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碧青仍不免紧张,“萧护法,你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他一动不动,又唤了另一个静候的小婢,“霓裳,进来吧,我要擦身。”
红衣小婢应声进来,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双手捧着白绢,冷静的脸上毫无波动。碧青咬着唇,心下不乐意,却也不好发作,她剜了一眼霓裳,退至一旁。
萧南风带着一身热气从池中踏了出来,他接过白绢一裹,精壮的身躯赶极快地隐没,以至于碧青直勾勾的眼神尚不及膜拜,已落了空。
“霓裳,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萧南风的面容有点倦意,说话间也是闭着眼。
霓裳从容答道,“已经办妥。”
“教主有所行动”
“是的,教主听得消息后大怒,他在教中下了令,对言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毒手堂的千手毒君已寻到了言堂主的下落,正追过去。”
“哦千手毒君”他睁开眼,脸上焕发出嗜血的狠辣,“霓裳,是他用毒厉害还是我”
“自然是萧护法厉害。”她应道,冰冷的口吻一点不像是奉承。
萧南风冷哼一声,“要动言欢,自然要有与我为敌的准备。但愿千手毒君别让我觉得太无趣才好。”
插不进话的碧青已耐不住性子,她悄声埋怨,“萧护法什么事情都告诉霓裳,总是冷落碧青。”两个圆髻低了下去,她越说越委屈,眼眶泛红。
霓裳着手擦拭萧南风的长发,眸中静得仿若一滩死水。
“碧青,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了”萧南风牵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不告诉碧青是为了让你开心的活着,不受这些事的烦扰。”
碧青撅起嘴,“可我愿意为了萧护法烦扰啊萧护法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才不开心呢。”
“那碧青想知道什么”萧南风语气放柔。
碧青没心眼道,“我想知道啊,萧护法为什么一会设局害言欢,让她阻止你下毒,一会又那么护着她”
萧南风道,“我害她,是因为她可利用,言欢中了我的计,教主就会以为她是教中奸细,定然不会放过她。” 庄天赐一事,一是毁了言欢与那人的单薄友情,二是利用言欢卖了个人情给盟主任百风,三是
“那怎么利用她”她不解。
他极缓地勾起笑,字字掷地有声道,“我在言欢身上下了双生蛊,若她死了,我也活不得。若教主要杀她,就等于杀我”乌丝轻扬,薄薄轻衫束敛不住他的野心,萧南风低道,“那么,被逼急了的我,不该反抗”
圣教有圣教的教条,而邪魔外道也自有它的规矩,即便教主口碑再差,无缘由地弑主仍会招来各方口舌,他这“谋反”怎能大张旗鼓如果言欢顺水推舟,他倒也顺应天意,到最后,不过是为己搏命罢了。若能最后洗清言欢的奸细之嫌,他这未来教主之位,才能坐得更为稳当。
“萧护法是说,你要你要带着言欢离开圣教反抗教主的命令”碧青会错意,可脸上却是真真切切的慌张。
萧南风笑笑,也不澄清,只道,“碧青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碧青颔首,说道,“那让我给萧护法你擦头发吧。”
他嗯了声。
碧青夺过霓裳手中的白绢,为萧南风细细地擦拭起干了大半的乌丝,她指尖轻柔,似在描绘情人的模样,自十二岁那年,萧南风的五官便深深地镌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即使是黑暗中,即使是背对着她,碧青也有信心可以一点不错地想象出他的样子。
那一年村里遭到洪灾,爹娘叔伯都没逃过,只余下她一个靠着乞讨度日,那时的她头顶生疮、夏穿冬衣,像个疯子。可路经的萧南风却一点没有嫌弃她,将她带回了圣教,并悉心待她。
她偶尔会甜蜜的想,他是喜欢自己的吧,可大多数的时候,碧青却总觉得那目光像是穿过了她,看着另一个人。
碧青扁扁嘴,心一动,已从背后轻轻揽住萧南风,“南风哥哥”
一直如同雕塑般的霓裳眼见这一幕,嘴角一动,想出声已经来不及。
萧南风一拂袖,碧青已狠狠地摔得老远,她傻眼,怔怔地问出长久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萧护法你从来不让人碰你的背为什么你的伤口全部都在身前”
他淡淡回眸,道,“碧青,你们的身后,只留给可以信任的人。”
言毕,披上紫衣,步出石室。
霓裳顾不得仍歪倒一边垂泪的碧青,跟了出去。
风雨飘摇下,那素来寡言的霓裳终于开口,“那萧护法的身后留给谁呢”
他说,“我的身后,只留给我要保护的人。”
俊容上依稀有一丝柔情,转瞬即逝。
第十章 从此陌路
“客官,这边请。”
两人随着小二哥上了楼,前脚刚踏上台阶,就觉四周投来了异样的眼光,言欢注意到,那些目光无一例外是投注在严观白的身上,由此可见,生得太美也成了一种负担,她不禁同情地睇了他一眼。
小二将门推开,便颠步离开,临走前还朝着言欢暧昧一笑。
上房内的光景尽收眼底,成套家具雕工考究,连同绣花被褥也像是崭新的,那摆设全然是照着喜房而设,只差没贴个大红的囍字,大龙门客栈掌柜的用心可昭日月,恨不得将年轻男女逐对推进房里促成美事。
言欢首先发话,极力自然,“小白神医,你看今晚怎么过是下棋还是就这样聊天”
“你不累”严观白临窗远眺,风阵阵吹进来,夹着雨丝,不过显然那狂暴的雨声已歇了不少,想毕不久就会放晴,不过外头的天色依旧昏暗,辨不清是夜是日,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似在思量。
“累是有些。不过,我睡床你睡地下,我会觉得心里过不去,毕竟是你付的银子。”言欢巧舌如簧,“可要是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就算我肯,你一仁心仁术的神医也不忍心吧”
严观白收回目光,温声道,“言姑娘不必烦恼,我们都不用睡地下。”
“啊”
脑袋飞快地思考了起来,严观白的意思莫不是说,两人同睡一张床上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只是一夜之后,他们又成了何等关系。这荒唐的想法令她愕然,怎么叫做不介意,她虽身负妖女之名,却也没做过此等出格的事来。
言欢愁眉苦脸道,“不好吧,我怕辱了你的名声。”
他看她阴晴不定的神色不禁笑出声来,严观白打趣道,“言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今晚我们这里看来是待不下去了。不过,还真令在下另眼相看呢,前几日言姑娘还嚷嚷着不在乎清白。”
她抿嘴,脸颊上不由地浮起一阵热,“为什么这里待不下去了”
“瞧见楼下的那些人了么”他倚在窗棂处,手指门处。
言欢立即反应,心头惊跳起来,“盯着你看的人”
“他们虽然扮作普通人,可却露出了极多的破绽。”严观白沉吟道,“过路行人怎会走路都无足音,显然是平日训练有素的结果。”
她苦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长得美,所以”言欢猛地忆起了什么,接着道,“按你这么说,那些人肯定不是县官派来抓你的,官府的人没道理要装成路人吧”
严观白冷静颔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中有一人是用毒高手千手毒君。”
是那厮
圣教中人从来都是来去不留影踪,千手毒君与她偶然间有过一面之缘,虽称不上交情,可倒也没结过仇怨,这会子来逮她,如无差错,就是要押她回教受审了。
她心中暗火骤生,这桩祸事改日非得与萧南风一一清算
怔忪间,忽听得楼下一阵嘈杂,喧嚣直上,言欢扭头问他,“怎么办”
“不像是千手毒君那些人。他们故意低调装扮,应不会突然自揭身份。”严观白依旧淡定,仿佛他随性而来,只为凭栏而观远处美景。
正要开口,杂乱的脚步声渐近,听得有人拔高了调,横道,“快把那江湖郎中交出来县老爷等着我们交差呢”
掌柜说,“哪里有什么江湖郎中,大龙门里只有美酒佳肴,美女俊男,其他我什么都不晓得。”
“哟,你个胖子了不得了不是前几日还有人告官说你诱拐良家妇女。你要不交个人出来,一会也跟我回衙门。”
言欢一时忍不住,笑得岔了气,她知道这掌柜行事不似常人,却不晓得他这样一门心思做月老,连妇女也不放过。不过,那官差虽铁了心要揪出个人来,但似乎并不在乎对错,只要交个人出去交差便成了,她眼儿一转,有了主意。“小白神医,你先躲躲。”
严观白微微讶异,“躲去哪里”凭他俩的功夫,应不至于要这般狼狈才是,依着言欢的性子,不该是拔剑往外冲
“不如你躲到床下去”言欢凑近他,狡黠一笑。
他哑然失笑,“我”
“里头是些什么人,我要一一查看”官差砸开一扇扇的门,一声声惊呼跟着响起,眼看就要追至他们所在的房间。
言欢先行走至门前,冲严观白道,“你随便哪里躲一躲。”
他挑眉轻笑,朝她比划起来,“躲哪里”
她一笑,不语,随即旋身拉开门,正巧与浩荡而来的官差面对面撞上,掌柜小跑步跟在后头,向着被打扰的客人们一一道歉,一见言欢主动出来,他喘着粗气,道,“这就是个小姑娘,别为难她。”
无人应他。
言欢堵在门口处,她状似极惊讶,道,“咦,怎么那么晚了还有那么多官爷呀”
带头的官差脸色不好,“还不是为了捉拿那个到处招摇撞骗的破郎中”
言欢哦了一声,她暼到对方腰间的铜牌,忽地惊喜道,“官差大人,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你就是县里头的第一捕快吧我正愁没办法把消息告诉您呢。”她面上带笑,眸中神采飞扬,似是他们的崇拜者。
官差缓了缓凶恶的神色,疑声道,“怎么了什么消息”
她压低了声线,“我知道您找的那个江湖郎中在哪里。”
“哪里”
言欢更加神秘,她隐入屋中阴暗处,似是怕人看见,“官差大人,您可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告诉您的呀。我也怕招惹上麻烦。我是觉得您是个好人才说给您听”为了更加令人信服,言欢将一个胆小怕事的主演得逼真到位。
“小姑娘,你放心啦,说啦,谁啦”官差操着一口鸟语,使劲地怂恿鼓励她说出来。
言欢犹豫半晌,在众人渴盼的眼神中,纤指直点向楼下那桌
“就是那个八字眉的男人。”
千手毒君颈后一凉,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
“喂,你,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官差仗着人多,口气颇为不善,想起对方是害自己牙龈肿痛的罪魁祸首,他更是抽出了大刀,蛮横地架在千手毒君的脖子上,“听到没,小子。”
千手毒君哪受过这般要挟,二话不说便举手一洒,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落在空气中,风一吹,一大片人像是焉了的秧子纷纷崴到在地。
掌柜小二对于这种场面也是见多不怪,一缩头,躲进了柜台底下。
这边正闹得如火如荼,而两抹身影已悄然翻窗跃出。
不消片刻,大龙门客栈灯火依旧,谈笑的人们却早躲得没了踪影。
千手毒君扫了一眼战果,掸净双手,冷嗤一声,“莫名其妙的人,敢与我作对。哼。”
他的手下显然比较聪明,忽然大叫道,“毒君,咱们快去那女人的房里看看”
毒君登时明白其中意义,奔上楼去时,早已人去楼空,他愤恨跺脚,“言欢那女人”
“怎么办毒君。”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言欢给我抓出来”
众人散去后,人群中隐有一张笑脸,而另一个,却是一再叹息。
夜深几许,远处温煦的亮光已离他们百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