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吗”
贺川说“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万籁俱寂,山风缓行。
他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深渊中传来,风在如泣如诉。
他听见沙沙声划过,那是树叶在敲打着。
他还听见了浅浅的呼吸声。
贺川说“我知道了。”
蒋逊“嗯”
“你喜欢耳朵。”
听人声,听泉,听瀑布,听唱山。你要是早出门一小时,还能听见敲钟,唱偈。
贺川说“你还没睡醒。”
“什么”
因为你的语气就像那天清晨6点。
原来那天6点,她是这样的神态。
贺川没答,笑了声,又把烟叼上,“说我心太浮,你刚在饭店呢”
蒋逊说“所以我来这里净化心灵了。”
“你心很脏吗”
蒋逊低头想了想,说“不太干净。”
贺川说“也是,一天400,你也敢要。”
“是你开的价。”
“是你给我下的套。”
“你活该啊。”
“我活着是挺应该。”
蒋逊哼了声,扭头看风景。
黑漆漆的,只能看见附近的几株树。
贺川摸出打火机,低头点火的时候,看见蒋逊的手臂上,被风吹起的那块黑纱。
第一次没打着。
蒋逊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贺川说“借了饭店的面包车,在前面抛锚了,刚好看见你车停在附近。”
蒋逊似笑非笑“面包车”
贺川叼着烟,拿着打火机,抬眸看了眼她坏笑的脸,跟着笑了声,把打火机收了回去,问“有打火机么”
“你不是有么”
“坏了。”
“我看看。”
贺川把打火机递给她。
蒋逊一下子就打着了,看向他“好了。”
贺川靠过去“帮我点上。”
蒋逊没动。
贺川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拉近,看着她说“打火。”
蒋逊按了下去。
“哗”一下,火苗腾起。
山风徐徐的吹,几丝长发到了跟前,若有似无地碰着贺川的脸。
贺川一只手握着蒋逊的手腕,另一只手弯了弯,护着火苗。
他的拇指碰到了她的手背,触感细滑柔软。
吸了一口,烟头缩了一下,火苗灭了,头顶传来一句“好了。”
贺川笑了笑,松开她,眯着眼吐出一口烟。
蒋逊把打火机扔还给他,贺川接着,放进了兜里,随口问“钱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
蒋逊从右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贺川说“都在这儿”
蒋逊说“没。”
“嗯”
“少了1200。”
“你爸拿了”
“他没那个时间藏钱。”蒋逊冷笑,问道,“要回去了吗我先送你。”
“怎么”
蒋逊说“我要去抓贼。”
、第章
走下浮云台,远远的看见路边停了一辆面包车。
蒋逊说“那车不能搁这里。”
贺川说“你开回去”
“你就这么搁着”
“怎么,我还得负责我还没计较你们坑人”
蒋逊说“讲清楚,车不是你开出来的么,开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贺川说“你不准备抓贼了”
蒋逊收住话,上了车。
蒋逊掉头往贺川住的别墅方向开。开到半道,贺川的手机响了。
阿崇激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在哪儿呢,小心眼子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贺川用眼角扫了下蒋逊,没见异常,说“嗯,怎么了”
阿崇喊“我打她电话关机,我现在在丽人饭店呢,你们过来接我。”
贺川笑道“不是说美女会送你回来”
阿崇也不怕丢脸“我刚请美女吃了饭,她男朋友找来了。”
贺川说“本事看长啊”
“我乐善好施”
不用贺川多说,蒋逊已经掉头往丽人饭店开了。
不多时,车到了丽人饭店外。阿崇早早地站在观景台吹风,见车过来了,挥着手喊“这里这里”
刚下过雨,地面潮泞,气温又低,周围没有其他游客。
贺川摇下车窗,朝外喊“过来还要我来接你”
阿崇赶紧跑了过去。
蒋逊搭着窗户,随意扫了眼外后视镜,突然眼睛瞪了一下,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几十米外,孙怀敏看到突然出现的蒋逊,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往后退。
她刚才出去找徐泾松,想让他送她回去,可是找了一个小时,根本不见人,她冷得直哆嗦,实在耗不下去,只能无功而返。
谁知刚走到这里,就见到失踪了数小时的蒋逊。
孙怀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姐”
蒋逊在她面前站定,开门见山“钱呢”
“什么钱”
“装蒜”
孙怀敏缓了下,挺起胸说“我不明白,什么钱”
蒋逊笑着“那老头怎么会知道我带着钱”
孙怀敏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蒋逊说“你和孙柔进过我房间,你看到了我放在床头柜上的牛皮袋,这牛皮袋你在杂货店里也看到过。”
那天孙怀敏来杂货店找她,她正在数钱,柜台边上放了一个牛皮纸袋。
孙怀敏知道那是帛金,故意找来蒋老头。
蒋逊说“其他的账我不跟你算,把钱拿出来。”
孙怀敏说“你别冤枉人”
蒋逊笑了“孙怀敏,我以为你只是有点蠢,有点没脸没皮,没想到你是太蠢,太没脸没皮。”
孙怀敏恼羞成怒“蒋逊,你别太过分”
“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有你这样当姐姐的连自己的妹夫都勾引明知道徐泾松是我男朋友,还成天勾着他”
她到处找不到徐泾松,这两天在堂兄妹面前也丢尽脸,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索性破罐破摔。
孙怀敏讥笑“你配让我叫你姐吗我跟你们蒋家有半毛钱关系我给你脸才喊你一声姐”
蒋逊笑了“总算说出来了。什么姐姐妹妹,你不是因为徐泾松认识我才管我叫姐的不是因为徐泾松喜欢我,所以才故意跟我亲亲热热不是因为徐泾松想见我,你才有借口找他”
孙怀敏喊“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要脸的东西”
阿崇被孙怀敏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撞撞贺川胳膊,问“要不要劝架”
贺川已经下了车,闻言,斜眼看着他“你该补脑了。”
“她们在人家大门口吵起来,那也不好看啊”
贺川笑了笑“好不好看,关你什么事”
那边蒋逊语气平和“我不要脸,我有你不要脸么”
孙怀敏双眼通红“你不过就个万人枕的,还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那些跟你相亲的都看不上你”
蒋逊说“你倒是帮我找了个37岁看得上我的我不跟你废话,把钱拿出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让我继续说了张嘴闭嘴就是钱,你果然是你爸的种你这种女人有什么好,徐泾松瞎了才看上你,你不如开个价,陪他睡上一晚,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蒋逊问“你陪睡一晚,拿多少”
孙怀敏一愣,脸红脖子粗地喊“贱人――”
“我贱不过你”蒋逊逼近她,“拿不拿出来”
两人近了,孙怀敏这才看清她的脸色,阴阴沉沉,像今天下午乌泱泱的云。
她怒不可遏,却对昨天心有余悸,往后退了几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拿”
蒋逊失去耐性,拽着她往车子走去。
孙怀敏喊“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她想起蒋逊开车撞她时的样子,心慌道,“姐姐你要干什么”
蒋逊说“你姓孙,别跟我攀亲戚。”
“你要是敢动我,你对得起我妈吗怎么说她也做过你两年婶婶”
蒋逊说“放心,我不会像对你二姐那样对你,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我看在你妈的面子上给你脸,就看你要不要。”她给孙怀敏最后一次机会,“把钱交出来。”
孙怀敏又惧又愤地喊“我没拿你钱,什么都没拿”
“砰”一声,蒋逊把她摔进车里,拉上车门,跨进驾驶座,立刻发动汽车,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车子飞驰而去。
阿崇眨巴着眼“她把我们丢下了”
贺川说“搬把椅子过来,陪你乘会儿凉。”
谁都不知道蒋逊去做什么,两人索性等在原地。
阿崇说“她也太没职业道德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她的顾客。诶,对了,不是说去村长家了吗问出点儿什么了”
“没。”
“什么都没不是说王云山在这里出生,还曾经回来过一次”
“他不是什么名人,谁会记得他”
贺川想起今天中午的收获。
村长翻着地方志说“1938年,住在232号别墅的是一个江苏来的王姓富商,他带着五个姨太太一起过来,当时是和日本人开会。没过两天,就出了事,你说1938年出生在别墅里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五姨太生的,但这里没有其他的详细记载。”
王云山曾跟他的徒弟说过,他1938年出生在明霞山,出生当日日本人攻进门前栽着三株黑松的别墅里,事后他被游山的村民捡走,数年后才得以和亲生父母团聚。待他将来退休,他会回到母亲的故乡安享晚年。
王云山今年77岁,他已退休多年,要找到他,犹如大海捞针。
但他必须要找到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观景台寒风习习,没浮云台风大,坐久了,却也冷得让人受不了。
阿崇裹紧外套,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车子“轰轰”的声音,抬头看去,一辆白色suv直冲而来,速度快得让人心惊,到了近处,轮胎划了道漂亮的弧度,车子稳稳得停在了停车位。
贺川起身朝那边走去。
车门拉开,孙怀敏弯着腰摔下了车,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腿直打颤,捂住嘴“呕”了一下,秽物从指缝里滴滴答答泻到了地上。手边没支撑物,她顶不住了,膝盖一弯,跪到了地面,脸几乎趴着地,呕声不断,没一会儿面前一滩全是黑黑黄黄的“稀粥”。
阿崇侧过身,忍不住“呕”了一下。
蒋逊没下车,数着手中的钱,一张一张数得熟练。数完了,十二张,一张没少,她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上来,送你们回去”
贺川越过又酸又臭的孙怀敏,笑着坐上了副驾,阿崇赶紧跟了上去。
坐稳发动,阿崇胃里一阵阵恶心,忍不住说“你到底对那女的做了什么妈的呕――”
蒋逊嫌弃地说“别吐车上。”
贺川问“玩了飞车”
蒋逊说“啊。”
“她就没跳车”
“她惜命。”
贺川问“不会抢方向盘”
蒋逊眼角瞟了他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
贺川笑了声,过了会儿说“小孩子过家家。”
蒋逊哼一声“你高看了她的胆子。”
“你什么胆子”
“比她大。”
“也就跟她比。”
“那阿虫呢”
阿崇的恶心刚好了点,说“小心我吐你车上啊”
蒋逊说“我能把你甩出窗户。”
贺川笑了笑,对阿崇说“这你得相信。”
阿崇不甘地嘀咕了一声。
蒋逊凉凉地说“说什么呢,又是小心眼子”
阿崇瞪大眼,缩了头。
贺川转着手机,勾着笑“怎么,不够形象”
蒋逊笑道“也挺配你。”
贺川意味深长“是挺配我。”
蒋逊打了个方向,没应。
、第章
天上有东西飘落下来,似雨非雨,更像绒絮,落进车灯光里,绒絮清晰起来。
贺川说“下雪了。”
蒋逊道“天气预报说会下两三天。”
白天只是下雨,她还以为天气预报有误。
阿崇抱怨“不会吧,那这几天不就没得玩儿了”
蒋逊说“真想着玩,就不该冬天过来,夏天这里才最好。”
阿崇说“那这么多游客,过来不是玩儿”
“是你没见过夏天的游客。”蒋逊开得不紧不慢,说,“现在游客是挺多,大部分都只玩一两天,最多三天,在这里住一两晚。”
阿崇问“上次见到的那个白夫人不还在这儿过年呢”
“她情况特殊。”
“那上回一块儿乘车的那两家人”
“那是小老百姓难得享受享受。”蒋逊说,“你们这样的,倒是不多见。”
贺川侧了下头“我们什么样”
蒋逊说“来找祖宗。”
贺川瞟向她,笑了声。
阿崇喷了“啥找祖宗”
蒋逊挺认真“是呀。”侧头抬了抬下巴,“他说的。”
阿崇扒着副驾的椅背,凑着贺川的后脑勺喊“你什么时候认王云山是祖宗了”
贺川笑着“他要是派的上用场,我可以管他叫大爷。”
阿崇说“你倒是没吃亏啊,他本来就是个老大爷。”
一路侃到别墅。
下车的时候,贺川想到什么,扶着车门说“明天带几包烟。”
蒋逊问“1916”
“你还有其他像样的烟”
蒋逊说“没。”
贺川准备走了,又听到一句“什么像样的烟都没了。”
贺川顿了会儿,问“还剩什么”
蒋逊笑道“还剩两包红双喜,一包7块5。”
贺川砸上车门走了。
蒋逊好心情地回到丽人饭店,进了房间刚准备洗澡,石林过来了。
蒋逊穿上外套,指指凳子“你坐。”
石林脸色不佳“我找了你一晚上,你就不知道回个电话”
蒋逊摸出手机看了眼“呀,没电关机了。”
石林拧了下眉,有点无奈“孙怀敏刚才在大门口趴倒了,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找不到徐泾松,我让人把她送医院去了。”
蒋逊随口问“没事儿吧”
“死不了,就是吐了一身,像从粪坑里捞出来的。”
蒋逊笑道“你也挺损的。”想起什么,又说,“对了,面包车被我的客人借出去,在浮云台那边抛锚了。
石林说”知道了,我明天找人去看看。你早点睡。“
蒋逊洗完澡,关灯上床,躺了半天睡不着,又打开小夜灯,把床头柜上的牛皮纸袋拿了过来,倒出里面的钱一张张的数。数完了,又把手头的存款在脑里过了一遍,数目很小,不够当嫁妆的。
蒋逊把钱收拾好,正打算睡下来,突然听见有人敲了两下门“蒋小姐,你睡了吗”
蒋逊看了眼时间,都过了12点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王潇表姐。
蒋逊诧异“找我有事”
王潇表姐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见到过王潇”
蒋逊说“没有。”
王潇表姐犹豫着,不说话也不离开,蒋逊问“她不见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声说“也不是,王潇说今天想去探险,我中午不舒服,也没答应,现在都过了12点了”
“她一个人去了”
王潇表姐迟疑道“也不是一个人”
她说得藏头藏尾,显然有隐情,不想告诉蒋逊,蒋逊只好说“让你们父母也去找找吧,实在不行我让我朋友帮忙。”
王潇表姐敷衍地点点头。
探险蒋逊不知说什么好,她分明提醒过她。
蒋逊这段时间睡眠极浅,这晚同样。
早晨醒来,她脑子有一刻放空,呆了一会儿才下床穿拖鞋,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上衣服后才去拉窗帘。
这一拉,才发现世界变了样。
漫山的白,没有多余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质,起起伏伏连绵着,风中夹杂着雪粒,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像是突然闯进了一个冰雪世界,期待着三头麋鹿驾着雪橇车从远处奔来。
蒋逊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跑进房里,脱了身上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羽绒衣换上,又把那件黑色羽绒衣上的黑纱摘了下来,叠着放进了包包夹层里。
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路边的树枝也都搭着一层白霜,雪花铺天盖地,像要淹没了这座山。
到了别墅外,蒋逊按了几下喇叭,没多久,远远地见到一颗脑袋钻出二楼窗户,喊“蒋小姐,你先过来”
蒋逊摇下车窗,正见阿崇站在窗户后头,裹着棉被冲她招手。
阿崇喊“雪太大了,你先进来坐会儿,等雪小了咱们再走。”
蒋逊熄火下车,紧了下围巾走过去,到了别墅门口,她使劲儿跺了跺脚,落下一地的雪粒,正抬手准备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贺川穿着深棕色的睡袍,半露着胸口,踩着双凉拖,将她上下扫了眼,说“进来。”
壁炉里升着火,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果木清香,里面没开灯,火光照满着屋子。
贺川说“随便坐。”
蒋逊身上有雪,她靠近壁炉站着,说“我先烘一烘。”
贺川问“早饭吃了”
“吃了。”
他坐在沙发上,腿大叉着,两条小腿肌肉结实,蒋逊看了一眼,抬起手烘火。
贺川问“路上好走吗”
蒋逊说“还行,路上都是积雪,晚一点景区会派人铲雪。”
“下了雪有什么地方可去”
蒋逊想了想“灵泉吧,那里海拔更高,看雪景特别美。”
“比浮云台好”
“浮云台是四面凌空,视野开阔。灵泉位置高,雪景壮观,感受不一样。”
贺川说“那待会儿就去灵泉。”说完瞟了眼蒋逊。
蒋逊站在火边,穿着一件白色短款羽绒衣,脖子上系着浅灰色棉围巾,小脸被烘得红红的,长发上沾着一点一点的白色雪粒,雪粒正渐渐消失。
贺川问“你就这么站着”
蒋逊烘得差不多了,走过去,坐到了边上的单人位。贺川扫了眼,见她今天不光换了衣服,还换了鞋。
是双白色球鞋,她今天穿得倒有精神。
蒋逊扔了样东西过去,落在贺川边上。
是包1916。
贺川拿起来“不是说没了”
“我没了,丽人饭店还有啊。”
贺川看了她一眼“就一包”
“就剩一包了,这烟平常没人买。”顿了顿,说,“100。”
贺川笑了声“待会给你。”
过了会儿,他起身朝厨房走去,蒋逊以为他去拿钱了。
没多久贺川回来,拎着一个塑料袋放在蒋逊跟前,说“帮忙削皮。”
塑料袋里是未削皮的荸荠,7元一斤。
蒋逊看向贺川“这似乎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
贺川似笑非笑“你什么服务范围”
“野导还要包干家务活”
贺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野导还卖烟”
他松了手,塑料袋落到蒋逊腿上“你吃了早饭,我可没吃。”
蒋逊揪着塑料袋,过了会儿说“这又不能填肚子。”
贺川坐回沙发,说“又不是进你肚子。厨房有米,你去煮”
“可以啊。”
“我光吃白饭”
蒋逊说“有饭吃不比吃这个强”
贺川笑着“行啊,这样,你去煮饭,再把这个削了,我当菜。”
蒋逊“”
贺川说“怎么,还是你想跑一趟帮我打包吃的这就在你服务范围内了”过了会儿说,“你要是能变出其他菜,我来削皮喂你。”
“那你削吧。”蒋逊说。
贺川抬眸看向她。
蒋逊站起来,把塑料袋拎到贺川跟前,笑着“我马上去变,你削皮吧。”
说完,她去厨房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把铲子。开了门,风雪往屋里灌,蒋逊走了出去。
别墅周围是竹林,苍翠茂密,此刻半白半绿,轻轻一晃,积雪就簌簌的往下掉。
蒋逊弯着腰,观察着竹子边上的地。她踩在积雪上,用脚扫开跟前的雪,过一会儿换一个地方,长发落下来,她抬手挽到了耳后。
她穿着一身白,走在其中,淡得像雪地幻化出来的妖,越走越远,只剩下一尾衣角。
贺川抽着烟,站在窗边,眯眼看着远处那抹将要消失的白,错开眼时,眼前一点点的黑,视线模糊不清。
看白色看得太久了。
他把烟盒塞进口袋,叼着烟,穿着睡袍,踩着拖鞋,走了出去。
蒋逊把围巾扯高了一点,遮住了嘴,两只手往衣袖里缩,低头专心寻找,边走边用脚扫开雪,突然眼睛一亮,她蹲了下来。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怎么,祭拜土地公”
蒋逊转过头。
贺川露着胸口,露着小腿和脚,清清凉凉踩在雪地上,嘴里叼着烟,手插着口袋,眼睛微微眯着,勾着笑,一脸闲适,像是夏日清晨出来散步。
蒋逊的声音闷在围巾里“是啊,你要拜一拜吗”
贺川走近她,居高临下“挖什么泥鳅”
蒋逊说“笋。”
“笋”
“冬天有冬笋。”
“这里能有”
“怎么不能”
蒋逊转过头,用铲子往下面刨土,铲子不够专业,今天的土又像冻住了似的,蒋逊刨得有点吃力。
贺川慢悠悠地抽着烟,冷眼看着她。她个子不算矮,但比他矮太多,一蹲下来,更显得小,屁股又圆又翘,崩得紧紧的。
她侧脸专注,睫毛浓密,鼻子挺挺的,呼出薄薄的气,嘴角抿着,渐渐地扬起一点,这变化很细微,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就在这时,她突然侧过脸,仰起头,捧起手里的东西,挑衅地一笑“这不就是了,漫山都是。”
白皙的手上沾了几星泥土,胖胖的冬笋正躺在她手心。
长长的烟灰被风吹落,烫在了贺川的手背。
贺川“嗯”了一声,轻弹了一下香烟,问“还有”
“有。”
蒋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脚踝,往另一株竹子走去。
贺川跟在她身后,她在前面开路,留下小小的脚印,他踩在她边上,留下了她的脚印,“沙沙”声一前一后,是除了风雪之外,这片竹林里唯一的声音。
蒋逊站定,用脚扫了扫雪,再次蹲了下来。
贺川也跟着蹲下,看了眼,说“什么都没。”
蒋逊说“你要是能看见什么,我就不挖了。”
“怎么”
“露了尖的笋都不好,没露的才好。”
贺川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
蒋逊指了指前面的小土包“这块拱起来了,周围还有裂痕,里面一定有。”
“这样的就一定有笋”
“也得看看裂痕的样子,要放射状才行,如果只是单一的线条,里面不一定有。”
贺川懂了,看着她挖,也不帮忙。
蒋逊一铲一铲下去,半张脸缩在围巾里,两只手捏着铲柄用力,小声喘着气,带着点儿哼哼,弱弱的。
贺川吸了口烟“你挺懂这个。”
蒋逊小喘着说“我在这里长大,小时候满山跑。”
“整座山都跑遍了”
“明霞山都跑遍了。”
“爬过树吗”
“爬过。”
“掏鸟蛋”
“嗯。”
“抓鱼”
“嗯。”
“还做过什么”
“挖笋。”
贺川笑了笑。
蒋逊捧起刚挖出来的冬笋,问“够吃了吗”
她的眼睛亮得像雪地的银光,半张脸还闷在围巾里,手上又沾了几星泥,黑白交错,极其刺眼。
贺川没答,吐了口烟圈,正朝着她的脸,蒋逊没避。
贺川问“冷吗”
“不冷。”
蒋逊扫了眼贺川,他站了这么久,头发上和睡袍上已经落了一层雪,半裸着的胸膛肌肉贲张。
她说“你看起来比较冷。”
贺川笑了声“我不冷――”
“我热。”
、第章
他热
他语气自然,再正经不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如果他的眼睛没有那么专注的盯着她,笑得没这么痞,蒋逊真会相信他热。
蒋逊说“你体质蛮奇葩。”
贺川夹了夹手中的香烟,看了她一会儿,说“是啊,你说为什么”
“我早说过你有病啊。”
“你没说过我什么病。”贺川夹着烟指了她一下,“现在说说”
蒋逊道“难说。”
贺川说“那你说,有治没治”
“也难说。”
“你说了等于没说。”
“所以说你有病啊,问我”
贺川笑了笑“你也蛮奇葩。”
她没脸红,没窘迫,真不像个女人。
但一切又在预料之中,贺川没失望,却又有一种徒手抓水的感觉。抓住了沁凉的水,期待喝上一口,可抓上来,手心却是空的。
方法不对而已,他知道,但无所谓。
蒋逊拿着两棵笋站起来,往回走了,贺川叫住她“回来。”
蒋逊转过身。
贺川指指小土包“还没挖完。”
蒋逊问“还不够”
贺川说“你当喂你呢”
蒋逊看了看四周,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贺川叫她“这里还有。”
蒋逊回道“同一个地方挖一棵就好。”
贺川问“为什么”
蒋逊说“会被人发现。”
贺川不解,蒋逊指指小土包边上的那株竹子,说“竹子上做了记号,这里有主。”
贺川往竹身上看,仔细辨认着,果然看见上面用刀划出了记号,问“怎么写了个三”
蒋逊说“这是大小年的记号,大年出笋多,小年少。”
贺川又看了会儿,才朝蒋逊走去“走吧,继续挖。”
又找到两株,仍是蒋逊蹲着挖笋,贺川靠在竹子上看她忙,等她挖出来准备转移阵地了,贺川说“你看我们这样像什么”
蒋逊问“像什么”
贺川走近她,弯下腰,接过她手里的冬笋,低着声说“打一炮,换个地方。”
蒋逊拿上另外两棵笋,笑着起身“这么多你打得动么”
说完,她转身回去了。
贺川在原地站了会儿,看她细腿小脚走出几十米,才笑了一声,慢慢跟上去,几步就超过了她,没回头,说“蒋逊,再撩我第三次试试。”
蒋逊落后几步回到别墅,进门就见一棵冬笋搁在茶几角落,贺川坐在沙发上削荸荠。
贺川说“歇会儿再做饭。”
蒋逊也没客气,她冻得手脚僵硬,把抱着的三棵冬笋和茶几上那颗搁在了一起,走到壁炉前,扯了扯围巾,使劲儿搓了搓手。
眼尾扫了下贺川,见他低着头,专心地削着手上的荸荠,也没看她,蒋逊又站了一会儿,才盘腿坐了下来。
地上铺着一张毛毯,又大又软,偎着壁炉暖和极了,蒋逊搓搓手又揉揉脸,身上体温渐渐回暖。
贺川低着头,抬眸朝那边看去,正好见到她用围巾尾巴扫着头顶的雪,他笑了下,垂眼又削了一个荸荠,把白色的果肉放到了盘子里,余光又扫见蒋逊把围巾绕下脖子,头微微侧着,一圈一圈,胳膊围着头顶打转,碍事的长发被她撩了一下,修长白皙的脖颈渐渐露了出来。
贺川没再看,开始削下一个荸荠。
蒋逊烘了一会儿,扭头看了眼沙发。
贺川弯着腰,叉着腿,手和胸口都泛红,显然之前也被冻到了。视线渐渐滑下来,扫过贺川的腰身,又落下去,睡袍敞得有些大,光线暗,看得并不清楚,但也能看见他穿了一件挺大的运动裤。
没走光。
蒋逊收回视线。
贺川又放下一颗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