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自我贬低。”
她没好气道,“自然,别人看不起我,我要看得起自己。我并不是自我贬低,我是自傲,自傲知道么”
严观白若有所思道,“你这性子真讨人喜欢。”
言欢暗暗叫苦,一会让她烦恼,一下让她欢喜,这错综复杂的情绪都不晓该如何处理了,她的心绕上了一团乱线,无法解开,“还行,一般,也鲜有几个疯子会纠缠我。”
下意识地一摸耳朵,那绒绒的耳坠轻晃,赠的人面目可憎了点,可这物她还是心喜的,犯不着为了那禽兽而坏了心情,她连连数杯,双颊像是熟透的桃子,红得惹人怜爱。
“你讨厌我么,言姑娘”
她戳向他的胸口,恨声道,“你可以不要假装吗严观白。”
“那我可以叫你言欢吗”
言欢皱皱鼻子道,“我对你有点讨厌了,认识那么久才愿意直呼我的名字。”
眼中的美男子分身成了三四个,每个还带着温柔笑靥,她揉揉面颊,烫得自己都缩了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能喝酒”
严观白看她憨态可掬,笑出声来,“未曾。”
醉眼朦胧,不雅地酒嗝一声,“我一喝醉就会乱来,一回掉进河塘里,萧南风救我上来扔在雪地里冻了我一宿还有一回上青楼喝花酒醉了三天,被萧南风抓回来禁足六个月还有还有啊萧南风他还”
“你喜欢他”严观白笑意转淡,任她依偎上来,素来清心寡欲,不爱受人碰触的自己,竟全然不厌恶她的靠近,从她口中一个个串联而来的萧南风却令他略感气闷。
她星眼迷蒙,显然是醉了大半,“喜欢天那,降个雷劈死我好过我喜欢他。不成不成,我不爱他那样的,我喜欢”她嗅到了他身上轻淡的药香,整个人挨近,嘴唇擦过严观白的耳畔,柔声道,“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么”
严观白猛地僵住身子,日暮山远酒气弥漫,佳人在怀娇柔低喃。那一刹那,心底一处轻轻地“咔”一声,似是某种情感正在悄然沦陷,他再垂首时,才发觉怀中的人已然沉睡了,平日里白生生的脸上通红一片,那姿态煞是可人。
他倏地一笑,收紧双臂,侧首抵在她的发顶,远观之下,犹如一对恩爱情侣,有那么短短一瞬,一丝悔疚交加的复杂心绪自他凤眸中轻轻闪过,稍纵即逝。
酒盅倒地,一地醉香。
醉眼迷离忽见枯树下一人静静伫立,严观白目光一凛,酒意消了七八分,他身不动,只笑道,“前来所为何事小王爷。”
第十八章 虚情假意
秦云玖走上前,艳丽的妆容抵不住他周身散出来的寒,他声音彻骨,“我不知千秋先生你与言欢竟好成这样了。”
“这是严某私事,不必向小王爷你说明,不是么”严观白并不恼,一手轻抚言欢的乌丝,神情虽柔却眉目也不动,似是全然不把云玖放在眼内,他淡淡陈述道,“市集上我帮你一回而已,小王爷不必挂怀。”
此话一出,嚣张气焰刹那被打压下去,秦云玖心内又恼又惭,却也不好发作,若非严观白急智相助,他不知该以如何幌子来圆谎言,何况,言欢这人又是敏锐无比,不够周全的借口定搪塞不过。即便他掩饰性别,隐藏身份,仍是骗不过她,可是又是在何时露出破绽,言欢又是否切实信了自己。
秦云玖抬眸,望见严观白嘴边的笑,骄傲的血液禁不住咆哮起来,皇族威严岂容平民轻视,再看昏睡过去的言欢,他双拳攥紧道,“若你揭穿了我的身份,对你也无好处,我们不过互帮互助而已,我自是从未想过感谢你。”
严观白轻揽酣睡的言欢,道,“互帮互助原来小王爷有了与我联手之意”
“这”秦云玖语塞,噎了半天才道,“我的事你别插手,你们的计划我绝不干预便是了,我能做到也仅只如此。”
“谢小王爷成全。”
云玖微微弯身,审视言欢的睡容,她颊面极红,颈间也是艳色一片,“言欢醉了”
严观白也看着她,温声道,“唯恐她会很快醒来,下了少许的药粉。”
秦云玖冷嗤,极是不悦,“观白兄果真心细如尘,一点差错也不会犯。”
“小王爷谬赞。”严观白也不抬头,兀自道,“美景惑人,美酒醉人,而情字却伤人,越是动心的人事不该越防着些么,小王爷,我看你在这里过得似乎颇为愉悦,是不是也忘了自己的初衷”
“观白兄,你何时变得这么无情”秦云玖盯住他的侧脸,欲窥探出一丝破绽,除了笑颜,除了温和,全无其他。
严观白不答,横抱起言欢,“小王爷,他日还望你记得今天所说之话。”
“我自然会记得。我虽不知道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是,若有一天言欢发觉你一切所为都是虚情假意,她会如何,你会如何”云玖快步跟上,杏眸中隐有忧虑,严观白或许仍有机会解释,而他,又是否可以当言欢得知真相以后
严观白足下一顿,淡道,“谁说是虚情假意”
“那”
北风卷地百草折,眼下绛红痣如血,分外妖娆,“为了一些事的成功,不得不牺牲另一些事。世上无两全之策,生在帝王家的你,不更该懂得么”
胸口似被重重一撞,秦云玖张口难言,冷寒透入心脾之中,他极长地叹息一声,“观白兄,只希望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后悔。”
严观白自信道,“自然。”
口上笃定,可严观白仍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脚步也是丝毫不慢,凤眸中饱含了关切之意,任旁人也能瞧出一点端倪。
秦云玖看着这一幕,看着严观白眼内毫不隐晦的淡淡柔情,蓦地一笑,就凭此,他敢说,那一日到临之际,不管他是智慧无双也好,心性淡薄也罢,严观白也会悔不当初。
他拉住严观白,无害笑道,“观白兄,你抱着言欢回村总会引来口舌,不如让我来吧”
严观白轻暼他一眼,掷出一句,“小王爷,再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也是男儿身。”
“我自然晓得,可我现在十足的美娇娘。”秦云玖眨眨眼,双臂大咧咧地伸展开,得意地笑道,“把小欢欢交给我。”
令秦云玖失望的是,严观白并未气得双目赤红仰天长啸亦或是以目剜他,他依旧恬静地微笑,仿若一尊玉面笑佛,永远激不起他的怒气伤感。
云玖木然地接过言欢,紧搂在胸前,动作显得小心翼翼,长这么大,他从未对女人亲力亲为过,谁人敢指使他小王爷做这等“粗鄙”的事情,怕是不要脑袋了可今日,他却主动请缨接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秦云玖不甘不愿地往回走,面目阴沉。
“等等。”身后的人突然轻喊。
秦云玖面上一喜,恶毒地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严观白不屑理他,一席狐裘覆在言欢的身上,叮嘱道,“大约一炷香后她会醒来。”
“哟嘿,观白兄真是个好男人。”秦云玖捏着嗓子,奶声奶气,方想继续取笑,严观白已早他一步走了。
秦云玖一顿脚,怒道,“竟敢无视府南小王爷,混账东西”
再低首,言欢紧闭着双眸,红唇微嘟,吐出来的气息绵延成一团一团的白雾,云玖手微动,狐裘往里偏了偏,恰好露出言欢的颈子,一抹带着青紫的咬印清晰无比,落在杏色双瞳中。
他捻起狐裘,遮住这触目的痕迹,更紧地抱住言欢,随即极快地没入月色之中。
此年红鸾节,男女倾慕两情相知,雪止风收,互诉衷肠温情款款,粗壮的老树立在星子下,白天听遍甜言蜜语,夜晚张牙舞爪,犹如人的两面。
秦云玖托腮靠在床沿,怔怔望住睡得沉沉的言欢,不经意间,又睇见白嫩肌肤上的痕迹,一双杏眸定定地出了神,“小欢欢,怎么还不醒呢。”他低语,“小欢欢,或许,你早已知道我并不是女人。”
言欢毫无先兆地睁开双眸,“我知道。”
秦云玖一惊,尔后歉然一笑,“也许我并不是个好人。”
“我也知道。”她接口,双目又再度合上,言欢卷过被褥,面墙而睡,良久,屋中只得她浅匀的呼吸,久到云玖以为不再会有下文时,言欢又轻轻地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了。”
朋友
云玖内心撼动,倾身上前,正要触及言欢的长发,又听得她说,“前提是你不伤害这村里的任何人。”
五指在空中慢慢收拢,慢慢成拳,他慢慢坐下来,看住她的背脊,再也无话。
那一夜屋内烛光彻宵未熄,无人知晓里头说过的那些私语,同样也无人察觉,被黑暗轻覆的飞檐一处,那一声掩藏在悠长月色中的深深叹息。
老松披雪,晨起犹寒,淡淡酒香隐隐四下飘溢。
烛燃尽,村里的人起得早,轻踏积雪的声响落进耳中,言欢下意识地搂住暖物,眷恋地在颈间几下磨蹭,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是严观白的狐裘。昨夜的秦云玖不似平日那样呱噪,偏自己也是倦意十足,她何时静悄悄走了,言欢也不知晓。
懒了一会,言欢终是爬了起来,心中仍有几多疑问未曾解,又怎是轻易睡得着的。她潦草地挽起长发,踩上鞋子,忽地一把推开门,外头的人惊叫一声,慌忙立了起来。
言欢目力尚佳,梳洗时就瞟见门外一抹身影,那人畏畏缩缩地蜷成一团,既不敲门也不走开,言欢盯着抖个不停的小身板,诧异道,“苏姑娘,你在我屋外做什么诚心冻死自己”
“不。”苏水墨几乎和白衣融为一色,全身上下都是雪,有些化了,积在肩头看上去格外可怜,她冻得嘴唇哆嗦,“我找言姑娘你有事”
言欢先行步入屋中,扬声道,“苏姑娘有事不妨进来说,外头冻得很。”里头虽无火炉,却也比站在冰天雪地中等待成为冰雕来得滋润。
苏水墨惊慌地猛摇头,“不,不必了,我就这里说行了。”
言欢眉头一拧,上前握住苏水墨的手臂,使劲一扯,连拖带拉地双双关进屋子,苏水墨敌不过言欢的手劲,“碰”一声,她全身一震,眼见门合上瞬间,眼眶里的泪水就要掉下来。
言欢莫名不已,环手笑道,“苏姑娘,你做什么每次见了我就像是看到鬼一样”
她嘴唇一抖,欲言又止,“因为没有,我没觉得言姑娘哪里像鬼了。”
“我也这么觉着嘛。”言欢知她有所隐瞒,故意贴紧了点,眯眼嘻嘻笑,“只是苏姑娘的反应好奇怪,既然你是严观白的朋友,那也顺水推舟的做了我的朋友不是更好我有你这么美的朋友也觉得三生有幸。”
“朋友”苏水墨攥紧袖子,几乎将寒水拧了出来,她颤声道,“我三师兄不会是你的朋友我也不可能。”
“他确是我的朋友。”
苏水墨难得的强硬,她垂着头,死也不愿再看言欢的眼,世人皆说妖女的眼会惑人,她绝不能上当,几近将来这的初衷都忘了干净,她嘴硬道,“绝不可能。”
忽听惊疑的“呀”一声,成功地吸引了苏水墨的注意力,只见言欢手持一狐裘,雪色狐毛悠悠飘动,泛着亮眼的光芒,苏水墨双眼瞪大,“是三师兄的”
“没错。若不是朋友,他能不顾自己,而只顾为我御寒”言欢扣住自己下巴,一脸认真,小师妹闻言都快抖得不成人样了。
言欢气焰更盛,星目中却无一点得意之色,可惜苏水墨乱了分寸,瞧不清楚,并非她恶意欺人,只不过若不下重药,怎能窥出真相。
苏水墨一把夺过狐裘,骇叫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言欢笑得更狂,她继而刺激道,“严观白与我共患难,与我处了那么多的日子,当我是朋友,也不违人之常情。”又不是说暗通款曲,也不是蓝田悄种,苏姑娘何必吓成那样,活脱脱像是被人夺了心爱之物。朋友罢了,也能勾起她的醋劲
苏水墨泪花隐去,双手撑在桌上,竟有股逼人的气势,和之前柔弱小白兔判若两人,“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