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好使,左眼不一直看不清的么”
沈寒香轻轻点头。
“除了娘,谁都不能说,知道吗”马氏又紧叮嘱了声。
沈寒香默不作声。
马氏一想,沈寒香有只眼是坏的,多半是看错了的。
“娘捏得我疼”沈寒香扒了扒她娘的手。
马氏这才松手,把她抱在怀里,想了想又问,“哥儿看见彩杏了吗”
“大哥来得晚,想该没看见。”沈寒香说。
“那更说不得了,待会儿你爹要是过来,就按之前说的,这事往后也不许提。”马氏抓着女儿一番叮嘱,又再三说了不让说,才放她去睡。
半夜里沈寒香睡得迷糊,听见她爹和娘好像在说话,但实在起不来,拗不过睡意没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沈府里就来了拨官差,给她穿好袄子,梳头,吃早。马氏牵着沈寒香,带着去西厢一间屋里头问话。
到门口,揣着手不住呵气,一条腿在树根上踩来踩去的沈柳德猛放手快步走了来。
“马姨娘。”他叫了声,年轻的眉头皱着,过来摸沈寒香的头。
“幺妹昨天吓惨了罢。”话还是问的马氏。
二人说了几句,沈寒香一直盯着屋门看,牵住沈柳德的袖子,问,“现谁在问话了”
“爹在里头,衙门捕头来得早,快问完了。”
辰时还没过,马氏松了口气,蹲下身给沈寒香整理衣裳,一面叮嘱,“记得什么就说什么,不记得的就说不记得,别瞎翻话,知道吗”
沈柳德现才反应过来,方才沈寒香一见面问他那个语气,倒不似是个小娃。大概昨晚上真吓坏了。
“嗯。”沈寒香点头。
房门开,沈平庆出来,把沈寒香抱到椅子上坐好,才摸摸她的头,不经意叹了口气,摇头走出去与马氏说话。
衙门只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格外小,看着跟沈柳德差不多,十四五的样儿。也没穿衙门口子里的衣裳,最近一次见到捕快,是在李b被人砍了手那时。这起子捕快,只要家里人不闹不去瞎拦官老爷轿子,结案比杀人头点地都快。
“沈寒香”问她名字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像是三个人里的头。
那十四五的就不停盯着男人看。
“别害怕,说说昨晚上你都看见了什么”见沈寒香紧抿嘴巴不说话,要哭要哭的样,捕头示意少年也坐在桌子边上。
“这是我徒弟,我是知县衙门的牛捕头,这是我带的徒弟,叫陈川。”牛捕头一努嘴,说,“陈川,昨儿下午巡街买了啥,拿出来。”
“”陈川苦着个脸,半天才摸出颗珠子来。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是个发亮的弹子。
见沈寒香一个劲盯着看,牛捕头满意地翘起嘴角,拿过弹子放在她眼前。
“川哥给你的,拿着玩儿。”
收了东西,沈寒香似放下了防备,牛捕头问什么,便乖乖答什么,只有些地方记不清了。
陈川拿个本子在那儿写什么,沈寒香总好奇地看他。
不片刻,话问完了,陈川听他师傅的,过去把沈寒香从椅子上抱下来。陈川察觉到她在自己腰带上扯什么,忙把她放地上。
沈寒香一落地就从刚打开的门边跑出去,陈川摸出腰上挂的袋子,刚拿来哄沈寒香的珠子好端端在他袋子里。
“看什么呢”牛捕头粗声一吼。
陈川忙系好袋子,摇头道,“没什么,师傅怎么看”
牛捕头出门,恹恹打了个哈欠,“多半是为情自杀。”一转脸看沈平庆走了来,牛捕头收起倦意,拱手上前去。
巳时一过,宾客纷纷临门。
沈柳德带着沈寒香在院里爬假山,平时是不带她的,他娘让他回完话赶紧过去,结果看见沈寒香茫茫然出来,干脆带着她在园子里耍。还把使唤的丫头婆子都支了开,两个人身量不大的人,钻在假山一个洞里。
“哥,这儿黑。”沈寒香有点害怕。
“再待一会儿。”沈柳德脚踏几块突出的石头,从上方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朝外窥看,“面粉呢”
沈寒香把手里个不大的袋子给沈柳德,沈柳德嘿嘿两声,爬上去,身子一让,光透进洞里。
“上来。”他伸手抓住沈寒香,“看见两边石头没有,踩着上来。哥拖着你,出来就好了。”
沈寒香浑然不知道沈柳德想做什么,小时候沈柳德这么皮她也是头次知道,只知道沈柳德约摸要捉弄什么人。
这座假山是进了沈家园子之后去听戏的必经之路,府上今天是安排了戏班子的。
冯氏的死只在沈府掀起一层薄薄的涟漪,当年也是这般,人没了两天才有人发觉,找着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咱们要做什么”沈寒香小心蹲在沈柳德后面。
他探头探脑朝外看,扒着块石头,半边身子在外面。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沈柳德抓出一把面粉,又把沈寒香的手抓着,按在面粉里。
“待会儿,哥说放。你就松手。”沈柳德吩咐完,看了看沈寒香捏起来小笼包子样的拳头,嘀咕道,“你手太小了。那只手。”
沈家兄妹两个,就在假山上一人坐一边,等人来。
“来了来了。”
昏昏欲睡的沈寒香一醒神,沈柳德已松了手,得意地笑,“哈哈哈,正好落单,让我抓住了。”
沈寒香朝外一看,登时吓得屁滚尿流。
“”面粉洋洋洒洒落下去。
底下传来个少年勃然大怒的怒号――
“你大爷的沈柳德给少爷滚下来暗算我”
沈寒香快哭了,忙不迭要爬下去,没给沈柳德打招呼,只想着快点跑,底下路过的不是别人,正是往日有仇今日有怨的知县家的独苗李b。
“幺妹,过来。”沈柳德听着李b跑进洞,打算跳下去骑在他脖子上,总归居高临下,有便宜白不占岂不是傻子。
不料转头吓了个魂飞魄散,大吼一声,“幺妹,回来”
底下李b听见得意洋洋的沈柳德忽惨叫了声,又听见外面一声闷响,眉一蹙,退出去。
本摔到脚的沈寒香,现觉得像摔了头,看一眼李b,立刻死了般闭眼,浑身克制不住发抖。
沈柳德自知闯了大祸,一骨碌钻过洞子跳下去。
“怎么样了怎么会掉下来呢”沈柳德一过去,沈寒香立刻挣着从李b怀里趴到沈柳德臂弯上,张开眼,避着李b。
“能站起来吗”见沈寒香睁眼,沈柳德也略放下心,想是兴许没多严重。
“脚崴了。”沈寒香竟也没哭。
还好没哭,不然可难遮过去。
“b子,你蹲下。”
李b下巴一扬,“凭什么”
“求你了小爷爷。”沈柳德立时能屈能伸,把李b按着让他趴着。
沈寒香来不及抗争,就被沈柳德按上李b的背,两个人竟一搭一唱地要把沈寒香带出府去找大夫。
沈寒香忙道,“娘找不见我,要给爹说的”
“”沈柳德满头是汗,“那怎么办”
李b猛转了个方向,过了条矮桥,忽站住问沈柳德,“哪块不常有人去”
沈柳德指了个地方,是间偏院,让沈寒香坐着,李b才拍拍手,胸前脸上还粘着面粉,不过这么着沈寒香稍觉得没那么怕了。
现如今的李b才十三岁,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比沈柳德生得还秀气。沈寒香避着他的目光,好在李b也没多瞧她,说去找个兄弟来给沈寒香接骨。
沈柳德一把拉住他,“什么兄弟,成吗得瞒着我爹。”沈柳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总觉得家法已揍了他一顿。
“放心,堂哥,比你才大两岁,在医馆当学徒的。”
沈柳德这才放下心,等李b出去,又给沈寒香一遍一遍说,“莫怕,李b认识的人多,应该没多大事。”
沈寒香的伤脚已肿了起来,把袜子撑得老高。
沈柳德在她旁坐了,一摸床板一手灰,打两个喷嚏,揉着鼻子不满道,“底下人太捡懒,你看那儿。”
蛛网纠结在屋顶上,沈寒香倒不很怕。
“回头这话不给爹说啊。”沈柳德神色慌张,抓沈寒香的手紧了紧。
沈寒香说,“不说。”
“马姨娘可以说。”要谁也不说就没人给沈寒香上药,带着她摔着了,沈柳德本也有点慌神。
“大哥别担心,我自己不小心跑摔的。”
沈柳德认真看她一眼,点头,“对,姐儿自己摔伤的。”
沈寒香笑了笑,“哥不怕。”
沈柳德哭笑不得,“嗯,不怕。”
“冯姨娘真的死了吗”
沈柳德正巴巴儿在窗户口瞅李b回来没,一听这话,叹了口气,“死了。”
沈寒香眼神略一动,没说话。
“怕是失足掉进水里的,命薄,年纪轻轻的。”沈柳德坐回床上陪着沈寒香坐,又说,“不过昨晚上我娘说,冯姨娘是红颜祸水,死了干净。”
沈柳德话声很低,沈寒香一双眼定定看他,“什么是祸水”
沈柳德为难地撇嘴,“就是专门勾引男人,祸害男人的。”
见沈寒香似懂非懂的,沈柳德免不得要炫耀自己懂得多,便说,“冯姨娘身上揣着条帕子,上面绣着外头男人的字。昨晚上你不在,没看到爹的脸色”沈柳德打了个哆嗦,“所以今儿千万别去触爹霉头。”
沈柳德屁股又觉得痛了。
没过多久,李b回转来,带着他堂哥。沈寒香本不敢看李b,但又忍不住想抬头看一眼这个堂哥是谁。
一看之下,女娃还淡的眉毛疑惑地蹙起。
“就她,药箱带了吗”李b蹲在沈寒香跟前,手碰到她的脚。
沈寒香猛拖着伤脚后挪,没使上力,竟一脚踹在了李b脸上。
“沈柳德,小爷再不来你们沈家了”李b勃然大怒。
怪不得李b生气,沈寒香一脚捣在他嘴上,虽说没弄到嘴里去,却也让李b七窍生烟。
沈柳德赶紧点头哈腰。
倒是李b那堂哥,给沈寒香看脚,接好骨,不住小声哄她,“姐儿疼不疼疼就叫一声。”
李b还在和沈柳德扯皮,沈寒香安安静静坐着,在他看着像个小瓷人似的。
“你亲妹子”李b拿眼问沈柳德。
“姨娘的女儿。”
“哦。”李b想了想,站在门口,压低着声音又问,“哪个姨娘该不是我表妹”
“就是马姨娘的女儿。”
李b转头又看了眼,勾过沈柳德的脖子来,按着他头一通乱揉,“你是一天不惹点祸事出来就不成的,过完年来找我玩儿,成天闷在家里,我老子要把我拘得发霉了。”
李b正爱玩的年纪,从前放在祖父家,祖父年迈不怎么管。前年来梦溪县,知县家里的公子,巴结他的不少,可一个二个都看不顺眼。倒是沈柳德,长得好看,浓眉大眼的,两个一碰头,上树下水做个伴儿,学堂里也只得李b敢捉弄老师。
多沈柳德一块儿背黑锅,李b自然喜欢。
沈柳德在徐氏那儿耳濡目染,也知道这是知县的哥儿,巴结着没错。但少年人交游,总归是意气相投的多,心眼儿不能说没有,却抵不过七分义气。
等着沈寒香的脚接上,沈柳德又想使唤李b来背。
沈寒香忙说不用。
李b笑揶揄,“你的跟屁虫不乐意让我背,你自己背罢。”
沈寒香趴上沈柳德的背赶忙就闭上眼,李b的声音直令人胆战心惊,“把你妹送过去,待会儿陪我玩啊。我先带堂哥过去。”
沈寒香这才松了口气。
沈柳德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得了银子要请李b去买东西吃茶的按下不提。沈寒香在床上直呆了五日,马氏不要她出院子。见她精神头好,便教她些简单的针线功夫,沈寒香懒懒散散学着,本就会的,倒也不必太用功。
徐氏来过一回,叫脚好了就去她那儿学字。而马氏又想找个由头不要沈寒香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氏
初十过后,沈家络绎不绝的宾朋才见减少,沈寒香能下地走动了,马氏成日里逮着她说,“现姐儿太外向,倒不好。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平庆正好于屋外听见了,人没露面,先一阵笑,“不拘她的性子才好,你就是话太少,要教出个小闷葫芦来。”
马氏脸生得嫩,近来添了身子,不施脂粉,眉眼本来就淡,如今不画黛不抹胭脂,越发娇俏,看上去似还不过双十。
“爹爹”沈寒香只穿了一个鞋,就朝沈平庆扑过去。
沈平庆抱起她来,马氏拾鞋子过来,沈平庆拿过来亲手给沈寒香套上,才道,“这些日家里事忙,姐儿又长高了。”
“才几日就长高,天天看着她,倒是不觉得。”马氏拿话揶揄,笑坐到一边,宽袖笼在香炉上,红酥手映得格外艳。
沈平庆略看了她会儿,把沈寒香朝腿上抱了抱,说,“有个事和你商量。”
马氏坐到一边罗汉床上,矮桌支着手肘,穿针引线,手按着给沈柳德那件青绿的袄子。
“这给柳德的”沈平庆问。
马氏点头,“我手脚慢,怕是做好都开春穿不得了,明年又旧了。”马氏叹口气,懊恼时本就很淡的眉毛纠在一起,润红的嘴唇又如寒冬里一抹春意。
“他衣裳多的是,做什么。”沈平庆刮了刮沈寒香的鼻子,“不如给咱闺女做。”
马氏过来把沈寒香抱到一边,叫个丫鬟带出去。
沈寒香在外头窗下一把竹椅上坐着,阳光照得她有点睁不开眼。冯氏虽死,案子却结了,昨晚上沈柳德吃过饭来找她玩,给她带了个面人。
“冯姨娘是自己跳水的,那男人好像背着她跑别的县去,在路上染病,不知怎的死了。”
沈寒香点头,捏着面人的胳膊。
“不过你也听不懂。”沈柳德摸她的头,又说,“面人儿你拿着玩罢,今儿去李家串门子,李b那小子和我一道去买的。”
沈寒香登时手一颤。
“”
沈柳德瞪着她扯下的半截手臂,哭笑不得,“这不是扯着玩儿的”沈柳德以为是沈寒香从未玩过这个,但也就是个面人,便没往心里去,说,“待会儿出去我拿去丢,下回给你带别的。”
自二人一起在鱼池边儿上被吓过,沈寒香在沈柳德心头便如同盟友,又把她害得摔到假山下去,沈寒香算帮他躲过了一顿家法,自生出亲近来。
沈寒香眯着眼,想到冯氏这事在上辈子并非自杀,而是一桩悬案。府里都传是她娘做的手脚,流言蜚语戳断脊梁。
现而今冯氏的事算了了。
过得年来,徐氏也没提要把她许给李b这事。
沈寒香乍然发现,后面的事她便一概不知了。她只在冯氏这一件事上动了动手,轨迹却已全然不同。她似乎又回到李b不归家那阵子,犹如踩在一根悬在半空的钢索上,下一步俱在雾中。
沈寒香叹了口气。
“三姐儿都会叹气了,这才多大呀。”笑过来端着碗银耳汤的丫鬟是马氏屋里的,沈寒香神情恹恹,但七岁的她脸很圆,看着颇有点憨劲。
“来喝汤,你娘叫端来的。”丫鬟叫伴月,把汤放在一边小桌上,便来抱沈寒香。
沈寒香目中一凛,朝旁躲了躲。
这伴月是她娘自马家带出来的,后马氏死前,一直是她侍奉汤药,马氏一没了,她便入徐氏屋里伺候去了。
伴月不以为意,“姐儿怎么还怕生取鼻崆傻乇起沈寒香,坐在椅中喂她汤。
“不吃了。”沈寒香吃到一半便道。
伴月似没听见,眼盯着月洞门下的树影,那里三两根青绿藤蔓垂着,不知道是什么树上挂下来的。
勺子捣进沈寒香嘴里,崩得她牙疼。
沈寒香把脸一扭,大声道,“不吃了”
伴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力气大得出奇,两肩内压,手腕仍在喂沈寒香喝汤。
门里头沈平庆话别的声音传来,伴月才放下碗,脸上收拾了另一副表情,刚扯起的笑被沈寒香一声大哭打断。
马氏送沈平庆出来,二人第一眼便看见沈寒香咧着嘴,满嘴的血,张着嘴嚎啕大哭。
沈平庆脸色一变,走近来抱着沈寒香一看,旋即高声斥道,“怎么伺候的”
马氏忙来看,只见沈寒香口中血糊着,两颗门牙摇摇欲坠,也不知是掉还是未掉。
沈寒香一个劲哭,只哭得沈平庆抬手便要掴伴月,被马氏拽了住。
“姐儿该这几日换牙的,老爷别打。”
沈平庆放下手,忙叫人去找大夫看,这边陪着沈寒香坐到里屋,给她说外头的事,京城那个爱吹胡子瞪眼睛的皇帝,南边有鲛人泣泪成珠。
沈寒香这才渐不哭了,张着的眼里泪水要掉不掉。
“香儿哭不出珍珠,便别哭了。”马氏安慰着,一面示意她张嘴。
看过后朝沈平庆道,“没事,是换牙。”
“换个人照顾香儿,老陆不是缺个人帮着浇水么”沈平庆淡淡一句,伴月便被从马氏的里屋打发去花房照看此话不提。
晚上马氏就着月光看沈寒香的牙,问她,“疼不疼”
沈寒香摇头,还在解九连环,拆到第七个。
“这个从前你也不爱玩,现怎么就喜欢了”马氏拿走九连环,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沈寒香洗脸洗手。
“好玩。”沈寒香只说。
“下回让你爹给你带点女娃爱玩的东西来。”马氏说完这句,有心事一般望向窗外。
沈寒香下地去,到矮凳上坐着烫脚。
马氏回过神,盯着沈寒香浸在水中的小脚,“脚也不疼了罢”
沈寒香说,“不疼。”
“哥儿来问过几次了,再呆几天,等你大表姐来了,就放你去园子里同他们耍。”马氏把个暖床的汤婆子从被窝里取出,抱在手上。
沈寒香对大表姐印象十分模糊,遂问,“哪个大表姐”
“去年春天来住过一个月的,你不记得了”马氏抱沈寒香进被,喘了口气,“你姨娘的女儿,李家那个大姐儿,才比你大半岁,现已读完千字文,字都认得差不离了。”
沈寒香脑子里浮现出嫁到李b家中后,那个眼高于顶什么人都看不上的大姐,顿时一口气窒在心口,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只留出一双眼――
“大表姐来作甚,春天才来,怎么又来”
马氏觉她话好笑,摸了摸她的头,“亲戚间自要多走动的,你大表姐春天走的时候你不是还不让她走吗还哭来着。”
“”
沈寒香想起来了,六岁那年李家大姐儿回去的时候她是哭了,但不是哭她表姐要回去,而是表姐偷偷摸摸拿了她五岁生辰时她爹给的个如意字样金锞子。
“是你正经姨妈的女儿,这回来要在咱们家里长住的。”
沈寒香不乐意了,“住多久”
“短也得一两年罢。”
沈寒香失声叫道,“这么久”
“小点声。”马氏轻拍沈寒香的后脑勺,看丫鬟出去了,才把她抱在怀里,母女两个缩在一个被里说点掏心话。
“你姨妈又有身子了,头回生你大表姐,没出月就下地,她夫家举家北迁,坏了身子。本来是不容易再有的,这回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得小心养着。”马氏担忧道,“等你大表姐来了,别给她说这事,她还不知道呢。”
沈寒香哦了声,忽想起个事来问,“大表姐和表哥,不都是姨妈生的么,这都第三个了”
马氏按着她的嘴,半晌沈寒香才听到马氏声音――
“李b是从你二姨妈那儿抱养过来的。”
沈寒香扯了两下马氏的手,圆眼不甚在意地朝外看,抓着马氏的手,打了个哈欠,“娘睡不睡,我好困”
马氏一听,来给沈寒香解去外面袄子,扯出被外去搭着,才叫她睡。半夜里心窝子翻得厉害,起来叫了回使唤婆子,拣糟好的酸梅子吃了四五枚,重又睡下。
到第二日傍晚,沈平庆过来马氏屋里吃饭,提起说李家的大姑娘要过得十数日才来。马氏倒不好推徐氏三催四请地叫沈寒香去学字,冯氏那事似就这么风平浪静遮过去了,府里没人再提。
沈寒香比起病前,天天闹腾,纵不出屋子,也把窗推开一条缝,两只大眼骨碌碌转来转去看得新鲜。
是以正月二十亲自牵着沈寒香去徐氏院子里,这边院里刚扫过雪,路倒是好走。几个在院里玩的丫鬟见了马氏纷纷过来叫,彩杏也在。
马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牵沈寒香的手朝后一动。
沈寒香这便察觉到了,心里不很在意,捏了捏马氏的手。
马氏这才回神,笑打发丫鬟们不用管她。
一时众人散了,只剩彩杏一个。她穿的身石青色的夹袄,衬得脸色白若月夜里的一层霜,笑道,“夫人去送老爷出门,过会子才回来,马姨娘要不进屋先坐着。”
马氏想起沈平庆今日要出去作客,遂进屋先捧着杯子暖手。彩杏站在门上,叫两个婆子进来,也给沈寒香捧上茶。
彩杏拿上来四小碟精巧果子轻放在桌上,看了沈寒香一眼,便道,“三姑娘的脚全好了罢”
马氏自进屋便一脸防备,这会子不知想什么正走神。
沈寒香便自己说,“全好了。”她两条腿晃了晃,四下看,抓着个果子玩倒不想吃,朝彩杏问,“大哥出去玩了么”
彩杏笑道,“去找李家的少爷玩了,要晚上才回来。哥儿成日念三姑娘不来咱们屋里坐呢。”
沈寒香歪着头,“这不来了么,等大娘回来学字,以后天天来。”
马氏这边还想怎么搪塞着好让沈寒香只学个一两天罢了,等李家的姑娘过来,把她两个拘在院子里做女工便好。沈寒香这一抢白,马氏却不好说什么了。
没过多一会儿,徐氏回来,也是从千字文教起。马氏看着写了一会儿,又到吃药的时候。
徐氏遂放笔,叫婆子去马氏的院子那边把药端过来吃。
马氏生完沈寒香,身子也不大好,这一胎全靠着吃药保着。徐氏看她脸色不好,便说叫以后早上这么冷的天,让几个丫鬟婆子把三姑娘带过来就是,免得马氏亲自出门。
马氏点头应了,有点心不在焉。
徐氏却提及李b,那名字提起来时,沈寒香背上一凛,整个人都坐直了身。
“b哥儿近来同我这儿这个不晓事的儿走得近,李家的大姑娘来时,李b要来送,到时候还是周全着些。”
“是。”马氏答应着,外头婆子就来送药,沈寒香巴巴看着她娘喝那苦药,给她递了块糖。
马氏笑过来拿嘴接了,摸了摸沈寒香的头。
“三姐儿如今懂事,你便松活多了。”徐氏看沈寒香举动,便夸了句,又道,“知县家的哥儿,脾性虽狂了些,但那样家世,也应当。”
这忽然提起李b,马氏把药碗放下,拿帕子沾了沾嘴,只接道,“姐儿才七岁,年纪太小。”
沈寒香听得心惊肉跳,好在徐氏没再提,又叫她过去写字。马氏看得困了,就在徐氏屋里罗汉床上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沈寒香把字给马氏看,虽比不上大家,比起刚学字的来,用笔奇稳,字迹也大方秀丽。
徐氏不住口赞沈寒香是合该学写字的,又叫她静心学,把自己压书底下的字帖翻找出两册来,叫沈寒香平日也练练。
“三姐儿底子好,不必天天都来,自己勤快些,妹妹也多盯着点,自能写一手好字。”随后叮嘱几句叫沈寒香回去写的功课,下回过来带着给她过目,约好五日后再来。
徐氏这边早接到信,李家大姑娘五日后能到。晚上沈柳德吃饭,徐氏给他夹拔丝山药,沈柳德筷子使得不稳,一夹便掉,偏他爱吃那个。
徐氏因就问,“b哥是要送大姑娘来的罢”
沈柳德嘴里塞得容不下多半粒米,显是饿得很了,就着酸汤把饭吃下去一碗,才叫人盛饭,朝徐氏说,“一早来,他娘叫他吃过午饭回去。”
徐氏给沈柳德夹菜,等他吃完,自己才下了桌。晚上屋里没光,彩杏进来时候徐氏就坐在床边,脱了一只鞋,另一条腿以诖脖呱希手里摸着个什么东西。
若换个人来得被这光景吓一跳,彩杏却习以为常,把灯点亮,才出门去把热水端来,替徐氏边揉脚边道,“夫人又在看了,哥儿才刚睡下”
徐氏把木牌收起来,脸上两道隐约泪痕抹去,嘴唇略发颤,“杏儿”
安置徐氏睡下,彩杏才站在床边,眼睛水灵发光,静静看了会儿徐氏,给她掖上被角,低下去贴着徐氏的脸,轻道,“奴婢一直陪着夫人,夫人睡罢。”
徐氏入梦呓语两句,约摸半个时辰,彩杏从徐氏房里出来,才叫守夜的丫鬟进去。徐氏有说梦话的习惯,但只要睡得沉了便炸雷也叫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啥,忘记求收求评了
动动手指的话会暖和起来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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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个bug,123姑娘太细心了,其实就是想说李玉倩和李b不是一个妈生的,李b不是正房的儿子,但是马氏二姐的儿子。正室是可以抱养侧室的孩子,加上李b是个儿子,被抱给正室教养。所以李b依然是女主的亲表哥,所以生出了畸形儿。不过写的时候确实bug了,这里暂且改了,但是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同样没改的bug,只有再发现再改了。
谢谢123妹子的仔细,我看看登录了没有,登录了将奉上红包,如果没有的话就登录了告诉我。非常感谢纠错。
嗯,后面应该因为这处改动还有需要改的,欢迎抓bug,喝了点小酒,看到第八章没找到底下在哪儿要改。
、李姐
李玉倩虽是李家的大姑娘,却讨不得知县老子疼爱,长到八岁上头来,倒有四岁是在祖父家过的。每年少不得来回跑几次,车是坐得惯了的。先回的自己府上,下人停了车马上去叩门,门房报过,只叫人出来给李玉倩拿东西,先是把祖父家带过来的礼朝内拿,再李夫人给大女收拾的些大毛衣服装好的匣子,直接搁上车。
李玉倩把个烧得没炭了的手炉递给下人,道,“进去给我找点子火。”
她带的个丫鬟比她长五岁,叫碎云的,应声上去门里。李玉倩巴巴在马车外头露着脸,说车子里闷出来透气,实则想看她娘。等足了半个时辰,知县夫人这才露面,却也不是为着李玉倩出来,只叫住李家的小霸王。
“围脖儿戴上,别淘气,快些过来,你大妹妹等着了。”马氏朝李玉倩略一瞥,便又抓着李b给他套围脖。
李玉倩才八岁,却约略也知道,马氏不太喜欢她。遂不讨没趣,钻进车里去坐着。到马车重动起来,李玉倩方从帘子里看见马氏已由人搀着回转去,悄没声地抹了两把泪,碎云给她递帕子,反倒叫李玉倩骂了两句。
到得沈家门口,徐氏亲来迎,李玉倩这才觉得好过了些。远远就瞥见沈寒香被她娘牵着,李玉倩心头又不太痛快了。便故作没看见她正经姨妈,叫徐氏领着进园子里。
李b落得后面,自走在沈寒香旁边,沈寒香忙扯马氏的裙子,伸手要抱。
“这么大姑娘家,成天还黏着马姨娘,想和将来你亲弟抢着吃奶不成”李b揶揄道。
沈柳德声音自一旁传来,“就是,幺妹有爹疼着,长不大的。”
马氏含笑道,“老爷最疼哥儿的,这说瞎话。”
徐氏牵着李玉倩的手,见她文文静静不说话,生得与马氏有三分相似,便道也像马氏一样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夸道,“大姑娘这才斯文,是个闺秀。”
沈寒香闷着脑袋听,脚底下去踢个石子,却没站稳,左脚打了个滑,朝后摔去。马氏忙去拉,却也没拉住。
“我大妹最不爱淘气的,娘才放心她来沈家玩,说不给夫人多添麻烦。”李b应付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