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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21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3701 更新:2021-12-21 19:43:20

    不知夫人现在何处。”

    孟良清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陪着林贵妃在太后老祖宗跟前说话,怕一时散不了,你便与我细说了,待那边散了,我与母亲回话便是。”

    于是孟良清详细问过沈平庆的情况,状似无意提及一句“母亲那边,是何时让老先生过去沈家看望的”

    “十八日前,下官当日无需入宫应卯,约摸是辰时前后。”

    孟良清点头表示知道了。

    晚间阮氏命人来叫孟良清至太后跟前陪着用膳,饭毕,与阮氏一同告退出来。路上孟良清边走边回禀陈太医来时回的话,阮氏听了,不禁叹气唏嘘“想不到一夕之间,沈家竟就没个顶梁柱了,沈家上下的娘儿们都该怎么办,不如你早些将沈寒香迎娶过门,届时我们免不得帮衬着些,那边日子也好过些。”

    韶秀从旁递上块帕子,天热,阮氏有些出汗,以手绢拭了去,神情间十分倦怠,略与孟良清说了两句,便就由韶秀扶着回去。

    路上韶秀因问“少爷与严家安排的女儿还没见上面,怎么夫人又提要少爷快些迎娶的事”

    阮氏瞥她一眼,懒怠地按了按紧绷绷的额角,头饰累赘,累得她头皮发疼,一时厌烦非常地摆手“少爷喜欢沈家的女儿,此时我待他家越是施恩,事发之时,才越疑心不到我身上来。明日把陈太医叫来,我有话问。”

    韶秀应了声。

    次日叫陈太医来回话,下人先引着陈太医在偏厅吃了两种茶,阮氏方姗姗来迟,陈太医忙起身见过礼。

    阮氏入座,将左右屏退,方才问道“昨日太后那里赐膳,是以没有闲工夫来问,仍是为着那一件事,陈太医可照我的吩咐做了”

    “皆照夫人的意思办妥了。”陈太医回道。

    阮氏松了口气,喝了口茶,又道“昨日你来时,遇到小侯爷,他都向你问了些什么”

    “问过了沈家当家的伤情,旁的都不曾过问。”陈太医低头回道。

    阮氏遂放心令陈太医回去,当日陈太医便收拾行囊,回京城去了。返到家中,便叫妻儿收拾行李,预备离开京城。当时离圣驾返京还有不到十日,陈太医家中已收拾停当,因妻子要去寺中还愿,便要耽搁几日,且按阮氏吩咐,只需在圣驾返还之前离京即可。

    那陈太医在京中已安身立命四十七年余,骤然将要离家,不知去往何方,心中郁郁不可终日。便约好友,垂钓、对弈、置办古玩画作预备将来即便身不在京中,仍可时时睹得旧物,聊以慰怀。

    陈太医年少时候醉心功名,入了太医院,又向往医正之位,奈何后宫争斗所站之位不妥,宫中清理之时,不曾获罪,虚惊一场,自此安分守己,十余载不曾做下一件恶事。

    其老年得一子,起名陈少白,才刚七岁,听说将要搬家,要与一众伙伴分开,竟日大哭大闹无人劝得住,夫人日夜忧心,不得不于床笫间向陈太医问明情况。

    彼时夫妻都已睡下,屋内外皆无旁人,陈太医摇头叹气,将事情和盘托出“忠靖侯夫人托为夫办一件事,我一时慈心,不曾将事情办妥,怕将招来祸事,且那家的夫人也命我离开京城避一避风头,两计恰好契合,为夫才敢违逆这位夫人的命令,做下积德积福的好事。”

    陈妻将头抵在丈夫肩头,未免有些埋怨“凡有贵人之命,咱们这些底下的人,未敢不照办,如今你惹了侯爷夫人,来日咱们岂还有还京的理,我是没大主意的人,却也顾不得少白的功名了么”

    陈太医安抚地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届时托庇于京中好友便是。你也不问那贵人叫办的是什么事,早年宫中为了些蝇头小利夹缝生存,我干下的事下千百次阿鼻地狱亦抵不过去,如今能积得半点阴骘也算一点,总归我要入了那地狱,再死个千千万万次,你也不知道心疼我的。”

    陈妻笑骂道“老爷喝儿子的干醋,说出去要叫人好生笑话。”

    屋内灯烛灭了,隐约一点厮磨声,伴随夜风而去。

    且说孟良清收到沈寒香回信之后,即派人去办沈平庆要吃的药一一送去,徐氏一一对过,命林大夫又细细检视一番,确信药材无误之后,方才按照陈太医吩咐,日日与沈平庆煎服四道汤药,入夜之后,以药液浸泡按摩,无一不周到细致之处。

    而沈寒香自不必照看沈平庆时起,便想私下打听沈平庆在庆阳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沈平庆监工多年,对工程事宜熟悉非常人可及。于是叫沈柳德派个小厮去找陈川来到府上,沈家自沈平庆出事,上下无不哀叹,已有十数下人各自请辞,莫不是说家中有事照看不过的。

    “都是看着爹出了这等事,怕将来开不出他们的工钱,也都是人之常情。”沈寒香劝住有些义愤填膺的陈川,叫三两出门去守着。

    “今日叫陈大哥来,是我一女儿家,总不好出门打听。”沈寒香为难道,神色间尚有犹豫。一来她尚是推测,二来兹事体大,又见陈川确实担心沈家现况,且陈川多年来为沈家费心不少,又有拜天观蒙他救命之恩,便亲手捧了茶与陈川,不掩担忧道“想拜托陈大哥打听打听我爹出事那日,到底在建地上发生了何事,如若方便,陈大哥不妨抽空去一趟庆阳,问一问当地人所见所闻。”

    陈川一听这话便知门道,由是问“你觉此事内有蹊跷”

    沈寒香眉头深蹙,想了想方才迟疑道“我爹出事之后,侯府即刻便派了太医过来,可说也巧,自京城来,当比林大夫来得晚些。那京城来的太医,却与林大夫一到过来的,显是早得了消息。再者,我与忠靖侯家的小侯爷本就相识,若是他派来的也便罢了,却不是,是忠靖侯夫人叫太医前来的。”沈寒香嘴唇抿着,下面的话俱是猜测,却不好说了。

    陈川想了想,一口饮尽碗中茶水,手背抹去茶渍,便起身告退。

    “妹子叫我一声大哥,必不辜负信任,既是如此,我也不等下午了,待回去衙门告假,即刻便去庆阳。”

    沈寒香忙起身谢过,勉强笑道“家中多事,让陈大哥费心,只是此事令我日夜忧心,实难找到个帮忙的人,唯独信得过的只有陈大哥了。”

    陈川嘴角微微勾着,又再保证必定详细探来,沈寒香亲将他送至二门上,方才转回去看沈平庆。

    不料刚走到沈平庆那院门口,就听里头隐约传出哭声,心中大觉不好,忙走了进去,卧房门口下人俱是嚎啕,内里传出徐氏声嘶力竭的喊声――

    “老爷老爷你怎么忍心,这一大家子人,你教我怎么过活,老爷老爷你活转回来来索我的命,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阎王什么判官,拘了我的魂去复命,放过我家老爷”

    徐氏捶胸顿足,直哭得滚在地上,丫鬟上去扶时,却见她面如金纸,竟已哭得晕厥过去。林大夫上来,金针连连扎其人中,方才唤得醒转。

    沈寒香浑身僵硬,仿佛手脚都被定了住,既不敢上前去看,眼圈却不住发酸。沈平庆比前世今生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安宁,这一次,他不是自割了腕子,床上床下也无半点血迹,唯独洒了一碗药在床前,想是徐氏失手。

    薄透的阳光照进窗户,落在沈平庆脸上,他板正的脸端肃着,阖然长逝。

    作者有话要说

    、旧故

    经沈平庆病故一事,徐氏与马氏各自一病不起,请阴阳、出殡一应丧葬事宜皆由沈母指点沈柳德一一应付。

    算得沈平庆该在第六日卯正送出,儿女俱全,众人抹泪哭丧,一早送出梦溪县城。

    徐氏病得起不来身,听见鞭炮声时便就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干裂,张了又张,说不出话。

    支着腮在旁瞌睡的彩杏听见一点细微嘶嘶声,醒转来见徐氏正扎挣着要起,忙扶起徐氏,替她整理褥子,扯来两个驼色引枕与徐氏垫在颈下,才捧来水,就手试了试杯壁,又出去换过温水。

    回来时徐氏犹自发怔,彩杏捧了水去,服侍徐氏喝水,扯帕子与她拭去嘴角水渍。

    白光掠过窗棂,徐氏眼睫猛然一颤,方问“什么时辰了”

    “刚入辰时,夫人这可要起了”

    “这会子不想用早膳,你先出去,我要再睡一会。”

    彩杏迟疑道“夫人莫要太过伤心”

    猛然徐氏一声断喝“凭他是谁值得我为他伤心那等早该下地狱活剥生剐去皮剔骨的混账东西,哪里就值得我为他伤心”徐氏胸口不住起伏,眼眶通红。

    彩杏忙跪在地上“夫人息怒,奴婢说错话了”

    徐氏紧抿着唇,影子颓然投在地上,半晌方打发了彩杏出去。

    倚靠在枕上,干枯的手搭在被上,散开来的头发缠在徐氏白却生满颈纹的脖上。窗上的鸟雀栩栩如生,徐氏不禁失神。

    那一日,沈平庆站在徐府门外等人,她乘的小脚自东角小门入,因一早听闻心上人来求见父亲,她回了母亲,刚入卯时便出门去上新年里的第一炷香,轿子离府门还远,便打发了人去问,究竟他来是没来。

    小轿自门上过,她特意挑起帷帘,丢下一串菩提子去。那是一早去寺中求的,还求着大师开了光,许愿要保那人高中。

    “我还记得,那是初五时候,去徐大人府上拜望的人,数不胜数。年生一早便就到了,却不肯进去,就站在门上,直至你出现在帘后。我才明白,他原来是在等你,而你也是在等他,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大抵,你记不得了。”沈平庆说完一长串话,便是一阵激烈咳嗽。

    徐氏僵坐在床边,手边一碗汤剂,腕子轻动,搅动一碗黑而黏,腥而臭的药汤。

    “夫君说笑了,那样久的事,我早已不记得了。这些年,我心中唯余下沈家老小,为夫家尽心,为打点这个家殚精竭虑,才是我的正理。”徐氏吹凉了药,药汤里丝毫看不出她抖入的细末,沈平庆日复一日吃着加了料的药,却一无所觉。

    汤勺贴着沈平庆的脸,他将头轻轻转过去,轻声道“为夫想看看窗外,劳烦夫人。”

    徐氏脸色不好看,将碗放在小桌上,推窗,窗外一院松柏苍劲。

    沈平庆叹道“香儿今日不来”

    徐氏不曾答话,又捏住了勺子。

    “夫人,待会儿再吃药吧。”沈平庆的话语里带着淡淡哀求,他已瘦得脱了形,不明显的皱纹也都明显起来,令他显得老迈。

    徐氏心头一软,木着脸,不说话,放下了碗。

    “那日,夫人穿的是件白底水红领子的,什么花样却不记得。”沈平庆嘴角微微勾起,向徐氏问“夫人可还记得”

    徐氏心里早已颇不耐烦,沈平庆却不住絮叨。

    “年生是徐大人的门生,我却不是,没有拜帖,不得进门。”沈平庆自嘲般笑了笑,笑声带动咳嗽,犹如是个破破烂烂的风箱,被人勉强拉动。

    “正式得见夫人,是徐大人寿辰,我偷了我爹一尊玉佛,悄悄拿去当了五十两银子,置办贺礼,偷与年生求,求他带我去开开眼见见世面。”沈平庆微微睨起眼,眼含笑意“老大人的生辰在六月里,天热,暑气甚重。我哪里去过那样的大地方,见过那样的大场面,一不小心走岔了。却见到”沈平庆耳朵发红,顿了顿方才续道“见到夫人脱了鞋袜,在人工凿成的浅溪中浸脚散凉。”

    徐氏也依稀记得,当时惊慌失措,站起便是一顿训斥。

    沈平庆被丫鬟数落得全然失了体面,背着徐氏不住道歉,因徐氏脚上没穿鞋袜,沈平庆压根不敢回转身,便就对着虚空不住点头哈腰鞠躬致歉。身后一直悄无声息,沈平庆尴尬完了,转过身去,才发觉那小姐与丫鬟,早已不知去向。

    沈平庆发出低低的笑声。

    徐氏也不禁莞尔。

    “老爷还记得。”

    “夫人必也记得这个。”沈平庆目露安慰,与说不尽的依恋。他终于伸出手,徐氏将药碗递给他,心里松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剂药。

    沈平庆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那一时间,徐氏近乎将要窒息,以为他发觉了什么。

    沈平庆却只是喘口气,笑看她,像个孩子般讨要糖果“这药甚苦,夫人可买了松子糖了”

    徐氏忙道“备下了,老爷喝完药,我便取来。”

    沈平庆嗯了声,愣了一回。连日吃药,他整个人如同埋在土里久了不见光的萝卜,缨子都垂落下来,发色灰败,脸色蜡黄,这一日精神头很好,徐氏心里明白,此不过是回光返照。沈平庆眼珠子一动,望向徐氏。

    徐氏忙垂下偷偷打量他的眼,手指不住绞动手帕。

    “你那件白底水红领子的衣裳,煞好看,为夫要是好了,再穿一回与我看可好”

    徐氏低着头,不作声,半晌抬眼发觉沈平庆在等她回答,方点了点头。

    “这些年,委屈你了。”沈平庆执起她的手,手指一紧,箍得徐氏手指发疼,他专注凝视徐氏,沉声道“为夫造下的孽,为夫担了,但愿夫人心安身健,莫要再寻那些不高兴的事,为难自己。”

    沈平庆举起药碗,一饮而尽,之后便不再言语,眼半是眯着,似睡着了一般。徐氏手持蒲扇,坐在床前替沈平庆驱赶蚊虫。她的手缓缓摩挲沈平庆的腿,沈平庆双腿毫无知觉,徐氏有些打盹儿时,沈平庆浑身一抖,抽搐一般蹬直了本该没有知觉的腿。

    蒲扇掉落在地,徐氏静静凝望床上挂着点笑的男人,迟迟之后,方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沈柳德回来先向沈母回过话,再至徐氏处,见彩杏在门口守着,便上前去问,得知徐氏睡了一整日,难免担忧,便命人去请林大夫来瞧,因知陈川在查沈平庆自鼓楼掉落一事,便叫了个小厮引他去见沈寒香。

    陈川进了内院,小厮先去问过,回转来请他于一间偏厅先坐着用茶。约摸盏茶功夫,沈寒香进来,一概寒暄皆免了去,坐下便问“可有眉目了”

    陈川便将连日所查悉数告知“同去的几位都是工部主簿,共有三人,但到了庆阳之后,各自负责部分工程,那座鼓楼落成于二百七十年前,乃是当地古迹,素不许人登楼。那日因要测量其高,你爹有公差在身,上楼时要记录在案,当时共有五人上楼,除去你爹和他带的随从,另三名乃是工部谋事跑活的小子们。”

    沈寒香想了想,那三名工部办差自不能轻易去问,只得从随从身上下手,便问“随从叫什么名字”

    “邹洪。”陈川回道,“此人我也打听过了,是你们家中雇的仆从,但只在你爹出门办差时,方才随从。就住在梦溪县,城南门口,肉市西头,家中三代都是屠夫,做点买卖。”

    沈寒香点头,又问“还查出什么来了”

    “侯府那里还没能查到什么,那等人家,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也不敢贸然去问。”陈川双拳锤在膝上,无可奈何道“没能帮上你的忙,实是无用。”

    沈寒香道“陈大哥肯帮忙已是万幸,如今我爹去了,家里还不知将来怎么样,李知县已派人来说其母重病,要先娶陆家的女儿过门冲喜。家中恐不能再讲旧时排场,趁着人都还没打发,大哥能有意无意帮我留心着那邹洪,看是否能有所发现便是。”沈寒香有些黯然,她爹已去世了,便查出了真相,人不能复生,也无什么大用处了。

    陈川沉默半晌,猛然一拳击在桌上,唬沈寒香一跳。

    陈川神色纠结非常,憋出一句“大哥嘴笨,许多话不会说,也不知怎么劝你,不过你要守三年孝期,大哥其实”

    沈寒香忙道“陈大哥不必多说,生死万般皆有命数,不过细作打算再度得来日。我这里得事,从来也不曾瞒过你,多有劳烦,还怕大哥烦了我。”

    “我怎么会烦”陈川一时张口结舌,又说不出什么来,急赤白脸一番,终究什么都没说,火烧屁股般起来告辞。

    孟良清收到沈家来信,是在沈平庆出殡之后,沈寒香在信中说,将要守孝三年,总归财礼不曾下,婚事只得搁置,她知孟良清急于议定一门寒门阻却严相联姻之举,便道家中诸事繁杂,余难一一,但凭君紧要眼前之事,迫在眉睫,未若另议。

    簟竹在旁捧茶,见孟良清脸色不好,想到信中恐说了些不好的事,便要另寻个笑话来引他想开。

    偏弯月拿起信纸看了,嘲道“咱们新奶奶还不乐意嫁呢,姐姐来看,可好笑不好笑好大的脸子,真不曾见过此等不识抬举之人。要说出去,咱们侯府的脸面可只有任人踩在脚底下的了。”

    簟竹未及出声。

    孟良清猛然站起,一眼里令弯月噤了声,只觉从未见过孟良清此等严肃威仪,一时低了头收了笑不敢玩笑,支支吾吾地低头请罪。

    待得打发各自散了,弯月面上过不去,啐道“自己心里不舒坦,净拿咱们这等不值钱的人撒气。”

    年英捧着个漆盘,四下窥见无人,低声劝道“你就小心些罢,你这性子,早晚得惹出祸事来。”

    桂巧只顾走在前头不肯吱声。

    簟竹给孟良清换了茶,见他铺开桃花笺,扯起袖子,替他研墨。冷烛对着,孟良清揉了三张起了头的信纸,定了定神,下笔立定。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出去了,更晚了不过还是更了

    、错认

    前两回虽不曾写就,第三封却写来顺当,孟良清匆匆写就,拿火漆封了,簟竹便去叫小厮进来。

    临行前,孟良清殷切叮嘱两句说“无论那边如何回话,但说了半句,你就记下半句,便有犹豫反复的言语,也都记着。”

    已入了夜,孟良清草草睡下,不与那些皇子们去闹,素与他玩得好的几个官宦子弟,也都知道他性子静,无事少有夜里相扰的。次日一早,先与众位皇子作伴,奉召伴驾一回,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南林行宫不比皇宫高墙大院,修得颇有山水之趣,便要一时兴起,下池塘摸藕捉鱼都使得。

    一众皇子闹着,孟良清不下水,就在荷塘边支了张画案作图,将几个皇子在荷塘里彼此玩闹的情形都画了下来。萧清林见了,忙叫收起来,手上全是泥,就来摸孟良清的脸。孟良清躲避不及,白玉生生的脸上给他摸了三道泥杠,一时语塞,一旁丫鬟忙端水来洗。

    “别碰画。”孟良清无奈道。

    萧清林往椅中一坐,细细打量,笑道“唯独是我,就剩个屁股墩儿在上头,当真你作个画还要来取笑我,只抹你三道怎的够,过来,我得给你涂个猫儿脸,看那些小姐们谁还追着一睹你忠靖小侯爷的风采,你便顶着我的大作,去行宫里转一转。”

    萧清林口头说笑,却并没有要再捉弄孟良清的意思,旁边几个兄弟过来,纷纷被他打发了去“去去,我同我兄弟说话,你们凑什么热闹。”

    孟良清觉好笑,窘道“那些才是你正经兄弟。”

    萧清林净了手,来将孟良清揽着,揉了两把,才放低声道“我就认你这一个兄弟。”

    孟良清看他一眼,叹了口气,与萧清林比肩坐着,遥遥望一池绿水,映着荷花与莲蓬。

    “怎么如今多了弯弯绕绕心思,有事向哥哥说,但凡我插得上手,必是与你一边儿的。”

    萧清林想起一事来,因向孟良清提及“母妃叫我给你带话,中午时过去用膳,出门时我也长了个心,听底下人说郑书梅今日也来。你还未见过,大抵午饭时候就见上了。好好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

    “虽说你心头有人,”萧清林摸着孟良清腰上挂的几根穗子,都极精致,挑出一串如意结来,细细看了,不禁赞叹“到底你身边的人是要好些,这个就给我了如何”

    孟良清解了下来,递与他,“你看得上拿去就是。待会儿你陪我回去更衣,再一起去贵妃娘娘那儿如何”

    萧清林笑道“不如何,不过收了你个如意结,也不顶事,也不值钱,就要为少爷卖嘴皮子了我可是一言千金之人,怎么着给我个可心的人,才能换得我为你开口。这个谁打的告诉我,就陪你去。”

    傍边簟竹拧了巾子来替孟良清擦脸,孟良清闭着眼,萧清林朝簟竹一个眼色,接了帕子来替孟良清擦脸,擦净了,才听孟良清说“她脾气大着,络子是打得一绝,但要给起人脸子来,凭你都吃不消。”

    “哦那更要见识一二。”

    声音离得近,孟良清忙睁眼,才看到是萧清林给他擦的脸,众丫鬟都偷着笑,簟竹接去帕子命人把水端下去,才道“三皇子要来抢咱们的活儿了,伴在少爷跟前端茶递水也是肯的,不如就讨了回来,与我们那巧手人伴在一处,他两个心头才高兴呢。”

    萧清林与孟良清身边几个贴身的都熟识,开玩笑也百无禁忌,看了眼簟竹,含笑道“莫不是簟竹的手艺看着温婉,未必私底下就爱玩闹蹦嘴了我才不信。说罢,是谁的手艺”

    簟竹看一眼孟良清,方垂目回话“是弯月妹妹打的,待会儿见着她,我便告诉她三皇子赏识她的手艺,要赏她十两黄金。不怕爷们笑话,这丫头子那天丢了个海棠式的银锭子,急得什么似的,差点我们一屋子的人都洗不脱干系了。”

    萧清林摇头摆手道“你来哄我,你们府里千座金山万座银山的,就是丫头们,拿个数十两银子出来还是什么费劲的事不成”

    簟竹只管嘴角噙笑,不与萧清林理论,去将孟良清的画卷起来,用匣子装好了,萧清林要了去,与孟良清说笑着往住的偏殿去,等着他更衣,坐在廊檐底下正摩挲下巴,磕巴嘴唇思索那弯月模样,久了未曾见,都有点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是个笑起来眉眼俱弯,不笑时看着机灵又犀利的丫鬟。

    恰逢桂巧自院外走来,萧清林一见之下,落落大方,穿着富贵,兼那桂巧被派到孟良清院里后,便就在跟前伺候,她又不爱说笑玩闹,无事时候做些针黹,最是个无事无争的人,萧清林便没见过,此时只以为是前些日听说的孟良清的三妹,便就起身,上前招呼道“幺妹先莫进去,你大哥在更衣。”

    桂巧愣了愣,见萧清林装扮,便知是某位皇子,又想与孟良清交好,那必定是三皇子了。

    刚要行礼,萧清林扶她起来,引着她去看院里的树,树叶中千层万叠着黄色碎叶,叶片极小,远观如同碎花一般,前夜下得雨来,落了一地黄花。

    “怎么不曾扫了这些去,不过是好看。”萧清林腰间缠着的鞭子摘下来向空中一甩,便扯了一枝下来,递与桂巧,笑道“不曾想得见孟姑娘,没带什么见面礼,折这一枝不似花却也似花的叶儿便作礼物了,来日见到时再补。”

    此时一人捧着个果盘进来,正是弯月,早在傍边一丛凤尾竹后看了回,听得明白,冷笑道“什么幺妹姑娘的,我竟不知道,咱们这里添了新主子。”一面与萧清林见礼,一面向桂巧也做了半个礼,笑道“少爷回来更衣,姐姐方才去找的饰物,在哪里”

    桂巧才叫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子捧着匣子,跟弯月进门去,自己仍站着,向萧清林回话“奴婢是少爷跟前的丫鬟,与簟竹、弯月她们俱是一般的。”她看了眼萧清林还拿在手上的花叶,眉眼温顺,脖子弧度极是优美,又垂着目,半掩着目中眼波,“这见面礼,三皇子还给么”

    萧清林愣了一愣,方才不禁大笑,“给,下回给你补上别的。向姑娘打听个事,你们几个里头,谁的女工做得最好我那里缺个人,要借个人去使使,帮我做几件东西。”萧清林不动声色看桂巧身上穿戴,一点不比孟良清戴的那个如意结差,便没仔细听桂巧说话,听她已回完了,才道“那就借她去一用。”

    进了屋,孟良清已穿戴齐整,萧清林心不在焉,簟竹与年英侍立在旁,一个捧茶一个替孟良清打扇子。

    “你这里的人当真不一般,方才在门口,我还错把丫鬟认成你亲妹。”萧清林说时觉得好笑,又道“我问你借个人去使几天,回京前还你,方才我也问过了,她女工了得,我那里要做几个络子、荷包,宫里是有针织局的供应,但我瞧你这个就很好,还不如让你身边人帮我做了,别致好看,且我们都戴着同样人做的东西,岂不添一层亲近”

    孟良清便问“要哪一个”

    他心里已计划好了,要是把弯月借去,正好到了萧清林那里,有嬷嬷们教着,规矩或能学得好一些,自不会像在他这里,被他一味纵容了起来,他也懒怠淘费那个神去管教丫鬟,更不想回了他娘,害得簟竹她们也陪着挨骂。

    萧清林一笑“就外头站着那个,叫桂巧的,你把她借我,过几日就还你。”

    虽与孟良清想的不同,萧清林开了口,少不得要答应他。

    午间在林贵妃那里用膳,果然请了郑书梅来,彼此都知道是那般意思,见萧清林也跟来了,林贵妃颇有点无奈,却也不好就叫萧清林不吃饭的出去。

    喝了几杯酒,林贵妃扶着额头揉了揉,叫下人扶着去闻点醒脑的香,叫萧清林一并过去陪她说说话。

    席间寂静,孟良清与郑书梅都停了筷子,屋内宫人俱被林贵妃带了出去。

    郑书梅只管低着头,腮边却红。

    “我十日有九日病着,用得这些,已差不多了。这会子要回去吃药,贵妃娘娘知道,劳烦小姐待会替我回过娘娘,便说我先回去吃药了。”

    郑书梅回过神时,孟良清已出门去了,一桌珍馐肴馔,油珠浮在面上,郑书梅红透的脸渐渐恢复白润。她举箸戳了两下肘子,颇觉油腻,淡淡两道秀眉微蹙了起来。

    下午时候,门上走来林贵妃那里的宫人回话,阮氏午睡,韶秀在门口听了,打发宫人离去。

    甫一进门,靠在软榻上一手支颐的阮淑逞燮の凑觯问道“怎么说”

    韶秀蹲在榻前,给阮淑衬笸龋小声回“贵妃娘娘本来借口走开,想让他二人独处一会,少爷却就说要回来吃药,提前离了席”

    阮淑巢唤蹙眉“为了个贫贱女子,礼数都顾不得了”

    “倒是无怪,少爷确实回来就吃了药。不过听说,梦溪知县派了人去庆阳查沈平庆跌下鼓楼一事,昨日就有人来报,奴婢看夫人身子不爽,就没有回禀。”

    “由得他去查。”阮氏坐到妆镜前,拿起梳子,梳齿顿在发上。她想了又想,想出一计来,便道“你去叫个太医过来,此次随行似乎有个年纪很轻的林太医”

    “是有一个,去年底才入的太医院。”

    “嗯,带他来。”阮氏一点头。

    阮氏中了暑气,胃口消乏,郑书梅在家最是个喜爱料理各等小食的,便叫了过来与阮氏同住,给阮氏调理身子,照林太医开的食补方子,制成各色的点心,给阮氏用。又能陪着说笑,便在阮氏处住了下来。

    孟良清一日要去给阮氏问两次安,要见郑书梅两回,每每说话,韶秀必在外面守着,或是有丫鬟在屋内陪伴,孟良清自然知道是阮氏授意,颇不厌其烦,却也不好说什么。

    沈寒香的回信来,已是三日后,今夏京中酷热,定在七月中旬时回京。孟良清展信看了,于火上将信纸烧成灰烬,晚上略吃了两口小米粥,早早便就睡下。

    次日天不亮,簟竹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孟良清已穿戴整齐了,却一身骑装,唬了一跳。

    “少爷这要去哪儿怎么穿这个要是夫人见了,咱们都得挨一顿打。”

    孟良清把簟竹扯过来,走到门上,叫进来一个小厮,孟良清向小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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