对于圣意,十四想顺则顺,想忤逆就忤逆。从不管面前,有多少宫人随从,还是站了一堂的嫔妃小主人众。他,杀了墨荷,弑了韦宝林,贬了淑妃,却从未真正按律处置过最最大逆不道的戴十四。
一幕幕,一桩桩,再回顾,断人肠。
他给予十四的,原来真的不同于,他给过任何一个人的。原来他,和十四一样,动了真情。
只可惜,情深缘浅,无以为继。十四,并非他的结发之人,他,亦非十四的良人。多情自古空余恨,可叹自古与今同
热泪,沿着锦枕,熨湿了身下的被褥。我强自忍泣,不欲惊了云鸢的好梦。一夜无眠,醒至天明。
第一章 恍惚无倪明又暗 3
翌日晨起,云鸢早早醒来为我梳洗。我由着她为我梳了双髻,仅以一枚发簪饰之。既已出宫,恢复之前装束也好。
林邑谦并未现身,只让姚兰过来给我问安,带话道“请戴姑娘安心休养,等身子好些,再从长计议。”
我欠身谢过。
随即,有馆内的医官前来为我更换手上的伤药,看来,林生还记得当日我在京兆府大牢内所受的伤,不愧是一个有心人。
但,墨荷已死,他也应该早就获悉。此刻,十四有满腹的疑问,须等他解答。但,他既有要务缠身,十四,只能静等。
姚兰前来为我和云鸢送食盒,云鸢含笑谢过,在一旁与之寒暄。我忍不住问道“使臣大人还在馆内么姚姑娘能否帮十四通报一声,就说十四有话想和大人说。”
姚兰是个直率人,闻言,脸色显出一抹难色道“大人一早就去你们吴越国前朝上朝去了,说有要紧事,要到晚间才能回来。等大人回来,我定帮你转达。”
我有些失望。但,听她语气,忽想起什么,复道“姚姑娘,不是吴越国人么”
姚兰很恨地道“我虽出身吴越,但此生再也不要做那暴君的子民。是使臣大人收留了我,不然,姚兰还不知要沦落到何处。”说到最后一句,眼圈,已隐隐转红。
云鸢赶紧奉上茶,轻道“姚姑娘,请用茶,快别伤心。”
我垂下头,之前,钱镠又对姚兰做了什么,始让之对其恨之入骨我低道“当今圣上对姑娘家人做过什么吗”
姚兰抬起头,愤然道“戴姑娘怎么还一口一句称那个暴君为圣上,听大人讲,他害得你一家那么惨,姑娘自个不恨他么”
我怔怔地望住她,她此言何意他害得十四一家那么惨他何时害得十四一家那么惨是指娘亲么娘亲不是已经移居钱塘了吗
见我面露疑色,她自知语多,垂下视线,仓皇道“你看我这嘴巴,大人说了我多少次,姚兰就是改不了这乱说话的毛病”
云鸢懂得我心意,赶紧道“姚姑娘不用介意,我们姑娘一直当姚姑娘是救命恩人,岂会和姑娘计较这些。”
姚兰始松懈些,赔笑道“戴姑娘快些用饭吧,冷了,就不好了。”言罢,又自袖内掏出一块腰牌,递于云鸢“大人说,怕姑娘一直闷在馆中,憋坏了身子。这是馆驿出入的铭牌,等姑娘觉得好些,可以拿着这块牌子,自由出入咱们馆驿。想到街上逛逛也可,想到外面散散心也好,就是别整日闷坐着,净想些没用的事。大人还嘱咐姚兰和戴姑娘说一声,请姑娘暂且在这儿,先将身上的伤养好,等过了八月,大人任期满一年,正好有事要回国面君,再领着姑娘一起返回大梁国便好。”
我犹疑道“敢问姚姑娘,之前的使臣,不是你们林大人么”
姚兰笑道“戴姑娘问的是上一任么那是我们大人的父亲。林老大人告老还乡后,皇恩浩荡,便由如今的小林大人子承父业了”
我更惊“难道,使臣大人不是吴越国人么”
姚兰皱眉,打断我“看姑娘说的,咱们使臣自幼生于梁国长于梁国,家学渊源,为官三代,俱是我大梁国的子民。怎么可能是那暴君之属”
我心乱如麻,心中,似有一万条疑问,可是,越问,越不敢深问。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云鸢瞧出我不对,赶紧赔笑道“十四,让姚姑娘陪着一起用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姚兰闻言,即起身告辞道“戴姑娘,我就在前面那间偏房,有事,让云鸢去唤我,无需客气。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强笑着点头,欠身送客。
云鸢将其送至屋外始返,看我兀自呆坐于软凳上,遂不放心,行至身前,殷殷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回过神来,点头苦笑道“云鸢,何止不妥,有大不妥。这梁国馆驿,咱们可能来错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章 花明柳暗绕天愁 1
见云鸢不解,遂,也不再瞒她。将之前,与明月楼,于昭庆寺,与墨荷林生之过往,细细向云鸢简述一遍。低低附于耳畔,只恐隔墙有耳。直听得云鸢面色惨白,而我,何尝不是惊恐万分。
当日,我因墨荷始知林生,只道他不过越州人氏,一介书生而已。父早卒,薄有田产,应母命赴京城经商。行程之中,因偶遇墨荷,复一见钟情。不足一月,即在明月楼光了其所有的资费与盘缠,最后连返乡的钱都没有剩下。仅靠墨荷私下的资助,暂居钱塘门外的昭庆寺,靠卖画与字帖度日。
我之前奉墨荷之托,见过林邑谦数面,一次是墨荷假借陪我进香祈福,私会林生;一次是我赴云庄消暑途中,软轿路过通越门外十里长街,看见他当街沽酒,潦倒之中仍不失风流洒脱;另一次,是我受墨荷之托,前往昭庆寺替她探视病中的心上人。
但,这一切,从我自娘亲,自墨荷,自林生自己口中,所知悉的林邑谦,均应是地地道道的吴越国子民,而不是方才姚兰口中的三代为官、子承父业的梁国使臣。
人相同,名相同,不同的,却仅是身份与身世。相差,何其远矣
如此,当日,我从墨荷口中所知,从娘亲口中所知,从林邑谦自己口中所知的一切,则,字字句句,俱是如假包换的谎言
可叹十四被蒙骗至今日。
林生欺骗十四,十四尚能理解,到底是何原因,使得十四的至亲之人一齐向十四撒谎除非,墨荷与娘亲均被其蒙在鼓中,而不知其真实身份。
但,方才姚兰所言,上一任使臣系林生之父,则,亲送墨荷进京献给吴越国君之事,其子林邑谦不可能不知。既为心爱之人,怎能复送于旁人墨荷,以墨荷之心性,又怎能心甘情愿,任其所为之
十四在凤凰宫内,曾听钱镠亲言,十四以己身换墨荷后,其与林生一直于临海界内,当庐卖酒,胜似神仙眷属。非但如此,钱镠还曾屡次拿临海境内两人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