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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_第17分页

作者:轻微崽子 字数:13965 更新:2021-12-21 19:43:17

    房唬了一跳,不敢怠慢,将二人请入脚房内先坐着,捧上茶来。

    那二人既不彼此交谈,也不用茶,和颜悦色的等着。

    沈平庆听了,叫小厮形容媒人妆扮。

    “戴着盖头,穿着深紫色坎肩,衣饰艳丽华贵,亦不说何事来访,只叫咱们把这个递给老爷。”

    小厮递上拜帖,帖子上签着忠靖侯府的花印,沈平庆早年见过,便叫小厮赶紧去请。左右丫鬟伺候着沈平庆更换衣服,再回转时,媒人已被请进坐着,与沈平庆问安寒暄过了,便说明来意。

    沈平庆犹自不曾听得清楚,正色问道“是忠靖侯亲自聘二位来为小公子与我家三女保媒牵线”沈平庆喉中发干,端起茶喝了一口。

    “正是,这是忠靖侯家中细帖,望老爷尽快起个细帖,我二人好携了回去复命。”年纪长些的个媒人递过一本册子。

    沈平庆头脑发昏,叫人去打整房间出来,给他两个住,又叫杀了活鱼,去酒楼里端几味媒人们爱吃的酒菜来,请她们先去偏房中坐着用茶果。

    这边人一走,沈平庆随手翻了翻册子,忠靖侯孟家的田产官职,三代详述下来,记了不少。他一时半会总觉得是弄错了,坐了半刻,喝了口冷茶,这才回过神。

    “去叫三姑娘过来。”

    沈平庆靠在椅中,满脑子被这门亲事震得不轻,就不知是不是真的,要叫沈寒香过来问了才知。但两个官媒都有朝廷颁的印信,看妆扮便是专为官宦人家,皇亲国戚做媒的媒人。他闭了目,坐在椅中犹如入定一般动也不动。

    沈平庆跟前的人来叫,沈寒香便知道大抵是媒人到了,谁也没带,便向沈平庆这边来。

    “香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与小侯爷”关了门只父女两个在屋内,沈平庆压低声音,倾身过去,“你们私定终身了”

    沈寒香满面通红“没有。”

    沈平庆松了口气。

    “这不行不行,爹已答应了李知县,届时要说一女二嫁,让忠靖侯那边知道,咱们家就全完了。”沈平庆呆若木鸡地坐着,终于知道心头那股如临大敌的劲头从何而来。

    “爹不必担心。”沈寒香回转将门掩了,才于旁坐下,向沈平庆道“李家至今仍不曾下定,说不上一女二嫁。”

    李知县向沈平庆提过此事后,沈平庆便交徐氏做主,本不知到现在还没下定。他定了定神,仍觉得太过奇怪,便问“这是小侯爷自己的主张,还是侯爷的主张”话刚出口,沈平庆又想了起来,暗自咕哝,“对了,媒人说是侯爷聘她们来的。那便是侯爷的主张了。可小侯爷怎么会看上你,这,香儿,连媒人都上门来了,你该同爹细说了罢。”

    沈寒香便向沈平庆说了小时陪沈柳德出去时候认识的,后来孟良清每回梦溪来,二人必碰上两面,只是那时也没作他想,见的次数多了,说话也投契。

    她将孟良清的玉佩掏出来。

    沈平庆仿佛觉那东西烫手,摸了摸,立时丢开。

    “这亲事好是好,高门大户,几辈子的福分。”沈平庆略冷静了点,却道“原先怕你不肯给李b做妾,想必你大娘也给你说了,有你二姐照应着,日子必然也松活好过。知县家有知县家的好处,要是嫁入侯府,且不说你自己如何,将来一言一行,俱会被人拿捏着说咱们寒门微户教养不当,背地里议论,日子未必就好过。”

    沈寒香只不言语,看着沈平庆在屋内踱步,知道沈平庆还在思量,便只坐着喝茶,等沈平庆想明白了,有了确切的主意,再与他说。

    沈平庆踱来踱去了会儿,又道“不过若是小侯爷宠着你,一如爹宠爱你娘,也未见得就不好。”

    沈平庆想来想去,只觉得内心仍复杂得很,便问沈寒香“李b与那小侯爷,你到底中意谁听你大娘说,你十回出门倒有九回是去寻李b耍的,究竟你心里想嫁给谁”

    沈寒香起身,理了理裙,心道两个女儿都给李家,沈平庆也没有半点不肯,竟早以为她和李b是情投意合的。

    “小时不懂事,不过是与大哥一道跟着去看看什么热闹好玩的,哪就懂得偷偷上心了”沈寒香语声一顿,“爹妈操心自是应当,不过婚姻一事,谁又赌得了定自己一定能博得头筹恩恩爱爱一世圆满呢眼下女儿自是中意与人做个正房,我娘是妾,生了容哥是庶子,连着要嫁人也只能给人做妾,生平里恐再难有机会能嫁给谁做个妻。”

    沈寒香注视沈平庆,垂目,温顺欠了欠身道“究竟成亲一事不过父母之命,全凭爹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已完成

    去吃个大餐。

    、司徒

    沈平庆在书房内静坐半刻,终究亲自去梦溪沈家族中长辈处问请抄录族谱,当晚至于亥时,方起了一份细帖出来,审阅一番,又细细誊过一遍,方才搁了去睡。

    次日,媒人带帖子别过,向沈平庆深深揖礼,请他静候佳音。

    沈平庆不敢怠慢了她们,各给十两银锭。

    那二位推辞不接,沈平庆笑道“一点茶钱,款待不周,再要推辞,便是瞧我沈家不起了。”

    这才收下,坐了马车而去。

    “老爷亲自送出门的,一早便走了,要是脚程快,明日一早孟家就能收到细帖。”南雁从前头过来,沈寒香陪马氏坐着,才吃了早上的药,马氏嘴里苦,便叫将蜂蜜调些牛奶来吃,旁的便不吃了。

    “你这孩子,藏得倒深。”马氏怪道。

    沈寒香捧着牛奶,吹凉与她吃,一面道“总得男方来人才好提的,不然这样大事情,若我向妈妈说了,却迟迟等不来消息,岂非白操心了。”

    马氏细想一番,忽道“前些日子容哥向我说,你那里有块好古怪的玉佩,取来我看看。”

    沈寒香笑骂道“他翻嘴倒快,再或有什么,不给他看了。”

    马氏略动了动,沈寒香取来软枕与她腰下掖着,方向三两吩咐,去屋里取了荷包来。马氏细细看了番,念叨“不知你有这打算,要早说了,也不必我这么担心着。这回确是你的不是。”

    沈寒香默默听着,嘴上道“那便是我的不是,娘要罚我什么,给娘打个穗子还是绣个荷包的”

    马氏笑道“荷包、带子一类我多的是,哪轮得到你来做。给你四弟做几个方正经,趁着你还没嫁人,娘得合计合计,能叫你做的都叫你做了来,旁人做的他还不稀得戴。倒不是你活计好,我瞅着,手艺还比不得我早年。只不过他喜欢戴你打的穗子,周岁时候你给他做的东西,眼下都还留着。”

    “娘就疼着容哥好了,我才不做,他要我做,就自过来求我好了。”沈寒香要水来洗手,完了给马氏篦头发,南雁捧着个盘侍立在旁。

    观马氏今日精神似好了些,叫人开了窗,屋里药香散了去,马氏出了会神,感慨道“这没觉着在我身边呆了多少年,就要嫁人了。”

    “这才到哪儿啊,没说定的事。”

    “没说定你笑什么”马氏随手于沈寒香腰间轻轻一拧,直是笑话她不害臊。沈寒香也不辩驳,脸颊却通红了。

    马氏用过早膳,叫两个丫鬟,携沈寒香去瞧沈柳容,彼时沈柳容正在背书,略招呼一句,却没放下书,眼珠不住瞟桌上放的盘香糖果子,嘴里却丝毫不错地背书。徐荣轩又不在屋内,沈柳容背完一篇数百字,便即要吃。

    马氏忙叫他慢些,丫头子捧了茶来,沈寒香与马氏都吃过了早饭,都是不吃。

    “好吃么”沈寒香把盘子推到他眼皮子底下,顺手拈了个。

    “好吃。”沈柳容含糊道,连吃了五个才端茶喝,满足地嗳出一口气。原来徐氏那里不大爱做这等小玩意,沈柳容与马氏住吃惯了小点心,一日里总觉得饿。

    “你爱吃,我常叫两个丫鬟送到书房来。”马氏四下看了转,道“你先生呢”

    沈柳容朝后院指了指。

    马氏是叫人封了点见面礼,打算给徐荣轩的,这时众人要朝后院去,沈柳容忙展开双臂,拦住通往后院的小门。

    “这是怎么的”沈寒香要去抱走沈柳容。

    沈柳容脸涨得通红,“先生是个怪人,娘和三姐还是别看了,他怪得很。”

    沈寒香把他抱到一边,笑道“怪得好,娘难得出来走动,就要看看怎么个怪法。”

    门一开,众丫鬟们俱是惊叫,各自别过脸去捂着眼睛,又从眼缝里去窥那徐荣轩。

    黑白棋子洒了一地,徐荣轩自己泡在个半人高的水缸里,头脸身上俱是被水湿透,头发散乱,耷着水草和鱼,一尾锦鲤在他头发上挣扎不已。

    “”

    马氏忙叫人去把徐荣轩拉出来,丫鬟们都不方便,便向门口,叫守门的小厮来。徐荣轩给人一碰,才回过神,眼神迷茫犹如神游而来。

    “先生这怎么了,拿大毯子来,这”马氏一时语塞。

    沈柳容在旁扯住马氏,向说“娘别着急,早上叫先生给我默个书照着临,有不识得的叫我去问,结果进来时,先生正在与自己对弈。他不搭理我,我便把棋盘给搅了之后就这样了”

    沈寒香叫丫鬟们去取徐荣轩的衣服来,徐荣轩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给马氏行了礼,又向沈寒香一点头便算招呼了。

    “上回听四弟说先生是个痴人,还不知道,今日咱们都长了见识了。”沈寒香又叫人备水,让徐荣轩去偏室沐浴,徐荣轩坐在石凳上打了个喷嚏,吸溜着鼻涕,将黑白棋子都拾起来。

    沈柳容站在一边,小声说“就是这个,他还记得。”

    徐荣轩落一黑子,黑子便反败为胜,白子毫无招架之力。他顿时豁然开朗,才站起身来,喜不自胜地举起沈柳容在空中转了一圈,唬得沈柳容惊叫起来。众人俱是手忙脚乱去接沈柳容,马氏更是吓得脸色忽白忽红,把沈柳容叫过来,自己看着,才放下心。

    徐荣轩上来一揖,“小少爷乃徐某命里福星,可遇而不可求,实在是”他激动得难以自持,邀马氏过去观棋,细细一番讲说,马氏略通棋艺,起初是觉徐荣轩此人简直疯癫,听他说棋却又高妙。末了觉得,大抵正是此等痴人才能于读书一道专注,年纪轻轻便得了进士。

    不过回了院子,马氏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忧心徐荣轩是否能教好沈柳容,向沈寒香一说。沈寒香便道“发蒙是无妨,这先生有其独到之处。要教容哥识字习字无大问题,明年徐荣轩要进京考试,那时再给容哥相个便是。”

    马氏点头。

    “阖家里也只有夫人能做主请个好的先生来。”她顿了顿,似有话想说,却又吞了声,一时两相无话。

    徐氏一早出门,着人备了礼,亲去安阳知府家中拜望。带着一车夫、三小厮,并贴身的四个丫鬟,丫鬟另坐一车。彩杏伴徐氏同车,上了车徐氏有些咳嗽,彩杏捧了水给她,一面替徐氏顺气,一面道“何必夫人亲自去一趟,路上得要两个时辰,差两个人去也办得。”

    徐氏喝了水稍好了些,靠在两个绣花开富贵的大布垫上,缓了口气方道“有些年不曾去过了,想见见故人,与司徒大哥叙叙旧。”

    “当年倒不曾料得,他会发了迹。”

    徐氏摇手“我知他会是个出息的,只不过那时眼高于顶,全不将其放在眼里,左不过是以貌取人。他生成那个样子,要见着他,吃饭都难以下咽。”忆及旧日时光,徐氏微微一笑,依稀见得年轻时也有几分艳光。

    “这话叫司徒大人听了,怕德哥的婚事要告吹。”彩杏笑道,于小凳上坐了,替徐氏捏腿。

    “自然不能叫他听了去。”徐氏闭着眼,叹道“许久不曾出得这四方小院了,没了他,就没那个心了。”

    “正是夫人不爱拾掇自己,才叫后来人居了上。夫人也该多出来走走,不为老爷欢心,只为自己高兴。”

    徐氏冷哼一声,“凭他什么窝囊废,要为讨他的欢心。柳德却是我的骨血,不然我也拉不下这个脸去求。但愿司徒家还顾得往日与父亲的情分,娘家也帮衬过他不少,司徒夏明是个顾念旧恩的人,他的二女儿,我也没见过,今日要说定了,也不必等大小定议定再跑一趟。这月底了想要上山一趟,省得家里热闹起来,惹了我的眼,看得心烦。”徐氏近来为折腾沈柳德的事颇心烦,急得满嘴燎泡,才见好些,只希望沈柳德的婚事能顺利说和。

    后半程徐氏在车上睡了会儿,及至安阳府时,恰好司徒家刚摆饭,司徒夏明早接了她的信,听得门房来报,亲自迎了出来。

    借着天光一番细细打量,忍不住叹道“经年不见,大妹子如今憔悴不少,正等着你来了一并吃饭,快请。”

    徐氏心内松了口气,偕同丫鬟们进门。司徒夏明官至安阳府知府,却住得尚且不如沈家,听说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徐氏却不曾想过竟清风到一路行来,府中多有亟待修葺的影壁、匾额之物。

    桌上只司徒夏明并其夫人,原来司徒夏明只携自家夫人与三位姨太太,底下不过两个女儿,至今未得儿子,于吃住上他素来没大计较。光凭俸禄却也维系不了多大的排场,徐氏一见,只以为司徒夏明当真是于宦场沉浮却纤尘不染。

    却不知司徒夏明修得一地窖,专储种种金银珠宝,亦不在如今住的宅子下面,而在安阳城郊一家简陋别院之中。知道徐氏过来,叫杀鸡捉鱼治了一桌酒菜,却还不如徐氏家中待客,徐氏略略计较一番,便也不掩来意,向司徒夫妇道来,想将其二女司徒敏光娶过门。

    司徒夏明摇头叹气,“大妹子不知道,说是为一方父母,如今家中却也度日艰难,今上治下狠严,朝堂上下,俱清廉成风。是以我想着将两个女儿多留在家中几年,待得手头宽裕虽都是女儿,亦打小捧在掌心呵护备至养成,且她大姐尚未嫁人,要赶在她大姐前头,似乎也不很妥当。”司徒夏明搁下筷子,拢着袖子,有些为难。

    他夫人只管在一旁给徐氏添菜斟酒,并不多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午出了下门,所以晚了。

    、貔貅

    徐氏本能吃酒的,奈何司徒家的酒实在吃着难受,酒味不醇,吃了两钟她便放下。

    “原也想过讨大哥的长女,却想着大哥怕另有打算,便做了罢,要是司徒大哥舍得,叫出来与我瞧瞧,任是哪个女儿,都是小儿高攀了。也随大哥把哪个女儿许了我家,我必都当做亲生女儿照看,断不会短了她的。”

    司徒夫人与徐氏夹菜,笑道“听你大哥说起过,你为人温厚,不怕会待她们不好,就是如今家中实在不宽裕,嫁女儿诸多事宜,你是不知道,老夫人”

    话刚起了个头,司徒夏明便疾言厉色打断她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徐氏便知有话。

    果然司徒夏明连连叹气,抚掌踌躇不决。徐氏便道“究竟何事大哥向我都不能说么枉费我们兄妹相交一场,到底是我嫁了人,今日情分,比旧时生疏了去,才不肯告知我。”

    司徒夏明忙忙摇手,“说来叫人赧颜,似有推脱之意,不说了。”

    司徒夏明握着酒杯,猛一仰脖,涓滴不剩地喝下一杯闷酒,很是为难。

    徐氏搁了筷子,肃容理袖道“吃酒,吃酒。”眼神示意其夫人为徐氏添菜。

    吃过饭司徒夏明说要带徐氏去转转,徐氏进门时候便已看得清楚,不过是三进门的院子,一眼竟就望到了后院。说来寒碜,不过司徒夏明正因廉洁的名声,每年总有两次奉诏入宫,领受天恩。

    徐氏与他在屋内坐着,廊檐下一对画眉跳来跳去叽喳,徐氏向彩杏道“去车上取那匣子来。”

    司徒夏明微眯起眼睛,望着彩杏出去,问“像是你出嫁前跟着的那个丫头子,如今都这么大了。”

    徐氏叹了口气“是我耽误了她。她镇日里说自己不嫁人,陪着我到今日,再要嫁恐也难了,左不过给人做房姨太太,吃用未必能比得上眼下,怕要耽误她一辈子了。”

    “忠仆难得,但凭她愿意,便无妨。”

    徐氏手绢沾了沾嘴唇,“她也这么说,不过觉得有愧于她,素来我吃什么她吃什么,沈家如今大不如前,小门小户也没甚多规矩,到底不曾亏待了她,才觉稍宽慰些。”

    司徒夏明不胜唏嘘一番,忆往昔,刚进京那年,还是徐家出的盘缠,供他赴京赶考,不禁感慨“徐大人怜恤寒门子弟,亏得大人周济,咱们南安才年年进士最多,听说有个陈姓的状元郎,当年也曾得过大人施舍。结果有同乡学子,进京之后去拜望,提及此事,他却一通火将人赶出去。后来陛下将公主下嫁了个给他,更是忘了本。”

    徐氏神情一变,黯然神伤“爹是识人不明,不过善恶有报,近年书信总是报安,说到底,为官岂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不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宣德年间的冯太傅,后来沦落至与人收泔水,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时彩杏捧着一方匣子返回来,徐氏亲手接了来,向司徒夏明道“听人说大哥前年置办了别院,但一直没有腾出空来打整,至今布置古朴,也没添多少东西,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司徒夏明狭长目中一丝精明掠过,揭开来内里金光闪闪,乃是一对金貔貅,他只看一眼,便即阖上盖子,口中道“这如何使得。”继而叫家丁将东西收进去。

    徐氏见他收了,会意道“都说今上赐给大哥一块匾额,不知挂在哪了”

    司徒夏明便引徐氏向后面院子里去,谦道“今上谬赞,愧不敢当,且这么块牌子,领了回来却也不知能挂在何处。”

    司徒家现住的宅子,不是新起的,安阳府素来就是个出清廉的地方,前任如此哭穷,司徒夏明旁的没学到,唯独学会了一招,便是如何装个廉洁。

    过了二门,隐约望见司徒家女儿们的闺阁,徐氏便住了脚。

    司徒夏明因道“这时辰她两个要在楼上睡觉,不便见客,未若下完定,大妹子再来看。”

    “闻说大哥的二女敏光身子弱,不知是何缘故,早前吃的什么方子,咱们家中一年到头总有两三个常吃药的,吃药倒不怕。”

    “哪是身子弱。”司徒夏明笑道“既是大妹子来问,我也不瞒你。只因她是个男儿心性,幼时总向外跑,拘不住她,才朝外说她身子不好,省得跟不三不四的混在一处。”

    徐氏了然,心下一想,沈柳德之前喜欢的公蕊,是个唱武生的,英气十足,先时怕司徒敏光约束不住他,如今且不必担心。

    “那便下了定,我再来一次,看看她,今日也是来得匆忙,钗子也不曾带。”

    司徒夏明拢着袖子,点头道“她也没个准备,头一次见你,怕也着急忙慌的,失了丑不好。”

    “司徒大哥这话不对,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要有什么不好的,我自然提点她,何来丢丑的说。”徐氏一听今日见不到了,逛园子的兴致也便消了。见过司徒夏明家中正堂挂的“一秉大公”匾额,便辞了要去。

    司徒夏明并未留她,送了徐氏,方才回转自己房中,见到夫人正在看那两尊镇纸。

    司徒夏明见惯了金石的,懒洋洋道“夫人看过,便叫人收到库中去。”

    他夫人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这铸得像比皇上赏的东西还要精妙,栩栩如生,貔貅听说乃是护持财运的,大人来年必定财运亨通。”

    司徒夏明鼻腔里哼哼,闭上眼坐在椅中,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个不停“没个千把两财礼,这亲还说不定。”

    “方才见你周转,我还以为已然成了定数。”司徒夫人乃司徒夏明进京时认识的屠户之女,糟糠不弃,亦是当今圣上屡次以他为典范训诫地方官员的事迹之一。

    “年少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官家小姐,岂有真瞧得起咱们寒门士子的,不过施舍一口冷饭。这两尊东西,必不是她那夫婿的意思,否则不过来送个帖子探探风声,何必她亲自过来。身边带的那个丫鬟,是从前徐家的丫鬟,想必也是不想让人知道给我送了东西来。”司徒夏明两腿翘在桌上,朝后一靠,他夫人便给他按揉肩膀。

    “那徐家究竟何等来头老爷亦须让得三分吗”

    司徒夏明叹了口气,不胜唏嘘“三十年前或者得避着,这老大人被一贬再贬,眼下已再无可贬,在族中虽还有点威望,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都是当今御史台的陈中丞作怪,所以说,小人惹不得。”他哼哼两声戏腔,摇了摇头“当年她未出阁时,求亲的人踩破了徐家门槛,死活要嫁给个工部的芝麻小官,大抵也是性情中人。”

    金貔貅在司徒夏明手中转了个圈,确是金光璀璨,光彩夺目。

    “可敏光那身子瞒着沈家当真妥当若将来败露”司徒夫人忐忑不安道。

    “败露也是数年之后了,再说,此等丑事,沈家怎敢宣扬出去。放心罢夫人,况乎为夫也不贪心,不过是千两银子,要正经来日嫁敏夕时,为夫还有主意,得嫁高的才好。”司徒夏明恹恹一个呵欠,那司徒夫人又红了眼圈,感慨司徒敏光苦命。

    徐氏回得府中,已是傍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便去向沈平庆说安阳府知府二女儿模样秀气品行端方,又带刚毅,想是管得住沈柳德的。

    沈平庆听了,招呼人摆饭,与徐氏一起用膳。又叫人将沈柳德叫来,想着说的是他的事,也叫他听听。

    沈柳德一直无言,不曾辩驳半句,却也没有任何喜色。

    沈平庆冷哼一声“知府家的女儿,怎么还慢待了你么”

    沈柳德忙道不是,愣了会儿,叹了口气,不置一词。

    沈平庆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拉着脸,难得好言安慰了句“日子总要过,陪不得你的人去了,自有那与你有缘的人来。”

    沈柳德眼圈红了。

    徐氏不耐地递给他手帕,沈柳德却没哭,低头扒饭。

    沈平庆吃完要茶漱口,将手擦净了,见徐氏搁下筷子,沈柳德也吃不下什么了,才道“叫你来不光为你的事,有件事要问你,夫人也在,正好说。”

    沈柳德便放下筷子,侧耳静听。

    “今日一早,我把咱们家三代内的细帖起了一份,让媒人带走。”

    “什么媒人”徐氏因忙着操劳沈柳德的婚事,却不知这个。

    于是沈平庆将昨夜见的人说的事一气和盘托出,徐氏顿时变了脸色。沈平庆向着沈柳德问“你同你妹混在一处时候多,小侯爷究竟待她如何,可是真心要与我们家结亲”

    沈柳德皱了眉,低声自言自语“这么快”抬头回沈平庆道“孟兄待三妹确实很好,认识的日子也长,彼此知根知底,性情也相合。况且此事爹怎来问我,既然来了媒人,这不已是诚心了么”

    沈平庆半刻沉吟,见徐氏犹在出神,握了徐氏的手,宽慰道“昨日我也惊了一跳,不过既是忠靖侯对咱们家有心,三日后我要往庆阳去,此去恐要月余,若又来人有消息,你便处置着,要紧事叫人送信来便是。”

    话毕了,外头几个与沈平庆共事之人来见,徐氏与沈柳德各自回去不消说。

    不过当晚,沈府上下便就都知道忠靖侯打发了人来,沈母那里正要睡下,一时又消了困劲,叫沈蓉妍扶着,带着四五个婆子,要去马氏那边看看。

    马氏这里刚接了沈柳容回来,饭还没吃,两个荤菜两个素菜一个汤,正叫着沈寒香过来一起吃,听老太太来了,众人都丢了碗筷起来问安。

    沈母叫了起身,于上方坐了,摆手道“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来看看,你们说着话热闹,我才不算白来。”

    本来要细问沈柳容跟着徐荣轩读书觉得如何,徐氏那边住着如何,吃得如何,却碍着沈母,没得可说了。

    沈寒香给沈柳容盛了碗鲜鲫鱼汤,笑道“你不是爱喝这个,就多喝些。”

    沈柳容有得吃便懒怠说话。马氏问过沈母可要吃些什么,沈母见桌上有板鸭,便道“将鸭肉夹一块好咬的来,我也凑着尝个味。”

    马氏示意沈寒香去,沈寒香便给沈母夹了,沈母咀嚼时,沈寒香便捧着个瓷碗在旁等着,沈母嚼足了味,吐出鸭肉来,要水漱口。

    沈寒香便又捧了粗茶与沈母漱口。

    “蓉丫头,你过去同你娘说会话再来。”沈母道。

    沈蓉妍才一出去,沈母便道“香儿不是祖母养大的,与我不亲,却不该这么大事也不向我说一声,我老脸老皮子的如今都丢到李家去了。”她叹了口气,“不该做你们小辈儿的主,安安生生坐着等死才是正理,省得都瞒着我。”

    沈寒香忙放了筷子,向沈母跪了,垂着脸道“祖母说哪里话,让老祖宗心里不痛快了,岂不是该死了。”

    沈母既不叫起也不说话,足让沈寒香跪了一刻钟,马氏在旁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开口求情,沈柳容爬到沈母身边席上,在席上向沈母跪着。

    “祖母莫生气。”

    他抚了抚沈母的背。

    沈母这才叫沈寒香起来,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她一番,“祖母不知道你是个有心气的,不过这亲事不好攀附,还要从长计议。”

    沈寒香闭口不答。

    沈母嘴角下拉,正待发作,沈寒香又跪了下去“素来我是不会说话的,老祖宗既说了,今日不得不说,婚姻之事,但凭父母之命。做女儿的,不过如同无根之萍,全凭安排罢了。且不说眼下事情未成,既不曾议定下定,婆家也尚未来看,老祖宗就说我要攀附,当真冤枉。确是人生来是什么身份,就该哪样的命,但当年祖父若不是不甘心做个庄稼人,一心向祖师爷求学,岂不是一世的泥腿命”

    见沈母没有动气的意思,沈寒香方续道“李家原没有要娶我的心,不过见到入了女德博个美名而已,为这般小利蝇营狗苟,究竟看轻了沈家。”

    “那你与忠靖侯家的小公子,究竟如何了”沈母缓了语气。

    沈寒香一愕,随即跪拜道“止乎于礼,从无逾矩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已完成

    、闲话

    沈母端坐着,却没说话。

    沈柳容在傍坐着,马氏朝南雁一个眼色,南雁便捧了花胶红枣炖的鸡汤来,本预备给马氏吃的,这时亦顾不得了。

    马氏欠了身朝沈母禀道“老夫人莫怪香儿了,实是妾的不是,她下午便要去向老夫人问安请告此事的,妾想前几日得了些花胶来,补血滋养是最得宜的,便要她等这碗汤好了,大抵也便是掌灯时候,老太太一定不曾睡下,好让她带了去。不曾想老夫人先过来了。”

    南雁将汤奉上,沈寒香捧来,跪直身却未敢动。直至听沈母道“拿来我尝尝。”这才缓了口气,随沈母示意坐到她身边亲手喂了。

    沈母吃了大半碗,摇了摇手,说不吃了。沈寒香叫人收拾出去,沈柳容跪坐在她身后,不住向坐在一边脚凳上的马氏做鬼脸玩耍。

    “不是私定终身的便好。”沈母松了口风,其实她既觉这门亲事为沈家添光,又觉颇有不安,高攀过甚,再便觉得沈家的好女儿再没有能比得过服侍她的沈蓉妍。便是带上另两个儿子家中共六个孙女,都不如她自调教出来的好,心中滋味复杂,总觉得忠靖侯家中挑了这么个身有残缺的,且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一时难以接受。便想是否两人有见不得的私交,迫得小侯爷非得娶沈寒香不可。

    今日观沈寒香说话不卑不亢,沈母却更迷糊了,无论如何,结亲之事,门第第一,模样品行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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