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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43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4378 更新:2021-12-21 19:43:38

    去的眼皮和没温度的表情激得站了起来,他要去找先生请教请教,什么是人多么滑稽,他们不是生而为人吗她竟然问他什么是人这样简单的问题。然而九河张了张嘴,却真的不能作答。于是他离开屋子,走到门口,那大夫还在,便粗着声吩咐了两句,“好好照看她,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无事。”不然女人哭起来太麻烦了,这个女人特别能哭,大水会冲了他的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少数民族比较淳朴新项目入手之前,都是这个时间,上午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下午两点,一天两更,风雨无阻。希望能在要干活之前完结,么么么

    、一二

    当时浑身都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的沈寒香总算放松下来。等睡醒之后,就已经是傍晚了,想起来时才觉得有些害怕。

    西戎的天很少能见到日暮的瑰丽,前刻还光彩万丈的烈日,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便就沉默,去除了红霞的温和过渡,夜晚到来时伴随着气温急剧下降。

    婢女抱来厚实的被子,请沈寒香先到侧旁的玉床上躺会,那里铺着柔软的皮毛,炕早已烧热。看着她们忙碌,沈寒香有点走神。

    离开故土已经月余,还是没能得到半点消息。

    晚上有人来送羹汤,本来不想喝了,一想肚子里揣着个小的,沈寒香只得又坐起,叫那人进来。

    是个身形圆润的中年妇女,脸盘白润像一轮满月,把汤摆在床前小桌上,她抬起头,盯着沈寒香说,“小的是这院子里的厨娘,夫人唤一声葵娘,有什么吩咐直接差人到厨房说一声就行。”

    孙严武说的葵娘,原来就是她。沈寒香含着勺子多看了她两眼,一直低着头的葵娘,离开时才终于抬头和沈寒香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就足够让沈寒香明白,她也想回到自己的家,没有谁会在异地生根发芽,两国交战,西戎是敌人。

    九河不来骚扰的时光容易过,四个月时,西戎提出与朝廷和谈,已让他们占去半壁江山,朝廷不谈也得谈。

    双方交换战俘是和谈条款之一,还有数不清的割地赔款,对南边朝廷非常不利。然而朝中局势突变,逃跑途中皇帝都差点被一箭穿心,惊魂甫定的皇帝和主和派大臣占据上风,孟家军折损大半,忠靖侯重伤未愈。

    “派来和谈的是忠靖侯的儿子孟良清,听说已经动身了,将在前线议和。”葵娘舀起一勺银耳莲子汤吹凉,递到沈寒香嘴边。

    怪不得九河已让人收拾,说不日要启程去前线,他还大笑着说,“仗打完了,本王总算可以躲在家里喂几年羊了。”

    战神也不是好战的杀人狂,终究各自有各自的家国。

    然而九河也对沈寒香说,交换战俘的名单里不会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在西戎安家。

    “吃的、穿的、用的,本王能给你和你的孩子最好的。以后不打仗了,咱们都是友邦睦邻,你要是想家,本王可以三年五年的带你南下看看。”说这话时候的九河摸了摸她鼓起来的肚子,每当这种时刻,沈寒香都紧张得一背冷汗,她知道这只手能给她他想给的一切,也知道他随时都能收回去,让她和肚里的孩子摔个粉身碎骨,她对异族的不信任是纯然的,是从南到北一路上西戎士兵的残虐留下的不能磨灭的印记。

    九河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沈寒香正在沐浴,这里连夏日的夜晚都很冷。叩门声传入,侍女都被沈寒香留在了屋外。湿黑的发垂在肩头,她从灌满温水的池子里浮出,扬声道,“进来。”

    这个时候只能是侍女要送什么东西进来,不会有旁人打扰。

    她没想到来的是葵娘,葵娘身后跟着个略高大的姑娘,那姑娘像西戎大部分未出嫁的女子一样,玫红色的面巾遮去她半边脸。

    “给夫人准备的玫瑰露,这是我的学徒,不日交换战俘,小的要回中原去,这名学徒将来会代替小的为夫人烹饪美食。”

    婢女们都知道沈寒香对厨娘青眼有加,九河待她并不苛待,只要不是想逃跑,在能让她高兴的时候,他都不吝啬。

    因此葵娘成为孙严武走后,唯一能自由进出她住的院子的人。

    “放在一边吧,待会再喝。”她肚子大起来之后,行动十分不便,扭头向葵娘伸出手,“你过来,扶我一把,这池子滑。”

    葵娘让学徒去。

    那个蒙着面巾的西戎姑娘走过去,沈寒香借着她手臂的力量从水池中出来,水珠沿着她的皮肤滑落,风一吹她一个寒噤,下意识地说,“好冷。”

    葵娘取来大毛毯子裹住她,将学徒推开一些,责怪道,“怎么木讷讷的,平时看你那么机灵。”

    沈寒香也看了她一眼,那女子垂着眼睛,她的个头十分高大,不过西戎女子本就生得高。只是来不及垂下的眼珠里盈满了痛楚,然而只是一瞬间,沈寒香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她就低下了头,似乎为方才的迟钝感到抱歉,然后就退得远远的。

    沈寒香裹着毯子,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哆嗦了会儿,向葵娘伸出手。

    葵娘递过去玫瑰露给她,只喝了两口,她就皱起了眉头。

    “今日做的不合夫人口味”

    沈寒香摇了摇头,“等过些日子,你也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了。”

    孙严武一去就没有了消息,她只能从葵娘那里听一些外间大街上的西戎人都知道的消息,她仍然不知道孟良清在哪里。

    金碗衬着殷红色的玫瑰露,艳丽非常。

    沈寒香叹了口气,搅动勺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视线疑惑地望向学徒。

    “她不会说话,没关系。”葵娘指了指嘴巴,摇了摇手。

    “会写字吗”这话是问的那学徒。

    学徒似乎因为方才犯错怕极了她,不敢看她,只是轻轻摇头。

    “要不是肚子里这个家伙,我真想逃出去。”压抑的嗓音从沈寒香喉咙里痛苦地发出,睡梦快要将她折腾疯了,自从得知忠靖侯重伤,她总是梦见孟良清惨死。每当从噩梦里惊醒,她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门外婢女们听见她的叫声会冲进来,然后叽里咕噜说一堆她不懂的胡话。

    葵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沈寒香伸手环住葵娘的腰,脸贴着她的衣裙,泪水涌出来沾湿了葵娘的衣裳,她抽了抽鼻子,忽然坐起身,摸摸肚皮,“不能哭了。”

    “你丈夫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的。”葵娘手滑到她的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寒香微微笑起来,把剩下的一点玫瑰露喝了,用力点头,“他会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找来。”一定会,她在心里默默念叨,光脚丫踩在地上的刹那,葵娘的学徒忽然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沈寒香吓了个够呛。

    葵娘在旁笑道,“她为人很好的,怕你着凉,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应当小心些。还是她细心。”

    沈寒香定了定神,手臂换着高大的西戎女子,看见她躲闪的眼睛,忽然有些好奇面巾下面的脸了。

    学徒抱着她,葵娘跟在后面,她们送沈寒香回了屋,葵娘亮堂堂的嗓子给她唱了一首江南小调,才让沈寒香安然入睡。

    月色将两个人出门的影子拉得老长。

    院子里的玫瑰幽香在夜色里尽情释放,葵娘与学徒一前一后回到下人住的院子里,他们一路都默不作声,学徒和葵娘睡一间屋子。

    葵娘脱去披肩,却没再脱里面穿的衣服,她坐在床边,担忧地看了一眼学徒,“王府守卫森严,大人一个人怎么可能带走夫人呢”

    学徒默不作声,“她”盯着自己的手瞧。

    半晌喑哑的声音才说,“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带她走。”他的手有些抖颤,赤身裸体站在跟前的爱人实在刺激了他,她有了身孕。

    “但是她还肯跟我走吗”孟良清没留神,自顾自问了出来。

    葵娘愣了愣,“怎么不肯夫人每天都在盼着你来”忽然间她圆圆的脸盘晃了晃,恍然大悟地捶了孟良清一把,“她肚子里的是她中原丈夫的孩子啊,是大人你的孩子”

    面巾上那一双幽川似的眼睛里蓦然涌入震惊,他艰难地吞咽,眉峰蹙起,“是我的孩子”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西戎人一直没敢碰她,她一直在和那个西戎大王周旋,大人还在疑虑什么呢如果因为担心她不想跟你走而不表明身份,大人就大错特错了。她没有一天不在等你来,没有一天不在担心您。”

    “是我的孩子”孟良清仍然有些回不过神。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条细瘦的影子,她瘦了很多,身子显得愈发沉,抱在怀里却没有比从前重多少,那孩子几乎成了一个负担。她低着头抚摸腹部的模样,就像在想念什么人。

    一股狂跳擂动他的心,明日他就该出去一趟,他得尽快把沈寒香带回去。在九河回来之前。

    又是晚上,沈寒香烦透了晚上,失眠和噩梦在前头等着她,让她对夜晚生出恐惧。而且肚子稍微一大,怎么睡着都不舒服。

    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揽着她,那怀抱熟悉得让她想要打盹。沈寒香下意识朝后靠了去,手在腰间摸到另一只手,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并没完全睡着。

    也许这是梦里。

    她听见孟良清的声音了,他又在说,“对不起。”

    他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啊,沈寒香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转过去就把手盖在男人的唇上。然而梦里的鼻息为什么也这么真切,搔弄着她的手背,掌心里也有了温度。

    当目光习惯了黑暗,那双黝黑的深沉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珠就那么猝不及防跳进她的心里。沈寒香发着抖,“你怎么来了。”

    她迅速回过神,紧张地问,“你一个人吗”

    等来的却不是他的回答,孟良清紧紧揽住她的腰,像一头孤掌难鸣的猛虎一般,堵住了她的嘴唇,唇齿里都是他的气味,他常年不断的药香,那股清寒,仿佛也浸透感染了她,让沈寒香整个人都发软。

    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三

    天寒夜深,凉月西沉。

    沈寒香蜷缩在孟良清怀里,一只手贴着她的肚腹,小心翼翼地抚摸那鼓突起来的部位。孟良清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寒香默不作声,鼻息变得滚烫,她的眼眶发热。

    “你受苦了。”孟良清的话哽在嗓子里,他不很会说话,唯独手掌贴着她的肚子,体察着他的血脉,头埋在沈寒香颈窝里,脸颊蹭着她的颈子,小声说话,“那日西戎人来势汹汹,我们招架不住,白瑞他们竟把我砸晕了带走。我们追踪了一路,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只得眼睁睁看西戎军队越过幽山。家中传信来说父亲重伤,不得已我只能先赶回去。耽搁了这几月,月前才收到那小孩的口信。”他顿了顿,鼻息粗重,手臂鼓噪的力量覆盖在沈寒香胳膊上,箍得她双肩发疼。

    听见沈寒香发出的哼哼声,孟良清才放缓了力道,连忙说,“对不起”

    没等他解释更多,沈寒香翻了个身,定定凝望他,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会来,也没有多害怕。”她缩起脖子,微微鼓起的肚子隔在他们之间,沈寒香伸出手去,环住孟良清的脖子,贴着他的颈子轻轻吻了吻,随即便退开,耳朵和脸都红得发热。

    “你什么时候来的都有什么人跟着”沈寒香想了想,他不可能孤身一人,否则要从西戎一人之下的大王府里逃脱,恐怕不易。

    “我昨天你已经见过我。”孟良清结结巴巴,双手扶在沈寒香腰上,看着她。

    “昨天”沈寒香想了想,忽而忍不住拍他的肩膀,气恼道,“你就是那个学徒”

    孟良清点点头,“我不知道找到你之后,你愿不愿意立刻跟我走。”他的话说得患得患失,修长的睫毛闪了闪,不由自主瞥向别处,“要是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压根不想和我走。”

    “你就怎样悄悄又回去当做没来过吗”沈寒香被他气得快背过去。

    孟良清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珠子瞅她。

    沈寒香被他瞅得没脾气了,只恨恨地捏住他的鼻子,半晌,孟良清脸都憋紫了,也没说话,唯独两只手温柔地还着沈寒香的腰,她看得出,他眼底闪动的情绪是高兴的。

    手一松,就听见孟良清大口喘气的声音。

    “你这个呆子”沈寒香气恼地直戳他的脑门。

    孟良清低下头,额头去拱沈寒香的头。

    那个学徒昨日在浴池,她可是衣服都没穿,沈寒香的脸腾地红透了,扯过被子一把蒙住头。

    孟良清扯了两下被子,沈寒香死憋在里面不出来,他也没办法,只好连人带被子都抱住,闭目养了会神,怀里人又七拱八拱地爬了出来,把被子展开披到孟良清身上,钻进孟良清的怀里,懒洋洋地靠着他。孟良清于是伸出手臂将她环着,让她能靠得舒服一些。

    “以后不许了。”

    孟良清已有些迷糊,听见这话,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许让我等这么久”沈寒香忍不住一拳头捶在孟良清的心口,看他呆呆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股生涩的劲,透着让人欣悦的懵懂青涩。

    孟良清握着她的手,沈寒香困得不行,靠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这一觉黑甜无梦,是在西戎地盘上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九河走后的第五日清晨,天还没亮,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起来。

    葵娘从沈寒香的屋子里出来,身后学徒手里端着个托盘。

    “夫人今日胃口倒好,还是爱吃酸,用青梅浸的奶子她就爱喝了。”葵娘对婢女说。

    “有身子的人都爱吃酸,大娘过些日子要回去了,夫人怕要吃不惯了。”婢女笑道。

    “这不,小的才收了个学徒呀。”葵娘拍了拍身后高大的学徒,那学徒不会说话,安安静静的像是一个真正的淑女。

    门口站着的两个婢女用当地话咕噜了两句,学徒见她们笑,也笑了起来,只是显得羞窘,头埋得低低的,似乎因为不会说话有些自卑。

    “好啦,她叫什么名字”婢女正色问。

    葵娘说“她是个哑巴,没有正经名字,姑娘看着给一个吧”

    “那叫瓦莎吧”

    学徒忙屈膝行了个礼,婢女掩着口笑了,“怎么学得和你们中原人似的,好了,我们也快别瞎聊了,别把夫人吵醒。”

    天色蒙蒙亮,学徒跟着葵娘,来到王府大门口。葵娘自腰中掏出一块灰青色朱砂写着名字的木头牌子来,学徒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大门,侍卫看向她时,她忙就低下眼睛。

    葵娘收起牌子来,看着侍卫说,“这是小的才收的学徒,前几日总管招进来的,是个哑巴。今日是头一回带出去采买,来见见两位小哥。”

    葵娘手肘碰了碰学徒,但那学徒木讷得很,不太愿意上前。

    “快过来。”葵娘拽了拽她的袖子。

    鲜红的裙裾晃悠到侍卫跟前,那学徒一只手遮着自己的脸,僵硬着不抬脸看人。

    侍卫们叽叽咕咕一阵,爆出一声大笑,看着像领头人的个西戎大汉走来,摆了摆手,“算了,既然是个哑巴,自然不会说话,要哑巴说话,岂不是要无花果树开花么走吧走吧,别忘了给哥儿几个捎一壶。”

    学徒听见这话,抬起了脸,面巾虽然遮去大半的脸,还是看得出她眼睛里发光,从腰中扯下个钱袋子,小心翼翼抖出点碎银子来。她扬了扬手里的碎银子,冲那个侍卫头子使劲点头。

    侍卫指指点点道,“还是很懂事嘛,走吧。”

    葵娘牵着哑巴的袖子,走出了王府。

    大都的集市在城西,哑巴学徒好奇地到处看看摸摸,葵娘不住催促,买足了中午和晚上用的食材。葵娘拉着哑巴往路边靠,“那儿有卖头花的,要不要去看看。”

    哑巴点了点头。

    葵娘一面将花插在哑巴头上,问她好看不好看,一面向后窥去,这日是西戎集市每五日里最热闹的一天,男女老少挤满了街道。只要往街道后看一眼,再掉转回目光,卖头花的摊子前,就已换了另一波姑娘。

    转进小巷子里,哑巴利索地从裙子里捞出自己的鞋子来,便就矮了一个头下去。她揉了揉脚踝,在葵娘的催促下,从墙边一架长梯子向上爬,灰白色的石头墙上,开着一扇黄绿相间的方格子窗户。

    葵娘在梯子旁边等待,长而大的梯子遮住了葵娘的身形,西戎的石头屋子旁几乎都有这样一架长梯子,这就是最适合逃跑的地方。

    沈寒香一入屋内,就赶紧脱下了身上西戎女子鲜艳的长裙子,她摘掉面巾,悉心笼在福德的脸上。

    她的眼珠在福德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福德已拾起衣裙铺在床上,他们各自背转身去,沈寒香换上西戎男子扎实的短打,女子的衣裙穿起来则oo的,裙子上的金片和宝石摩擦出轻微悦耳的声音。

    “等换好衣服,推开门,你下楼,少爷就在那里等你。”福德手脚利索先穿好了裙子,扣上面纱,他和沈寒香差不多一般高,戴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这不能让她变成沈寒香的样子,但可以短暂地瞒天过海。毕竟除了九河,谁也不会与他近距离接触。

    “西戎大夫是个男人,要等九河回来他才会再次为我把脉,你要在那之前溜出来,追上我们。”沈寒香拢上腰带,系紧之后,听见福德“嗯”了声,然后他说,“我知道。”

    “你一定要追上我们。”沈寒香转过身去,郑重其事地握了握他的肩膀。

    福德眼眶发红,“是属下差点害了姑娘的性命,在千绝山那次”

    沈寒香止住他的话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福德嘴唇嗫嚅,拳头紧紧握着。

    “我知道你对孟良清忠心耿耿,你是他的手下,不是我的,忠于自己的主子,对自己的主子好就是你的本分了。要是觉得愧对了我,就一定活着追上我们。”沈寒香用力握了握福德的肩膀,门被推开,白瑞站在门外,看了他们一眼。他身上也穿着西戎女子的衣服,和沈寒香来时穿的一模一样。

    “你和葵娘先从正门进去,我会从后院进来。”

    白瑞轻功了得,沈寒香并不担心他,看着他两个从窗户下去,她才戴起毡帽打算出去,顺势摸了摸被束腰累得有点不舒服的肚子,想着上了出城的马车即刻就得把带子松开,否则勒坏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可不好。

    除了白瑞和福德,同行的还有十数人,作商贾装扮,中午在城中吃了几大碗杂碎和饼子,马车才向着大都城门缓缓驶去。

    沈寒香忐忑不安地坐在车里,她记得这条街道,囚车和来时的马车就是从这条青石板大街把中原俘虏带进西戎人的大本营。孟良清摸到她轻轻搭在裙上的手,那只手有点凉。

    孟良清使劲握了握沈寒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

    这是让她不要担心的意思。

    沈寒香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从马车窗户看见,他们经过了鼓楼,大都城中最高的就是这座鼓楼,当日孙严武和众多俘虏也是从这楼下经过,之后出了大都城。

    到城门口,开车检查,孟良清贴得浓浓的眉毛僵硬地横着,像是不大高兴的商人老爷。城门守卫将通行令还给他之后,摆了摆手。

    车轮才动了没两下。

    忽然“咚”的一声响,马车被丢在轮子前的杈子拦住了,马儿焦躁地刨蹄子,响鼻声不住从车前传来。

    沈寒香看了孟良清一眼,额头迅速渗出冷汗来,孟良清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按住挎在腰上的剑,到前面去问情况。

    那短短的几个瞬息之间,汗水沿着沈寒香的额头滚下来,毡帽前端的毛被汗水湿得粘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就在沈寒香按捺不住想起身出去的时候,孟良清钻进了马车,车轮重新动了起来。他坐在沈寒香身边,握着她的肩膀,让她半靠着自己,轻声在她耳边说,“没事,后面的几辆车重新查了一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现在可以出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四

    马车出了大都,一路南行,没日没夜地赶了五天路,曾经抵挡西戎人的胡燕关城墙已经被废置,别说看不见军队,就连一面军旗都没有。

    扶着沈寒香下了马车,城里百姓已经退到南边,现在是西戎人的地盘。连吃了五天的牛羊肉,沈寒香一看见又圆又大的西瓜就忍不住了,让孟良清买了两个,冰在泉水里,吃过晚饭,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守着冰冰凉凉的泉水等西瓜。要不是这里的夜晚太冷,她简直想把手浸在水里,这一带的气候实在干燥得够呛。

    “小心”孟良清话音未落,秋千架停了下来,沈寒香两腿蹬着地面,摸了摸越来越圆的肚子,表情似乎有些难受。

    孟良清顿时如临大敌地走过去,把她从秋千上抱下来,放在躺椅之中。胡燕关的西戎移民还不够多,一个老板能占好几家屋子,住宿不必非得去客栈,为了避免被人打扰,他们索性住在一间大院子里。

    沈寒香看他脸都吓白了,忍住腹部不适,白着脸笑了笑,“没事,可能晚上吃得太多了,闹肚子呢。”

    “那西瓜干脆拿出来不要冰着了。”

    “不行”沈寒香赶忙说。

    孟良清无奈地盯了她很久。

    “好吧,我少吃一点,切好了以后放在外面,等会儿我再吃。”沈寒香撇了撇嘴,她也知道不应该胡闹,随行没有大夫,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就麻烦了。但又实在馋嘴得不行,只好各让一步。

    白天赶路风沙很重,西戎人把屋子打扫得干净而宽敞,熏着从西戎带来的香料,床罩子全都换成颜色艳丽的纱布,风一吹就轻轻舞动起来。

    晚上孟良清打水来,亲自给沈寒香擦身子,她侧躺在已经叫小二垫得很软很厚的床上,湿帕子擦过她的肩背,掠过腰,孟良清的手在她的衣裙里,滑到耸起的腹部,在那里停顿半晌,动作放得尤其轻柔。

    直至脚尖都被擦过了,孟良清出去倒水,沈寒香就坐在床边啃西瓜。孟良清一回转来就看到她下巴上都是鲜艳的西瓜汁,不得不又去打水给她擦脸。

    那是个西瓜味的吻,沈寒香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道是吃得这么圆还是真的因为孩子。

    孟良清则从身后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

    “吃药了吗”沈寒香忽然想起来。

    刚闭上眼睛的孟良清又被喊起来吃药,赶路实在劳累,他越来越常忘记吃药,沈寒香只得多长个心眼,一日三次地留心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寒香比孟良清醒得早,在晨光熹微之中,她侧着脸,看孟良清黑得如同丝缎的头发,那片让人屏住呼吸不敢透气的黑色里,夹杂着几根白发。

    没来由的一股心酸顿时淹没了沈寒香。

    她偷偷把白发挑出来,拔第一根的时候孟良清没有反应,第二根他皱了皱眉,拔到第三根,他终于伸出手臂,把女人按在怀中,吻她的侧脸,鼻梁和嘴唇,那个吻最终停在沈寒香耳朵边,涌动的气流让沈寒香稍微挪了个位置,避开孟良清的呼吸。

    “在想什么”孟良清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没在想、我吗”孟良清闭着眼睛,嘴角弯起。

    “没想。”沈寒香斩钉截铁道。

    “那没想。”

    “本来就没想。”

    孟良清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沈寒香埋着头,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一只手在他白色的亵衣料子上一圈一圈画出很多圆圈,那些痕迹转瞬即逝。

    太阳穿过狭窄的窗户漏在地上时,他们不得不起身了,沈寒香给孟良清穿上衣裳,替他拢上腰带,给他戴上帽子,然后赶他出去叫人准备早饭。

    等她下楼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在院子里,沈寒香坐下吃了。行李没从马车上卸下,他们在每个地方最多只能停留一夜,一面往南方赶路一面等福德和白瑞追上来。

    马儿停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有些不耐烦地拿蹄子猛刨地面。

    沈寒香摸了摸它的耳朵,它就使劲甩脖子,刺手的马鬃让沈寒香咧嘴笑了。孟良清扶着她上车,随即自己也钻进马车,就在这时候,门前小路尽头,传来马蹄轻响,那些响声在寂静的清晨特别清晰,越来越近。

    福德和白瑞早已经换过了干净的短打,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半跪在地上给孟良清行礼。

    他两人归队之后,一行人加快了脚程,晚上就地扎营,抵达幽山前两日,天气说变就变,大雨顿时连绵,前路又多山路崎岖,路不好走,考虑到沈寒香的身体,福德向孟良清禀道,“已经跑了这么远,不容易追上来,我们走的不是官道,不费点功夫难以发现踪迹。不如就在山里村子上住几日,等这大雨停了再走。”

    连成一片的雨雾将天地之间的界限模糊成混沌,映着远近山峰青黛如眉。

    雨水从蓑衣和斗笠上滑下来,但仍然有雨线斜刺打在脸上,孟良清看了眼沈寒香冷得发白的脸,擦了擦她的脸,点头道,“派两个人去找住处,等这场雨下完再走。”

    幽山附近一下雨就要接续好几日,之后就是连日晴天。

    沈寒香倒是没事,孟良清却染了风寒,喷嚏鼻涕止也止不住,发起了低烧。好在沈寒香细细查过他的药方,默了一张出来,让他的手下去附近镇上买药。

    不断的低烧让孟良清有些不清醒了,他的眼眶都被烧得直发红,晚上喝完药,又要睡下。

    “你你睡隔壁,我们必须得分房睡。”孟良清躺下去之前,挣扎着抬起头叮嘱沈寒香。

    沈寒香连声说知道知道,在孟良清模糊的视线里端着药出门去了,听见关门那声响,他才放任自己堕入睡眠。

    半夜里,沈寒香从自己床上爬起来,悄悄出了门,打开隔壁房门,又蹑手蹑脚把门拴上。她手脚极轻,直至钻进孟良清的被窝,浑身都被那熟悉的温热和药味包裹着,才缩了缩脖子,在黑暗里吻了吻他的鼻子,头贴着他的脖颈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又偷偷回隔壁房间,大早起来喂孟良清吃饭吃药。

    这么过了三天,天晴的时候,孟良清的风寒也好了,就是人有点虚,走路时脚步虚浮,看得沈寒香直是心疼。

    “快到幽山了。”马车刚上路,车中端坐的孟良清遥遥望了一眼高大的幽山,他们不打算爬山,得绕过去。

    “我听说朝廷派你和谈。”沈寒香看着他,既然他跑到大都去了,那去和九河谈判的又是谁呢

    “皇上派了个副使给我,你可能听说过。”孟良清嘴唇干裂发白,沈寒香倒了杯茶给他,他喝了口才说,“是当朝的驸马,叫陈庆鸿,状元出身。”孟良清边说边观察沈寒香的表情,片刻后沉吟道,“是沈夫人父亲徐老大人的门生。”

    沈寒香这才恍然,但她确实没听过,赶忙摇头,“大娘从来不提这些。”徐家旧日的风光似乎都随着徐氏过门而被她抛在脑后,沈寒香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孟良清,她的心里只剩下了给年生报仇。

    “嗯,他很有为政的才干,思辨也远在我之上,圣上很信任他,所以以公主许配给他。”

    “你也想赚个驸马爷当当不成”沈寒香有意要逗逗他。

    孟良清果然张口结舌,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红,张着嘴竟一副不知说什么的好。

    沈寒香笑得倒在车里,孟良清才反应过来,无奈地把她拉起来,让她小心些,结果她又倒了下去,孟良清只得拿手垫着她的后脑勺,免得把她撞坏了。

    “也不知道梦溪家里还好不好。”沈寒香叹了口气,坐起身理了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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