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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18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3457 更新:2021-12-21 19:43:18

    ,夫妻是否相合八字看了便算。这头一桩,便是不配的。但事到如今,亦由不得沈母说什么了,纵看了一回训了一回,仍说不上什么,也驳不得忠靖侯的意思。

    次日午饭毕了,沈寒香坐在廊檐底下,沈柳容去书房之后,院里无人打闹,确是无聊烦闷。且暑气日盛,只坐了会儿,日头偏斜而来,便想进屋了。

    林氏的丫鬟过来,向说“我们姨奶奶看姐儿坐得乏了,怕招了暑热,特叫奴婢给三姑娘端的冰镇绿豆沙来。”

    沈寒香托着碗,尝了口,便道“林姨娘费心,你去回便说我吃着了,谢姨娘的心意。”

    那丫鬟出去,三两接过碗去,将碎冰搅开,心直口快地抢道“这边住着这么久了,从来没说打发人来送点什么,便一针一线要借去还要挤兑几句,现就殷勤了。”

    “你这嘴巴要叫人缝了的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从来没个心。再要这样,打发了你去伺候我娘,我再挑个谨慎小心的带着嫁人才是正理。”

    听这么一说,三两忙告饶“这不是只姐儿一个人在跟前我才说的,再不说了,不然我现在把嘴巴缝了。”

    沈寒香笑道“那你就去缝。”

    三两想了想,摇头晃脑“不成不成,要缝了谁陪姐儿解闷呀,谁给姐儿哼个曲儿斗个嘴,好姐姐,饶了我罢。”

    沈寒香拿过碗来,自己吃了,才道“再要瞎胡说,我就养个鹩哥,教它唱曲儿说人话。”

    三两挨着沈寒香身边坐了,凑在她耳朵边,小声地说“从前听话本子,说书人都讲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要是姐儿过了门,再想见旁的什么人会不会就很难了”

    沈寒香凝神望着梢头,摸了摸三两的头。

    “你要怕将来见不到陈大哥了,我便再想个谁带过去,全凭你的意思。”

    三两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人家正经问你,哪儿就提陈大哥了”

    沈寒香笑笑不说话,中庭之中,株木槿开得正好。她对着出了会神,吃过绿豆沙,便要进去睡会。

    这时来了沈柳德的小厮东来,说沈柳德要过来,不过被个丫鬟绊着,稍等一会来。

    “大少爷说叫三姑娘莫要午睡了,不然来了要叫姑娘起来,惹得姑娘不高兴。”

    于是只得在院子里多坐了会儿,过了刚吃完饭那阵子,困劲消退,沈柳德这才过来,走到门口还不住掸袍襟。

    “怎么谁拦着你了”

    沈柳德颇不耐烦,将沈寒香推着进屋,二人隔着小桌对着坐下了,喝得一口茶润口,沈柳德才说“还不是那两个,香红还好,善解人意又温顺。那个柳绿,听说要给我定下亲事了,死活求着我娘先准了给她开脸,这正房要进门的当上,闹的都是什么笑话”

    “大娘怎么说”沈寒香给她哥杯里注茶。

    “能怎么说,臭骂了一通打发出门来,回了院子里又闹,一早上和香红对坐着赶围棋,不知怎么蹦了嘴,摔棋子拌棋盘的。”沈柳德气得不行,又道“向来就贪懒,要叫她端个茶都得三催四请,我平日里也不爱用她服侍。毕竟是我娘给的人,合院的人都让她三分。不过听说未来妻子是知府家的二女,宦门出来的女儿,怕受不得这等气,又说她身子孱弱,唉眼下还没过门,还没怎么着呢,就成天撒气。”

    沈寒香想了想,便道“使个法子让大娘给她另换个院子便是了。”

    “那怕要翻天了。”沈柳德气闷道“虽说是给的通房丫头,但我对她二人从来没半点不恭敬的,与旁的丫鬟一般,俱是清清白白。她们俩我又都不爱,也无一分喜欢,但都是我娘身边的,就客气待着,不想脾气愈发大了。”

    “还不是你纵着惯着,要么你眼下撵了出去,要么就别来我这儿抱怨,等着新嫂子来了,替你主张替你撵了去。你也好意思,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院里的事都搞不掂。”

    沈柳德歪靠在枕上,捏着发痛的额角,“反正你也不能在我跟前多呆个十天半月的了,都说你拣了高枝飞,只管就嘲我罢,以后你也听不见我抱怨了。高门大户看不闷死你,再没人来找你耍玩笑闹,怕还想着我抱怨呢”

    “我才不想你,得了清静才好。”沈寒香转头叫三两出去取两碟果子来与沈柳德吃,沈柳德一面吃,一面叹气“不过咱们家里三个小的一眨眼就都娶妻嫁人了,爹又爱热闹。”他不说话了,扒去橘子白筋喂给沈寒香吃。

    沈寒香眼圈有些发红,深吸口气,因道“女儿家总身不由己的,你与容哥还要陪爹一辈子的,哪儿就轮到你来作了。”

    沈柳德冷笑道“得,你不糗我几句就要死的。”

    沈寒香笑了起来,又道“要不是你去向爹告了罪,我才不想搭理你。”

    沈柳德嘴角弯翘,丢开果皮,拍了拍袍子“明年总要干成几件事,才有脸子回来逢年祭祖,不然就不回来了。”

    “要干什么大事了”沈寒香问。

    于是沈柳德便将沈平庆如何与他说,都向沈寒香重述了,嘴上虽说着都不是要紧的,眼里却见得精光闪烁。沈寒香自然明白要叫沈柳德进京去读书取功名,他是没大愿意,但要叫他做生意,正是沈柳德想一展抱负的。

    “那你跟着舅父好生干便是,不过究竟在外头,你的大少爷做派也收着点。再不能像上回,打了张大学士的儿子,皇城根下,待人客气着,仔细闯了祸自己尚不知道。”

    沈柳德听见张大学士,难免想起公蕊,一时气馁,不过很快便缓过神。

    “自然知道收敛,不要你们操心的。就不知道我出息了你还在家不在。”

    “你先出息了再说。”沈寒香笑道,起来开窗户,屋里闷得紧。沈柳德精神头是比前些日里好了许多,说爱得那样死去活来,不过终于也度过去了。

    “一时半会,我想大抵还不会那么快过门。”沈寒香略一思忖,趴在小桌上嘀咕“先时说要今上赐婚的,如今来的是官媒,我琢磨着,其中大抵是有关节未通。且或嫁了人,也不是就见不着面了,怎么也是亲哥哥,你与小侯爷熟识,怎么也见得上面。只不要想着见不上面了,就觉要是说了大话也没人打脸。要明年你做不出个样子来,或我已不再家中了,怎么我也寻个由头回来,羞你一顿才好。”

    沈柳德要上京去做生意这事,向谁都没说,徐氏也瞒着,沈平庆安排得滴水不漏,只说沈柳德是去读书向学,便沈柳德没有经商的天赋,末了也不算丢了面子。

    如今说了出来,沈柳德心底里松了口气,也更有劲头去做,一时又想到徐氏给他说的媳妇,便问沈寒香可听说过安阳知府那个女儿。

    “没大听说,她家中管得严,总不出户,再要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沈柳德私底下也叫人去打听过,不过这个司徒家二小姐,足不出户便罢了,却也没个闺中玩得好的,既不闻贤名,也不闻模样是否好,至今也无人问津。神神秘秘,沈柳德反倒有了些好奇。

    “等娶回来不就知道了,用你操心。”两人坐了半日,各自取笑,及至傍晚,马氏留沈柳德吃饭,他说要出去见什么人,便推了。

    沈平庆启程去庆阳那日,媒人再来,沈平庆本一早要走,叫人去说改在下午。收了酒瓶,换作淡水,活鱼个,叫徐氏将只一对的金筷子找了出来,放在送来的酒瓶之中。大小定日子都赶在沈平庆出门前一并议了定,沈平庆那边同僚已使人来三催四请。

    沈平庆忙忙换过了衣裳,登车离家。

    作者有话要说

    、簟竹

    徐氏本留二媒人下来吃饭,也好细细打听一番,究竟忠靖侯那边看如何说,探探口风。媒人却都辞过,只道“侯爷嘱咐叫带了东西便即转回京城,多谢夫人美意,将来两个月还多有叨扰,待来日过来看媳妇时,夫人再向那家的贵人问也不迟。”

    徐氏只得咽下话来,晚间洗了残妆,坐在镜前愣怔,手里握着一柄绿玉长簪,蓦然五指拢紧,却也奈何不得玉石琢成的首饰。

    彩杏才打了水来,忙将簪子收起来,拿巾子沾了水来替徐氏擦脸,一面低声劝慰“夫人这与谁置气呢仔细硌了手或是气苦了自己身子。”将脂粉洗净,端着徐氏的脸,仔细卸去唇脂。

    “马氏这贱妇,成日病歪歪的样,以为真是个好应付的。背地里调唆女儿勾引着不长心的小子,便就入了侯门又如何,我徐家也是世代宦门,殊不知宦海沉浮,岂是她拿捏得住的。”徐氏闭了眼,心里滞闷,底下丫头子捧了碗安神汤来,徐氏抬手便打了去,汤碗砸得一地粉碎。

    丫头子赶忙跪了下去磕头求饶,徐氏嘴唇紧绷,待要发落。彩杏打发了那小丫头出去,拈起梳子,徐氏头皮被按得舒服,面上才稍见缓了神色。

    “夫人不就要沈家图不得一个好么”梳齿在乌发上缓缓滑过,根白发隐在其间,彩杏垂着眼,低声道“小门小户,犯下的都是小错,高门大户,动辄牵连母家。夫人便由得她们得意几日又何如隐忍二十载,难不成只图沈家穷困罢了”

    徐氏心口起伏,久久方点头,“大抵近来太累,有些急于求成了。沈母在这儿住着也是讨人嫌,有她盯着,咱们却还不敢轻举妄动。”

    “老夫人或有些手段,但凭她翻天的能耐,等小辈们各自成家,手也护不得那样远。何况,沈老太已七十有余,如此高龄,夫人耐心些便是了。”彩杏扶了徐氏上床。

    徐氏向床头镂花小柜中取那木牌,却不见了,手正翻找,彩杏将重煎的安神汤端了来,向徐氏道“那东西收在床上容易叫人看见,且又不好解释,奴婢自作主张,收到搁手钏耳珠的个大箱子里了。”

    徐氏一点头,眉峰犹豫地蹙着,每当心烦意乱,她必要将那木牌取出,看一番摸一摸才觉稍安慰些,便叫彩杏去取了来。

    屋内也没旁的人,徐氏对烛摸那木牌,暗自垂泪。彩杏叹了口气,怕她坏了眼睛,多点了一盏灯来。

    “夫人这样,要叫徐大人及夫人的娘看了,怕要心疼死了。便是陈先生看了,也或不敢死了。既心存大计,何须计较片刻得失,仔细哭坏了眼睛,老夫人问起,又要想法子作答。”见徐氏收了声,眼泪也哭得干了,彩杏才去取牌子,徐氏松了手,仿佛抽去了浑身筋骨一般,歪坐在床上。

    “奴婢陪夫人安置了罢。”彩杏解了外头褂子,换过薄衣裤来,向床外吹了灯烛。摸到徐氏手脚冰凉,替她捂着,声音温婉非常,“这月里事情还多,夫人还上山去么”

    徐氏哭得嗓子沙哑“就不去了。”

    “明日我打发两个人去散香油钱,不去便不去了罢。”彩杏在被中蜷起身,渐渐徐氏也觉得暖了,主仆二人彼此睡去。

    且说那两媒人得了活鱼与筷子,便即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三更天至城门已然宵禁,取了忠靖侯府的令牌,打发城门卫二两银子吃茶不表。

    那时忠靖侯府里众人俱已睡了,唯独孟良清已睡过一觉醒来,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睡不着了,浑身发虚汗,却没叫醒半个人,自在床上张着眼睛不知思索什么。

    外间忽听得有人说话,却咕哝一阵又没了声响。孟良清坐起身来,屋里值夜的几个丫鬟晚上俱不敢睡得太沉,孟良清自小便爱夜里起烧或是呕吐发病,或他一夜无事,那些丫鬟们也都要每半个或一个小时进来探看一番,要醒转了,或用点什么或要吩咐,都免得无人照应。

    赶着桂巧在外,因来问孟良清可有什么吩咐。

    孟良清坐在床上,胸口滞闷难受,却没说什么,只问“谁在外边说话可有什么事情”

    桂巧神情闪烁,孟良清下了地,桂巧忙捧了长褂子来与他披着,熏笼边卧着的沃玉也被闹醒了,揉着眼坐起身,未及下地,被孟良清按了回去。

    “我睡不着,就在门前逛逛,也不去什么地方,别起来了,仔细吹了风。”

    沃玉便又躺了回去,却没睡的,仔细听着门前言语。

    “小侯爷让定了日子即刻便回来的,是以我二人一时半会都不敢耽搁,那边家里留饭也不敢用,便就回来了。”

    孟良清叫人下去准备餐饭,就在一边水上一座小抱厦中摆了,孟良清自回转屋内更衣,这便起了。

    弯月听小丫头子说是这会便起了身,向同屋住的簟竹抱怨道“哪个蠢物这么不长眼长心,四更天就来报话,就是咱们主子这性子,才不拖下去叫打,要我看,拖下去剐一层皮也是该。”

    簟竹那面挽头发,打了两个呵欠,就着丫头子的手含了口茶,漱完口又含香片,向弯月说“你就少说两句罢,总也是为小侯爷的事,你这话说了,叫人听了去,不还说我们这般的人都拿乔作势起来。”

    “我哪敢说什么,闲话罢了。姐姐未必还会告我的状不成”

    簟竹那边收拾罢了,过来放下袖子,替弯月梳头发,叫上六个小丫鬟,向底下膳房里去取早饭。弯月则打点几个人过去伺候孟良清洗漱。

    媒人先被引去抱厦里坐着等,二人吃茶却都知不胡乱言语,早饭捧上桌不过片刻,孟良清已正经换过了衣服过来,先入了座。

    媒人们各自一番谦辞,纵饿得不行,却也不敢作狼吞虎咽的丑态,各自忍着,用过一碗粥才好受了些。

    孟良清还没大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要茶漱口。那两个媒人也都停了筷,不敢再用。

    叫撤了桌子下去,各自看茶,丫鬟们各侍立在旁,孟良清细细问了沈家的情形,将盛放活鱼筷子的酒瓶抱来与他看了,三尾通红发金的锦鲤尚活得很好。背鳞映着金筷,愈发富贵绚烂,不过弯月却掩着嘴笑了,一旁簟竹蹙眉拽了她袖子一把,这才收了笑。

    孟良清静出了会神,叫捧下去,又问“可见着三姑娘了”

    “老爷吩咐速去速回,是以没敢耽搁,不曾见着,沈家的当家正当出门办差,走后他夫人出来打点,似想探问些什么。我们自然做不得主的,便辞了回来,没漏半点口风。”

    孟良清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叫抓赏钱与她二人,趴在窗边上,底下一片湖水,天际还黑,夜色尚浓。他打发了底下人去睡,弯月本嚷嚷要陪着,结果没站一会便瞌睡得眼皮子张不开,孟良清命她去睡。

    簟竹是彻底醒了,就伴在一边,叫底下的丫头子小厮都到外头去,打发过半的下人各自去。她袖子在熏笼上捂了会儿,一拂袖满屋淡香。孟良清犹自出神,簟竹便取了件狐裘与他披。

    “少爷这醒了便睡不着的毛病,下回太医来,也要告诉了才好。”

    孟良清笑道“不过一回两回,哪值得说。”

    “你不说回头挨板子的不是你,要让夫人知道了,连累一屋子的人陪着挨骂挨打。”孟母阮淑乘狄徊欢,孟良清长到这么大,一院子里打小陪着的人几乎都挨打挨大的,不过如今孟良清自己体弱,不如小时爱溜着出去。底下人劝着是一,身子比少时弱是二,经了卜鸿的事他也懒怠再去戏园子是三。

    不过总闷着,再繁盛的景也看厌了。

    外间来了个使唤婆子,簟竹走去听她说了两句,回来孟良清拢着白狐皮子站着,问什么事。

    “夫人听说少爷这时便不睡了,使个婆子来叫盯着少爷回去睡觉。”

    孟良清哭笑不得,却不得不下楼去,回床上躺着。屋里香气朦胧,如在梦中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孟良清恍恍惚惚躺了会儿,天不知怎的就亮了。刚坐起收拾罢,孟母使人来叫他过去用早膳,孟良清便约略猜到,他娘怕要问昨夜的事。

    那两个媒人乃是忠靖侯找的,回话俱不在府内,这是头一回直奔着府里来了,既没避着人,又是夜半三更,连阮淑扯季动了。四更天起,阮淑潮忝辉偎,这样大的一桩事无人来说便罢了,忠靖侯更推说事忙,七八日不曾在她这边露面。

    “防我防成贼了倒是,这老东西搞的什么鬼。”阮淑成肀咧灰桓錾匦闼藕颍便无避忌。

    “听说是两个官媒,咱们府中,或是又要添一位姨娘”韶秀小心揣测。

    阮淑匙旖窍吕,咬着牙道“他要添个姨娘倒无所谓,或是坏了清儿与严家的婚事,才坏大事了,父亲那里届时不好交代。”

    外面来人禀说孟良清已候着了,阮淑呈帐捌鹎樾鳎韶秀斜斜将长钗绞入发中掖着,退出些许,衔珠坠在乌发上,阮淑撤鲎派匦愕氖直郏向外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氏

    “昨夜里什么人吵嚷,倒叫我不得好睡,听说到你那里去了,愈发焦心。偏没个人来与我细说,辗转半宿才得安睡。我这是个不得清净的命了,你也不知多体恤着。”阮氏不忙用膳,一手抵着额,似鬓角发痛。

    鱼贯而入的下人们各自捧着漆盘,将早膳摆上桌来。阮氏慵懒倚在椅中,略略打量孟良清,见他嘴唇嗫嚅,似有话想说,笑道“对着自己亲娘,又有什么或说不得的呢,吞吞吐吐我看了才不高兴。”

    弯月、簟竹两个,一捧碗箸一低声问孟良清用些什么,孟良清只因夜半已吃过一回,仅吃小半碗粥便摇手不用了,漱过口,方才回阮氏道“昨夜半来的是两个媒人,儿子看中了一户女儿家,求过爹寻的官媒去与儿子说合。便是梦溪的沈家,为皇上修建南林行宫的那个沈家,其祖父曾任工部主事,后家中没落了。因尚未下得定,还未向母亲禀告。”

    阮氏拈着勺,面有诧色“此事我竟一点都不知道,你爹也不曾向我提及。”

    “皆因尚不知女方家中何想,母亲方才上京来,这几日也总称病,怕惹得母亲担忧。”

    “哦”阮氏抿嘴笑道“为我的儿操心,便是只剩得半口气,我怎么扎挣着也要爬起来理会。”她轻叹一口气,意有所指道“就怕儿大了,有主意了,娘的话是再听不进一星半点去。”

    孟良清垂下目,眼睫轻轻颤动,半晌不曾动弹言语。

    阮氏笑了起来“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好事,娘自然也有成全的心。不过这事太急了些,你姑妈、林贵妃,便是三皇子,都操心着你这门亲,圣上也亲自点了林贵妃为你相一户好人家。我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老爷要再纳多少姨太太,我也是从不插手干预的。只一点,你的正室,必得自三品以上官宦之家出。”

    “待你的正妻入了府,凭着你喜欢,便是纳妾,张罗得体面些也就是了。”阮氏略用了点菜饭,也没甚食欲,只因孟良清虽听着,却闷葫芦一般不曾开口回话。孟良清自小便事事恭顺,若这般毫不理会还是头次。

    韶秀叫人撤了桌去,阮氏由得人扶着,母子两个各自落座,孟良清抬起眼来,刚想说什么,又一阵剧烈咳嗽。弯月、簟竹两个赶紧捧茶来,阮氏在旁冷眼观着,待他咳嗽声停,方才关切道“怎么听着像更厉害些了。”

    孟良清摆手示意无事,喝得两口茶,才算缓了过来。

    “素常都是如此,不必担忧。不过”孟良清遥遥望着窗棂,檐廊底下两只白羽鹦鹉对嘴衔喂,“我这样身子,何必害了官家的小姐。要是与我心意相通的,倒也罢了,既是素未谋过面,又特叫来与我相见,来日我去了,岂非是害了她一世。”

    阮氏疾言厉色道“胡说,怎一早就说这些不吉言语,哪个太医又在你跟前胡乱嚼舌了,上回医正过来,我还问过一回,说平日多留心着些,按时用药,少耗心力,俱是无妨的。”

    孟良清摇了摇头,“儿的身子,自心头有数。儿子在这世上走一遭,有幸投到爹娘膝下,终究福薄,生来就带不足。凭姑娘家是什么家世,都是儿配不上她的,凡嫁人无不为一世安稳和乐的。况乎儿真心喜欢沈家的女儿,本就委屈了她,遑论纳为妾室,岂非委屈到底了。”

    阮氏听闻这话,眼角直是发红,忙以手帕沾了沾眼角。

    “如今大小定俱已定了下来,今日本就要回过母亲,母亲也见过她的,若觉得还有再相看的必要,便要请母亲再走一趟。”

    阮氏嘴唇动了动,尚未说话,孟良清续道“上次见她,恰逢她出完了痘,母亲还为此赏了陈太医。先时瞧母亲对她也没有不喜欢的,儿才放心禀了父亲,父亲也觉可以,才使的人去。”

    “那也不应急于一时”阮氏话音未落,孟良清忽又咳嗽起来,竟似要将心肺俱咳出来,直咳得发呕,将太医院炼的润喉的膏子取来化开些,即令吃了,才缓过来些。

    咳嗽稍住了,孟良清苦笑道“娘看儿这身子,不知道那天就要钻棺椁里睡着的,还嫌急了么儿只觉还不够急,不够早能将沈姑娘娶回来,日日对着,好生疼爱,也免得来日做了鬼,还管不住自己脚,要去叨扰,这一件事若果不得如意,恐怕来日口眼也难闭上。”

    阮氏本自有愧,听得孟良清说这些,一时间气苦,只得先应下来,总归娶妻亦不是朝夕之事,中间自有计较,她也不甚担心。叫人去请医正来,便由韶秀扶着,回转去换沾湿了的衣裳。

    韶秀便道“奶奶也莫要太伤心了。”

    阮氏叹了口气,随手当啷一声将个羊脂玉葫芦的戒指丢在妆奁前,眼圈仍自红着,口头发苦,叫拿几块核桃酥来嚼,吃得半块,方道“我们这样的人,岂有半点由得自己的,清儿说得亦没错,但阮严两家盘根错节,一为旧太傅,一为当今首辅,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他,但凡有半点办法,我也不至于损了他,同损了我自身也没甚不同。”

    韶秀忙捧来茶,阮氏吃了,盯着镜中人怔怔发呆。

    韶秀在旁提醒着“那与严家说好的结亲之事,未必就作罢了”

    阮氏冷笑一声,“这沈家的女儿高攀忒也过了,凭什么样的狐媚子,勾了清儿的魂去,我当然要亲自去看过,你把上赐的那支八宝簇珠白玉钗,拣出备着。不日便要去瞧这新娘,只管赏她好的,再从百宝库里拣些少见精巧的头面之用备个两副,我带着去。”

    韶秀急道“夫人这是允了这门亲了”

    阮氏剜她一眼,“旁的人不懂,你未必都不懂了,日子过得太清静,你这脑子竟越发长了回去”

    韶秀忙认错,又紧着问阮氏如何打算。

    “你使两个人,去查沈家的底细,我自有较量,不过面子上,不能叫人看出我不乐意不喜欢来,要让老爷少爷都觉得我很乐意很喜欢这个媳妇。六月二十及至到了南林行宫,我自然有安排就是,严相夫人那个外甥女,本来不在此次随行之中,你拿了我的帖子,叫她家中准备着,届时便当做侯府亲眷一并带了去让林贵妃瞧瞧,贵妃那里自会寻法子让少爷见她,就不用我费心到底。”

    韶秀这才喜上眉梢,下去办了,阮氏给家中书信一封,叫韶秀使个小厮带去,便将平日里总带信去的那小厮叫了来,打发银钱,叮嘱一番打发了去。

    孟良清吃过早饭便觉有些烧心,不知是否积了食,兼之心内烦闷,太医来了重开过药方,亲自看着煎了与他吃,本来就要睡下。恰逢几个丫鬟各自不在,弯月与簟竹去取扇子了,桂巧下去找孟良清屋里更换的被褥,说他娘才叫裁了新的,得去那边拿,沃玉刚将熏笼抱出去,要叫个调香师看着孟良清如今吃的方子换他屋里用的香灰。

    只得年英一个,自外匆匆而来,附在他耳边说得几句,将一封信呈上来,才退了开去。

    孟良清进了屋才展信看过,没说什么,将原烫好的火漆细细剔了去,重新封上。此事他做来娴熟,显是已不止做这一回。年英再入内来,孟良清便叫她仍拿过去给那小厮。

    年英应了,开箱戥出五钱的银子照例与那小厮带去。及至年英转回,孟良清尚未睡下,抱着个手炉坐在床上。

    年英走去摸了摸手炉,便道“这都不暖了,奴婢拿去给少爷添了火来。”提起来看过一回,奇道“这个样子的奴婢记得还有个,从前都是换着用的,一个凉了便使另一个。弯月、簟竹两个会拣懒,待她们回来了,我要骂她一顿,叫她找东西出来,爷可千万别拦着。”

    孟良清素爱这个兽头d字的样式,喜其庄重,看着正气,便凑了一对时时用着。

    “另一个给了人了,姐姐别来赖我要。”先听的其声,就知道是弯月。果她与簟竹捧了十八个狭长匣子进来,其间有各式各样的花纹,都有个小铜扣,封着的是夏用的扇子。

    “又用不着,何必去讨人嫌,散了给小姐们岂不好”年英走去拆开个匣子看了,是一柄紫玉描金的骨扇,绘的还是岁寒三友的老景,遂丢了回去,随口道“这个咱们屋里也有十三四把了,怎的又送了来,这样俗。”

    “看把你能的,你就知道俗不俗的了。”簟竹沉声训道,年英撇了嘴不与她说话,走去给手炉添炭。

    弯月看她出去,笑道“就是姐姐才镇得住这一屋子里的人,我要说一句半句的,她不扑来撕我的嘴才算完。”

    簟竹未理她,叫她把扇子都收了,傍着孟良清跟前床边坐了,细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见他摇了摇头,神情似有些怔忪,知他有些疲惫,但才起来,也不好就睡,便道“这些扇子年年都这样多,不过有一把上雕张果老骑驴饮酒的木扇,雕工其次,是黄杨木做的,驱避蚊虫最是好的,这入了暑热,梦溪县潮湿得很,叫人给沈姑娘送了去,爷要有什么话说,也一并带了去,岂不好”

    孟良清便叫找了来,弯月捧上,孟良清看了一回,确是黄杨木的,叫连匣子一并包了。

    “话就不必说了。”他想了一回,又觉单送扇子不妥,扇与散岂非一个音了,怕沈寒香要会错意,又叫将早些时上赐的一把黄杨木梳一并找了出来,搭在一处送去。

    使人出门前,簟竹又把人叫回来,吩咐道“要送到沈家的三姐手上,叫她当你的面启开看过,你细细记下她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回头爷问起,我们好回话。”才打发了人走。

    恰弯月在屋内也听见了,孟良清正搭桌坐着看书,也听见了簟竹方才在窗下吩咐,嘴角微微弯翘。

    “人尚没来呢,你就知道卖她的好了”弯月嗤道。

    孟良清知她是这个性子,并不说什么。

    只说那下人骑马去的,傍晚就到了沈家,叫门房去传了话,就在脚房吃茶,渴得狠了,克制着吃得两碗茶,里头出来个婆子引他进去。

    他一路走一路觉得妙,沈家宅院虽比不得侯府,却也不似寻常此等人家,问婆子了才知,是买的从前一个亲王的别院,打点出来住了,婆子又说起老爷从前也在工部底下供职,如今出去庆阳办差。那下人一一记了下,及至引到林氏院子里,那下人径去沈寒香那儿送东西,婆子回完话出来,一个小丫头子来叫。

    走至林氏那边,听林氏问“来的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婆子道“侯府差了来的,给三姑娘送点小玩意儿。”

    林氏打发了去,想着马氏那边送走了人未必不叫她过去看看,总不过是要拿出来显的。却不料等到了日头落山,那侯府的下人也不在沈家就住,天黑时候出了去。

    马氏那边直至亥时也无人出来叫林氏过去说话,她自有些按捺不住,见那边屋里还有灯,便带着两个丫鬟,自己过去寻马氏叙话。

    马氏刚卸过妆去,南雁在给她梳头,听见林氏来,也没起身,懒怠坐着。等马氏梳完了头,林氏这才挤眉问道“白天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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