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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20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3471 更新:2021-12-21 19:43:19

    问夫人一声。”

    彩杏点头,打发人去了,进屋徐氏已坐了起来,眉毛皱得死死的,一手抚着额头。

    “怎么这样突然,忠靖侯夫人不是见过她了吗”

    “想是那时还不知道竟会结这门亲罢。”彩杏伺候徐氏漱洗过了,挽个大方的牡丹髻,玉簪挑出贵重的簪,徐氏自己倒不大在意,淡淡的样,收拾妥当,吃了碗甜糯的枣粥,便坐在屋内,等忠靖侯夫人的大架。

    天光一点点擦亮,徐氏出神地望着窗户。彩杏叫了沈寒香过来,在门口请示,徐氏才回过神,扬声道“进来罢。”

    彩杏打起门帘,沈寒香先进了门,徐氏歪在榻上,支着头,先是端详她一番,久不言语,末了,向沈寒香伸出手道“过来,让我好生看看,这要做新妇的人了,今日穿得太素净了。”徐氏想了想,向彩杏问“前两天老太太吩咐了给二姑娘新做的那两身,成亲前后穿的那几件,你先挑了好的来,让三姑娘穿看看。”

    沈寒香忙道“我穿身上的就好。”

    徐氏蹙眉摇头“你这衣裳,半新不旧,见旁人还好,今日来的可是忠靖侯的夫人,她瞧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已是心里看不上,再见你穿用,现就看轻了你,将来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彩杏出去了,沈寒香似有些不安。

    徐氏叫人捧茶与她吃,闲话两句,新衣服便捧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更新有点跟不上,过两天就恢复正常两章

    、钗子

    沈寒香这里换过了衣裙,门上来人通传,说忠靖侯夫人已进了县城,过会就到。徐氏、马氏到门口去迎,沈寒香坐在屏风后等阮氏进来,不知道孟母到了何处,问彩杏要了杯茶喝。

    彩杏看她样子,脸色微红,额前略有点出汗,就帕子替她擦拭干了,拍了拍沈寒香的手“三姐莫要紧张,走个过场罢了,说的是要是婆家看不上就打发些彩缎给新娘压惊,但既已大小定都议定了,咱们也按规矩回了鱼箸,要看不上,早又何必白白走那么多遭。小侯爷三不五时差人送东西来,想是极喜爱姑娘的,待会儿姑娘尽量少说话,该有个娇怯的样子。”

    沈寒香理了理领口,低声称是。

    沈寒香却不是紧张,只不过孟母是个生得艳丽,却只消一个眼神,就让人心里生出畏惧的妇人,她不过想着孟母那日的威势,有些难言的惴惴。

    不消片刻,小厮传话已进了二门。彩杏引着沈寒香至徐氏院中一处大花厅里,八折大屏风将她围着,屋内熏着极淡雅的香。

    门上的丫鬟鸦雀无声,待阮淑秤胄焓闲了手而来,众人纷纷垂下目去,不敢直视于她。

    阮淑撑牧伺男焓系氖郑笑容亲切“徐大人是久未见过,不过我家中那个三哥,素来最顽皮,当年也得过徐大人的教训,眼下位极人臣,仕途平顺,也算赖了徐大人的教诲。”

    徐氏略低着头,引着阮淑尘由铺平在地的一袭大红地毯登上台阶,让进花厅去,徐氏紧随其后,身后十数名丫鬟各自手中捧着器物玩意进入花厅。

    沈寒香起来见礼,阮淑趁πi先ソ她扶着,不让她蹲下去,向徐氏道“我儿对三姑娘实是一片痴心不悔,做娘的无不怀着盼望儿女能尽善尽美,一生健康安乐的心愿。他先是担心我不肯同意这门亲事,独独与他爹商议,这好事反倒最后才传到我的耳里。”阮淑尘蜕献,面南而居,徐氏也由彩杏扶着就坐,沈寒香这才坐下。

    “一听说这事,我就赶着来了,却也没提前几日告知亲家,一早劳你们折腾,是我的不是,陪个礼了。”阮淑炒鼓俊

    “哪里话,侯爷夫人肯来,沈家哪一个不欢喜的也让下人们长长见识,看看阵仗。”徐氏道。

    “哪有什么像话的阵仗,我嫌劳人太多事,不过怕要换条裙子吃点药没人伺候,就带了这十几个人来了。”说笑间沈寒香已捧了茶过来与阮淑吵裕阮淑辰庸茶去,只顾着看她,片刻细细端详之后方道“此前也是见过的,不过今时又不同于当时。来得匆忙,寻常礼数尚要顾的,韶秀。”

    一旁侍立的韶秀将一狭长匣子捧了来,笑道“咱们夫人叫好找这东西,那日少爷向夫人说了,夫人先是惊了一跳。咱们少爷最是个温顺体贴的人,从来不叫人担心半分,打小事事都与夫人说的,这回却太突然,想来想去也只这支八宝簇珠白玉钗合姑娘用。原是宣德年间上赐的,将来更有了好的,再与姑娘戴。”

    沈寒香忙道“夫人厚礼,愧不能当。”

    阮淑逞锸智崆赡昧似鹄矗绞入沈寒香发间,眉眼因带笑而温和,道“清儿爱慕之人,我做娘的,自当自家儿女疼宠着。你也不必生出愧疚来,多了心事偏不好。能使清儿高兴,便是要叫我粉身碎骨,我也甘愿,只愿将来你同我也是一般的心思,多疼顾着些你夫君才好。他因着身子弱,已吃了多少苦头,但凡能使他有片刻欢愉,便你办不到的,都知会我一声,我必为你夫妇二人办到。”

    阮淑吵粤松蚝香奉的茶,与徐氏、沈寒香三人喝了茶说几句话,不过寻常之事,不消细说,待过半个时辰,便要了间屋更衣,之后登车回京。

    送别过阮氏,回徐氏屋内说话,徐氏掠一眼沈寒香头上戴着的钗子,笑道“宣德年间我亦见过一般样式的钗子,还插在先帝的一位贵妃头上,这同制式的钗子也不过那么两副,今日戴了,便好好收着。侯府送来的东西,你都自好好收着,别磕了碰了或是丢了。那样富贵人家,指不定哪日你婆婆就要叫你戴某样首饰出来,要拿不出,才是祸事。”

    沈寒香谢过徐氏提点,退了出去。

    彩杏过来替徐氏捏肩捶腿,疑惑道“夫人不是不喜欢这桩亲事,怎又提点起三姑娘来了”

    徐氏一手支着额,闭目养神,懒怠道“阮淑痴馊宋以有所耳闻,嫁与忠靖侯前就是有名的闺秀,且门第高,与忠靖侯是般配。她爹阮太傅,在朝中根系错节,御史台中丞当年以我爹为师,进京之后就拜在阮太傅门下,也认作阮太傅的门生。但凡朝中能说得上名姓的文官,不是右相门下,必就是跟着阮姓的。阮太傅行事奉行无友不如己者,便是孟家有心要与沈家结亲,阮淑橙次幢鼐涂稀

    彩杏眉毛皱了皱,小声疑虑道“今日观之,侯爷夫人似很满意三姑娘。”

    徐氏冷笑一声“但凡为人,女人更甚,表里不一者多有。”

    “就是不知她又会使什么法子阻止三姑娘过门,如今大少爷尚未自立门户,要是使了什么绊子,怕要牵连咱们”

    徐氏喝了口茶,“这竟未必了,她要整个沈家垮下去,却太着痕迹。忠靖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孟良清却像是真心的,她这个亲儿子身子比姑娘家还弱三分,总不能伤了他的心。静观其变罢,总归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就是了,白操心他们什么。”

    一回了屋,沈寒香便叫南雁将侯府送来的东西都归置收好,她独独收着那柄钗。方才散了头发重新梳过,洗过了脸细细匀开粉,正向内坐着,由得三两替她梳头。

    忽一人来报信,说侯府又来了人。

    正奇怪怎么前脚走了,后脚竟又来,进来个小厮,却是上回送扇子、梳子来的那个,沈寒香会过意来,这个是孟良清打发来的,脸上带了笑,便问“怎么不与你们夫人一道,单独来了”

    小厮单膝跪着回话“少爷令小的来给姑娘问安,正是要等夫人走了再露面才好。这是少爷一早起来做的,亲手烧的糖,切的山楂,少爷天不亮就醒了,再睡不着,便一早蒸了糯米,起来给姑娘做的。”

    沈寒香接过长条的纸包,朝内一看,是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尚未说话,地下小厮又道“姑娘不吃一个么”

    沈寒香便会意约摸他要回去回话,就吃了一颗,糖中裹着山楂,山楂是酸,糖又是甜,糯米的米香又冲淡了山楂的酸味。她叫三两收起来,擦了擦嘴,向小厮道“是好吃,你家少爷竟会做这个”

    “本来犯不上让少爷自己动手,但少爷说外头买的怕不干净,兼之他早醒了睡不着,才自己动的手。不瞒三姑娘,咱们少爷会做的玩意儿还多,来日姑娘才知道咱们爷的好处来。少爷怕姑娘见了夫人心中不安,叫小的带句话,少爷说,万事皆安,让姑娘安心等着上花轿便是,京中一切他自会打点。”

    沈寒香静坐了会,笑道“没什么不安的,你家少爷近来身子还好罢”

    “前几日发了烧,咳嗽了几回,宫中来的老太医拣药吃了便好了许多。本来少爷知道姑娘定要问这个,说是姑娘想知道的,总不要说谎的好,让小的如实禀报,还说了,让小的告诉姑娘,他身子素来如此,不是大事,让姑娘不要担心。”

    沈寒香点了点头,吩咐三两取赏钱给那小厮,送了出去。

    晚上孟良清端坐着写字,听小厮来回了话,细细问过沈寒香一举一动,方才放他下去。弯月将才煮的茶捧上来,一面研墨,一面酸道“这还没进门龋就成天悬心,要进了门,咱们怕要都打发了出去,免得碍着爷的事儿。”

    本来一句玩笑,孟良清却正了脸色,想了想说“到时确实不能再胡混着。”

    弯月冷笑着丢开墨,擦了擦手,板起脸道“爷是要打发咱们全出去,倒不必等人来撵,我们岂是那不自知自爱的人,只要爷说一声,我就自请出去剃了当姑子,省得受气。”

    年英在傍见孟良清脸色发白,才来接着研墨,劝道“怎么和少爷拌起嘴来了,你这些日怎么成天像吃了炮仗,这才这么一提,咱们打小伺候少爷,顶多是少奶奶过了门要立个规矩,丫鬟们不与主子混在一间屋里就是了,服侍的时候用咱们的时候更多了,更添了一个人。你要出去了,还不累死咱们几个。”

    孟良清咳嗽了一回,弯月又心疼,转回来递茶给他,脸色仍不好看,孟良清却是一反常态,也没着急着哄两声姐姐妹妹,弯月把手一摔,便就出门去了。

    年英这里忙着请罪,孟良清倒没生气,他摆了摆手,缓了缓气才道“方才岔了口气,不是与她生气。”及至孟良清歇下,弯月也没来,支使了小些的沃玉来屋里守夜。孟良清倒睡得踏实,总归与沈寒香的婚事算说定了,此前看他娘的家信中称叫家中放心,原是怕今日会出点岔子,想来他娘终究念着当年亏欠,此事从着他了。

    却说阮氏亲去沈家看新妇的阵仗不小,不过一日间,梦溪县已传遍了。陈川刚从外头回来,脱了捕快制服,将纱帽挂上,就听他娘摆开筷子叫吃饭。

    闲谈之间,却连饭也不吃了,重又穿上衣服出去,陈父问他何事,说忽想起衙门里有一桩案子得眼下去向牛捕头讨教,出了门,径向沈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福祸

    陈川到了沈府上,不能说去找沈寒香说话,便叫门房通传,说是要向徐氏回禀原先冯氏那件案子的一些细况。通报的人进去,陈川便在门房那间屋里坐着歇脚,茶端在手上,也不吃,呆住了一般盯着门口。

    “官爷这是件头一等的要事,夫人必马上就传进去,只稍待一会便是。”门房拎起开水壶,给陈川茶碗里添了点热水。

    陈川听了这话,笑了笑,却是无奈之意,问道“听说昨日忠靖侯府来人了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事若要有个难处,左邻右近的,能帮衬一些,也都好帮衬着体面。”

    门房笑眯眯道“咱们宅子里要飞出凤凰儿来啦,头一等的好亲事,说到咱们三姑娘头上来了。都是夫人素来积福积德,要与忠靖侯府结亲,把三姑娘配给忠靖侯府的小公子,京城的官媒来了好几回,昨日是婆家的当家奶奶亲自来看三姑娘,很是满意,留下了好多咱们这些下人也无福得见的稀罕玩意儿。”见陈川听得魂不守舍,脸色不对,门房将他手上差点洒出的茶碗接了去好生放在一旁桌上,“官爷这是,竟唬住了”

    门房不禁又唏嘘道“咱们这样人家,虽说是小富,却也没想能攀上这门亲,往后咱们梦溪头一等的贵人,就是这三姑娘了。”

    陈川犹自出神,五内俱焚一般呆坐,面上发白,喉中发干,沙哑的声音着急问“什么时候办喜事”

    “我们外头伺候的人怎么知道,怕是近了罢,听里头的婆子嘀咕,像是侯府倒急得很。小侯爷很是疼爱咱们姑娘,三天两头命人送东西来哄着高兴。”门房一顿,观陈川脸色,忙道“官爷怕不是在外头跑了一整日,中了暑气”

    陈川怔忪片刻,方道“是有点。”抬手一摸额头,满头冷汗沾湿他的手心。

    “官爷且等一等,小的去摘几片紫苏来泡点水给你吃,想就好转了。”

    门房一出了屋,陈川站起来,一时头晕目眩站不住脚,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方才走出门去,让毒日头一晒,回到家中竟就真中暑了。

    陈母煎药与他吃了,傍晚时候牛捕头拎着两挂上好七花肉,与陈家父母俱是老友,听说陈川出门中了一场暑气,看了他一回,便与陈父对酌起来。

    掌灯时分,陈川似好了点,他迷迷糊糊睁着眼,一条手帕搭在他头上,擦拭他额上汗水。

    陈川猛地一把抓住那腕子,叹了口气道“妹子还是来瞧我了”

    牛捕头哭笑不得,就着筷子猛一敲他的头。

    陈川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吃饭时牛捕头啧啧数声,连叹好酒,劝着陈川多喝了两杯,师徒两个在后院解了上身武袍,打着赤膊肉搏。

    陈川刚退了暑热,脚底下虚浮,没两下就被宝刀不老的牛捕头掀翻在地。

    陈川头贴着地,不愿起身,天顶犹如一个乌压压的盖子盖在他的眼睛上。

    牛捕头鞋尖踢了踢他的侧脸,喝道“再来躺着装死么”

    陈川只得又起来与牛捕头过招,连番被毫不留情摔在地上,出了一身热汗,他筋疲力尽地躺着,摆了摆手,“这回真爬不起来了师父今日就到此为止罢”

    牛捕头蹲在他身边,拍了拍陈川汗津津的脸,揶揄道“哪家的妹子要嫁人啦”

    陈川不言。

    “哪家的大妹子来瞧你啦”牛捕头扯起陈川的耳朵,令他不得不坐起身。

    “喜欢人就去抢,就去说,别等人都嫁了,才来后悔莫及。”酒葫芦不离身的牛捕头两腿一撒,坐在旁边长椅上,撑着头,歪头看自家徒弟“为师的武功,你学了七成,办案处事,学了三成,别学得跟师父一般怂包。江湖儿女就该有江湖儿女的豪情,该出手时就出手,师父平日怎么教你的,让你看上谁家姑娘怎么办”

    “告诉师父。”陈川无奈道。

    “就是嘛,你不张嘴,师父怎么好给你做主呢”牛捕头上嘴皮活动活动,一溜小辫盘在颈子上,不禁唏嘘“暗恋是没有出息的。”

    “”

    “别以为你那点小九九师父看不出来。此局还不是死局,你要是不敢去说,师父替你说”牛捕头刚要起身,被陈川一个翻身跃起,死死按在长椅上,连忙咳嗽喘气“老子不说不说,放手”

    陈川退到一边,无辜地蹲在地上,像只没精打采的兔子,时不时用善良的眼睛看一眼他师父。

    “那两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我这会儿去也是无用,算了算了。”陈川挠了挠头,站起身,“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不干。”

    “你小子懂个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你不说她咋个晓得喜欢不喜欢你”牛捕头被陈川气得满地乱窜,不由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过去。佳人早已不知温香软玉倒在谁怀中,提起根细竹条就想抽陈川。

    陈川边躲边叫“年年过节我都去看她,送那么多东西,她还不晓得,又不是瞎”

    牛捕头脚踢在长椅一条腿上,忍不住站住了歇气。

    陈川站住,越是闹越是清醒了,与牛捕头对站着,声音低沉却稳重“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道理师父还是教过我,我大妹子要嫁人了”陈川摊出手去,向牛捕头理自气壮道“预支五个月银子,我要给她买个礼送。”

    “”牛捕头一面心中大骂陈川是个赔钱货,又深知他倔性,他这儿不出他也要去旁的地方整治来,念及打小如何疼这唯一一个徒弟,便嘀咕着还是掏出银子来。

    就在陈川忧思积虑如何想个法子去沈家一趟,许了亲再要大大方方见没出阁的闺女怎么也说不过去,沈平庆被人从庆阳抬了回来,那阵仗惊动了与沈家交好的李知县,还在坐堂,便宣了退堂再审,叫来一顶小轿,点上几个人往沈家去探望,其中就点了陈川。

    原来沈平庆在庆阳监工时,自鼓楼上不慎跌落,被抬进沈家时面无人色,嘴唇紧闭。沈家众人俱是慌了神,徐氏强作镇定,叫人先瞒着沈母。

    请了林大夫过来,沈平庆过了午被抬回,傍晚时,忠靖侯府家派了陈太医来,一屋子挤着沈平庆的妻妾,儿女们俱在门外等,最小的一个女儿尚不知事,孙氏叫奶娘抱着,自挤了进去守着。

    沈寒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双目无神,脑中早已思虑开去。她这一世年少时候本该就半身不遂了的沈平庆不曾出事,却不料想应到此时来了。只等着大夫出来,才好问问。

    才想了一阵,眼圈子有些发红,三两扯了扯沈寒香袖子,她扭头就看见陈川与牛捕头来了,李知县官袍不曾换,便就进来了。

    李知县入内去,几个儿女家在外头彼此见过了礼,沈柳德一看是沈寒香旧相识的,便把沈柳容与一个妹妹带着去旁边等着,一面探头留意里头形势。

    沈寒香只带了三两,三人出了这院,换到附近一片小竹林里说话。陈川边走边问“你这几日如何了”

    沈寒香叹了口气“爹这个样子,悬着心,也不怎样。上回大娘的事多劳陈大哥,我想着也没什么好作谢礼的。有一桩事,也不瞒着陈大哥,那时大娘非求着我去讨你的人情,硬给了我一对金镯子,算不得什么值钱东西,我看那样式也是好的,要叫旁的人给你送去,又怕底下人或者不周到。正好你来了,眼下给了你带去,将来你讨媳妇,就合着给嫂子了。”说着便叫三两去取。

    陈川本不想要,又不想推了沈寒香的心意。

    沈寒香眼角犹自发红,看着清凉疏淡的竹子影儿呆了一回,两人沿着石桌,对面坐了。

    “你也莫太担心了,大夫都在瞧着了,兴许能好。”陈川来前已听人说,二十多米高处摔下来的,当时便站不起身,痛得沈平庆直呼嗳哟,便晕了过去仍然忍不住呼痛。怕要不好,才惊得李知县立刻便过来看他的亲家。

    沈寒香只不说话,沈平庆被一众人等抬着进来时她不在跟前,后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看了一回,当时就站不住脚了,便是此刻仍觉如堕云雾之中。便如前次沈平庆半身不遂一般,亦是一般的脸色,一般的伤患处,拿一袭藕荷色薄被遮着下半身,沈平庆两手攥着,疼得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陈川本来有满腹话要说,却也实在不是个说的时候,彼此对着却无话说,陈川时不时望一眼沈寒香,彼时她小,扎两个丫髻那样似乎还在眼前,却已生得眉目婉转生情,将要嫁做人妇。他年年最盼就是逢年过节,与老父来拜望沈父,偶然或者遇得上,遇不上时听底下人回来传一句说东西送到三姑娘屋里了,便够陈川回去干劲十足当个月的差。及至又是一个半年,便早早在预计留心,什么东西最讨姑娘家欢心。

    此时三两转回,取出来两只金镯,陈川接了去,将其中一只仍递还给沈寒香。

    “两只都要了,便是我贪心了。本来帮你的忙,就是为的帮你的忙,要收你的东西,便是生分了。”

    沈寒香无心玩笑,听说陈川只要一只,劝了一回,便也不劝了,叫三两把另一只仍收起来。因着急回去看沈平庆,三人便走了出去。

    直至亥时将近,徐氏做主,打发沈平庆屋里的妾室们都回去歇着,她亲自照看。叫人洒扫出两间偏房给陈太医和林大夫住着,就近住在沈柳德的院子里。

    打发了侯府来问安的小厮去,徐氏自中午忙到此时,水米未进,彩杏叫厨房整治了一顿吃的,徐氏便去用膳。沈寒香这才窥见空处,走至盯着煎药的陈太医跟前,向陈太医见礼问候完了,便问起沈平庆的伤势。

    一听之下,沈平庆又是要整个下肢不良的状况,沈寒香立时就有些站不住了,亏三两在旁扶着。

    陈太医忙安慰两句,又说未必就是定数,要看半月里怎么调理,宽慰的话说了不少,沈寒香稍定了定神,一面点头,一面挤出声音来问――

    “大人此番来得快,想必一路劳顿,忙过了也便请好生安睡。”她话声一顿,想了想,又向陈太医问“小侯爷近来身子可好大人回话时候,还请斟酌言辞,不要叫他太过焦心。”

    “小侯爷无病无灾,近来一切康健无事。沈老爷的伤势还不曾惊动小侯爷,侯爷夫人那里,我还须如实禀报。”

    沈寒香听了这话,一时间想到另一层,目中俱是难以置信,连忙辞去,走至了院外,才靠在墙上歇了回。

    “姐儿这是不舒服,怎么不就叫陈太医看看”三两着急,想要返回去叫陈太医来看。

    沈寒香忙抓了住她,沉声阻道“别去”

    “奴婢不去姑娘别抓这么紧奴婢手疼”三两委屈道。

    沈寒香赶忙松开她,只是心头那层恐惧,令她闭眼靠在墙上,直呆站了会儿,才叫三两扶着回林氏院中。见过马氏,马氏已躺下休息了,南雁出门来回话说马氏回来就不舒服了,才吃了好安睡的药睡去。

    那晚上沈寒香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翌日一早起来,头重脚轻,毫无滋味地吃过早饭,便去沈平庆床前守着,直至三日后,沈平庆方才清醒过来,一活动手脚,便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空张着嘴,一张一合,再闭了眼,直是不愿醒来一般。

    彼时小厮去通知各房来看,说老爷醒了,沈寒香就站在她爹屋前。满院子的人,沈母也来了,由沈母领着,一屋子的女人们簇在一道哭声令人不忍细听,沈柳德只在里头站了会,便出了门来,走来与沈寒香彼此抱着,感到沈寒香浑身发抖,沈柳德好言安慰道“爹会好起来的,三妹莫要太担心了。”

    沈寒香憋了四天的眼泪这才掉了下来,自沈柳德怀中抬起哭得发红的眼睛,揉了揉,才道“大哥也要好生保重,爹一时半会好不起来,家里头诸事都要大哥操劳,大哥得要倍加用心才是。”

    沈柳德目中流露出一丝怯,捏紧拳头,咬着牙道“大哥必定尽心竭力,扶持咱们这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

    、蜉蝣

    沈平庆自清醒后,每况愈下,徐氏日日侍奉在床前,不过半月彼此消耗,不光沈平庆形销骨立,便是徐氏亦脸色发黄,脸皮子直贴在骨头上。

    “夫人如此耗着不是长久之计。”陈太医把完脉,将厚毯子替沈平庆搭上,徐氏接了手去,木着张脸,行尸走肉一般,替沈平庆牵扯好毯子四角。

    见徐氏无甚反应,陈太医叹气摇头走出屋去。

    彩杏捧来徐氏日日吃的奶粥,一天才将将开始,沈平庆已用过了早饭,此时握住徐氏的手,张了张嘴,似有话说。

    徐氏却站起身,转出屋子去外间吃饭了。

    半月间沈平庆消瘦不少,下肢更是供血不足,各处坏死,皮肤灰败,细看时能见内里青紫交错,十分可怖。

    “夫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怕要顶不住,今日老爷看着精神头好,不如去休息片刻,三姑娘在外等着,叫进来看着便是。”彩杏一面喂徐氏吃粥,朝门口瞥了眼。

    徐氏只吃了小半碗,就说不吃了。这些日徐氏总有些神思恍惚,走起路来脚下虚浮,直似身在此处,魂儿却已不在此间。

    彩杏担忧,便叫林大夫趁徐氏睡着时,替她把了把脉,开了些化除内心郁结的汤药吃着,总也不见效。

    此时彩杏放了碗,直接搭着徐氏的手,将她引向屋外。徐氏并不反抗,一副任由人摆布的模样。

    走至门口,彩杏大声说“抬脚。”

    徐氏便抬脚跨过门槛,她眼睛四处乱看,却于四面八方人事都不停留,终于抓着彩杏向自己房间内去了。

    沈寒香这才入内与沈平庆侍疾,先替他擦手擦脸,下人端来汤药,她便一勺一勺吹凉,喂与沈平庆吃。

    “夫人回去了”沈平庆自摔了腿便不常说话,开口时嗓音分外喑哑,他咳嗽两声,丫鬟捧着痰盂接了去,沈寒香递茶与他漱口。

    “大娘这些日总不能睡,丫鬟带着去睡了。也在吃药。”沈平庆消瘦得十分厉害,去庆阳之前尚且有些发福,如今却似是个坐起身就要散架的骨架子。沈寒香看得心里难受,面上却不得露出分毫,与沈平庆说了两个笑话,沈平庆嘴角微微勾着,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直至沈平庆露了睡意,沈寒香方才站起来,替他盖上被子,哄着沈平庆入睡之后,便就坐在床前发呆。

    门外来人嘘声,沈寒香扭头看见三两站在门上冲她招手,过去一问,说是侯府的小厮来递了信。

    沈寒香接了信揣着,午时不到,徐氏又来,离了沈平庆的院子,才将信纸展开来看。

    随行伴驾,已至于南林,闻乃父有恙,未知详情,凡所需所求,可书信告知,清必竭力相帮,万勿羞于开口。

    沈寒香眉头稍松,沈平庆确实急缺几味名贵药材,且非是一时之用,便回房写了,交予小厮,命其带回。

    及至晚间卸了妆,沈寒香坐在床边出了回神,吹去灯,抱膝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又爬起身,几次三番点灯又吹,外间三两见了,便进来问“姐儿可要奴婢陪着睡”

    “你自睡你的去,不必管我,方才起来找扇子,已找着了。”沈寒香手头捏着那把黄杨木头扇子,那扇子本是为赏玩之用,使起来确实不及寻常蒲扇。不过能避蚊虫,也是一样妙用,且带一股淡淡香气,有定神之效。沈寒香恍恍惚惚靠在窗下打盹,不片刻竟真就睡了过去。

    醒来已天光大亮,叫人进来伺候着漱洗,吃过早先去向马氏问安,侍奉马氏吃药,再辞过马氏去向徐氏问安,与徐氏一同过沈平庆院中,徐氏吩咐她在门外候着。沈寒香便就在院中等,至徐氏出来,才进门侍奉沈平庆吃药吃饭,半月多来总是如此过了,不需多提。

    沈平庆双腿恢复无望,月底时陈太医辞去,开了方子,徐氏粗粗看过,吩咐将沈平庆长期要吃的药都买办回来,汤汤水水中度日,沈平庆日见虚弱,时常大半日不说一句话。

    起初或还有一两句话吩咐安慰沈寒香,渐渐呆滞起来,每有人入门,眼珠也不随着人转了,只是坐着。偶或叫下人在院子里支起一张矮榻,挪去院中晒晒日头。

    陈太医离了沈家,并未回京,由侯府来人接了去南林行宫。到时已是三日后傍晚,酉时刚过,夕阳金灿灿耀了一池。

    孟良清站在池边喂鱼,净了手走来,向陈太医打听沈平庆的病情。

    陈太医躬身请安,方立起回话“下肢怕是无望了,摔得太重,且一路抬回又耽误了诊疗接骨的时候。”

    孟良清略一思忖,尚未说话,见陈太医四处张望,因问“老先生在寻何人”

    陈太医回道“本是夫人派下官前去,理当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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