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重禾还是惊讶道,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没有来找过自己,一次都没有,如今还来这里干什么?
“重禾。”
“别叫我。”重禾避开他,走到寝宫的中间。
“你知道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如果被人发现了,我就是死路一条。”静瓷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这八年来,我因为懦弱从没来找过你,我也知道当初是我辜负了你,但是,这八年里,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背对着他,重禾深深地吸了口气“别提过去——”她说着闭上眼睛,“一提我就想到你当初是用怎样的花言巧语骗到我,又是用怎样的铁石心肠丢下我,公输静瓷,在你抛下我义无反顾地去勾引我姐姐的时候,我对你就已经死心了,八年前就已经死心了!”
“你对我早就死心了?”静瓷眨着朦胧的双眼,泪已然掉落在唇边,却是扬起嘴角讽刺地笑,“重禾,如果说你对我早就死心了,那你现在就喊人,你喊啊。”
“公输静瓷,你别逼我。”重禾一字一顿地说。
“逼你?是你在逼我。”他终于走到她的面前,扶住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骨遥?是不是?!”
“是。”重禾故作轻快地说,“他比你勇敢得多,不要说在这宫里为我戴花了,就是在这宫里跟我说上一句话你都不敢,你怕被人发现我们的过去,你怕会影响你尊贵的地位,公输静瓷,你是如此虚伪,如今我已将你看透,还喜欢你什么?”
她的话顿时叫他的心千疮百孔,“原来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虚伪的小人。”
也难怪,她并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是什么,他身上还有整个公输家族,曾经毁在他手里的公输家族,他发过誓,要在他的手里重振起来,而这一切,却都是建立在地位和权利的基础上。
否则,他又怎么甘愿过如此的生活?怎么甘愿匍匐在一个女人的脚下逢场作戏?
“重禾,我只能告诉你,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我自己。”
重禾听罢,只是冷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今生,你都是背叛我了,我要的是一个敢为爱情勇敢的男人,而你不是那样的人。”
“呵……”他终于放开她,泪水镌刻在双颊上,这场刻骨铭心的爱情里,自己一败涂地,而那个暗自守护八年的女人,终是要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了……
不想要的,硬是塞给自己,却还要笑着收下,而想要的,纵使一步之遥,都要哭着放弃,这、便是宫中的规则,这、便是做为人来说,最大的荒唐和无奈。
……
而于骨遥来说也是一样,女王今夜翻了他的牌,他害怕的一切还是来了,不容商量和考虑,是霸道与强权。
他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他只知道无论她要自己做什么,自己都要顺从,只要顺从就好了。
她让他吻自己的额头,他便去吻,让他吻自己的脸颊,他便去吻,让他吻自己的嘴唇,他也便去吻,他随着她的指令一直向下,像是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头人。
终于熄了灯,门外的安公公望向幽深的星空,不禁暗道,苦了你了美人。
天微亮时,女王就已经醒了,她侧身俯在骨遥的身边,望着那还沉在睡梦中的脸,忍不住地用手轻触,“骨遥,我的男人,如此迷人可爱的男人……”女王说着,眼里闪过极其爱怜的光芒……
寅卯之交时,女王已经匆匆地离去了,看到女王走远,安公公才进到寝宫,俯下身去轻唤了声,“美人?”
骨遥虽不说话,眼角却滑下一滴泪来。
其实,这一夜他都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说话,不想睁眼,如果能就此睡去,那便是真好……
安公公又轻唤了两声,见骨遥还是不应,便默默地关上门出去了。
……
傍晚的时候,雪竟停了,霞光透过薄薄的云彩洒下来,洒在女王金色的华服之上,站在那高高的轩辕台上,女王霸气地俯瞰这青丘万物,错落有致地房屋、良田,绵延不绝的万里山峦……
身后一个声音,“陛下,如今这‘九转御颜丹’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
“上桑。”女王依旧负手而立,“本王命你去调查清渊的下落,还是没有结果吗?”
“臣愚钝,还是迟迟查不出那清渊的下落……”上桑真君说着上前一步,十分恭敬道,“如今也就差这清渊,若得其中的灵力,别说是这令容颜不老的九转御颜丹,就是那令人永生的‘金风玉露丸’也不在话下。”
“这么久了……连你都找不到……”女王说着,神情不由得狠戾起来,当年,那个狠心的女人究竟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她想起自己母亲的脸,重嬴女王,在她面前喝下了她亲手调配的那碗毒茶。
“重双,你!你!”重嬴用颤抖的手指住她,“你竟然谋害你的亲生母亲!”话音刚落,一口血便喷了出来,重嬴痛苦地看着那时年幼的重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弑母篡位。
“反正这天下早晚都是我的,你早点去了,我便早点继位。”重双云淡风轻的模样,“谁叫你死活不肯把清渊的秘密告诉我,既然你不把我当亲生女儿,我又何苦把你当作亲娘?”
“呵……想我重双前世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竟会生出你这么个灭绝人性的女儿!”重嬴说着,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如今,我就是死也要守护清渊,你休想知道半点关于清渊的秘密,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重双,你别再枉费心机了!”
“好。”重双挑起眉头,“那你便死在这殿中吧……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做的,也没有人会替你报仇,你就恨吧,恨你当初为什么生了我……”
霞光渐渐地湮灭了下去,望着远处漂浮的黑云,女王的眼底是更加浓重的暴戾和不甘,重嬴,你以为没了你,我就真的找不到清渊吗?!我重双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是这个国家永恒的王,我要长生不老,我要世世代代千秋万代!
这个世界不需要软弱的人,即使残忍即使暴虐,我也会是永恒的王,坐于王者之巅,永永远远地受人膜拜!
她听着心中不住的激昂,越堆越满,越堆越满……直到超出自己的极限,便“嘭”地炸开了……
“噗”地一声,女王的口中吐出血来。
“陛下!”上桑真君万分关切地喊到。
女王挥过手去,勉强地站定下来,“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只不过,是一时的失控罢了。
十三年了,清渊还是下落不明,而这清渊一天不找到,这永恒的千秋霸业就要耽搁一天,直到如今,清渊一事早已成了心头大结。
女王也没有料到,今日,竟会急火攻心地吐出血来。
“上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一定要……一定要……”女王拍着她的手,忽然地晕了过去。
“陛下!”上桑真君扶住那倾倒的身子,“快请太医!”
凤鸾宫中,太医把过脉才道,“陛下最近过于操劳,心中又有郁结之气,方才只是急火攻心所导致的昏厥,并无大碍。但要真正消除那郁结之气,还是要找到这郁结的关键,方能根除啊。”
那老太医说罢又在纸上寥寥草草地写了几排字,停笔拿过便道,“国师,我这便下去命人煎药。”
说罢,太医走了出去,上桑真君这才走到女王的床边,看着那苍白而又些许沧桑的容颜暗道陛下,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查出清渊的下落。
尽快……
第二天的中午,雪开始融化了,淡淡的阳光照在清冷的雪上,慢慢地将它一点一滴地吞噬掉……
公输静安将自己裹在厚重的被子中,不久前的那三十大板打得他屁股开花,如今的天寒地冻,伤口也常常地裂开,好了裂,裂了又好。
生病受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大家都看着教正的脸色行事,谁又敢多关心自己半分?
还是在玉琼的日子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所有人都以自己马首是瞻,而如今入了宫,就像来了一个冰冷的牢笼。
“喂,你的中饭。”
他抬起眼去,两个馒头就丢在了自己眼前,饿极了,擦一擦,便也顾不得脏与不脏了,咬了一口,竟还香喷喷地吃起来。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好啊?别天天装病,我告诉你,我们这乐舞坊可不要闲人,要么你就滚出宫去,要么你就给我干活。”
循着声音,公输静安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胖女人,女人倚着身子,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我看你现在也跳不了舞了,不如就帮大家洗洗衣服。”
公输静安叼着馒头,咽下一口,才道,“宫中不是有尚衣局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有尚衣局怎么了?这活我就是想要你干,你想天天地躲在这里偷懒吗?门都没有,吃完馒头,就给我洗衣服去,不然有你好受的!”
那馒头咽到一半,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公输静安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洗衣服的地步,但寄人篱下,除了去做还能怎样?
天气冷得可怕,他这一坐下,屁股首先痛了起来,一张木凳,一个木盆,好几桶衣服,这便成为了他生活的所有。
他将手深入那冰凉刺骨的井水之中,才洗完半桶,双手就已冻得失去了知觉,他痛苦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头,逐个地咬了过去,才算有了一点点的知觉,然而咬到第十根指头的时候,他却已然泣不成声。
如果哪一天,自己得势了,那么之前所受的苦,他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
一定要!
……
几天后,雪全部化了,冬天里的灿烂阳光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公输静安去那尚衣局晾衣服,途中两个小宫女的对话不禁引起了他的注意。
“沐恩节又要来了,陛下又要请圣僧来沐恩了,听说呀,今年选中的是七、八月出生的人,哎,小翠,你好像就是八月出生的吧,参与沐恩的人,今年的俸禄都加倍呢!”
“真的呀!真的是七八月的人吗?刚好今年家乡赶上旱灾,这些钱还真是雪中送炭呢!”
公输静安听罢,垂下眼睛,这沐恩节倒是有所耳闻,每年都举行一次,从十二个月中选出两个月来,只要生辰在那两个月里的宫中之人,便能享受高僧的赐福,听说还很灵验。
诶,七、八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输静安眯起眼来,若是如此,那么找一个出生在七月身份尊贵的女人便是很容易的事了。
只要莲姬入了宫,那么,自己的出头之日便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公输静安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来。
公输静瓷、骨遥、还有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死肥婆,你们的死期不远了。
正当得意之时,出了尚衣局的大门,迎面却过来一顶华丽的轿子,见贵人大驾,侍从们纷纷让到道路的两旁,保持着行礼的谦恭姿态,公输静安也不例外,他随着众人退到两旁,刚想问问这是谁的大驾,便听见有侍女在旁小声地嘀咕。
“是遥美人的轿子呢。”
“就是那个传说貌胜天仙的男子?”
“可不是嘛,听说,陛下最近越来越喜欢往这昭阳宫里跑了。”
“那金尊大人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这话可不敢乱说咧,金尊大人在这宫中专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下就下呢……再说了,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呢,在这宫里没一点手腕是混不下去的……”说话的侍女见那轿子过来了,连忙地压低头,“好了好了,不说了,轿子过来了。”
这个遥美人不会就是骨遥吧?公输静安在心下思量,看着轿子打自己的身边经过,忽然灵机一动,闯到那大道的中间,直接地拦住了骨遥的去路。
“什么人?如此大胆!”安公公当下喝了一声。
周围也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这人谁啊,怎敢如此?知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呀?公输静安倒是轻松地拍拍手,心想,我连陛下的轿子都拦过,更别说这区区一个遥美人了。
更何况,他非常想确定,这轿子里的到底是不是骨遥?
“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安公公怒道。
“慢。”公输静安抬手道,“我认得轿子里的人,在玉琼楼的时候,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呢,怎么?现在入了宫当上美人了,就瞧不起昔日与你同甘共苦的挚友了?”
此话一出,难免引得四下非议。
而轿中的骨遥也是微微一怔,这语气和声音,再加上说到玉琼,定是公输静安无疑了,没想到自己还没去找他报仇,倒是他先找上门了。
“安公公。”骨遥说着并未挑开帘子张望,“这个人与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先将他带到我宫中,待我回来再与他好好算账。”
“是。”安公公答到,却分明从骨遥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可怕的戾气来,但那感觉又转瞬即逝,安公公也没作多想,只将大袖一挥,“来人啊,将此人拿下!”
“诶!喂!你们敢拿我?!”
“拿的就是你。”安公公看着他,两个侍从便将他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