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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48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3757 更新:2021-12-21 19:43:42

    看向沈寒香“前次夫人叫奴才想办法在路上除掉少夫人,那时奴才还不知解药在何处,夫人只暗示奴才少爷的命有救。少爷对奴才有活命的恩德,奴才断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丧命。”

    白瑞低声暗骂,将枕头也砸了过去,血肉顿时粘在玉枕上,鲜红血液浸入玉石之中,根根分明。

    “还有”福德喘了口气,望着白瑞。

    白瑞则眼圈通红,额头青筋崩裂,刚丢掷东西碰到伤口的手不住抽搐,手指都在跳动。

    “还有从前少夫人还不是少夫人的时候,与少爷的信件,奴才也曾”

    白瑞还要再砸,却已经没东西可砸。

    “白瑞”沈寒香喝止道,“你的手不要了吗”

    白瑞闭上眼睛,像睡死了一般。

    沈寒香道“看样子你说的是真的了。我现在想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福德恭敬点头。

    “将来你打算认谁做主子”

    福德张了张嘴,沈寒香伸出手掌阻止了他。

    “我还没有说完。你都是为了救孟良清的命,但是解药你拿到了吗”

    福德满脸涨得通红“那西戎人不守信用”

    “所以你说的一切,只能让听者去判断是真是假,你自己证明不了。”沈寒香其实已信了七八分,但解药的事,她仍然很怀疑,如果真的有解药,阮氏迟迟不拿出来,难不成真的想眼睁睁害死自己的儿子不成。至于说解药在西戎人手里,毒药与解药自成一体,毒药多半也出自西戎。阮氏再有通天手腕,在三十年前民风保守,对女人诸多限制的京城,怎么能拿到万里之外的西戎才有的毒药

    “奴才可以用性命担保,要是有半句虚言,就不得好死”福德恨恨道。

    白瑞手掌盖在眼睛上,脸侧向床里。

    “姑且信你这次,你先别高兴。还是一样的问题,你今后认谁做主子孟良清那里。”沈寒香看了一眼白瑞,视线重回到福德脸上,“孟良清听信那些小人所言,认为我的孩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迟迟不肯接我回府。我们二人几近情断义绝,若你们认孟良清做主子,等白大哥伤好一些,福德你就带着他回忠靖侯府,至于他还肯不肯用你,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插不上手。”

    福德似受了极大打击,急切道“少夫人的孩子怎么能不是少爷的少爷自己糊涂了么”

    沈寒香摆了摆手,表示不想谈及此事。

    福德忙住了嘴。

    连闭着眼睛的白瑞也看了看沈寒香。

    “沈家今非昔比,我大哥愿意养他这个外甥,孟家眼下就算真来人接我,我也未必会肯回去。”沈寒香说,“如果你们要留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你们近身保护我,如今我是闲人一个,也用不着人保护,顶多能在沈家做个护院。一旦你们,再将我的行踪告诉孟家的任何一个人。”沈寒香一字一字强调,“是任何一个,立刻收拾东西离开沈家。”

    白瑞道“属下明白。”

    福德拿眼瞥他一下,低声说“我听大哥的。”

    叩门声响,三两捧着药碗来了,福德看着沈寒香。

    “你起来罢。”

    福德走去端起药,想在床边坐下,又不敢坐下,白瑞则完全不搭理他。

    “白大哥,起来吃药。”沈寒香说。

    白瑞才拿开手,不看福德,那目光落在地上,似乎眼里完全没有这个打小一块儿挨饿受冻的兄弟。

    福德心里虽难受,还是一勺一勺吹凉药给白瑞喝。

    “白大哥的伤好生养着,需要什么都跟三两说,府里会安排,我的身子都是徐大夫调养的,他的医术很是高明。”沈寒香理了理裙子,起身告辞,出门便是一个呵欠。

    三两跟在后面,忍不住问“小姐怎么留着他们俩,尤其是那个福德”

    沈寒香看了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他没做错什么,只不过从前认的主子不是我罢了,你少说几句。”

    三两噘嘴跺脚,不再说话跟着沈寒香。

    药到了嘴边,白瑞就喝,直至药碗空了,他也没看福德一眼,福德把空碗收拾完,回到屋里,捧来粗茶给白瑞漱口,拧了帕子给白瑞擦脸。

    白瑞闭着眼睛,由得他去伺候,浑似已睡着了。

    直至福德收拾毕了,在床边支起一张小榻。福德抖开被子吹灭了灯,听见白瑞的呼吸声之外,响起一个喑哑的声音“你没有全说实话,今日是一个机会,而你没有全说出来。”

    福德想起自己所说的不得好死,又想到他只是说所言非虚,并未说自己知无不言,也高兴白瑞终于肯跟他说话,遂壮着胆子说“我都说了”

    白瑞沉默了一阵,翻了个身,福德似乎听见他叹气,他们亡命时,总是福德背着白瑞在逃命,下午时候忐忑沈寒香会不会不见他们,后来又担心白瑞的伤情,这会儿彻底卸下包袱,很快就迷糊起来。

    忽然白瑞一句话,让福德瞬时几乎翻身坐起――

    “那日府上赐下蟹宴,你拉着我非得要喝酒,那酒是你拿来的罢,我们只喝了不多的一点,凭你我的酒量,竟醉得不省人事。”

    福德压根看不见白瑞的脸,却觉得那双严厉的眼睛正从帐子里看他。他不曾料到白瑞这么心细,但兄弟二人自小就在一处,要是换了旁人这点小手脚一定不能发现,白瑞却连他动一动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福德咬紧牙根,扯落床幔上一根流苏,死拽在手里。

    “你大可以告诉少夫人。”

    白瑞闭口不言,之后福德听见他匀净的呼吸,知道白瑞睡着了,起身坐在床前看了他很久,小心翼翼捧起白瑞包扎得像俩萝卜的手,心疼地吹了几口气,嘴角翘起,莫名觉得自己傻透了,又趴回小榻上,挣扎片刻也睡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有点快,错别字语句不通顺啥的,亲们多多包涵啊,么

    、一一六

    抱着孟小宝逗了一会儿,沈寒香把孩子交给奶娘,摊开一本发黄书卷在案上,她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沈寒香确实没想到,白瑞和福德还能活着,福德狼狈不堪,据提水进去的下人说,浑身也有不少瘀伤。当日江上别后,白瑞就被当做了死人,他们没法回去找,因为再回去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孟良清性命事关和谈大事,不能用来作注。幽山以北成了西戎人的地盘,谁也不敢贸然越界,否则被当做敌军或是细作,凭着西戎人的凶残手段,不知会面临什么结局,只得舍弃,沈寒香偶或想起,也痛恨福德背叛,以为白瑞已死。

    现在他们两个回来了。

    沈寒香从乌漆漆的抽屉里取出个长长的匣子里,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八宝攒珠白玉钗,这是阮氏给的,她几乎没戴过。但因知道来历,上赐之物,亦小心收藏。抽屉里还收着孟良清几年间给她写的信,有个黑金二色绣线打成的璎珞,给孟良清打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也给自己留了个。可能想着把孟良清的玉还他之后,总要留个什么念想。信纸都被摸起了毛边,沈寒香将它们叠在一起,放在一处。摸了摸没有温度的白玉钗,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寒香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摸了摸孔雀尾羽,取出另一只首饰盒子,打开来,显出金镯粲然色泽。

    第一个孩子没了的时候,她徘徊在生死边缘,看见的那些场景,到底是什么沈寒香怔怔坐着,一只手支住额头。她腐坏了的尸身被陈川从幽深的洞中抱出,他将她的孩子抱在怀里,又让差役将她扶到他马背上,让她靠着他的背。

    不过是没有生灵了的尸,也值得他那样。何况,前世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沈寒香摇了摇头,合上盒盖,那不过是个梦罢了。

    房门被叩响,沈寒香收好东西,让人进来。

    是三两。

    她端着碗宁神的汤药进来,沈寒香日日睡前都要喝,喝了才能睡得踏实。

    “我也知道你染了风寒,我还知道,你夜不能寐,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才病了好了又病。”那晚上陈川在行宫里说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

    勺子跌在碗上一声脆响。

    “小姐”

    对上三两担忧的神情,沈寒香笑了笑“我就困了,勺子都拿不稳。今儿的药不如免了。”

    三两严肃地板着脸。

    沈寒香忙投降“我说着玩儿呢,就喝就喝。”

    三两出去了,沈寒香坐在床上,心里觉得有点线头冒了出来,却又抓不住什么。陈川说都是大哥告诉他的,可她夜里起来的事,谁也没告诉过,更没对沈柳德提过。她近身伺候的人,都是自己身边的人,不曾让沈家的下人夜里伺候。究竟是沈柳德告诉他的,还是他从别处得知的沈寒香想不透,只得丢开不想了,此时药劲上来,也只好睡去。

    转眼凤阳郡里迎来夏日,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沈宅俨然也云蒸霞蔚,绿意扰扰。五月,忠靖侯拖病躯入行宫,久不上朝的忠靖侯一露面,天子即命赐座。

    忠靖侯拜倒在朝堂前,请辞官职。

    天子沉吟片刻,孟良清出列,袭忠靖侯之位,领受兵符。其父恰逢时机的退让,让君王十分满意,赐良田千顷,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以颐养天年。

    散朝后,大臣们纷纷向孟良清道喜,更有年轻子弟在朝为官者在春风得意楼设宴为孟良清庆贺,从不拉帮结派与官员过分亲近的孟良清,扶老父上轿之后,竟随同一干纨绔子弟,上春风得意楼买欢去了。

    “大哥就想同我说这个”沈寒香眼皮不掀,翻过一页书卷。

    “你男人都上春风楼嫖去了,你还无动于衷,我看你一时半刻都没放下过孟良清,儿子养着,身子病着,他的下人出事找到咱们府上来,活该你大哥干一辈子擦屁股的活儿不是”

    沈寒香瞪了沈柳德一眼。

    “是是是,大哥说话不好听,可话糙理不糙,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孟良清连侯爷都当了,还不接你回去。他这位子一正了,接下来就得有个侯爷夫人了,你还不回去,将来那窝让别人占热了,你还想谁挪出来给你不成”沈柳德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彩杏捧了茶来,沈寒香端着茶碗迟迟没动,她仔细看了看,满意道“三彩”

    “哎哟,我说三妹,你还管它三彩五彩呢”沈柳德抢过茶去,吃了一口,孰料茶还烫得很,差点起一嘴燎泡,又忙跺脚叫人弄凉水来。

    沈寒香就冷眼看他忙活,等沈柳德坐下了,才问“气平了”

    沈柳德白她一眼“老子成天为你打算盘,你倒是好得很,马姨娘那么个温温顺顺的性子,怎么生出个你来。”

    “别提我娘。”

    沈柳德看沈寒香沉了脸,识相收声,没憋住半盏茶的时间,又跳起来,搓着手走过去再走过来,他看着沈寒香“你要真安心不同孟良清过了,哥跟你说,还有你陈大哥呢。”

    沈寒香心一跳,瞪着沈柳德“你瞎说什么”

    “唉不是,这么多年你陈大哥对你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孟小宝得有个爹对吧,这孟良清迟迟不来接你,他要是一直不来接你,你就这么枯等下去吗三两也给大哥说了,你就别瞒着哥了,你都和那孟良清楚河汉界了,咱们这事儿哪儿断哪儿了,你写一份休书,要不让四弟给你写封休书,他现在作文章可厉害,回头哥给你送到孟良清那儿去,一拍两散,各自欢喜。咱们爽快人办爽快事,哥年轻时就是太拖泥带水软弱性子,带累了多少人。我走过的冤枉路,不能让你再走。”沈柳德手里有了钱,头上有了顶戴,底气一足,俨然有沈家大家长的气派了。

    “沈柳德”沈寒香叫道。

    沈柳德这才打住,怔怔看他妹子,眼圈蓦地有些红,倒似委屈了他。

    沈寒香道“我不嫁人,我也不给孟良清写休书,你别跟着瞎掺合,这是我自己的事,自有我的分寸。你再管我,我就搬出去住了”

    沈柳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沈寒香瘪了瘪嘴“你不就是嫌我小宝吃得多了吗得多雇个奶娘,将来多吃口饭,指不定还要占一间书房,请七个八个私塾先生,你不就是舍不得银子吗要赶我们娘儿俩走,我们走就是了”沈寒香作势起身,被沈柳德按回椅子里。

    沈柳德急道“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我还打算叫上族里的大家长们,让他们见证,将沈家的家财做两半儿分,这不正是怕你没了孟良清没有倚靠你要走,那我今儿就把家给分了,那便由得你走”

    彩杏抬头看了一眼急红了脸的沈柳德。

    沈蓉妍将李玉倩的女儿递给一旁奶娘,跨进门来,问沈柳德“大哥要分家”

    身后跟进来沈蓉妍的娘,林姨娘登时变了脸色,“怎么好好的要分家了”

    叫人弄了冰镇荔枝、西瓜、山竹,酸梅汤,玫瑰汁子调的汤来,沈寒香弯腰把那只小银碗放在冰块中间一圈凹陷之中。

    丫鬟在边上转铜色金黄的扇子,送出的凉风稍稍缓解了屋内的滞闷。

    “大哥和我闹着玩,随口说的,别当真。”

    “怎么不当真,我是当真说的”正喝酸梅汤的沈柳德快速咽下口中汤汁,擦了擦嘴,看着众人“这家业,是靠三妹出关行商换的本钱起来的,拿命换的本钱,如今我分一半给她,权当给她的私房钱,二妹与姨娘不同意吗”

    沈蓉妍道“也太着急了些,何况从未有这样的规矩,分家都是分给家中男子,哪有分给女儿的”

    “那家中只有女儿的怎么办”沈柳德摇了摇手,“规矩都是人定的,不破不立,我就破了这个规矩,我们沈家自己人赚的钱,自己还做不得主了吗”

    林姨娘看了眼沈寒香“再怎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三妹妹嫁的又不是寻常人家,哪有不回家的理,就是你想留人,也不是这么个留法。”她抹得通红的嘴唇上方细细冒着半圈汗,以手帕印了去。

    “我是想留人,可人留不住,这和我闹着要走。”沈柳德没好气看了一眼沈寒香。

    沈寒香忙告饶“不走成了吧”

    沈柳德不吭声,盯着她瞅了会儿,又喝起酸梅汤来,直至汤碗见底,才叹了口气说“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早已经转了几千几百回,那年爹走了,家里连吃个鸡蛋都得算着。我沈柳德能有今日,都靠家人帮衬,将来二妹妹出嫁,我当哥的,必定给那有福的小子送一份大大的彩礼。林姨娘只要在一日,吃穿用度咱们比着皇亲国戚来,钱有了,还愁什么呢”沈柳德毕竟商贾出身,话说得财大气粗,“这一半家产,是三妹妹应该得的,要是全被我占了,我怎么也不安心,堂堂男儿,靠着自家妹子算什么何况你们是信不过我挣钱的本事不成”

    一时屋内寂静,都没说话。

    沈家当年确实穷,下人几乎散尽了,沈柳容都能说出顿顿吃青菜的童言来。老爷、夫人相继去世,底下小的又都太小,一夕之间,整个沈家的重担落在尚未从女儿温柔乡里走出的沈柳德肩上,他被压得腰弯背驼却不敢趴到地上去。

    “这事不忙说,家产分不分也不忙。”沈寒香站起身,看了眼沈柳德,她握住沈柳德的手,抿着唇笑“大哥是赶着让这家散了不成二姐还没出嫁,你也没娶妻,今后日子长着,你都二十好几了,也没见爹着急分家。我看你是顶着暑热上哪儿吃醉了酒回来找我们胡撒泼。”沈寒香叫彩杏将沈柳德扶回去,出了门就有福德上来拽着沈柳德,带他回去小睡。

    沈寒香掰了个山竹,分一半与沈蓉妍吃着。

    林姨娘愁眉不展。

    “就算我大哥想分家,我也不会愿意,你们不必担心。”沈寒香道。

    林姨娘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平白无故掉下的金山,她不相信有人会傻得不接手,钱又不会咬人,谁会嫌银子烫手呢

    只稍坐了会,林姨娘就告辞,沈蓉妍才想起丫丫还在奶娘怀里,叫抱了过来,沈寒香哄了她一会儿。

    沈蓉妍问“小宝呢”

    “又睡了,他一日里要睡去大半日,醒了也不吵。”

    “性子倒像足了他爹。”

    沈寒香贴着丫丫小脸的手指一僵,收了回来。

    “哪有孩子不像爹的呢,丫丫说是不是啊”沈寒香没接话,沈蓉妍觉得说错了话,讪讪道“带孩子出来这么久了,待会儿李家大姐该找孩子了,我先过去瞧她。”于是抱过丫丫,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大哥何况你们是信不过我挣钱的本事不成

    沈寒香、沈蓉妍、林姨娘、门口蹲着偷听的福德是。

    、一一七

    晚上,沈柳德睡舒服了,满脸通红地爬起来,让丫鬟伺候着擦了脸。司徒家来人议亲,沈柳德忙叫人去将家里三叔请了来。沈平庆去后,但凡沈家有大事需人做主,而沈柳德又做不得主时,就指着这三叔来做。

    烛火爆得噼里啪啦,林姨娘一脚踹翻了捶腿的小丫头,一脚踏在脚凳上,数落沈蓉妍道“你三妹同你交好,怎么不见她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徐荣轩算什么东西,在咱们家当个教书先生,就拐了咱们家清清白白的大闺女,怎么不去做买卖,当官挣得几个钱”

    沈蓉妍不耐烦地蹙眉“娘别指桑骂槐,家里还不够乱的么”

    一丫鬟走了进来,与沈蓉妍悄声说话。

    林姨娘竖着耳朵听,丫鬟出去,林姨娘冷哼道“怎么,连三叔都请来了,小贱蹄子动作倒是快。”

    “娘”沈蓉妍叫道。

    “你同沈寒香走得近又如何,人家还不是半点口风不透,我说怎么回娘家住着来了。当年你爹那德性,风流成性,娘我受了多少气,眼睛都哭坏了,都是为了你,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见要回娘家住着的。”林姨娘幽幽叹了口气,“原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这小蹄子真不是省油的灯,你那点脑子哪里够用。听娘的,赶紧给忠靖侯府写信,叫他们来接人。”

    “说得容易,忠靖侯府咱们又进不去,而且你还不知道,孟家压根没人来问过,想是根本不想接三妹回去。兴许兴许三妹被掳去西戎,真发生了什么事儿也指不定。”沈蓉妍话声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不想说。只是一想要是沈家确实拆成两半,她倒不是在乎家产,却觉得沈柳德怕是只把沈寒香当成亲妹子了,连底下还有个沈柳容,孙氏的孩子也都不管了。这叫什么事

    窗户外面一袭树影轻轻晃动,沈蓉妍嘀咕道“别瞎想了,大哥想这么做,三妹还未必肯呢”

    “谁还跟银子有仇不成”

    说话声渐低,沈寒香回头冲三两打了个手势。

    走出林氏的院子,三两才愤愤道“二姑娘怎么也这么说小侯爷才不是不来接小姐,梦溪县谁不知道,小姐和小侯爷青梅竹马,打小就是小侯爷心尖尖上的人,小姐出天花,把小侯爷急成那样。现在小侯爷袭了忠靖侯的位子,这些人可不眼红去了”

    沈寒香看了她一眼,三两立刻低头闭嘴,瘪了瘪嘴。

    “莲子羹待会儿你吃了罢,我吃不下,还有药要喝。”沈寒香说。

    三两握着手里的食盒“哦。”

    过了会儿,主仆二人站在一座石桥上,明晃晃的月亮垂落在水里,沈寒香摸着桥上石雕,侧头看着水面。月亮被微风吹得阵阵抖索,但终不肯散去。

    “小姐”三两犹豫道。

    “小侯爷会来接小姐和小少爷回去的吧”

    沈寒香呆看着水里的月亮“我也不知道。”沈寒香想的是,要是孟良清不去冒险,他一定迫不及待与她重聚。但要是他命都没有了

    沈寒香浑身一哆嗦。

    “小姐觉得冷吗咱们回去罢。”三两说,扶着沈寒香朝院落走。

    次日陈川来时,正是午后,沈寒香刚睡了午觉起来,懒洋洋地抱着孟小宝。她脸上印着几道红痕,自己不知道,哄着孟小宝睡觉。

    孟小宝抓着沈寒香凌乱的头发不松手,身后三两不停没奈何地叫“小少爷,好少爷,快松手。”

    陈川抿唇笑着“今日他倒是闹腾。”

    沈寒香拍了拍孟小宝的背,让他的小手指握着她的大手指,孟小宝吐着泡泡咕噜咕噜地瞪着眼睛看沈寒香。

    沈寒香冲他扮了个鬼脸,抬头时正对上陈川含笑的眼睛。自那日陈川一番剖白,他不急不缓也不逼迫,要不是沈柳德才提过,沈寒香倒是如常,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

    “今日不是为了看小宝来的,我有事和你说。”

    沈寒香把孩子给奶娘,亲了亲孟小宝的小手,孟小宝虽不满,但只依依呀呀叫了两声就被吃的吸引了过去。三两给沈寒香拾掇好头发,也退出去。

    “你爹的旧案,我已查清了。”陈川道。

    沈寒香心头一跳。

    “当年邹洪供出戴铭就跑了,线索也就断了,幸而来京城那会,我与戴铭交好,多有酒肉之交。我与戴铭称兄道弟,平素添了不少交情,总算查出了些眉目来。但当时你让我不必再查”陈川停住声,看着沈寒香,“可要是不查清这件事,这么些年,我其实不曾帮上你任何忙。”

    沈寒香道“不让你查,是因我当时心里已经有数。”语声顿了顿,沈寒香迟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

    陈川坐下后,沈寒香呆看着门边怔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那年我爹死了,大娘疯了,我娘也死了。过年那会儿,家里下人只剩下不到十个,带着容哥的奶娘幸而没走,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大家子人,忽然什么都没了,只有沈家的宅子在。”沈寒香嘴角弯了弯,“如今宅子也没了。我爹挺喜欢那儿,一辈子没享过清福的商人,肯扎下根来就为了那座亲王的旧宅。到底家里没个当官的,朝里没人,事情不好办。哥哥不肯好好念书,爹也快从工部出来,顶多能算编外人员。看着沈家宅子大,以为家大业大,其实不然,早已是一具空壳。爹被送回来那日,连忠靖侯府都派了太医过来,来得那样及时,与其说人家上心,未知不是太上心,早就得了消息。”

    陈川不吭声,静静等待沈寒香将那些从不提起的事情缓缓道来,她从没这样在他跟前提过侯府,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包括问沈柳德,也说沈寒香在侯府一切都好,沈柳德总说沈寒香说是好的。既然是好,她却又失了孩子,给人做妾。陈川不甘心过,然直至行宫那晚,他才有意想替自己争取什么。

    “有一件事,我大哥兴许都不太知道。”沈寒香看着陈川,“当年祖母急着让我嫁人,先是弄了拜天观那一出,把我配给一个打死过人、腿脚不便的男人,后来容哥出天花,没想到有人撰了女德呈给皇帝,李知县想给李b一娶娶俩,祖母也动了心,要把我配给李b做侧室。”沈寒香扯嘴角笑了笑,“也不知我同李b是否八字不合,打小就看不惯他,一想到要同他过一辈子,就难受得什么似的。”

    陈川哂然,搓弄手指“这些你从没提过,想必孟良清都知道了”

    “这回陈大哥可猜错了。”沈寒香说,“他也不知道。只不过,他想要娶寒门女子。当今圣上忌惮孟家,孟家有兵,阮家有权,要是粘在了一起,只会引起天子侧目。阮太傅虽不在朝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严相、林贵妃、阮太傅、陈中丞,牵一发而动全身,孟良清想娶一个不打眼的草根,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

    “为什么是你”

    沈寒香略有些出神,想起那年与孟良清初见“他那个人,心思与旁人自有些不同,他与谁都亲近,又与谁都不亲近,心比比干多一窍,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都能留心到。兴许是因为他安静,我们忙着说话时,他都在看,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幼年我便认识他,但相处的时日不多,即便只见过不多几次面,也许因为他身份显贵,又或者是别的,他向我求亲时,我也没有太意外。那时候李家已来议亲,知县夫人是我娘的长姐,我怕要嫁给李b,就答应了孟良清。”

    话声戛然而止,沈寒香想起什么事来,笑容徐徐绽开,她侧着头“他许给我的,是正妻之位。他说我对他有救命之恩,其实不然,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也不信真的有谁杀得了他。孟良清是我的救命稻草,抓住他我便不用嫁给李b;在他言语里,我也是他的救命稻草,抓住我这颗微不足道的棋,就能拔除天子对孟家的疑心。究竟谁救了谁,并不好说。”

    “你也不是因为情意相投才选了孟良清”一抹黯然藏在陈川的眉眼里。

    “那时还说不上,他待我好,也都是些小恩小惠,说不上非君不嫁。可他是我那时唯一的选择,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川在膝上攥紧拳头,那时他还没有胆向她提什么,要说相识得早,他不比别人与她相识晚,可他总在等,等她发觉他的心意,也怕说出些什么,就毁了二人的兄妹之义。到沈寒香看到了孟良清,便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沈寒香沉浸在回忆里,并没发觉陈川的懊丧,续道“但为人妾室,又是另一件事。你们男人或许不知,要孝顺公婆、伺候正室、谨守本分、管束下人,侯府等级森严,规矩又多,几乎半点自在都没了。为了给我一个正妻的身份,他开始在朝中钻营,逐步接他父亲的兵,给圣上当良弓,但焉知不会有良弓藏的结局。”沈寒香幽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孟小宝,继而想到前世的孩子和失去的孩子,心内一窒,半晌才接下去说“孟良清有两个侧室,至今还没有正妻,前年他下南方巡视时,我有了身孕。但太医瞒报,待我知晓时,已是几个月后,大概那会侯府的女主人还没有想好,究竟拿这个孩子怎么办。孟良清另一位侧室,是严相夫人的侄女,光禄大夫郑家的女儿,我在她之前有孕,导致了失去第一个孩子。要是生下儿子,难保孟良清不会借此要给我许诺的位份,且繁衍后嗣本是益宗庙的大事。我出身低微,但孟良清为我已求了许多破例,这一桩怕也错不了。”

    “就在那时,忽然我才意识到,我的婆婆不止是侯爷夫人,她还有一个尊贵的姓氏,是阮太傅的嫡女。”沈寒香盯着陈川,肯定道“要是猜得不错,我爹的死不过是阮氏借以拖延婚期,三年时光不短,三年里孟良清会淡了心思也未可知。”

    陈川点头“戴铭酷好烈酒,凤阳郡盛产一种烈酒,下肚犹如开膛破肚,我与他常常结伴饮酒去,一晚戴铭与妻一语不合,喝得酩酊大醉,睡在了我家。夜半听见动静,我起来,见他坐在床边,瞠着眼,我便问他要拿什么。他也不说话,也不起身,犹如魔怔了一般,之后说了些醉话。便是这些醉话,原来工部侍郎韦丛是他跟的大人,他是受人之托,才将沈世伯推出栏杆。他与沈世伯算来也有数月同僚之谊,便在醉中被吓醒,后又睡了过去。至于韦丛,我从吏部查到,乃是阮太傅的门生。”

    虽早猜到这关节,沈寒香依然觉得哀恸,沈平庆前世自尽便是为了不拖累她,这一世又因她被人暗害。

    “不是你的错。”陈川看沈寒香红了眼圈,伸手想握她的手,又僵住缩回,“沈世伯最疼爱你,想必不愿你为他难过。”

    “身为上位者,要捉弄一个人的命运,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但如此迂回,与猫捉耗子无异,总要戏弄到老鼠奄奄一息,才肯扑食。”沈寒香一拳捶在桌上,瞪着通红的眼睛看陈川“陈大哥如今也在朝做官,可做出什么滋味儿来了”

    陈川苦笑“我所为所想,起初不过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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