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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娜 字数:6136 更新:2021-12-21 20:03:37

    钱镠起身,行至她近前,自她手中接过锦帕。里面,是云鸢一直为我收着的两味药材。他将锦帕示于我,轻问道“此为何物”

    我望向他,缓缓答道“回陛下,此,乃十四平日收着的两味药材。陛下若想知道,尽管问隋太医便知。”

    他并不怒,只俯身将手中锦帕置于隋蘅眼前,等隋蘅开口。隋蘅叩首道“回陛下,锦帕中,确为两味药材。一为铃路子,二为紫罗草。一寒,一温,天生相克。”

    钱镠将锦帕复掷于诸太医面前的金砖石上,冷然道“是吗”

    诸位太医吓得一齐叩首不止,连声道“回陛下。千真万确。这两味,均为名贵药材,太医院的药园之中,也仅有数枝。臣等不敢看错”

    钱镠在我耳畔问道“才人可否告诉朕,你要这两味药材何用”

    我不答。身边绿蝶凄声代我应道“陛下,这定是谋害我家小主的虎狼之药”

    第九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5

    身后,众太医随即跪倒一片,有的年迈的,已老泪纵横,口中辩道“陛下明鉴,这两味药材一寒一热,虽天性相克,但绝不是毒药,更不可能是害修容小主滑胎的虎狼之药”

    我轻笑,眼中尽是轻蔑之意。一个一个,俱是庸才。仅凭十四之力,若想谋害这凤凰宫内任何一人,一物一木,俱是可用之材,何必等到今日

    我的反应,被钱镠尽收眼底。一瞬间,如玉的容颜之上,只余冷厉之色。如经冬之霜雪,刀剑之寒光。

    我看在眼中,心口处,复现熟悉的呕意。

    心念,俱灰。脸上,却绽出娇颜。自他面前复拾起那两味已经干枯的药草,握于掌中。走至绿蝶跟前,双膝跪地,跪于她咫尺之处。双目,一动不动望着她,逐字逐句道“十四今日即可向你证明,这两味药草,并非谋害你家小主的虎狼药。你,可看仔细了。”

    遂,一寸一寸,在她眼前,在满堂数十双眼眸之中,将掌中的铃路子与紫罗草,干嚼之,复,生吞于喉中。脸上,无一丝痛楚之意,俱是柔柔的笑意。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转而望着头顶处,十四的良人。

    他眸中,似有一丝悸动,但,转瞬,已然不辨。

    一时,举座皆惊,似被我方才的举动镇住,无一人敢再开言。他沉声道“来人,拖下去――”已有内侍应声而入,将满面惧色的绿蝶,似拖着一副尸首般,拖出大殿。随即,即传来她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再转身,复环顾满堂的嫔妾宫人,口中,逐字逐句,声虽缓,但句句皆是杀机“尔等,想是在这凤凰宫内活腻了朕已然失去了一个皇嗣,尔等还在这里搅乱宫闱,祸害内庭”

    媛妃闻言,颤颤巍巍自软凳上起身,率众嫔妾一齐跪于他身下。可怜,贤妃挺着偌大的身子,由近身宫女扶着,勉强半跪于其中。

    我视若无物。竟自地上,盈盈起身,兀自向殿外行去。也不知,何来一副力气与意志。许是服了断肠散之故,这世间,已无十四可以留念之人,之物。死,即在眼前,又有何惧这些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污秽。云鸢连声唤我,却唤不回我踽踽前行的莲步。行至殿门处,我复回首,朝钱镠嫣然一笑,此生,别矣。就让这一抹笑意,留在他眼中吧。

    身后,传来他冰冷的声音“戴才人,骄凌狂妄,即刻起,贬为采女,迁居长门宫。”

    “林修容滑胎之事,朕必会彻查到底。此事一日未明,若有人再胆敢复生事端,朕,即便是枕畔之人,一律杀无赦。”

    我笑。长门宫。

    芙蕖殿自他别后,已于冷宫无异。而他,竟然要十四,死于长门宫内。书包 网想看书来

    第十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1

    我身无长物,搬出芙蕖殿之时,只将半开的白莲与纯金的步摇插于发上。即便这样,出宫之时,内务府派来主事的公公仍欲发作,但视线触及我一脸的冷冽之色,竟半晌不敢开口。只怔怔地望着我与云鸢,仿似白昼得见鬼神。

    历朝历代罪妃,一旦被贬入长门,随之,也削去一切品级。要么没入奴籍,要么贬为庶人。而他,只将我贬为采女,正八品。虽是最低品级,但名份上仍是他的妾侍。看来,他要十四生是他的人,死,也须是他的鬼。

    经过芙蕖殿外殿,盈燕和临春等被留下的宫人们,在身后,嘤嘤低泣。我已是待罪之人,除了钱镠额外开恩,允我带云鸢同往之外,其余宫人均将被遣散,由内务府重新发往各宫各殿差遣。

    我,已流不下一滴泪。只如一尊木偶,静静前行。越过昔日的故人,穿过一夜之间尽数枯死的老桃树,向不远之处的长门宫踽踽行去。

    身后,是宫人们渐行渐远的哭声。而我,听来,只觉麻木。十四,已是将死之人,三日之后,断肠散即毒发。即便师傅亲至,华佗再世,也医不了十四的命。

    钱镠建国未久,后宫尚算单薄。此刻,长门宫内,也只有我一名废妃。衰草连天,蛛网片片。云鸢勉强在天黑前为我收拾了一间屋子,换上自芙蕖殿带来的被褥,复,又在简陋的条凳上,为我铺了一层薄垫。

    一盏豆大的油灯,照着一屋的寂寥。

    端午已过,节气已是夏至。陋室内,门窗低矮,闷热异常。我搬出芙蕖殿时,随身只带了两套素裙。此刻,索性解去外衣,仅着一身底裙,独立于案前,在素纸上专心画着。耳畔,似传来云鸢低低抽泣,我只若罔闻,低头描画着笔下的丹青。

    忽听,吱呀一声,有门扉开启之音。云鸢吓得一个机灵,猛得自矮凳上立起。这里地处偏僻,整个冷宫只有我与她两人,暗夜中,乍听之下,也难怪她如此胆战。

    进来的,并不是索命的小鬼。随着内堂木门复响,面前,站着的,是一身素服的钱镠,还有他的影子李裕。

    云鸢即刻跪地。我只当没有看见,低头,兀自一笔一笔,尽力勾勒着自己脑海中的图画。复,以笔尖蘸一蘸嫩黄的颜料,一只娇柔的鸟嘴,跃然纸上。

    李裕在其后,重重咳一声。见驾,而不跪接,是大不敬的死罪。我笔尖暂歇,遂,继续描画,不复停。

    十四所剩的时日无多,这一副乌鸦反哺图绣样,如果不能在天明之前完成,三日之后,纵使十四心有余,然力不足。十四,只盼,在临死之前,可以给娘亲留下一副乌鸦反哺的绣活。让她知道,十四临终前,心里对娘亲的挂念,晚年可以聊以为伴,作个念想。也不枉,十数年,抚育一场。

    钱镠挥挥衣袖,李裕和云鸢随之退去,并掩上木门。

    他行至近前,待看清我所画之物,忽低低叹一口气,问道“十四可知自己的亲身父母为何人”

    我复蘸了墨色,一缕一缕,替笔下的母禽添着羽翼。

    我自幼养于明月楼,这是明月楼所有人的口忌。我可以问任何事,但,不可以问这一桩。自十四八岁时起,即不再问。在十四的心中,锦娘已是我的亲娘。待我如同己出,比亲出之人,还如珠似宝。十四虽想问,但不愿再令娘亲伤心,遂,永不再问。

    如今,十四,永远也不可能再得知。

    “十四,难道不问朕,此番所为何来吗”

    我不答,宛如屋内,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但,笔尖处稍有迟疑,一滴浓墨,即落于纸面。我懊恼不已,却,面不改色,重新取过一张素纸,重头画起。

    他夺过我的羊毫,扔于笔架之上。墨汁倾颓,染了我满襟。已然描成一半的绣样,被墨汁尽数毁了。

    墨汁在我白色的底裙上蔓延,点点斑斑,宛如一朵一朵娇艳的梅瓣,自腰间,一直向上,盛开至胸前衣襟低处半露的肌肤。

    第十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2

    他的视线登时深了下去,俯身,揽过我的腰肢,唇舌低低自半开的衣襟处,啃噬着温软处沾染的墨渍。

    我轻轻闭上眼睫,随之,樱唇已被他噙住。我一声低吟,他立即松开我,以手轻抚我面庞,轻道“还痛吗”

    我别过视线。日间,他,并没有当众责罚过一句对我施暴的韦宝林。此刻,何必面有不忍之色

    惦记自己的绣样,心内,急如火焚。遂,后退几步,重回案前,以宣纸轻轻擦拭着尽被墨汁污染的羊毫。试净后,复俯身,取出一张全新的宣纸,笔尖轻触,细细勾勒。

    他立于原地,并未再上前。半晌,才轻道“洞庭水患,倭寇进犯,前朝无片刻安宁。朕,明日会亲赴湖越两州,巡察水利,沿途一并检阅沿海诸州的攻防战事。朕,会将李裕留下给你。”

    我笔尖停驻。第一次抬起眼睫看他。昏暗的油灯下,他眼底灼灼如月华,照亮了一室的幽暗。

    原来,今夜,是我与他最后一面。等到君王班师回朝之日,十四,已成新坟一柸。

    他轻轻摊开自己的手掌,柔声道“十四因何只记得头上的钗环钿翠,却忘了倾城之宝”手掌处,正是被我弃于芙蕖殿内的皎皎月焰。此刻,卧于他掌中,宛如玲珑的缺月,温柔细润,发着茵茵的光芒。

    我轻抚衣襟,强抑下呕意,放下纸笔,假装行至窗前,抬头望天,也隐去眼角盈盈欲坠的珠泪。十四,不可以再让他看见我流泪。十四的命,已不久,心,也应该死了。

    我幽幽道“陛下,你看此刻虽漫天繁星,但即刻,便有雷雨。”上苍,似应了十四的话音般,顷刻间,耳畔,即传来低低的夏雷。

    我回转素首,希望自他眼中看出嫌恶。十四,可知天象,却被引为不祥。但,他眸中只有了然的深意,深,而不见底。我的眼睫眨了眨,泪,却没有落下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足尖。此时多言,有何意义。覆水,难收。破镜,几曾复圆

    宫外,隐隐有深宵的更鼓传来。一声声,似催着离人的脚程。

    他一动不动,望着我的双眸,哑声道“十四可以怨恨朕。但朕临行前,必须知道十四今日在勺香殿当众吃下的,是何物”

    我宛尔一笑。他还是问出来了。原来,十四在他心中,到底还有一点点份量。我的眼光暗了下去,却盈盈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朕以为朕以为十四纵天资过人,却目不识人。整个后庭妒意冲天,已经可以将这凤凰宫内所有殿宇的穹顶掀了去。朕,虽将你打入冷宫,又有多少人,此刻恨不能代你迁居长门十四自己,不想问为什么吗”

    我不为所动,扬起臻首,傲然道“十四今日在芍香殿当众吞下的,太医不是告诉陛下了吗陛下何必再来问十四。”

    “朕要十四亲口告诉朕。”

    “十四说了,陛下,会信吗”

    他眼中掠过一抹痛楚,反问我“十四,又信过朕吗”

    我望向他。是。他,不信十四,而十四又何尝信过他但,椒宠蝶幸,雨露均分,复,让十四何以为信信他怜惜十四,抑或怜惜整个椒房掖庭十四,以何为信即便十四信,我忽笑,昭阳殿内的龙床会信吗

    “十四为何不回答朕的话”

    我骄拧道“是十四先问的陛下”

    他失笑,眼中尽是浓浓的宠溺“好。朕先答。朕的十四儿以为,如果没有朕的默许,清平王府可以时时按你所需将药材送入这禁卫森严的内庭十四儿以为朕的严律,仅是写于纸上的吗朕如果不是信你,会许你日复一日,一日三次将太医院送来的汤药倒掉”

    我被他的话震住,半晌,不能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3

    “十四,怎么不回答朕”

    我眼光掠过他的俊颜、薄唇,心内忽然一阵剧痛,脆声答道“太医不是已经告诉陛下,十四吞下的,不过是铃路子与紫罗草。即便是虎狼之药,十四体内并无陛下的血脉,陛下复担心什么”

    他望着我,眸光顿时黯了下去。我心内,只觉一阵快意。原来,报复之利刃,可以令人如此酣畅淋漓。

    我低头,故意无视他的存在,重执起羊毫。后背,一阵温热袭来,似怕我挣扎,一只铁臂将我的双腕紧缚于我身后,复,翻转我肩背,将我朝向他。俯下身,唇舌即深深吻入我喉中。辗转吸吮,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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