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
“我怎么虚情假意了”言欢这日火气甚大,拔高声调,“你不知道我今天去”
孤人冷冷地彻起嘴角,突然笑了,阴阳怪气道,“去做什么”
言欢气不过,连珠炮似的一股脑说了出来,“你不是说解身上的毒还缺天山雪莲那一味药么我听说那赤发老头手里头有,便去跟他讨。谁晓得那老头脸皮忒厚,我打得他满地找牙了,他也不愿给我。好说歹说,那老头非要我的长发绞下来给他才能交换气煞我了”
“你”
言欢气愤跺脚,钝钝一声,“你什么你不是骂我骂得凶吗”
“我”
“我什么我枉我喊你大哥,你就这么不分好歹骂我我不过就今日没在门口等你,你就同我闹脾气”言欢越说越轻,似是带着哭腔,“好了,我错了就是,回去咱熬解药去。听说雪莲摘下便要入药。”
心被牢牢捉紧,他听着她说,听着胸臆内涌出的热潮,他依心而为伸出手去,“言欢,你过来些好吗”
“哼”言欢似是不忍他倾身太久,还是依言凑了过去。
手触摸她短短的发梢,眼角生出湿润,孤人怜惜道,“小妹,女子该有一头美丽的青丝才是。”
言欢不在意,“无所谓。”
孤人低头,沉默无言。
“孤人大哥”
“嗯。”
他忽而抬首,铁面跌在双膝上,言欢终于看清了这张隐藏许久的面庞,真正的孤人醒来,他拥有一双如画的眼眸,却是静寂如秋,他轻浅一笑,“小妹,谢谢你。”
她呐然,“不必谢。”
这一回,他拉紧她正往回收的双手,“还是叫我哥哥吧”
“嗯。哥哥。”
孤人腾出一手,轻轻抚摸她的短发,“嗯,小妹。”
风无止尽地吹,他面前的人是神仙,是妖魔,他辨不清,不愿分。什么是缘,什么是份,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即便是让人鲜艳到令人绝望的未来,这一刻,他也甘心因她毁灭。
孤人说,“小妹,我本就不想活,你若要的,我就给你。”
他笑了,如落叶归根,很轻很轻。
那是
很轻很轻的哀凉。
番外二 孤人吟下
三那天你我,那个山丘,那样的回忆已足够,已足够我独自品尝寂寞
初醒直觉数倍寒,雪花怒放的声音落在耳畔,孤人临窗正欲探出手,一人拽住他的袖袂就往屋内带,“天那么冷你连鞋都不穿,讨打吗”
他啼笑皆非,“岁数越长,言欢你的脾气越发暴躁了。”
“哼。”
她默默给他穿上鞋,随即走开了去。
孤人自知理亏,小声道,“小妹,我肚子饿。”
言欢又是一记冷哼。
孤人见她不搭理,也不作声,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他低首,暮色将身影拉得愈发单薄,沉默良久,言欢终是心下不忍,“孤人大哥”
许是日夜相对没了避讳,他竟愈发厚颜。孤人故作委屈道,“你对我这样凶,还当我是大哥吗”
“孤人大哥,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别让我一小的为你操心”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可暖呼呼的馒头却塞进他的手中,“我不过十六,已跟六十岁老婆子一样唠叨了”
十六了原来当年的小姑娘,已至豆蔻芳华。
眼角微弯,孤人温柔一笑,添了无限疼爱,“老婆子”
她叫他,“老东西。”
闻言,他笑了出来。
习惯了铁面覆脸,也习惯了她在他身边使坏,在最需要的时候最简单最及时的出现,往往是最珍贵的。即便只是听见这少女的声音,他的心中也会生出一股莫名的欢喜。由抗拒到依赖,由怀疑到相依,就在倾海之畔,已然留下了一生之中最为美好的光阴,这就是人人所羡的一同变老的日子,也是人人都会悄然忽略的琐碎幸福。
他从未向她道清那日忽然愤慨的缘由,她也只字不提,仿佛彼此早已预料到终局,却仍是视而不见义无反顾。
时至今日,他已可模糊看及周遭,靠的是那年秋日她以长发换回的千山雪莲。鹅毛飞雪飘进屋内,他依稀见得一红影合上窗,回身时突然僵住不动,她以袖掩口,极压抑地咳了两声,他仍是辨不清她面目神情,却能强烈的感受到她的痛楚。
那年秋,那陌生人还与他说过,言欢杀他之日已不久矣,只因她若再不回圣教复命换解药,就会一命呜呼。
可一季远去,言欢仍未动他分毫,一如既往地待他,生活平静得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仿若他们不过是倾海水畔的平凡兄妹。可孤人无法欺骗自己,他曾无意间窥见言欢蹲地猛咳,也曾瞧见她夜中舞剑,他知她惯用长鞭,却不知她从何日起没日没夜的练起剑术来。
“孤人大哥,我给你买了个拐子,你试试站起来。”她恐他不快,忙又接道,“也就这几日用用,等你身上的毒全没了,你就可以自己走了,用不着这破玩意。”
他身上的毒解了,可她又如何呢
孤人伸出二指,轻抚过无弦琴,“小妹是不是身子不好”
言欢“啊”了一声,像是被他突然出声吓到,支吾应道,“还好。”
“那怎么咳的那样厉害”
她回得极快,“天寒,一时不适应。”
他几经斟酌,还是道出,“以后不要在门外等我了。”
言欢良久不语,忽地“咚”一下重重地扔下碗筷,“知道了”
孤人叹息长长。
他与她说了不止一回,每次她都是气得摔门而去,可却无一次真正听话过,但愿这次她能允他一回。
因这次,他一去便是三日。
他孤身涉足雪积三尺的高山,犹如淌在一条深沉的大河中,望不到边际,那古医书上记载的药草毫无踪迹,犹如神话,永见不到其真相。已不知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前后一望,白茫茫的一片,本就无力的双腿终于跪倒下来。
孤人仰面卧在雪地上,白花如同温柔的河水,一波波袭上,一波波将他冰冻,全身似是被巨蟒纠缠,盘着自己的身体沉在滔天白浪中,再无余力挣扎。陷入无底的黑暗之中,天地万物化为乌有,寂静夜空下仿佛卷着八方恶鬼,直把他魂魄夺走。混沌的回忆纷至沓来,各种影子穿行不休,哥哥师傅师兄还有言欢
最后一刻,他甚至感谢师傅将他逐下山,仿佛之前的所有苦难为的不过是与她相遇,他甚至想不起曾经倾慕的那张脸生得是何模样,苏水墨错了,他也错了,世上有一种美丽比外表更为叫人心动,有一种情感比一见钟情更为牢靠,有一种关系比情人更为纯粹。
言欢
可惜的是,未将解你身上之毒的药引寻到,若他死了,她又否得到解脱若是能,也罢。耳边突然传来遥远而急切的呼喊
“孤人”
啊,只有那个人永远学不乖,永远不听话,永远让人跟着她一同着急。
“孤人大哥,你在哪里”
唉,满山满谷的大声咆哮,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矜贵,可他的世界却在那一声声高喊中明媚如春。
“老东西,腿脚不方便还到处跑,被我找到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腿”
喂,这样毒辣,哪个男人敢娶你,可明明是那样发狠的话,为何她的声音却在微微发颤,细听之下,竟带些哭音。
“孤人,我以后听话,不等在门外就是了你别走”
仓促的踏雪声顿住,她似是被什么绊倒,索性放纵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像个丢了宝物的孩子般,哭得可怜。初识言欢的时候便知,她是个狡猾不过的人,哭笑不过信手拈来,尔今,他知她是真的在悲伤,为谁,为他。
他以肘抵地,用劲一撑,终于翻过身,孤人匍匐在地,一点点往前挪动,向着仍在抽泣不停的红衣姑娘而去。他手脚已僵,极其迟缓,朦胧间,孤人望见不远处的她,心下一宽,“言欢”
言欢顾不得被枯枝撕了大半的裙摆,冲过去就揽起他的身子,离得极近,他方看清,她的神色是那样急切,可谁知她一开口就是,“你这老东西不要命了”
孤人长叹,“也算是劫后余生,小妹你”
她不客气地驳斥他,“你这是自找死路你”
“我们回去吧”以免被骂得狗血淋头,孤人及早地截住她的话头,“小妹,我好冷”
说着,身子配合着瑟瑟发抖几下,温暖的掌心包住他的双手,言欢朝里头呵气,团团白雾浮在眼前,间或问一句,“这样好点吗”
他颔首,轻道,“我今日出来不过是寻些药草,并不是寻死。”
“嗯。”她搓热他的掌心,又把玩起手指,“然后呢”
“我错了。”
“嗯。”她又点头,“再然后呢”
他本就不善言辞,又遇上这一得理不饶人的主,脸都憋红了还接不了下句,只婉转道,“我看你咳得厉害,想来山里跟你寻药草。”
言欢一怔,哼道,“雪都能把人埋了,要有药草那是仙草了吧”
孤人老实承认,“我错了。”
“算了。”言欢站起身,一力将孤人扯到背上,小小的身躯竟将他一大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扛了起来,“回去再同你好好算账。”
铁面后的那张脸,苦极。
他攀在她的肩头,微微困窘,好歹自己也是一大男人,居然就让一个姑娘如扛米似的背在身后,孤人抚额,“下山的路不是在南边么”
“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
她依旧保密,“见了就知道了。”
忽而视野一亮,苍茫天空坠下纷纷扬扬的白花,雪点大如席,漫天覆了下来,万里北风摇曳着梅枝,那些孱弱的花苞次第开放,争先恐后,似是带着舍生忘死的决绝与骄傲,恰如一副宏大的雪景图。
言欢说,“从这里看出去,这山是最美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绕了那么一大段路”
她点点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美丽的地方”
孤人眉心舒展,笑声淡淡,“谢谢你来找我。”
“嗯。”
“以后还可以等我吗”
她终于也笑了,“不等你等谁呢你是为了替我找药啊,不是么”
什么男人才值得等
如果他都不算的话。
言欢脚步微动,“孤人大哥,等春天到了,我们去倾海看梨花。那时,你应该全能看见了。”
“好啊”
如果他们还在一起的话,如果还可以一直相守下去的话,如果那时言欢未曾毒发的话
可是,如果是个凉薄的词。
永远,都不成现实。
四当一阵风吹来,梨花飞向天空,无论在哪的我,都会默默守护你
月色几许,春风扑面。
夏夜,与她背靠背静看萤火虫飞舞;秋日,与她采撷一地红叶凋零;冬晨,与她蜷在各自被窝里天南地北地扯;又到春季,她叫闹着要与他一同去瞧新生的梨花,可那惨白的面色已令人不忍睹视。
只能每日熬些汤药让她化掉些许痛苦,可这毒根迟迟无法拔除,他内心的焦急一天多过一天。
“小妹。”他轻推她,“起来喝药。”
言欢似是睡得酣甜,他喊了数声才唔哝着醒来,“又喝你饶了我吧”
“不喝不行。你这病好不起来。”
她一顿,接过汤碗,“啊,是啊,这是病。”
孤人别样诱惑道,“你喝下去,过几日我们一起去倾海,昨天我路过那,梨花开了。”
言欢抿嘴,“孤人大哥,我觉得你话越来越多了。”
“不好吗”
她吐吐舌头,“不像你。”
“怎么不像”
“我觉得你像是对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