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香火可不就从此断了”
沈义山断然喝道“够了,不要乱说”
这话说得奇怪,即便沈氏夫妇没有养育儿子,晞白亦是沈家子嗣,怎么能说是断了沈家的香火呢只是晞白没空仔细思考,劝道“二叔,二婶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何必为此动气,还是先好生歇息着。”
沈义山看了身边妻子一眼,欲言又止,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喘息道“晞白,你先出去答谢那位苏姑娘,有劳她辛苦专门过来。”说毕,像是要倦得昏昏睡去。
“好的。”晞白以为沈义山是疲惫了,遂不再多问。
清早失眠的分割线
出门见到苏拂,正在院子空坪处吹着夜晚凉风,身上笼了一层薄薄的橘色灯辉,使得脸色看着分外柔和。晞白轻步走到她身边,迎着凉爽夜风,“苏姑娘,二叔让我给你道谢。”
苏拂却道“道什么谢药方都还没有开呢。”
晞白回头瞧了瞧,小声问“苏姑娘,我二叔的病可还有治”
“我也没有把握。”苏拂轻轻摇头,晚风吹得她额前发丝左右拂动,大约是摩挲的耳畔发痒,用手掠了掠,“应该能够拖延一段日子,至于痊愈我不敢说大话,所以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晞白懊悔道“早知如此,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那也无用。”苏拂眉头微蹙,“你二叔不是得了疑难杂症,而是本身受过重伤,体内筋脉都已是一根根危弦。若不是我爹护住他的奇经八脉,只怕早在二十年前”她稍顿了顿,“如今只能拖延一日是一日,尽力而为罢。”
晞白心中难过,“尽力”
“等等。”苏拂叫住了他,指了指道“先把我的银针还给我,还有用呢。”
晞白这才想起手上银针,疑惑道“奇怪,怎么既不痒也不疼了你要是不问,我都快忘记这件事情。”
苏拂嫣然一笑,“那当然,这银针上面是喂过解药的。”
晞白不解,“解药”
苏拂悠悠道“你先前抓住我的手腕,因为皮套上面有发痒的药粉,所以才会又痛又痒,这银针上面便是止痒的解药。我是照着手掌穴位扎的,不消一刻钟便会解掉药粉毒性,不然的话,就会像那些混账一样痒痛许久。”
晞白讶然,“这”
苏拂婉声轻笑,“先时不想让你自封穴道,是怕血脉阻塞,所以才会阻止你,并且不让你运功扩散毒气。另外,我看你在马上颠簸得太厉害,血流速度太快,所以特意叫你下马走路,又买了一块陈冰,让你捧着使手上温度尽快降下来。倘使不是这样,哪里能够好得这么快”
“”晞白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拂笑问,“你心里是不是在埋怨我,为何不早点说”
“没有。”晞白被她猜中心事,略微惊讶。
“你也别怪我。”苏拂抿嘴轻笑,“最开始,我只是想看你到底能忍多久,后来忙着给沈前辈诊脉,一打岔就忘记了。”
晞白纳罕道“你知道我二叔的姓名”
“我哪里知道”苏拂一面替把银针拔出来,一面笑道“沈公子问得稀奇,门口大字明明写着“沈府”,难道不许我识字”
“这样”晞白这才想起,两个人认识了大半天,自己还没有告诉对方姓名,反倒是麻烦对方诸多事情。心下稍感歉意,于是道“在下姓沈,双名晞白,昨天急着回来有些匆忙,所以忘了跟姑娘说。”
苏拂“哧”的一笑,“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刚才问你姓名了么”
“”晞白不擅长开玩笑,微微尴尬。
不过,苏拂的药却是效用明显。当晚按照药方煎了一副汤药,沈义山服用了,次日精神便见好了不少,沈家上下都是非常欢喜。晞白来到偏院找人,苏拂正在忙着挑拣药材,手上拿着一杆小称,每样都按份量称好分堆。晞白看一会儿,待她空下来才问“苏姑娘,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嗯,正好要去找你。”苏拂转身回头,微笑道“我要配一副特制的丸药,需要几味比较少见的药材,倒是不贵,不过只有京城的回春堂才有卖。”说着,从桌上取了一张素纸,提笔沾墨,写下几样药名递给晞白。
晞白当即道“我即刻进京,把药方上的药材都买回来。”
“等等”苏拂见他转身,叫住道“怎么说走就走也不等人把话说完。”
晞白歉意道“我只是怕误了二叔的病情,苏姑娘请讲。”
苏拂从头上拔下一枚雪银长簪,递给他道“你拿着这个去找回春堂的人,他们见到这枚银簪,便知道是我交待要的东西,不然你有银子也买不到药。”
“这多谢姑娘。”晞白初见苏拂时,只觉她脾气古怪、不好说话,后来相处一日下来,才发现其实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如今承她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心中当真感激的无以言喻,“承蒙姑娘之恩,将来苏姑娘若有什么差遣,沈某自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凡事但凭姑娘吩咐。”
“你呀,先别急着谢我。你二叔的病已经很重,所以才方便你去取药,只是我也不是白帮忙的,以后肯定会让你还回来。”苏拂抿嘴笑了笑,问道“你且想想,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么”
“呵”晞白不好回答,只是一笑。
“沈大公子,你可欠着我十七根银针呢。”苏拂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正色道“事不宜迟,公子还是早去早回。”
“好。”晞白走了两步又回来,略微低声,“此事若是给二叔知道,多半不允,如今我先赶着去京城,等下麻烦姑娘转告一声。”
苏拂叹气,“哎我还得给你背黑锅。”
晞白欠身道“有劳苏姑娘了。”
苏拂到前院找到沈氏夫妇,说了晞白去京城一事。沈夫人闻讯惊道“什么晞白一个人去京城了”
苏拂不解她为何这般吃惊,只当是娇养子息,随口劝道“沈夫人不用太担心,沈公子既然身负武功,要是日夜快马兼程的话,应该七、八日就能回来。”
沈义山眉头深锁,颔首道“嗯,多谢姑娘告知。”
苏拂又问了几句病情,起身道“前辈请好生休养着,趁沈公子取药材的空挡,我也回断崖谷一趟,有几样药材市面上买不到。”
沈义山一阵呛咳,“咳麻烦苏姑娘了。”
沈夫人送苏拂出去,回来关了门,小心扶着沈义山坐起来,无比焦急道“怎么能让晞白去京城”顿了顿,又问“老爷,如今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沈义山不住的连声咳嗽,喘息半晌才道“当然是赶紧派人去追”说完,便让人找来五蕴、六尘,“咳咳你们赶紧找两匹快马,立即出去追认,一定要护得少爷安全”
“是”五蕴、六尘齐声应下,眨眼便就消失在门外。
“二十年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护得晞白长大成人,倘使此刻出了什么事,你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沈义山还在不住的咳嗽,越喘越急,“我这病还不见得即时就死,倘使晞白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可该怎么交待”
沈夫人担忧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沈义山转脸看向京城方向,自怨自艾道“这都怨我,还不如早死了的好。”他满目都是懊恼后悔,轻声喃喃,“晞白,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第四章 金枝
眼看前面便将进入京畿地界,再赶上几个时辰便可抵达,官道两边种有不少护路绿树,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意盈盈。自今晨天蒙蒙亮起,晞白一路策马疾驰飞奔不歇,腹中稍有饥饿,这才发觉已经快到晌午。
晞白虽然着急赶路,但是马儿却是有些吃力疲惫,只好停住下马,牵着马儿往路边树林里走,边走边道“好马儿,带你去吃点青草补点水,等下再辛苦你半日,到了京城便让你多歇一歇。”
马儿自然听不懂他的话,只顾低头啃食青草。晞白掏出干粮、牛皮水壶,然后随便找了一块干净草地,坐下来稍微休息,自己也凑合着填了填肚子。歇了片刻站起来,极目朝前方远处眺望,在那青灰朦胧的天际,似乎隐隐透出气势恢宏的京城景象。
当朝的少年天子桓帝即将年满十六,按照燕朝皇室祖制,当为皇帝选立皇后举行大婚,以此宣告成年开始亲政。眼下已是三月中旬,想必京城正是热闹繁华的时候,难怪进入京畿地界,便有一种格外祥和的盛世气氛。
晞白心想,此时的京城肯定是太太平平的,自己倒是沾了皇帝大婚的光,正好顺当取完药回去医治二叔。抬头去找马儿时,发现已经走到前面绿草茂盛之处,于是提起好佩剑追过去,牵起缰绳笑道“这下你总该吃饱了,咱们走罢。”
马儿还不大情愿,晞白无奈笑着用力扯了几下,忽然耳畔听闻响动,像是有什么小兽藏在旁边浓密草丛中。心下顿生疑惑,赶紧握剑上去走近察看,谁知拨开乱七八糟的枯枝乱木,里面竟躺了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张小脸尽是饥饿萎靡之色,像是好些天没吃过东西,没有力气起来,身上雪白的衣衫更是脏乱不堪。
晞白赶忙将她抱了起来,先小心喂了两口清水,仔细看去,发现小女孩像是被人收刮剥净过,外衣、佩饰统统不见,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雪绫小衣。那衣衫的料子甚是华贵,丝光柔滑、触之无物,小女孩更生得粉雕玉琢似的,看起来应该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
晞白心里更加疑惑,照说富贵人家的千金自当仆役成群,怎会被孤零零的抛弃在荒郊野外,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小女孩喝水缓了缓精神,细细声道“我好饿想吃千层芙蓉糕”声音又软又糯,甚是好听。
晞白不由苦笑,心想这小姑娘的口味还真够挑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哪里去给她弄什么芙蓉糕掏出干烧饼出来沾了水,微笑哄道“先把这个吃了,等会再去买芙蓉糕好不好”
大约是饿得狠了,小女孩捧着烧饼大口咬下去,晞白怕她噎着,赶忙抢过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等她吃了小半个烧饼,才问,“小妹妹,你怎么会自己在这里”
谁知那小女孩却扁了扁嘴,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抽搭搭半天,猛地将手中烧饼摔在地上,恨恨声道“皇帝哥哥坏死了,都不派人来找我呜呜等我回去以后再也不要理他”
晞白听着奇怪,只当她是被人惊吓得恍惚了。自己急着赶路不便耽搁,赶忙取了一件干净衣裳将她裹住,抱人上了马,问道“小妹妹,你家住在哪里告诉我,等下也好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去见皇帝哥哥”小女孩轻声哽咽,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睡过,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竟然窝在晞白怀里睡了过去。
晞白很是无奈,既不便扔下小女骇撒手不管,也不知道该把她送还给谁,自己又急着赶路,遂决定先带人赶到京城再说。等他策马进了京城西门时,已是日暮时分,于是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叫来伙计道“要一大碗葱花牛肉面条,稍微快点。”
“好嘞”小伙计声音十分响亮,飞奔下去。
晞白往怀里看了看,小女孩仍旧昏昏沉沉的睡着,像是害怕再被丢下,两只小手还紧紧的搂着自己。晞白不忍叫醒她,自己低头喝了两口热茶,等面的功夫,只听旁边客人议论道“眼看皇上下月就要亲政,城里到处都加强了戒备,四处一片安康太平,谁知道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旁边有人接口,“可不是,竟然生生把个郡主给弄丢了。”
先前说话的是个老者,又道“如今皇榜贴得满城都是,只要线索奖励一千纹银,倘使能够亲自把人送回去,奖励三万纹银、黄金百两。”说着抿了一口白酒,感叹道“哎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有人哧声嘲笑,“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值这么多钱”
“哎,这位郡主可不是一般的金贵。”老者放下手中酒杯,与众人说道“她娘亲是先帝的亲生胞妹乐楹公主,父亲是国中无人不知的护国大将军云琅,抛开他多年立下的战功不提,人家可是太后娘娘的弟弟,也就当今皇上的舅舅那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