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彼此的表情。前面车里有人钻出窗户朝他们讥笑,手上转着把枪,像玩杂耍似的,蒋逊问“他们会开枪吗”
“会。”
蒋逊又问“他们哪里搞来这么多枪”
“待会儿问问他们”
蒋逊笑笑。
贺川问她“手还痛不痛”
“好多了。”蒋逊问,“你的背呢”
“还行。”
过了会儿“有没有主意”
贺川说“没,你呢”
“也没。”
除了老老实实,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蒋逊问“车里有什么东西能对付他们”
“两根木棍。”
连铁棍都不是,想都不用想。
周围越来越荒凉,没人没车,连幢房子都没见到,远处似乎有大片的草甸在随风摇摆。不是去木喀的方向,他们全然陌生。
蒋逊问“环评报告还在身上”
“嗯。”
“徐泾松不会放过你。”蒋逊渐渐回忆起了昨晚上的片段,“他们说会打残你,不让你再闹事。”所以给了环评报告也不管用。
贺川笑着“儿子不如老子,就这点伎俩。”
蒋逊说“可这伎俩最直接有效,不是吗”
贺川没答,他问“你跟徐泾松多熟”
“不怎么熟。”
“他什么人,你一直都不知道”
蒋逊想了想“我只知道孙怀敏在他家公司工作,他是个富二代,德升这名字没特点,我没记。”不是内行人,哪记得住这些集团名字,又不是阿里巴巴,全国人民都知道。
贺川说“待会儿有什么情况,你顾好自己。”
蒋逊望向他“嗯”
“管好你自己,别管我。”
蒋逊笑道“放心,我只要陪他睡上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
贺川咬着牙后槽,脸颊肌肉绷了下,想骂人,还是忍住了。
他解了安全带,松弛了一下筋骨,克制着说“给我捏下肩。”
“累了”
“累。”
蒋逊给他捏了几下,隔着羽绒衣,捏不到什么,她钻进他衣服里,那肩膀上全是结实的肉,捏起来很费力。蒋逊说“你真结实。练过”
“嗯,练过几年。”
“那你怎么没八块腹肌”
“谁说没”
蒋逊手滑下去,摸了摸他的腹部“没有。”
贺川绷紧了一下,问“喜欢八块的”
“看人。”蒋逊摸到他背后,那里有伤,她动作很轻,“主要看脸。”
贺川笑了笑,又说“摸哪儿呢”
蒋逊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把他两个肩膀都捏上了,视线顺便往后面瞟,那几个人还盯着,手枪在车灯下照得清清楚楚。
“别看。”贺川说,“看多了你慌。”
“我没慌。”
贺川腾出手,握了她一下,她的手像敷了冰块,“这叫没慌”
“我要是真慌了,早就跑了。”因为脑子还清醒,所以没选择慌不择路。
四野空旷,他们跟着月亮走,车子一路没停,大半都是走土路,车速保持在七十码左右,蒋逊估算时间,他们大约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早就已经出了河昌的范围。
又开了大半个钟头,前方隐约出现灯光,光源在很高的地方,看不清具体建筑,等渐渐近了,贺川把她的手一握,指腹擦了擦,正擦在她那枚银戒指上,摸出了两个豹子的轮廓。
蒋逊也感觉到了,指腹和他相触,她冰凉,他火热,贺川开口“凭你的脑子,用不着跟他睡,别拿话激我,激过了,回去干死你”
蒋逊忍不住笑“那你别死在这里,也别被打残了,干都干不动。”
“放心,有的你哭爹喊娘的时候。”
近了,那建筑逐渐清晰,圆柱形,造得很高,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材质像那阿加大哥家的那种土墙,楼顶盖着木板,两片倾泻搭成个三角,墙面似乎是涂了一层黄泥,有几个很小的孔,也许是窗户,光就是从最高的那个孔里透出来的。
是个土碉楼。
贺川和蒋逊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被带来这里,周围没住人,就只有这一间土房边上的一个土碉楼高高矗立在那儿。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车全停下了,那四部车里的人统统下来,把他们围成了一圈。两人下了车,前面光头走了过来,猛地朝贺川踢了一脚,阴狠道“你他妈也有这时候”
贺川没被踢倒,他踉跄了下,收紧了拳,没有反抗,只笑着“怎么,徐泾松就这么招呼熟人”
土房子里的人声音带笑,喊了声“进来吧,在外面干什么”
贺川和蒋逊被人推着往前走,光头命令边上几个“去,搜车”
蒋逊回了下头,看见几个人开了越野车的门,分工搜查车上的东西。她收回视线,走进了土房子里。
土房子地下是片黄土地,没修整过,还能看见杂草,四面土墙,到处结着蜘蛛网,头顶一个低瓦数的灯泡,下面摆了张桌椅,桌上还放着茶水和快餐盒,角落里分站着人,一个熟人正坐在那儿抽烟,见他们两人进来了,朝蒋逊瞟了眼,就望向了贺川。
徐泾松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种缘分,那回在明霞山的时候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我以前还听我爸提过你。”
贺川笑着“早知道大家都认识,当初就该请你喝两杯。”
徐泾松说“该我请你喝,我可听说,那天是你把我救上来的本来想感谢感谢你,耽误了两天,结果回头去找,说你已经走了,我还可惜呢,这不正好,大家在这里都能碰上”说着,想起什么,冲贺川边上的笑了下,“哦,还有你,蒋逊,我怎么都没料到你跟他会一路,不是听说你送姓王的那家人回江苏去了吗”
蒋逊说“都是缘分,在江苏遇上了。”
徐泾松说“我知道,我还特地找人打听了王潇家呢,你说巧不巧,又是个缘分,王潇那表姐家的饭店,以前居然是个熟人的。当然,我不熟――”他冲着贺川,“你熟。”
“一般,也不太熟。”贺川扫了圈周围,“怎么没把椅子我这开了一路车,站着累人。”
徐泾松冲手下“什么眼力劲儿,椅子呢”
边上一个人移开屁股,把椅子搬了过来,徐泾松顺便扔了根烟过去,说“来”
贺川拿上了,说“没火。”
徐泾松隔着桌子替他点上。
四方形的木椅,贺川坐下来了,吐了口烟圈,笑道“这才舒服了,刚才背痛,你不知道,昨晚上我被人敲了几下,现在还没大好。”
徐泾松说“那得看医生,我介绍个医生给你哎――”他冲蒋逊招手,“你没座了,过来,我这儿有”
他坐的是长条椅,故意往边上挪了个位子,拍了拍,笑着“来啊,别傻站着。”
蒋逊没动“谢了,我喜欢站。你们有话说话,不用管我。”
徐泾松“对,忘记正事了,贺先生,那东西呢”
“什么东西”
徐泾松说“我爸跟我提过,当年有个人来做环评,第一份做错了,第二份另做,那人做完就不见了,这么些年,我们也找过几回,结果没找到,谁知道你竟然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他笑着,“那份环评报告,在哪儿”
“哦环评报告”贺川说,“我怎么听说,你是来让我们见个朋友的”
“见朋友不急,待会儿有的你们叙旧的时候。那报告先让我见见”
贺川抽了口烟“见不到朋友不安心。”
“还挺重情义。”徐泾松笑了笑,把烟头掐桌子上,起身朝蒋逊走去,“你也挺重情义,我可听说,你昨晚上从枪下救人”
蒋逊神情自若地说“哪这么神,我自救罢了。”
“自救什么,他们又没怎么你。”徐泾松走近了,低声说,“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也不知道你跟个认识十来天的人就能上床”
他摸了摸蒋逊的脸,蒋逊偏头躲开了,徐泾松笑着“在我这里倒装清高,追了你一年还吊着我”他侧头看着贺川,“怎么,是他床上伺候的你特别好”
贺川抽了几口烟,把烟灰一弹,没望那边,听见蒋逊轻笑“是不错。”
“那跟我试试,你比比。”
正说着,外面的人终于敲门进来了,光头顶着张青紫的脸,说“老板,车里没有。”
徐泾松笑了笑,问贺川“车里没有,那会在哪儿”
贺川明知故问“哦那在哪儿”
徐泾松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蒋逊,笑道“也没地方可以藏,把衣服脱了,别让我找人代劳。”
贺川一笑,叼上香烟,脱下衣服,蒋逊朝他瞥了眼,徐泾松说“你也脱。”
蒋逊望向他,徐泾松重复“你也脱了。”
那边贺川把羽绒衣往地上一扔,说“先看我这儿。”
徐泾松说“不急。来,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蒋逊淡定地把外套脱了,剩下里面的贴身毛衣,细腰丰胸藏不住,徐泾松看都没看地上的外套,他摸上蒋逊的腰,在她身上一路捏,说“好像是没这儿呢”用力揉了把她的胸,“这儿藏着什么”
蒋逊握住了他的手腕,狠狠一记反手,边上马上站出一个人,拿枪指着,徐泾松笑着“力气挺大,手怎么了怎么都伤了”
“昨天晚上有个瘦高个脱我衣服,手被他弄伤的。对了,他死了没”
徐泾松说“没死,躺着动不了,还有那强哥,头上包了圈纱布,这会儿我让他休息去了。”
“可惜了。”
徐泾松说“你看看,这男人都不吭声,你找的是什么人我要是当着他面把你睡了,你信不信他也不吭一声”
“你有这个本事再说。”
徐泾松笑笑,没再接着摸蒋逊,他踢了几下蒋逊扔地上的外套,拎起抖了抖,没东西,这才把目光放到贺川身上。
贺川支着桌子,眯眼抽着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那边的动静。他就一件毛衣,一条牛仔裤,藏不了东西,徐泾松冲手下“拿过来。”
手下捡起羽绒衣,给徐泾松递过去了,徐泾松摸了两下,发现了异样。
他一笑,翻到里面的口袋,拉开拉链,拿出了一叠纸,是份环评报告,一堆专业术语,最后一张有公章,不知真假。
徐泾松低头拍照,把照片发了出去,说“先让人看看是真是假。”
蒋逊问“我那朋友呢”
徐泾松说“急了行,可以让你去看看。”他朝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带她过去,贺先生再坐会儿。”
贺川笑着“我也没想走,你让人好好看看,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真是假。”
蒋逊被人带着往门口走,眼角朝贺川那边看了眼,贺川看都没看她。
她被带了出去,走向土屋边上的碉楼,周围零零散散或坐或站着十来个人。进了碉楼,底下就坐着一个人,那人朝蒋逊瞄了眼“又来一个”
“老板的心头好,这个仔细了”
“上面那个你之前也说仔细了”
“这两个不一样,你看看这脸”
蒋逊闻言,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
碉楼上去要爬梯子,那两个人架起了一座竹梯,蒋逊老老实实往上爬,灯光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顶上,上面靠墙绑着个人。
两小时前。
河昌旅馆内,员工解释“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人进了你们客人的房间,你说不知道”
“先生,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请问你有什么财务上的损失。”
“手机丢了,还有个人”阿崇咬牙切齿,“那女人不见了”
土碉楼上,靠墙反绑的女人又惊又喜,嚎啕大哭“蒋姐姐――”
蒋逊心里恨骂了一声,突然间,“砰――”外面一声巨响。
站在后面的人一个愣神,蒋逊迅速往他要害踹了一脚,手肘狠撞他鼻梁,那男人痛得弯下腰,底下还有人往上爬,骂道“臭婊子”
蒋逊觑准时机,往头上狠踹一脚,那人大叫,掉下了梯子。
外面一片混乱,吼叫声,骂人声,灯全亮了。
蒋逊眼睛通红通红。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们下车的前一刻,贺川在她耳边说“碉楼有灯,阿崇如果被关在上面,你趁机上去,等下面乱起来的时候,你把握机会,别管我,随便开个车走。”
怎么把握机会
“砰――砰――”连续两声枪响,惊醒寂静的夜晚。
、第58章
枪声让人心颤。
蒋逊愣在原地,心悸发慌,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沉甸甸的,直到有人喊她,她才回神。
“蒋姐姐,小心――”王潇惊恐地喊。
蒋逊抓起装着粮食的一个尼龙袋,使劲往后面一砸,刚爬起来的男人脖子一扭,鬼叫一声倒了地,蒋逊穷追猛打,直到将他踹晕过去,她才奔到王潇那边替她松绑。
王潇劫后余生,哭个不停,话都说不清,呜呜呀呀了半天,蒋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冷着脸拿着那根麻绳,走到了楼梯口。
另一个男人已经晕倒在二楼,梯子就趴在他身上,蒋逊估计了一下,层高大约两米多,哭声聒噪,蒋逊不耐烦地冲后面喊“闭嘴”
王潇一愣,含着两双泪眼傻傻地看着她,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抽泣。蒋逊说“你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放下去。”
王潇撑着起来,试了几秒,哭道“我没力气”
蒋逊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走去把她拽了起来“别浪费时间,拉我下去”
王潇擦了擦眼泪,听从蒋逊的吩咐,趴到了地上。蒋逊胳膊支撑着自己,吊在楼梯口,脚下凌空,层高不算太高,但要是就这样跳下去,没两下子根本不行。
看着让人心惊,王潇咬了咬牙,抓住了她的手腕,蒋逊缓了一下,才松开,让自己整个身子落下去,王潇紧紧抓住她,从手腕变成了手,慢慢把她往下放,重量让她胳膊都快被扯断了,等她双臂全部落在了二楼的空间,蒋逊才命令“松开”
王潇把手一松,“咚”一声,蒋逊成功落到了地面,她一刻也不耽误,赶紧把梯子架起来,让王潇顺着梯子往下爬。
底楼没人看守,所有的人都围在了土房子外。
两束车灯照明,人都被赶到了屋子外,十几个人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刚才吵得沸沸扬扬,现在已经没人再发声,只剩下脚踩在黄土地上摩擦出的沙沙声。
土房子门口,徐泾松仰着脖子,被人吊着,他脖颈上已经开了一道口子,血往外冒,火辣辣的疼,一把手工折叠刀正抵在他脖子上,刀刃长9厘米,刃口锋利。
徐泾松连口水也不敢咽,颤声威胁“你不敢杀人,这样没用”
贺川贴墙站,冷眼扫视周围“我要是平安无事,当然不敢杀人,我要是缺胳膊断腿了,这一刀也只能下去了,总不能我一个人死。”他垂眸睨了眼徐泾松,冷笑,“知道破罐子破摔么”
对面的光头举着枪,听不清贺川说的话,他恶狠狠道“放了他,要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贺川一刀子下去,徐泾松惊恐地怒斥“你他妈的闭嘴,把枪收起来,统统收起来”
贺川说“尽管开枪,就算给我来一枪,我也有力气把刀子往下割一刀。”
徐泾松喊“收起来收起来,听到没有”喊完了,他跟贺川打商量,“这样行了吗我放你走,你把我放了,我保证不伤你,那环评报告你拿走,以后我也不再找你麻烦。”
贺川冷笑“闭嘴。让他们往前面站。”
徐泾松喊“往前面站前面”
那些散到边上的几个人都往前面靠拢,所有人的动作一目了然,谁都没法背后开枪。
徐泾松疼得闭了下眼,喉咙忍不住一滚,那疼更加明显,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脖子上的血正往下滴,忍着恐惧往下一看,一滴血正好滴在了黄土地上,视线往上,是件薄毛衣,胳膊上的布料已经被血染深了一块。
贺川一步一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蒋逊躲在碉楼,透过t望孔看着那边,呼吸不自觉地屏住。边上的王潇恐惧中带着惊喜,小声说“那边有车,我们快点逃”
蒋逊没理她,冷静地观察四周。停车的位置离人群较远,有一部车的车灯大亮,没关引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贺川身上,她只要小心地走过去,别被人注意到,就能顺利上车。可贺川现在正往停车的地方走,那些人的注意力也会跟着过来,她贸然跑过去,说不定会被对方的人抓住,反过来威胁贺川。
蒋逊手扶着墙,坑坑洼洼的土墙,质感粗糙,她不自觉地抓紧了,墙灰簌簌地往下掉,心里想着停下,停下,停下。
似有所感,那边的人突然停下脚,刀子轻轻刮着徐泾松的脖子,徐泾松心惊胆颤“不要不要贺先生,刀刀小心”
一群人又举着家伙警惕起来。
蒋逊趁着机会,向王潇示意了一下,王潇点点头,贴墙站着,没有跟出去。蒋逊弯着腰,轻手轻脚往外面走,那边的声音成功掩盖了她发出的细小动静。
很快,她走到了那部亮着灯的皮卡边上,小心打开车门。
徐泾松还在说“我发誓,我保证,我不会让他们”
一阵引擎声,轮胎摩擦地面声,徐泾松话没说完,就惊愕地看见一辆车冲进了人群。
众人大叫,火速退让,皮卡冲进来,横扫打过方向,停在贺川面前,贺川迅速上车,徐泾松瞅准时机,握住他的手腕,大喊“别让他跑了”
“砰”一声枪响,车身中了颗子弹,徐泾松大叫,被贺川反手制住,半截身子拖在车门外,皮卡毫不迟疑地往前冲。
没人敢再开枪,众人一拥而上去救徐泾松,皮卡冲到碉楼外,车里的蒋逊喊了声“快”
王潇已经跑了出来,迅速钻进了车里,腿还在外面没坐好,车子就又冲了出去,她尖叫一声,牢牢抱住了椅子,人差点被甩飞。
副驾车门大开,徐泾松被拖行,嘶声呼救,后面很快就有车子追来,蒋逊喊“扔了他”
贺川没理,把徐泾松的手按在车板上,狠狠往他手背刺了一刀。
“啊――”徐泾松大叫,利刃穿透了手背,钉在了车板上。
王潇惊恐地叫了声,趴在椅子上连话都说不出。蒋逊盯着后视镜,没时间理旁边的人,她加大油门,在夜色中横冲直撞,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进来,她被风吹得眯起了眼。
贺川抓住徐泾松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声音放得很低,阴狠道“我他妈让你摸”说着,捂住刀柄,狠狠往车板里扎,徐泾松又一声大叫,刀身突然抽了出来,贺川一脚踢开他,终于甩上了车门。
徐泾松被甩在地,只剩了半条命,后面的车停下两辆,急急忙忙去救他,剩下的车继续朝前追。
贺川倒在了椅子上,往后视镜看了眼,车距离得比较远,他闭了下眼,松开了手上的刀。
满手都是血,他翻了翻手掌。
边上的人问“有没有受伤”
贺川没答。
“有没有受伤”
贺川说“没。”
后面的人呜呜地哭,扒着椅背往后挡风玻璃看,想说话又发不出音。贺川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王潇的脸,半晌,骂了声“妈的”
王潇怯怯地,哭哭啼啼“怎么办,他们还在追,怎么办”
蒋逊没空理会她,加大油门,竭力往前冲,刚才偏了方向,这条不是回河昌的路,她也不知道前面是哪里,但她不能停车,不能后退,也没有地方可以拐弯,只能一路向前。
车身颠得可怕,王潇抓着手扶的地方哭个不停,贺川冷声道“再哭就给我下车”
王潇流着泪“我怕手机手机报警”
贺川不耐地喝了声“你他妈闭不闭嘴再烦个试试”
王潇抽抽噎噎。
蒋逊朝边上看了眼,一眼就注意到他满手的血,方向歪了下,贺川注意到了,朝她一瞥,说“是徐泾松的,别怕。”
蒋逊盯着前面“没怕。”说完,她愣了下,又朝贺川看去,他没穿羽绒衣,身上就一件毛衣,衣袖颜色很深,顺着袖子往下,是他血淋淋的手。
贺川握了下自己的左手,似乎在掩藏,说“好好开车。”
蒋逊这才注意到他唇色发白“胳膊”
贺川说“没事。”
蒋逊说“你胳膊”
贺川不耐“说了没事”
蒋逊喊“你骗谁呢”
贺川摸了下她的头,也不管满手的血“说了没事,快开”
他满手是血,没事,左臂一直垂着,没事,他摸着她的头,还是说没事。
蒋逊眼睛有点潮,喉咙干涩,前路荒凉,她头一次,握不住方向盘。
、第59章
等终于甩开了后面的车,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后,蒋逊又继续横冲了几分钟,确定后面没车再追来,她才把皮卡停下,解开安全带,立刻翻找车里的东西。
这里不知什么地方,四周是山林,见不到任何灯光,冬夜里连鸟叫声都听不见,车灯孤零零地照着明,看起来荒凉又萧瑟。
贺川费力地呼吸了一会儿,问“找什么”
蒋逊说“看看有没有手机。”
“有吗”王潇激动,“我也找找。”
翻遍整辆皮卡,根本没有手机,抽屉里只有几个硬币和几张小面额的纸币,还有烟和打火机,几张碟,皮卡后面还找到把砍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蒋逊捏着车皮,用力过猛,胳膊都颤了起来,车里面的王潇喊“蒋姐姐,找到东西了吗”
蒋逊深呼吸几下,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回到车里,对贺川说“什么都没找到,怎么办”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没主意”
蒋逊摇头。
之前被强行带来这里,她虽然害怕也没乱了分寸,穿着浴巾受到威胁了,她也会冷静地自救,现在是她第一次手足无措,贺川不语,半晌才说“继续往前开,总能找到路。”
蒋逊点点头,重新发动车子,找到了方向,一直往东边开,因为河昌在东。开了一会儿,蒋逊问“要不要给你胳膊上打个结”
贺川声音有点轻“打结”
“止血不是都要打结吗”
贺川笑了笑“跟电视剧学的”
“嗯。”
贺川没什么精神说话,蒋逊道“你别睡,跟我聊天。”
“怎么”
“跟我聊一会儿,别让我打瞌睡了。”
贺川咽了下喉咙,闭眼缓了口气,才说“别瞎看电视剧了”他开了抽屉,拿出里面的烟,抽了一根出来,搁在鼻子下嗅了嗅,没去点。
蒋逊问“怎么不抽”
“戒烟”贺川说,“先忍忍。”
贺川把烟叼上,尝尝烟嘴味道也好,他瞄了下蒋逊,见她一脸沉静,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却绷紧了,指头上有血渗出。她今天早上才上了药,指甲伤根本没愈合,贺川想了想,打起精神问后面的人“你怎么会被抓来”
王潇愣了愣,脸上的泪痕已经结块,辫子乱糟糟的,额头有明显的血块红肿,她回了下神,干巴巴地回答“我在阿崇房间睡着了,没想到有人闯了进来,阿崇不在,他连手机都没拿,他们找不到他,就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就已经在那个地方了。”
连张医生都不叫,直接叫阿崇了,贺川又问“见到徐泾松了”
“见到了”王潇又想哭,忍了忍说,“他差点把我他说办完正事再来找我算账,他居然还找人去江苏找过我,幸好你们赶来了,要不然我就我就”
贺川打断她“阿崇叫你来的”
王潇摇头“我想见他,自己跑来的他今天是故意躲出去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抓了我”
了解了,贺川也懒得再问,他靠着休息,手背上的血看起来已经凝固了,不知道多少是他的,多少是徐泾松的,车里没纸巾,他也没法擦一擦。
边上的人开口“是进子弹了吗”
贺川顿了会儿“应该是。”
“自己挖出来可以吗”
贺川说“不会你会”
“不会。”
谁都不会,后面的人也不是阿崇,只会哭哭啼啼,更不用指望。蒋逊咬着牙,继续往前开,油表指针越来越靠近e了,等还差一点的时候,蒋逊突然加大了马力。
贺川坐直了一些,望向远处有灯光的村落。
太阳未升起,天色渐亮,灰蓝的天空一点一点走了出来。
碉楼旁停着两辆警车,八九个混混抱头蹲在地上,边上还有三部他们的车,其中一部是贺川他们的越野。土房子外有两个弹壳,房子里头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桌椅都被推翻了,墙灰也掉了一地。
民警拿着两部手机,说“这是你朋友的那两部,从他们身上缴来的,还有十来个人在逃,我们会尽力追捕。”
阿崇捧着两件外套,一件宝蓝色羽绒衣,一件粉色棉衣,他捏紧了,半晌才说“再找找我朋友,他们一定没事的,一定在附近什么地方”
民警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已经在调派人手了。”
村落的清晨醒得早,已经有村民陆陆续续出门干活,蒋逊找人问附近的医院,村民指了一户人家,是给村里人看病的赤脚医生。
蒋逊回到车里,说“最近的医院在镇上,开车要两个小时。”
贺川问“没借电话”
“那个人没电话,待会儿问问医生。”
蒋逊按照村民指的方向走,很快就看见了一间有院子的房子,院子外墙上还挂着一块红油漆写的“医院”的牌子。
蒋逊喊人“李医生在吗”
里面立刻有了动静,一个年老的声音说“谁啊”
“有人受伤了,麻烦您给看看”
“来了来了”
几个人在外面等着,很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出来开了门,眼睛一扫,见到贺川满手的血,“哎呀”了一声“快点进来,快点进来”
李医生把他们带了进去,熟练地剪开了贺川的衣袖。
毛衣跟皮肤粘在了一起,不能脱,光剪都会疼,袖子剪开了,李医生检查了一下伤口,打量对方“这伤怎么来的”
蒋逊说“路上遇到了混混,您这里有电话吗我们想报警。”
李医生听他们要报警,放了心,看着蒋逊打了110,一边弄着工具,一边对贺川说“你失血有点多,我先帮你把子弹挖出来,你要尽快去医院,医院有点远。”
贺川问“村子里有车出去吗”
李医生说“村子里没车,坐车要走两个多小时,每天有两班车去镇上。你们外面不是停着车吗”
蒋逊挂了电话,说“车没油了。”
李医生说“哎呀,那麻烦了,只能等警察过来了。”
李医生开始给贺川挖子弹,条件简陋,止疼不起效,贺川硬咬着牙,大冷天出了满头汗,王潇根本不敢看,早早躲到了一边,蒋逊一直盯着李医生挖着那血淋淋的口子,等挖得越来越深,血肉模糊成一片的时候,她偏了下头。
贺川最后闷哼了一声。
李医生成功取出了子弹,给他伤口消毒包扎,夸他“小伙子,能忍啊,看着像经常见血,怎么一点都不怕咦――”他看了眼贺川脑袋顶上的刀疤,“还真的经常见血啊。”
贺川笑了笑“血不常见,太平间跑过几回。”
蒋逊回头朝贺川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