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白球鞋,已经快变成黑球鞋了。
过了会儿,贺川说“过来。”
蒋逊问“过哪儿”
“这儿。”
蒋逊站了起来,踩着球鞋朝他走了一步,贺川拍了拍自己的腿,蒋逊跨坐下来。
蒋逊搂住他的脖子,贺川揽着她的腰,低头吻她。两人刚刷过牙,同一种薄荷味,凉凉的。
天上落的雪渐渐多了起来,草甸齐齐地随风飘,漫山无人,只有溪水边交颈相偎的男女。
两人回到牛棚的时候,马脚子们基本都睡下了,十几个人西边几个南边几个,只有东边空着,特意给他们留的。
旺火还在牛棚正中烧着,里面还算暖和,偶尔有几粒雪从屋顶漏下来,也落不到东面。
蒋逊把擦尔瓦铺到了一堆稻草上,往上面一躺,边上还空出一位。
贺川把多余的擦尔瓦卷到她身上去,也躺了下来,低声说“靠墙。”
蒋逊往里面挪了挪,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闭上了眼。腰上很快搭来一只手,蒋逊说“太挤了。”
贺川又往里一顶“没觉得挤。”
“我脸都贴墙了。”蒋逊又翻了个身,这次面朝贺川,她睁开眼说,“这还不挤”
贺川说“还行。”
两人嘴都快贴上了,蒋逊笑着“还行啊”
贺川说“还不想睡”
“睡了。”蒋逊把眼闭上了。
两人很快就睡着了,半夜却又被冻醒了一回,屋顶上漏下的雪越来越多,火也快烧完了,蒋逊把擦尔瓦裹紧了点,贺川低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添柴。
次松也醒了,睡眼惺忪的起来添柴,小声问“起了啊”
“没呢,加点柴。”
次松说“雪大了,等下早点出发吧,牛棚里也不好睡人。”
“嗯,等天亮一点就走。”
次松往火坑里加了几根柴,望了望睡在东墙角的女人,说“你老婆居然能睡在这里,真不容易。”
贺川说“她比男人强。”
“她不冷吗”
“应该不太冷。”
“你很疼你老婆啊。”
“疼她没觉得。”
次松笑了笑,添完柴,又回去接着睡了。
贺川回到东边,低头看了眼蒋逊,她睡得不熟,应该还是觉得冷。他重新躺下,她自动自发的往热源靠了靠。
贺川顺手搂过。
天没太亮的时候,马帮队伍就起来了,一夜雪,后面越下越大,牛棚里都有了水坑。
几个人去溪边装了点水回来,煮开了,匆匆忙忙的吃了点干粮,喝了点热水。贺川和蒋逊跟他们吃的一样,两人吃得都不多,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两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大雪,他们多走了近半个小时,前面就是吊桥,吊桥不远就是巴泽乡了。
次松欣喜“真的好了,可以过啦”
马脚子们一个一个的走。
吊桥窄,底下就是深渊,踩空了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蒋逊没往下面望,视线直视前方,跟着队伍慢慢地走。
前面的次松回了下头,喊“你拉着你老婆啊,女人家会害怕”
贺川侧头看了她一眼,蒋逊说“看我干什么,看路。”
贺川说“有本事你往下面看一眼。”
蒋逊瞟了他一下,随即往下面一看。
贺川冲次松说“我说了她比男人强”
次松竖了下大拇指“胆子大”
终于到了巴泽乡,乡民少,每户人家都离得很远,今天下雪,路上更是没什么人。
次松的队伍还要往山上去,在这里就跟他们道别了。等队伍走远了,贺川和蒋逊往有人的地方找。
终于见到了人,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婆提着一个桶往屋子后面走,贺川及时喊了声。
阿婆听他们说明来意,诧异道“王云山是不是王老师啊”
贺川记得木喀公安局的民警说过王云山当了老师,应道“没错,就是王老师。”
阿婆说“王老师上个礼拜从吊桥上掉了下去,现在在家里养病,身体不好了,都说熬不了多久了”
、第46章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走了这么些天,费了这么多力,得到的却是王云山“不好了”的消息。
原来次松口中受伤的人竟然是他
贺川问“他身体具体怎么样意识清醒吗”
“一会好一会坏的,昨天上午我去看王老师,他什么都吃不进,晚上倒是喝了一碗粥,脑子还比较清楚,能说话。”阿婆奇怪地问,“你们来找王老师是王老师的什么人”
贺川说“我跟王老师有过几面之缘,这次是来看望他。他家在哪个位置”
阿婆说“我带你们过去吧,正好我也打算去看看。”
贺川求之不得。
阿婆去屋子后面放提桶了,贺川和蒋逊等在原地。
雪还在下,落了蒋逊一肩头,她倒不冷,头上包着粉色棉衣帽子,身上披着擦尔瓦,还算暖和。
“你看,我说了这一路过来就没好事。”
贺川说“人还在,怎么不是好事”
“你这么乐观啊。”
“这种事用得着悲观找得着就找,找不着就回。”
蒋逊抖了抖肩头的雪,又把擦尔瓦裹紧了说“那你这些天为的什么”
贺川想了个可以形容的成语“死马当活马医。”
蒋逊“嘁”了一声,扭头打量周围的风景。巴泽乡很穷,一路过来看到的几间房子都是土屋或者木屋,看不见小店或饭店,现在放眼望去,成片的都是雪景,没有什么可看性。
粉色帽子的帽沿是一圈白绒毛,雪白柔软,包着她的脸,让她看起来平白添了几分可爱,贺川想了想,可爱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她。
贺川随口问“冷不冷”
“不冷,你冷了”
“不冷。”
蒋逊看向他,问“你以前穿过羽绒衣吗”
贺川说“有些年没穿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宝蓝色,问,“怎么样,穿着还行”
蒋逊说“阿崇穿羽绒衣比你好看。”
贺川瞟她一眼“就你这眼光”
蒋逊笑道“要我夸你好看”
贺川没理她,阿婆已经放好提桶出来了,还拿着两把伞。
阿婆笑着递给他们一把“路有点远,这把伞给你们。”
贺川谢了声,把伞打开了。
伞是黑色的,顶上有几个透光的小洞,阿婆自己那把伞也比较破旧。
阿婆在前面带路,叹气说“那个吊桥啊,早就说不牢了,可是没有人来修,结果上个礼拜就断了。王老师这么好的一个人,差点就幸好他还没上桥,才走了没两步。”
贺川撑着伞,问“那他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阿婆说“他摔到了石头上,被人拉上来的,也是命大。后来大家轮流抬着送他到医院,一直跑了一天才送到,这么一摔一吓,时间又耽误了,人就不好了。医生让他们家里准备后事,王老师不愿意住医院,又回来了。”
贺川又问“他跟家人一起住”
阿婆说“王老师就只有一个孙子了,他孙子今天一大早去了医院。”
“您跟王老师家很熟”
阿婆说“熟啊,我孙女也是王老师的学生,王老师可好了,哎”
贺川问“听您口音,您不是藏族人”
“我是四川人啊,嫁到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阿婆看了看蒋逊,笑道,“我嫁到这里的时候,跟这个小姑娘一样大。”
蒋逊听她提到自己,笑问“阿婆,这边都是藏族吗”
阿婆说“我们巴泽乡都是藏族,另一个乡里都是汉族。”
“彝族呢”
“也有啊,我们木喀县还有摩梭、旭米。”
蒋逊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贺川个子高,伞撑的也高,他挡住了雪,蒋逊却只能继续吃雪。吃了几口,蒋逊把帽子拢了一拢,低着头避开飘来的雪,阿婆隔着贺川说了声“你雨伞不能这样撑啊,你看看小姑娘身上都是雪”
贺川偏头看了眼,把伞降低了,伞一低,又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索性把伞塞蒋逊手里“自己撑。”
蒋逊手冷,两只手一直塞在袖子里,懒得撑伞,说“不用。”
贺川没勉强,又把伞高高地撑了起来,走了一会儿,他把伞往边上侧了侧,这样刚好,不挡视线。
没多久,阿婆指着前面一栋砖瓦房说“就是那里了,那里就是王老师的家。”
这间房子是砖瓦结构,面积看起来还算大,房檐和窗框上修饰着藏族图案,颜色绚丽,看过前面这么多土房,这间是绝对的“豪宅”。
阿婆推了下门,门就开了,她解释说“这几天来看王老师的人很多,有时候王老师的孙子出去一下,王老师又不能起床,所以门一直不关。”
进门是个窄小的过道,过道左边挂着一幅唐卡,五颜六色很好看。
走进客厅,里面铺着地板,有沙发,天花板一圈装饰着藏族图文,电视机是老款的液晶电视,尺寸很小,边上还摆着几个长筒,蒋逊昨晚见过,是用来打酥油茶的。
另一边摆着一张照片,彩色照,是一个戴着眼镜,红光满面的老人,阿婆也看见了,唏嘘了一声“这是很久以前准备的照片,没想到就要用上了”
贺川看着照片里的人,那人跟他记忆中一样,只是稍稍苍老了一些,换了一副眼镜,穿着件中山装,精神很好。
边上有人问“他就是王云山”
贺川点头“嗯。”他看了眼蒋逊,“感冒了”
蒋逊摇摇头,裹了下擦尔瓦。
阿婆小声说“我先去里面看看王老师有没有睡着。”
贺川说“我在这儿等着。”
阿婆进了卧室,贺川继续打量客厅。沙发边有一个铁皮炉子正生着火,他指了下“过去坐。”
蒋逊过去坐下了,贺川又说“帽子摘了。”
蒋逊摇摇头,贺川笑道“还戴上瘾了那你戴着。”
他看了眼茶几,自己动手倒了杯水喝,听见卧室里传来阿婆的喊声“小伙子,进来吧,王老师醒了”
“来了”贺川应了声,问蒋逊,“你也进去”
蒋逊说“我在这休息会儿。”
贺川没异议,一个人进了卧室。
卧室只有一个小小的节能灯,光线很暗,屋子里有檀香味,一张床靠墙摆着,边上是张书桌,书桌上码着两排课本,再边上是紧闭的窗户。
地上有一个痰盂,书桌靠床的位置上有一个搪瓷杯,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面色枯黄,精神萎靡,枕边叠着一块毛巾,边上还放着一盒纸巾。
阿婆轻声道“王老师,就是这个小伙子啊,他说来找你,你看看认不认识啊”
贺川往床边走了几步,床上的老人缓缓地掀开眼皮。
贺川笑道“王老师,还记不记得我”
床上的人突然睁大了眼,朝贺川抖着手,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
阿婆问“王老师,你还记得啊”
“呃贺”
贺川说“对,是我。”
“贺川”王云山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字。
阿婆出来的时候,蒋逊还坐在沙发上,头上包着粉色帽子,低着头把玩着擦尔瓦的流苏,听见动静,她抬了下头。
阿婆笑道“他们在里面说话,我去给王老师做饭,中午你们也留下吃吧,你们大老远的来看王老师,真是太不容易了”
蒋逊问“有什么吃的”
阿婆说“我去厨房看看。”
蒋逊也跟着过去。
厨房里堆着很多蔬菜,房梁上挂着腊肉,阿婆看见了奶渣,说“等下给你们炒个奶渣,可好吃了哦,我先给你们打碗酥油茶”
阿婆拿出了茶桶,又拿了个碗,往里面挑了点东西,蒋逊认得黄色的酥油,白色的盐,另外还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什么渣子,她不认识。
阿婆把东西全都拨进茶桶里面,加了水打起来,一下又一下,连续几十下没有停。
蒋逊问“要打多久啊”
阿婆说“最好打100下,打久一点,可香了。”
蒋逊问“我能试试吗”
阿婆把茶桶递给她“小心点啊。”
蒋逊学着阿婆的样子打,才一下,就把里面的水给打出来了,溅了她一身,阿婆笑道“不能这么重啊。”
蒋逊放轻动作,打了几下,学不会阿婆的力道,她放弃了,把茶桶还给阿婆,阿婆又继续打。
蒋逊坐在小板凳上看了一会儿,问“摩挲、旭米是什么样的”
“啊”阿婆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蒋逊的意思,说,“就是少数民族啊,跟我们有一点点不一样。”
蒋逊问“王老师是藏族”
阿婆说“是啊,王老师的妈妈是我们巴泽乡的人。”
“王老师长的不像藏族人。”
阿婆说“王老师长得更像他爸爸吧”
蒋逊拨了会儿流苏,又问“他孙子呢”
“哦,他孙子也不像藏族人。”阿婆说到这里,又叹气,“哎王老师也很命苦,听说他女儿很早就死了,他孙子长得这么好,可惜”
蒋逊低声问“可惜什么”
阿婆说“可惜”
她还没说下去,外头就传来了开门声,来人可能看见了门口雪地上的脚印,喊道“谁来了”
阿婆立刻站了起来“是我啊”她冲蒋逊笑道,“走走,王老师的孙子回来了”
阿婆走得快,一下子就没影了,蒋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厨房门口走,听着外面的对话。
“王老师来客人了,我刚好遇上,就带了过来,顺便帮你们做个饭”
“客人什么客人”
“在里面说话呢啊,来了,就是这个小伙子。”
“你”
“你好,我叫贺川。”
“哦,你好――”
蒋逊站在客厅口,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手上拎着一袋东西,他走了两步,把那袋东西搁在了地上。
他跛着脚,拖着左腿。
贺川朝蒋逊看来一眼,那男人注意到了,边说着边回头“――我叫卓”
蒋逊站在原地,朝对方扬起一个笑。
对方的手还扶在腿上,静了很久,才把话说完“我叫卓文。”
、第47章
一室寂静。
小小的客厅里,他们的距离不过两米半,大约六步。暗光流影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仿佛每秒24帧的画面变成了每秒1000帧,什么都在快速地动,只有那两个人,连头发丝都没动半分,唯有眼神在空中交汇,一个淡然含笑,一个在惊愕过后渐渐平静。
几秒的时间,他们旁若无人。在蒋逊出现的第一秒,贺川就看向了她,直到几秒之后的现在,她始终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贺川往门框上靠着,静静地等待。
还是阿婆先说话,“这个小姑娘是跟他一起来的哎呀,我厨房里还在烧火,我先过去,午饭我来做啊”
卓文没回头,看着蒋逊说“谢谢阿婆。”
阿婆火急火燎地回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或者说,只剩下两个。
火炉里不知烧着什么东西,噼啪了一下,外面大雪飞扬,躲避风霜的地方,却似乎风霜漫天。
卧室里的人喊了一声“阿文”
卓文应道“外公,我刚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蒋逊,才转过身,拖着左腿一步一步地走向卧室。他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了那人身边。
只有那个人看见了他无神的双眼。
蒋逊一直望着卓文,直到他背影消失,视线里闯进了另一个人。
她顿了一会儿,看着面无表情的贺川,问“事情搞定了”
“没,被打断了。”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沙哑,说,“去坐着。”
蒋逊摇摇头,侧了个身,似乎想出去,可是很快又停下,踟蹰在原地。对面就是过道,只要几步就能离开,她又动了下脚,那边贺川已经慢慢朝她走来。
蒋逊转头看去,贺川走到电视机柜前就不动了,他低头瞥了眼摊在柜子上的照片,抬手按住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把它挪了一下。
贺川问“刚进屋就发现了”
蒋逊低声说“嗯。”
“还真够巧。”贺川自嘲般笑了笑,往卧室的方向一瞥,“比中彩票还难得,是不是”
蒋逊说“是吧。”
卧室里面没什么动静,贺川走到沙发那里坐下,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视线瞟着她。她还傻站着,像个被罚站的孩子,又像是刚刚才睡醒,带着股茫然,想走是下意识的,没走也是下意识的。路上遇再多情况她都面不改色,现在却跟个傻子似的。
贺川拿了另一只杯子,倒上水说“过来喝水。”
蒋逊终于给了点正常反应,顿了一会儿,走过来坐下了。贺川把杯子递给她“冷的能不能喝”
“能。”她这两天也没喝过几次热水。
蒋逊捧着杯子抿了两口,想问什么,欲言又止。贺川说“王云山精神不好,脑子不够清楚。”
蒋逊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问“他到了什么程度”
贺川想了想“快死了。”
蒋逊的手颤了下,杯子里的水往外晃。
卧室门口落下一道阴影,卓文出来了。
蒋逊捧着水杯,遥遥地望着他,四目相对。边上,贺川看了眼卓文,又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发出“咚”一声响。
卓文回神,看向他说“贺先生,我外公精神不好,刚刚睡着了,有什么事,不如等他醒来再说”
贺川说“好,有劳了。”
卓文又说“乡里没有饭店,你你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贺川说“那打扰了。”
阿婆很快就做好了一桌菜,焯了盘腊肉,炒了一道奶渣、一道土豆丝,还放了一个青菜汤。阿婆笑道“我还蒸了奶渣包,等一下就能吃。”看着卓文说,“王老师最喜欢吃奶渣包,等下让他试试看,能不能吃进去。”
卓文说“挺久没吃了,应该能吃半个。”
阿婆让他们都别客气,给蒋逊碗里夹了两筷子菜,问“是不是还冷啊”
蒋逊说“不冷。”
阿婆说“那可以把擦尔瓦放到那边去。”
蒋逊“哦”了声,脱掉擦尔瓦放到了沙发上,又坐回来。
四方的桌子,阿婆在她对面,另外两人一边一个。没人说话,就阿婆一个人说,说了一阵,阿婆觉得奇怪“阿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不说话”
卓文顿了会儿“没事。”
“不是王老师有事”
“不是。”
阿婆又问“对了,你们以前不认识啊”又看向贺川和蒋逊,“你们跟王老师认识,那认不认识阿文啊”
贺川看了眼卓文,说“第一次见。”
蒋逊没答,阿婆也忽略了。阿婆跟卓文说“他们不容易啊,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望王老师,王老师人好,还是让人惦记的。”
还是没人说话,冷场了,阿婆也不尴尬,还问蒋逊“对了,你叫什么啊小姑娘”
蒋逊咬着一根土豆丝,说“哦,我叫蒋逊。”
一顿饭,蒋逊和卓文没说一句话,阿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厨房。
卓文没继续呆下去,客人也不招呼了,跟贺川点了个头,就去了房子后面。
这是贺川吃过的最闷的一顿饭,他吃得不爽,饭后也没正眼看蒋逊,坐了会儿,正要给她倒杯水,她突然就跑了出去。
贺川张了下嘴,最后没喊,他把杯子一撂,靠上沙发闭目养神,脑子里却闪过两个字――九年。
外面大雪还在下,没有减小的征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蒋逊刚才从窗户里看见卓文往这个方向走了,她跟着地上的雪脚印,慢慢的往前,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间小房子,房门大开,里面摆着一台机器,地上都是木头屑,有个人低头坐在机器边上,正抽着烟。
他穿着身黑色的羽绒衣,牛仔裤,头发留得比过去长,黑了也瘦了,皮肤干燥,夹着烟的手很粗糙,指甲黑黑的。
没有当年的意气奋发,只剩下岁月磨砺的沧桑和颓败。
蒋逊走进了房子里,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像卓文吐出的烟圈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蒋逊的第一句话是“我那些转账你收到了吗”
“”
卓文一直没抬头,他猛抽了两口烟,又听到一句“问你话呢”
还是这种语气,趾高气扬地,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看着地面说“收到了。”
“都花了”
“花了。”
蒋逊点点头,又问“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
“嗯。”
“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卓文没吭声,就知道一个劲的抽烟,地上的另一道影子偏了下头,似乎看向了他的左腿,他不自觉地把手扶在膝盖上遮了下,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送他来的。”
卓文也没问“送他来的”是怎么回事,一根烟快抽完了,他拿出香烟盒,又摸出一根。
很多片段在闪,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越野车,刺眼的阳光,疾风涌动,他喊“蒋逊,你疯了快停车”
卓文点上烟,连手都在抖。
屋子里,阿婆端着包子回到客厅,奇怪地说“怎么人都不见了”她进了卧室,看了眼床上的人,小声问,“王老师,你饿了吗”
王云山慢慢睁开眼,阿婆喜道“王老师,你醒啦,我做了奶渣包,你要不要吃一个”
王云山缓缓阖了下眼皮,表示“吃”。
他坐不起来,阿婆拿着包子喂他,等他吃了两口,问“味道怎么样”
王云山点了下头,阿婆笑道“晚上还有包子”
王云山吃了几口,艰难地问“阿文呢”
“哦,阿文应该去后面忙了,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云山问“两个”
“还有一个小姑娘,可漂亮了”阿婆说,“要不是她是跟着男人来的,我一定把她说给阿文,阿文这年纪还不娶媳妇,也太晚了”
王云山笑了笑,已经吃完小半个包子了。
阿婆想到什么,又说“刚才吃饭的时候真奇怪,阿文跟平常不太一样,平常他不怎么说话,还是会招呼客人的,刚才他连客人都不招呼。”
王云山说“他也累”
阿婆笑道“我看他说不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害羞了连人家名字也不敢问一声,还是我问来的,叫什么蒋蒋逊好像是这个名字。”
王云山一怔,那口包子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了枕巾上,阿婆赶紧用毛巾擦了下“王老师,怎么啦”
雪花纷纷扬扬,小房子里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安静了很久。半支烟过去了,还是没人说话,等快烧到烟头了,卓文才哑声开口“这几年怎么样”问着的同时,他终于又看向了蒋逊。
他开口了,蒋逊倒是安静了,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或者是有点意外他的主动,过了半分钟,他才听见一句“还好,做过职业赛车手,两年前回老家买了个店面给我妈开,我妈年前走了。”
卓文愣了会儿“哦阿姨她”
蒋逊笑道“别安慰我,我不爱听。”
卓文没接着说了,蒋逊看着脚尖,也不说话。
半晌,卓文问“是在明霞山开的店”
“在另一个镇。”
卓文点点头“明霞山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
“石大哥还在开饭店”
“开着呢。”
“山下那个饭店,到期归你们了吗”
“还没。”
卓文看向机器,说“我要干活了。”
蒋逊点点头“那你忙。”
卓文站了起来,还是拖着左腿,慢慢地走到机器后面拿起了一个木桶。
蒋逊收回视线,走进雪里,走了没几步,她顿了一下,接着又往前走,经过一棵树时,她的帽子被人用力一拽,眨眼间,帽子被人盖上了头。
蒋逊扭了下,贺川按着她的脑袋说“动什么动”
蒋逊冷着脸“站这儿多久了”
贺川说“他问你这几年怎么样的时候开始站的。”
蒋逊说“出息还偷听墙角了”
“青天白日,我一个大活人站这儿,用得着偷听”贺川说,“怎么,恼羞成怒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人听”
蒋逊摆了下头,还是甩不开他的手,贺川索性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的脸一托,掰着她,盯着她双眼,说“眼睛红什么”
“关你屁事”
贺川冷笑“也对,关我屁事我闲的蛋疼”
蒋逊说“你有病吃药”
蒋逊甩开他走了,没几步碰上了出来找人的阿婆,阿婆喊“哎呀,你们在这里啊,王老师叫你们进去”
贺川问“他醒了”
“醒了,吃了一个包子,精神好的很,奇怪,一下子就好了”
贺川往屋子走,蒋逊却笔直地走,阿婆喊她“哎小姑娘,你去哪里啊”
蒋逊说“随便走走。”
阿婆喊“王老师让你也进去啊”
蒋逊脚步猛地一顿,贺川停下,转头看向她。
卧室里还有着淡淡的檀香味,王云山靠床而坐,眼神清明,视线堪堪在第一个进来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立刻找到了第二个人。
王云山笑了笑,又看向贺川“你找了我很久”
贺川顿了会儿,似在观察他,半晌才说“不久,最近刚开始找。”
王云山说“你能找到我,也是你的本事,那家集团运作良好”
贺川说“扩大了一倍。”
王云山说“我确实要付一部分责任,我手上有你想到的东西,但是我不会给。”
贺川挑眉“条件。”
王云山还很虚弱,说话声音很轻,接下来的话却很有力“条件很简单――”他指向蒋逊,手哆哆嗦嗦,“帮我打断她的腿”
蒋逊静静地望着王云山,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贺川像听天方夜谭“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么”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有多少条人命,这话你知道不知道该问谁”王云山坚定地指着蒋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这个女人让我外孙断了腿,不用付任何责任,不用赔偿一分钱,我写了那份报告,拿了他们的钱,你以为那是什么钱那是我外孙的医药费”
王云山怒目而视,迸发满腔恨意,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凌迟,“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帮我打断她的腿,打断她的左腿,彻底打断”
、第48章
贺川看了眼蒋逊,她一脸平静,好像对方要打断腿的那人不是她。
他笑了下,拉过一把椅子,干脆坐到了床边,翘起了二郎腿,一脸沉思的样子“你受贿是为了给你孙子凑医药费”
“是。”
贺川问“医药费多少钱让我算算那几百条人命,总共值几个钱。”
王云山冷笑“你不用讽刺,我不吃你这套。”
贺川又问“你孙子的腿是她打断的”
王云山咬牙切齿“是”
贺川看向蒋逊“是你打断的”
蒋逊没理他,贺川说“怎么,平常伶牙俐齿,现在哑巴了说说,是你打断的”
“不是。”
屋里的三人一齐望向门口,卓文拖着腿,慢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手足无措的阿婆。
阿婆叫了贺川和蒋逊回来,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去后面房子里喊来了卓文,两人刚刚进屋,谁知就听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