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黑暗中触觉异常敏感,等夜色渐渐适应,悬崖边只剩两个起起伏伏的身影。猛兽开闸,需索无度,力量悬殊,一个注定主宰,一个不甘为下,有的人记不住话,他帮她回忆,真的要将她置于死地。
杀敌一千,损兵八百,他后背又添伤口。
贺川把她翻了个身,伏在她背上低喘“再来”
蒋逊挠不到他,只能抓着棉布,她面朝悬崖,山谷像张着血盆大口,后面的人撞一次,她就往悬崖靠近一分,那排石头被逼退至边缘,有两块凌空了一半,正被他们送着推向黑暗。
蒋逊恨不得乌云蔽月,真的看不见才好,她“嗬、嗬”的喘着气,心跳骤然加速,“咣当”一声,那两块石头在她眼前坠落,蒋逊揪紧身下的棉布,仰起头,失控地呻吟。
正对上弦月,像野兽长鸣,她的肌肤泛着纯净的银白,长发被山风托起,落在悬崖外。
贺川转不开眼,浑身肌肉已然绷到了极致,他一声低吼,将她送入黑暗深渊。
山风轻荡,高原的夜晚温度极低,双人睡袋里却还散着热气。
贺川把手机电筒打开了,低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蒋逊,要不是她胸口还在急促的起伏,他还以为她昏死过去了。
贺川把睡袋拉上,躺好了,再把她往怀里一搂,低头问“死了”
蒋逊半天没发声,过了会儿“你死了我还没死”声音都哑了。
贺川笑了笑,抹了抹她散在颊边的发“那再来”
蒋逊虚弱的吐了个字“滚。”
贺川陪她躺了会儿,坐起来拎过外套拿烟,外套口袋里掉出一盒东西,刚好砸到了蒋逊的脸。
蒋逊把东西拿开,睁眼一看,顿了会儿问“什么时候买的”
“河昌。”
“跟浪味仙一块儿买的”
“嗯。”
“刚才怎么没用。”
“忘了。”
蒋逊瞟向他,贺川夹着还没点着的烟,伏下身,罩着她的头顶说“爽忘了。要紧么”
蒋逊说“没事,安全期。”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叼上烟,在她头顶把烟点上了。烟头在她眼前亮了亮,贺川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又把烟喂到她嘴边。
蒋逊含了下,过了会儿,对着贺川的脸吐出烟圈。
贺川抽了一口,也把烟圈落到蒋逊脸上,他又把烟喂了过去,蒋逊照旧还他一口烟圈。
他目光不离她的脸,好像能从她脸上挖出金子,蒋逊淡定地回视,过了会儿,摸了下他的头顶,问“被谁爆头了”
贺川没答,低头吻了她一回,等烟灰落到她耳边了,他才放开她,侧过身往边上弹了弹烟灰,问“冷不冷”
“有点儿。”
“把衣服穿上。”
蒋逊起身穿衣服。
她侧坐着,背对着贺川,把差点被他扯烂的文胸拿了过来戴上,后面的人说“下次穿两颗扣的。”
“我就带了这一个。”
她把长发捋到了胸前,手背到后面系文胸扣,光裸的后背洁白无瑕,腰两侧有红色手印。
贺川侧身支躺着,眯眼抽了口烟,视线往下,落在她臀胯上,看见了她腰背后的那颗小黑痣。
蒋逊遮在睡袋里穿内裤,臀刚刚抬了下准备套上去,一只大手就捏了过来。她面不改色地把他的手也套进去。
贺川使劲揉了两把,才把手拿出来。等她穿完了衣服,他的烟还没抽完。
蒋逊问“你不穿”
贺川把烟递到她嘴边,拿过衣服裤子穿上,穿完了把她一搂,拿回她嘴里的烟吸了两口。
蒋逊问“几点了”
贺川看了眼时间“1点多。”
“明天起早。”
“嗯。”贺川说,“睡吧。”他扔了烟头,把手机电筒关了。
睡袋空间有余,保温良好,比昨晚漏风的房间,冰冷的木板要好的多,蒋逊累极了,很久就睡死了过去。
贺川也困,但没睡着,等了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出了睡袋,开了手机电筒,从边上另外找来几块大石头垒起来,垒完了,回车里拿了擦尔瓦,随手盖到了睡袋上,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等两人醒来的时候,天色刚蒙蒙亮,他们睡在悬崖边,置身一片云海。
这里的云海不同于明霞山的,明霞山没那么高的海拔,没这样深浓的雾,没有望不见尽头的枯黄的山,更没有触手可及的低矮的天空。
蒋逊有一瞬晃神。
清晨寒气露重,刚从睡袋里钻出一点点,寒气就逼了过来。蒋逊没有起来,她支起一点身,望向眼前的云海,山脉隐藏在海中,偶尔吹过一阵风,才看见枯黄的一点,天茫茫,看不见地。
贺川枕臂躺着,侧头看向悬崖外,问“美”
蒋逊说“美。”
“雾比明霞山的浓。”
“嗯。”
贺川问“这里海拔多高”
蒋逊想了想“两千米以上,还不是最高的地方。”
顿了会儿,贺川说“我们没高原反应。”
蒋逊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笑没接话。
贺川说“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
贺川看了眼时间,还早得很,他们才睡了没几个小时,连日初都没出来。他把羽绒衣折了下,垫到脑后枕着,张了下手臂“过来。”
蒋逊躺到他胳膊上,两人静静看着头顶的天。
昨晚满天的星辰,一夕间变成了碧蓝广阔的天空。云雾在他们头顶浅浅地浮动,所有的感官都慢了下来,空气中流淌着清新的味道。
贺川问“饿不饿”
“还好。”过了会儿,蒋逊摸了摸身上的擦尔瓦,问,“你呢”
“还好。”
蒋逊说“没吃的了,就剩下一点点牛肉干和巧克力。”
“待会儿去买,今天能到巴泽乡。”贺川问,“想吃什么”
“牛肉粉丝汤。”
贺川笑了声“就这东西”
“啊。”蒋逊说,“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嗯你嗓子还哑着。”
蒋逊也知道自己嗓子还哑着,她撞了下贺川“水拿给我。”
矿泉水瓶躺在贺川手够得着的地方,只剩下半瓶了,也不知道是谁喝剩的。贺川拿给了她,蒋逊支起来了些,拧开瓶盖仰头喝着,喉咙微微浮动,喝完了,唇边泛着莹润的水渍,贺川拿过瓶子和盖子,替她拧上了,把她拉回睡袋里。
这次他进入的很慢,低头看她表情。蒋逊抓着他的手臂,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跟着他一起呼吸,一起起伏。
她翻身坐到了他身上,他揉着她的乳,阳光在她背后盛开,高原之上,她美得虔诚、张扬。
又一觉之后醒来,早已日上三竿,太阳到了正中。
蒋逊躺在副驾上,眉头微微皱着,贺川神清气爽,给了她一瓶水和她昨晚吃剩的半只面包,说“先吃着。”
蒋逊没吃,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越野车再次颠簸上路,一个多小时后,出现了一条溪流,贺川把车停下,拿上毛巾和牙刷,领着蒋逊去溪边。
蒋逊头两步没能走动,腿软了一下,贺川笑了声,把她一搂,带着她坐到溪边的石头上。蒋逊捧了点溪水拍了拍脸,登时清醒不少。贺川挤了牙膏给她,两人就着溪水刷牙。
回到车里,蒋逊来了精神,喝了半瓶水,把剩下的面包也吃完了,边上的人肚子叫了两声,蒋逊扔了块压缩饼干过去,贺川将就着吃了,吃完再次上路。
离巴泽乡越来越近了,两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短信提示音不停,全是阿崇发来的哭爹喊娘的话,问他们怎么失踪了。
蒋逊笑了笑,回了个电话过去,阿崇的魔音立刻穿了过来“蒋逊――”
蒋逊说“嚷什么嚷,昨晚手机没信号。”
阿崇耳朵灵“你感冒了怎么喉咙哑了”
贺川开着车,似笑非笑的瞟了眼蒋逊,蒋逊白他一眼,说“啊,着凉了。”
正说着,铃声响了起来,是那三部手机之一。
贺川扬了下下吧,蒋逊领会,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贺川看了眼,来电的名字是“强哥”,他勾了下唇,说“给我。”
蒋逊把手机放他跟前,电话接通了,开了扩音。
电话那头喊“你们三个他妈怎么回事儿,一天一夜没个电话,人呢,跟丢了没”
贺川没吭声。
“说话哑巴了有没有跟上找着姓王的那老头没――妈了个逼的你聋了老子还要跟人交代,给老子说话”
“跟谁交代”
“你他妈管老子跟谁交代”
“你派人跟了我一路,我他妈还不能让你交代了”
电话那头“”
贺川冷笑“强哥是么下次派人派点儿智商没问题的,对了,你还得来这里一趟,我给他们送派出所了,春节还没过完,别影响民警同志过年,你过来捞个人吧。”
强哥怒不可遏“我操你妈你给老子等着”
电话挂了,蒋逊收起来,问“他会不会来捞人我那车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来捞人也会来找我。”
蒋逊点点头。
越野车离巴泽乡越来越近,下午5点,车子停到了土路边上,前面的路是羊肠小道,不通车,只能靠步行,昨天他们跟阿加大哥打听过,步行大约要三四个小时。
他们今天一定能到巴泽乡了。
蒋逊把有用的东西都塞进了背包里,背包一下子重了很多,她也没让贺川背,自己背上了。贺川看了眼她的包,没有吱声,放慢脚步跟在她边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蒋逊累了,说“休息会儿。”
贺川指了下树下的石头,蒋逊往那儿一坐,喝了两口水,休息了五分钟就起来了,贺川顺手把她的背包甩到了肩上,大步往前“走。”
蒋逊顿了会儿,慢慢跟了上去。
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个马帮,大约十六七个马脚子,每人牵着头骡子,骡子背上架着两个竹篓,竹篓里装满了沙石。
两边人同路,走了十几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的马脚子问“你们去巴泽乡啊”
贺川和蒋逊对视一眼,看向对方,没有回答。
马脚子说“这条路是去巴泽乡的啊,你们去巴泽乡今天”
贺川问“怎么”
马脚子说“去不了啊,我们也是去巴泽乡的,那边的吊桥断了,过不去,要明天上午才能接上。”
、第44章
巴泽乡位于大山深处,吊桥是必经的路段之一,没有吊桥,只能多翻几座山头绕路,费时太多,还不如在这里等上一晚。
贺川和蒋逊对路况不熟,两人全靠之前打听的走,绕路显然不现实,可今天到不了巴泽乡,他们只能走回头路,天色快黑了,返回去显然也不现实。
贺川问“你们知道吊桥断了,现在还去巴泽乡”
马脚子说“我们刚才到了那里才发现吊桥断了,本来都回去了,想想又要浪费一天,大家商量了一下,还是去那里等一晚吧。”
“前面有住的地方”
“有啊,有一个牛棚,平常我们晚上赶路会在那里住一晚。”马脚子打量着贺川和蒋逊,问,“你们去巴泽乡干什么”
巴泽乡穷乡僻壤,说去旅游明显骗人,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贺川说“我们去找个人。”
“哦。”马脚子说,“可是今天过不去,你们白来了。”
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开车回去找住的地方,起码要花上六七个小时,明天再赶过来,还要走一遍崎岖的山路,蒋逊算了算时间,问贺川“你怎么看”
十几匹骡子在慢悠悠地踏步,马脚子们已经往前面去了,步子慢,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小声讨论两句。
同他们说话的马脚子也往前面赶路了,贺川收回视线,问蒋逊“再露宿一晚受不受得了”
蒋逊说“我有什么受不了的。”
贺川打量她“确定”
“快天黑了,走回头路说不定还要睡在露天,行了――”蒋逊朝那队马帮抬了抬下巴,“快跟上他们,不是说有牛棚吗”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才往前面走去,马脚子听见动静回头,诧异道“你们还要去啊”
贺川笑着“跟你们一样,不想浪费时间,还是等上一晚吧。”
“你们有地方睡”马脚子想了下,“要不然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牛棚。”
贺川问“方便吗”
马脚子说“没什么不方便的,牛棚大的很,就是怕你们城里人不习惯。”
贺川说“牛棚比睡草地上好,明天还可以跟着你们上路,不怕找不着地方。”
马脚子笑道“没问题啊”
两人加入了马帮队伍,跟着这个叫次松的马脚子走在队伍最后。次松是藏族人,家就住在木喀县西部的一个乡里,今年三十五岁,已经做了六年马脚子,生活艰辛,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贺川跟他闲聊“你们干这行能赚多少”
次松说“去年赚了两万,我们不光在这里,还会去其他地方,很多地方的山路都只能靠骡子上去。”
蒋逊看了眼骡子背上的竹篓,问“这些砂石是用来干什么的”
次松说“哦,巴泽乡要修电塔,我们要抬材料上去。”
这些马脚子基本都是藏族人,大半人不会说汉语,有几个会说,但是发音不太标准,贺川和蒋逊听得糊里糊涂,次松从前在外面打过几年工,汉语说得很不错,他时不时给他们充当翻译,一会儿工夫,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土房,房顶是用木板拼成的,拼得不严,露出很大的缝隙。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牛棚了。
贺川问“还有多久到巴泽乡”
次松说“不远了,还有两个多小时吧。”
天黑的早,整片山已经处于半明半暗中,一行人进了牛棚,骡子都拴在了外头。
马脚子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喝水,而是先给骡子喂草,喂了一会儿才有人去附近的溪里打了水过来,架起一口锅子,添木头烧起了热水,牛棚里有了亮光。
蒋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靠根木柱,说“附近还有溪呢”
贺川问次松“溪离这儿近吗”
“近,就在那边。”次松指了一个方向,“一直往那里走就能看到了,你们要是想去,我待会儿带你们过去。”
次松的同伴打了几碗酥油茶,递给他们一碗,说“这里海拔高,你们喝一点,晚上能睡好。”
酥油茶有一大碗,颜色很诱人,贺川道了声谢,把茶碗给蒋逊,蒋逊又渴又饿又冷,马上捧着碗喝了一小口。
她第一次喝酥油茶,这味道进了嘴里,有点接受不了,她没吭声,又接着喝了几口。
次松带了干粮,分给贺川和蒋逊两个,有人还煮了碗泡面给他们,蒋逊没好意思要,就一碗而已。
贺川倒没客气,接过面碗,把压缩饼干和牛肉干都给了他们,剩的不多,各有两包。
他把泡面给蒋逊,说“吃了。”
蒋逊小声说了句“你也好意思。”
贺川笑着“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蒋逊哼了下,这次没再推,把酥油茶给了贺川,立刻低头吃起了面。贺川喝了一口酥油茶,顿了一下才喝第二口,等蒋逊面吃了快过半的时候,他又把茶碗递到她嘴边“再喝几口。”
“不了。”
“喝。”
碗就在嘴巴前面,蒋逊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两口,喝完了说“你这是喝不下了让我喝”
贺川没理,把剩下的酥油茶一口闷了。
火坑边上很暖和,坐久了,冻冰的手脚都活了回来。
天色已经全擦黑,红红的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有人带了酒,分了一圈,贺川和蒋逊也有份,没有多余的碗,就用酥油茶碗盛的。
贺川喝着酒,问“那吊桥怎么会断”
次松的脸黑红黑红的,酒喝得有点多“几天前被雪压坏了,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早上五点就出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
贺川问“几天前下过雪”
“下过,这里经常下雪,这两天天气还好。”
“你们那骡子驮的东西有多重雪都能压坏吊桥,骡子能过”
次松说“能过的,估计这吊桥之前就坏了,还好前几天我们没有过来,要不然肯定要掉下去。”
另一个正喝着酒的人突然说“听说那天是掉下去一个人。”
次松说“没掉,是差点掉下去,不过摔伤了,你刚才没有听仔细。”
“那应该是,要是真的掉下去了,肯定要死了。”
蒋逊吃饱了,烤着火问道“你们这样走一趟要花多少时间啊”
次松说“一整天,有时候要在路上好几天。”
“吃喝也只能在路上”
“是啊。”
边上的人笑道“在路上的那几天最想老婆啦”
次松说“你不想啊”
“我想我孩子。”
蒋逊问“你孩子多大了”
那人说“十一岁啦。”
次松说“他的孩子读书很好,一直在镇上读书,现在放假在家里,每天帮忙干活,特别懂事”他又指其他人,“他们的孩子都才两岁,啊,他的孩子都十八岁了”
蒋逊笑着“那再过两年你就不用做啦,让孩子养。”
“还不行啊。”
蒋逊说“嗯”
“不能停啊,要想过好生活,就不能停啊”
次松点着头“对啊,我们的马帮不能停啊,每天走每天走,就能把好日子走出来”
藏族汉子豪爽,几杯酒下肚,又唱起了藏歌,说说笑笑的聊家常聊钱。贺川给他们分了一圈烟,回头见蒋逊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继续跟他们说笑。
蒋逊没走远,就在牛棚外,抓了一把草喂起了骡子,屋子里笑声爽朗,听得出各个兴致都很高。
骡子矮矮的,很憨,胃口很大,吃完一把还要吃,蒋逊揉揉骡子的脑袋,学了它一声叫,骡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身后有人笑了声。
蒋逊没回头,喂着骡子说“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蒋逊说“你们十几个男人一起抽烟,想让我呛死”
贺川笑了笑,走到她背后,把头凑过去“闻闻我抽了没。”
蒋逊抖了下肩膀“一股酒味。”
“那酒味道不错,你该尝一口。”
“我酒量不行。”
“一口就能醉”
“又不是没醉过。”
贺川隔着蒋逊揉了揉那头骡子,骡子吃得正欢,烦躁地偏了下头,又接着吃。贺川问“喜欢骡子”
蒋逊说“它挺可爱。”
贺川顿了会儿“你喜好跟一般人不同。”
“是呀,是挺不同。”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只是变了几个字,贺川笑了笑,说“早知道该租头骡子过来,骑着骡子赶路,脚程快得多。”
蒋逊问“你会骑吗”
“骡子不是马,不难。”
“哦。”
喂完了骡子,贺川问“去溪边”
“嗯。”
贺川回屋里拿包,顺手把包里的擦尔瓦抽了出来扔给蒋逊,蒋逊披到身上,暖和了不少,两人按照次松指的方向走。
山路斜坡陡,成片成片的草甸随风轻摆,夜间降温厉害,风吹在脸上一阵刺骨的疼。
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一条溪,贺川举着手机照了照,溪水很清澈。
蒋逊说“矿泉水还剩多少”
“半瓶。”
“装水。”
包里有两个喝剩的空瓶子,贺川把水装满了。
蒋逊刷牙洗脸,溪水比来时碰上的那条溪要冷得多,她手都僵了,毛巾都拧不动,边上的人把她的毛巾拿走,用力拧了两把再扔给她,蒋逊抖开抹了两下脸。
抹完了,转头看贺川,贺川不怕冷,竟然还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溪水里。
蒋逊看了会儿,说“幸好水是提前装的。”
贺川笑着“你当你装进去的水就是干净的”
“看不见的就是干净的。”
贺川没吭声,蒋逊突然想起张妍溪那句话
我见过更脏的表面很清澈,其实里面都是毒。
蒋逊问“水冷吗”
“不冷。”
蒋逊把鞋子也脱了,贺川看向她“想泡脚”
“啊,你说不冷。”
贺川说“刚才是谁连毛巾都拧不动”
蒋逊说“适应了就不冷了。”
她脱了袜子,脚底碰着水面,凉得她暗暗抽了口气,贺川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逊适应了一会儿,终于把脚浸了下去。
边上的人突然把她的腿往上一捞,水面哗啦一声响。
贺川把她的脚放自己腿上,低头看了会儿,摸了摸她的脚背。
蒋逊动了动脚趾,看着他的脑袋没吭声。贺川握住她双脚,说“刚发现你脚挺小,几码”
“36。”
“看不出,你这个子脚该再大点。”
“你不是还说我矮么”
“是挺矮。”
蒋逊把脚抽了抽,贺川握紧了没放。
蒋逊说“你想亲我脚啊”
“我变态”
“亲脚怎么变态了”
贺川看向她“怎么,谁还亲过你脚”
“有啊。”
贺川看着她不说话。
蒋逊笑着“我妈。”
贺川捏了下她的脚,说“穿上,回去了。”
蒋逊说“脚还湿。”
贺川用手给她擦了擦,蒋逊又在他裤腿上蹭了下,正要穿鞋,天空落下了绒絮。
、第45章
下雪了,雪花很小粒,蒋逊接在手心,等它化成了水,天上还没落下第二颗。
蒋逊说“还真的下雪了这一路上就没碰到好事。”
“下雪是坏事。”贺川问。
“你没看见那个牛棚屋顶是漏的吗”蒋逊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贺川问“怎么,没吃过这种苦”
“你觉得我像吃过这种苦的人”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说出结论“像。”
蒋逊说“哪里像了我长得很糙”
“某些时候是挺糙。”
蒋逊哼了声,脚还在他腿上,她轻轻的踢了下,不像踢,更像撩,贺川握住她的脚,大拇指缓缓地擦着她的脚心。
蒋逊问“我哪里糙了是不刷牙洗脸了,还是吃饭狼吞虎咽了”
贺川说“昨晚睡觉就没刷牙洗脸。”
蒋逊说“那你也没刷。”
“我也糙。”
蒋逊笑了下,弯了下脚趾,手借力撑在了石头上,坐得舒舒服服的。她说“你没见过更糙的女人,我以前的一个室友,夏天两个礼拜不洗澡,脏内裤都扔脸盆里攒得没的穿了再一起洗。”
贺川问“室友读书时候的”
“打工。”
“嗯”
蒋逊说“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在外面打工,住工厂宿舍。”
贺川像是无意识地轻轻捏着她的脚,说“还读书吗”
“读啊。”蒋逊说,“我爸不供我,我自己供自己。”
“你妈呢”
“她给饭店洗碗,身体不好,不能做太多。”
贺川想起阿崇曾在明霞山上找人八卦的事,问“你家钱都被你爸败光了”
“啊。”蒋逊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轻飘飘地道,“我们家最风光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小时候也过过几年好日子,后来不行了,老头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贺川没接话,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半晌,贺川问“念大学了”
蒋逊说“念了。”
“什么学校”
“成绩不好,民办的三本。”
“学费不是更贵”
蒋逊说“助学贷款,我自己也能赚。”
贺川想了会儿“地下赛车”
“嗯。”
贺川说“你这经历能拍励志片。”
“励志最后给你当司机”
“怎么,就你这收入,当司机亏待你了”
蒋逊说“被人追杀、风餐露宿,这是善待吗”
“你倒什么都不怕他们追上来的时候怕了吗”
“哪次”
“两次都算。”
蒋逊说“一点都不怕肯定是假的。”
贺川笑道“还挺诚实。”
“你呢”
“不怕。”
“不怕你跑什么跑”
“你是个累赘,只能跑。”
蒋逊给他一个白眼,脚心痒痒的,他一直摸着玩。
蒋逊说“我脚没洗呢。”
“嗯。”
“臭吗”
“没味。”
蒋逊问“你有恋足癖啊”
“你少说恶心话。”
蒋逊笑了声“谁恶心啊”
贺川摸到了她的脚趾头,大脚趾,指甲曾经断过,面上有个小凹口,指甲被剪齐了,断甲的痕迹还在,现在的大脚趾带着点紫色,和边上几个光滑整齐的指甲全然不同。
是新伤,出现不久。
贺川问“那天跳车,还把指甲给摔断了”
“嗯。”蒋逊瞄了眼,“不知道怎么摔的,居然还碰到指甲了。”
贺川只看见了她胳膊上的淤青,未曾留意过她的脚,从河昌一路到木喀,她也没吭过一句,今天路走得多,她中途就歇了五分钟。
贺川说“还挺能吃苦。”
又落下几粒雪,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像在播放电影慢动作。天空无星无月,寂寥清冷。
蒋逊瞄了眼夜空,问“你这个暴发户,一直都养尊处优吗”
“我像吗”
“不太像。”
贺川笑着“我们家发财晚,成暴发户的时候我都10岁了。”
“种过地吗”
“插过秧。”
蒋逊仔细打量他,无语一阵“有点违和。”
贺川笑了笑“你没种过地”
蒋逊摇头“我们家是镇上的,没去过农村。你们家没败钱”
贺川说“败过一阵,正常的发财心理,买东买西,亲戚来借钱二话不说就借了。”
“后来呢”
“后来我妈一算账,要跟我爸闹离婚。”
蒋逊笑道“就这样了”
“嗯,剩下的钱全存银行了。”
同人不同命。
蒋逊擦了两下脚,说“回去了”
“等会儿。”
她的两只脚都冷冰冰的,贺川给她搓了两下,摩擦生热,暖和不少。
蒋逊静静地没动,轻声问“你这是怜惜呢”
贺川瞟她“用的着怜惜你”想到什么,他凉凉地说,“你倒是还呵护我。”
搓完脚了,贺川放开她,蒋逊还架在他的腿上,扫了眼搁在鞋子上的袜子,随口道“顺便帮我穿个袜子”
贺川凉飕飕地瞟了她一眼,蒋逊撑着石头,舒舒服服后仰着坐着,有点挑衅的和他对视。
贺川垂眸看了眼袜子,黑色棉袜,不像个女人穿的,他侧了下身,把袜子拿了起来。
蒋逊正在弯脚趾,见状,脚趾不动了。
贺川把袜子抖了下,才发现里面还一双,他拆开一看,是双白色的,没花,跟黑色的同一个款式。
他问“穿两双”
“嗯。”
他拿的是左脚的,撑开白色的口子,给她往上套。套到半途,她还是一动不懂,贺川把她的脚抬了下,才把第一只袜子套进去。
接下来是黑色的。
黑色的套完了,另一只脚还光溜溜的,贺川又拿起搁在另一只鞋面上的袜子。
往上套的时候,听见一句“还真怜惜人呢”
贺川神情自若“套个袜子就是怜惜你可真会知足。”
“你还能其他怜惜”
“下回给你穿胸罩。”
边上的人没再吭声。
等全部套完了,贺川抬眸看过去“怎么,感动了”
蒋逊凉凉地说“当我是十七八的小女生”
“你没这么年轻。”
蒋逊哼了声,两脚把鞋子一勾,没穿进去,就踩着鞋后跟。
贺川坐着没起,她也没起来,晃了晃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