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乐楹公主稍有叹息,仿似想起什么往事来,无奈道“没法子,只能随着你们去闹了。”然后又问“忻夜还是没有消息吗没有一个人能联系到他”
“没有。”桓帝摇头,“当初母后的意思,要哥哥永远都不再回到京城,而且他也不清楚母后的病,只道母后病的缠绵,恐怕也没有想过”眸光一痛,沉默了许久,“但朕想,等他们安顿好了,总该给京城一个回信吧。”
乐楹公主叹气,“那就等吧,也只能如此了。”
年三十的宫内家宴,只因太后薨逝不久,气氛也十分的清寂,皇帝象征性的找来妻儿围坐一堂,兴致寥寥的用完年宴。几个孩子中,除了小皇子还在襁褓当中,其余的都已经懂事了,见皇帝情绪不好,也都闷闷的不敢说话。
“把东西拿上来。”桓帝吩咐道。
大公主领着弟弟妹妹上前接了赏,齐齐谢过之后,便都由各自奶娘领走。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们,就剩下桓帝、云枝、慕允潆三人。云枝原是伶牙利嘴的人,眼下却几乎不说话,桓帝低头独自饮着酒,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慕允潆看了看桌上情形,只觉坐如针毡,孩子们一走,更加显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了。纵有万千劝慰皇帝的话,此刻也说不出口,又不便草草离席,于是道“臣妾觉得有些凉了,回去加件厚袄子再过来。”
桓帝知道她不自在,只是自己疲惫不堪,没有精力多说什么,颔首道“去吧。”继而端起酒壶,又往里面满了一杯。
云枝见他喝得多了,宫人们又不敢来劝,不由蹙眉,“别喝了。自己又不是酒量好的人,一杯接一杯的,回头又该难受了。”
桓帝苦笑,“朕难不难受,又有什么关系”
云枝知道他是在赌气,索性不说话,上前夺了酒壶,递给旁边的宫人,“把酒都拿下去,不许再上。”又道,“也没什么吃头,皇上还是先回去歇着罢。”
桓帝叹了口气,终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大约真的喝多了,桓帝脚下虚虚浮浮的,临上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倒。云枝离的最近,赶紧上前搀扶,一触之下,才发现皇帝的手滚烫滚烫的。“别动。”云枝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是烫得不行,“你看你”回头唤人,“去传太医”
慕允潆回去换了衣服,估量时间差不多,再说几句闲话也就该散席了,这才领着宫人起身。谁知到了,才听说皇帝已经回寝宫去了,而且还传了太医,说是着了风寒正在发热,心中不由着急担心,急急忙忙赶过去。
天禧宫内静悄悄的,慕允潆也没在意,以为是皇帝不适摒退了宫人,不料刚到寝阁门口,就听见云枝在里面说道“闹得病了,这下可好了。”
接着便是一阵“簌簌”之声,大约是云枝为皇帝续了茶,静了片刻,方听皇帝开口道“我不病,你也不理会我。”这样的亲密话语,让慕允潆微微不适,正待转身,只听皇帝又道“我倒情愿一直病着,好教你日日夜夜陪在我的身边。”
云枝低声嗔道“行了,好好躺着。”
慕允潆心口一痛,鼻翼微微发酸,目光仿佛能透过墙去,眼前清晰的浮现出里面柔情款款的景象。只怕再听下去,还有更教自己受不了的,咬了咬嘴唇,赶紧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桓帝虽然有些发烧不适,到底身体底子强,养了几天,慢慢的也就好了。倒是慕允潆,也不是道是过了皇帝的病气,还是别的,皇帝好了没多久也病了,太医开了好几副汤药都不顶用,总是断断续续除不了病根。
花荞是慕允潆的心腹大宫女,见主子病着,不由担忧道“娘娘还是认真吃几幅药吧,总这么汤啊药啊的,也没法子侍驾,再这样下去”迟疑了会儿,见慕允潆没有动气,方小声道“娘娘再不争,只怕皇上都要忘了娘娘了。”
慕允潆静静看着窗外的新雪,恍若未闻。
花荞乍起胆子唤了一句,“娘娘”
慕允潆仍然没有回头,半晌自言自语道“争与不争,有区别吗”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甚为苦涩,“这天底下,谁能争得过她呢何苦徒劳。”
“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花荞急道“纵使皇后年轻水灵一些,可是娘娘服侍皇上在前,多年体贴,又为皇上添了子嗣,总是有旧日情分在的。”
“行了,别再说了。”慕允潆缓缓闭上眼睛,连争辩的心情都没有。
“娘娘,宫外有人捎了一封信进来。”
花荞见劝不动她,只得暂且作罢,折身出去去了信,回来禀道“好生奇怪,说是一位姓沈的小姐送来的,指名点姓,要转呈皇后娘娘亲自拆开。”
云枝虽然册为中宫皇后,但一直并未接手后宫事宜,此时内宫事务扔由慕允潆暂代辖理,宫人不敢自作主张,故而先送到泛秀宫处置。
慕允潆收回了惆怅的心思,接过信封,“姓沈的小姐”
花荞补道“说是皇后娘娘的故人,一听便会明白。”
慕允潆乃是云枝的堂姐,对于妹妹结交什么人大约也知道,仔细想了想,心中猛地一惊,那位犯了大罪的颜侍卫之妹,可不就是姓沈么从前听说睿亲王中意一位沈小姐,是宫内颜侍卫的妹妹,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兄妹两人倒是不一样的姓。
慕允潆渐渐静默下来,像是有什么心事难以决断,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将信递回给花荞,“皇后娘娘怎么会结交外面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送来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拿下去烧了它。”
花荞应下,又问“那送信的人呢”
慕允潆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于是道“刚过完年,别弄得大家胆战心惊的,那种胡乱巴结的蠢东西,撵得远远的就是了。”
第十四章 终局二
接连几日,慕允潆一到晚上就开始辗转难眠。
那个姓颜的侍卫一定不同寻常,可是太后跟皇帝讳忌莫深,就连父亲也不曾对自己说过内情,到底是什么来历并不清楚。假皇子一说,自己是断然不相信的,现在并非什么乱世,皇帝乃是先帝册立太子登基,名正言顺、朝臣敬重,还有自己慕家以及旧臣的支持。莫说那人不是太后所生,便真的是,难道太后和慕家还会推翻皇帝,再立另外一个皇子不成这种事情,多半是宵小之人故意生事罢了。
这些前朝政事,只要威胁不到皇帝的江山社稷,慕允潆都不太在意,她相信自己的夫君。可是那个颜侍卫,似乎跟堂妹皇后交情很好,因为他的死,云枝竟然不惜跟皇帝翻脸,有时候忍不住揣测,莫非堂妹喜欢那个人不成
或许堂妹因此而疏远皇帝,对慕允潆是有利的,但她更关心的是皇帝,担心再生出什么是非来。不管于公于私,皇帝都应该不想再因为那人起风波,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要将消息封闭起来。
于她内心来说,实在是想永远掩埋送信之事,谁知那沈小姐会不会带来什么消息,让皇帝和云枝弥合间隙亲密如初呢可是过后又觉得不安,不知道自己一步没做好,会引起什么糟糕的后果。以慕允潆手中的势力,除掉一个人并非难事,但她的性子谈不上狠辣,更没有太后那种杀伐决断的气势。
慕允潆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皇帝。
皇帝和云枝生疏淡漠,自己心里固然要好受一些,可是皇帝若一辈子都这么郁郁寡欢,难道自己就真的开心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桓帝勃然变色,急问。
“前、前几天”慕允潆心中百味陈杂,担心、失落、惶恐、无奈,“臣妾怕惹出乱子来,已经让人将信烧了。”见皇帝脸色难看,补道“不过沈小姐尚在京中,臣妾已派人将她看好,皇上随时可以问话。”
桓帝松了口气,“去传罢。”
“皇上,臣妾有几句话要说。”慕允潆突然跪了下来,仰望皇帝,将皇帝的手捧在心口,渐渐泪莹于睫,“皇上待月儿的一片真心,臣妾明白。臣妾不敢奢望也让皇上如对待,也不要皇上分几分情意。只是希望皇上知道”忍了许久,还是没有忍住泪水滑落,“臣妾的心,和皇上待月儿是一样的,只会更多、更深,不会少”
桓帝锁眉,“允潆”
“臣妾这就去传人,让沈小姐进宫回话。”慕允潆站起来笑了笑,拭去泪水,像是不愿让皇帝说下去,毅然转身告退。
华音进来的时候,言行举止有点生硬,桓帝看一眼,以为是她返回京城劳顿疲惫之故,因急于知道晞白的消息,先问“你兄长人呢”
华音回道“已经安顿好了。”
桓帝放下了心,继而失望,“他就一点也不惦记京城里的人”
华音知他是指太后,微微叹息,“哥哥嫂嫂远在海外,并不知道京中的变故,本来说捎封信的,正好我回来一起带了。”顿了顿,“不过听说,信已经被烧掉了。”
桓帝静默片刻,“烧就烧了吧,反正母后也看不见了。”
“本来我也没打算回京城的,只是刚下船,便听说了太后薨逝的消息,所以想传个信进来。”华音继续道“如果没有话要我捎带,那我就走了。”
桓帝正要开口,只见云枝一脸欣喜赶进来,“华音”上前拉着她,仔细的看了又看,“真的是你大哥哥和苏姐姐呢”
桓帝淡淡一笑,“别急,慢慢说。”
华音打量他二人的神色,略微沉思,“哥哥和苏姐姐已经成亲,他们都很好。”
“成亲了”云枝愣了一下,“哦,那就好。”片刻后,弯起嘴角笑了笑,“可惜没法子恭喜他们,好,真好。”
桓帝上前扶住她,轻声道“这下你放心了吧。”又冲华音笑道“小澜最近都在永生陵那边,已经给他送了消息,估摸很快就该过来。”
华音“嗯”了一声,没有多做回应。
桓帝拉起云枝的手,低头笑道“走吧,我们别在这里碍事。”
所有的猜疑、犹豫、烦恼,都在这一刻顿住,云枝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连脚下的路都是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花垛上一般。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脸茫然,随着皇帝出去。
恰如慕允潆担心的那样,华音来过后,云枝虽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愈发安静,但皇帝却去得更勤了。
慕允潆一声叹息,最终只能无奈的苦笑。
在这样沉闷的气氛里,早春绚烂时光一晃而过。刚及初夏时分,皇宫里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当今天子的同母胞弟睿亲王要纳妃了。王妃乃是早年功臣沈义山之女沈华音,皇帝十分看重幼弟,特别嘱咐礼部办好册妃之日的相关大事,内宫礼仪则由慕贵妃协助张罗。
这些天来,睿亲王一直沉浸在无限喜悦当中,但随着和华音近身接触日长,终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华音看起来仿佛和从前有些不同,留心了几次,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反倒疑惑起来。
可是这一日,终究还是叫他发现了。
是夜月色不错,睿亲王便吩咐在庭院内摆了些酒菜,预备与华音一同赏月,为了讨她的欢喜,还特意将院子里布置了一番。华音虽然跟着晞白流落江湖好几年,但毕竟出身于官宦之家,如今做了王妃,礼仪举止也是半点不差。
睿亲王准备了一份翡翠做礼物,临到院子才想起忘了拿,便让华音先去,自己折身回去取了,满心高兴揣在手里。路过连廊的时候,隔着花窗看见华音在对面,正想抄近路过去吓唬她,却见华音不慎绊到了。
睿亲王皱眉,赶忙绕过山子洞准备过去扶人。
刚到门口,只见华音在地上摸索了一阵,自己笑道“原来这里有处小台阶呢。”站起来,掸了掸,脚朝前面探了两下,方才迈步。
睿亲王看在眼里,手上一松,翡翠从盒子里跌出来,碎了一地。
华音闻声回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睿亲王难过已极,上前抓住她的手,“华音,你的眼睛怎么了”
“呵”华音笑了笑,“还是教你发现了啊。”轻轻回握,开玩笑道“不会是嫌弃我这个瞎子了吧。”
“不要胡说”睿亲王打断她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华音笑道“早告诉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