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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的秘密 第19节

作者:牛角弓 字数:23857 更新:2021-12-21 19:27:19

    “不是,是想请你帮个忙。”

    柏晏嘲道“我可没看出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小忙。”雁轻说道“几句话的事儿,你要是不帮也行。我找媒体投诉,说柏发把客户的信息随便泄露出去了。”

    “我赔偿过了好不好”柏晏顿时无力,心说这小雁老板看着也不是这么赖皮赖脸的人啊,怎么办事儿这么不讲理。难道是有人给他支招吗

    雁轻哦了一声,“那我告诉他们,柏发泄露了客户的信息,又赔偿了。”

    柏晏,“”

    “怎么样”雁轻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但柏晏就是觉得这人正在暗自得意。

    柏晏妥协了,“你说吧,什么忙”

    “如果你看见慕容锦,就跟他说,我手里没钱了,还差着柏发将近两百万的装修款没有付清。”

    “就这样”柏晏诧异了,“这叫什么忙”

    “你别管,帮不帮”

    柏晏乐了,“你这电话时机选的刚刚好。慕容锦就跟我坐在一个屋子里。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帮你这一次,咱们就平了,以后不准再拿泄密的事儿说嘴。也不准告诉任何人”

    “成交”

    凌冬至给他出的主意的就是迂回地接受。

    之前小七拒绝慕容锦拒绝的那么彻底,冷不防改变态度,谁都会生疑的。还不如让慕容锦自己脑补,认定小七是穷困潦倒了,连装修的钱都凑不齐。柏晏这边最好再催一催什么的。如果小七是因为债务压身,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替慕容家的好意,情理上就比较能说得通了。同时还可以探一探慕容家的底,如果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替小七掏出这几百万,那说明他们想让小七做的事,对慕容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或者说,他们想让小七做的东西,是非常非常贵重的。

    这是小七唯一能够想得出的理由。否则他一个慕容家的养子,还是已经被逐出宗族的养子,有什么值得他们惦念的呢

    小七等了五天。

    以他对慕容锦的了解,从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是一定要亲自验证的。为了把这个局布置的更加逼真,雁轻特意请柏晏和徐永成吃了一顿饭,跟他们商量好装修的二百万尾款以私人名义转进柏晏的账户,柏晏给他签一份到款收据,等过几天,雁轻给他通知之后,再转进“柏发”的账户,由“柏发”出具正式的收款凭据。

    徐永成觉得这个提议简直莫名其妙,柏晏倒是隐约猜到了一些内情。不过雁轻这么做的用意与他们无关,“柏发”的账户也好,柏晏的私人账户也好,都是柏晏的钱。只要他们这一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怎样付账都无所谓。

    第五天的傍晚,雁轻坐在廊檐下纳凉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不是裴戎那辆旧车。而是一辆他之前从没听过的,或者说没有注意过的车。

    雁轻的心跳微微加快。

    车停了,车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走到院门外拉着门环敲了两下。

    雁轻没有出声。

    “雁轻”有人在门外喊他的名字,“雁轻你在家吗我看见灯光了。”

    雁轻扫了一眼身后正房敞开的大门,客厅里亮着灯,电视也看着,声音被他调的很小。

    “我是喻白,我来是想跟你谈谈。”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躲着我们,但是我来找你,并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这边的利益。你应该知道,眼下这样的局面,只有合作才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雁轻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鱼头的脖子,没有出声。

    “我知道你在里面。”喻白的声音稍稍有些泄气,“你不想跟我们有什么接触。但是你自己想想,除了慕容家之外,现在还有哪家敢收你。”

    雁轻撇了撇嘴,心说闹到这一步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追究责任没有多大意义,”喻白的声音越发的温和起来,“我们都要往前看。雁轻,你自己想想,你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雁轻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味。这个喻白也不知道是学什么出身,游说的功力太差翻来覆去说这么几句空话,这个时候应该利诱嘛。真金白银亮出来,顺便展示一下自己老大财大气粗,实力雄厚。

    “你是阿锦的兄弟,你应该了解阿锦的能力”

    雁轻冷笑,暗想老子不但了解他的能力,还了解他的下限呢。

    “慕容家现在参与了古玩协会的一个研究项目,研究的方向是古董瓷器的复原,”喻白说“慕容家的几位老师都在全力攻克这个课题”

    攻克不假,攻克研究项目听起来就假的很了。也不知是喻白脑容量不够,所以很容易就相信了,还是说这套说辞就是用来哄弄雁轻的

    “你烧瓷手艺好,而且与慕容家风格不同,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加入”

    雁轻觉得这话说的就比较接近真相了。

    “这是阿锦让我给你带来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雁轻看见一角白色的东西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远远看着像是一张叠起来的白纸。不会是支票吧

    “雁轻,”喻白沉默了一霎,声音居然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我相信我们可以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你不必对我们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雁轻不耐烦了。这种空话听起来最倒人胃口了。

    门口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鱼头窜了起来,一路飞奔过去,叼起门缝里飘落下来的东西跑了回来。

    是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两百万的支票。

    雁轻抖了抖那张纸,低声笑了起来。如果按照他们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小七的性格来分析的话,他现在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追上去还给喻白

    追上去当着他的面撕掉话说他还从来没干过撕支票那么败家的事儿呢

    或者明天再去找慕容锦吧。这会儿温度正好,山风习习,惬意得很,再者裴戎也快下班回来了,他实在懒得追出去演戏。正好也可以给他们营造出一个自己在家里思来想去,激烈地自我斗争的假象。

    雁轻冷静地想或许这种犹豫不定,才最符合慕容锦心目中对于小七的定位。

    第89章 保镖

    裴戎回来的有点儿晚。因为队里这两天又加班处理一个案子,他回来的时候都快到九点了。这一带本来就人少,小七的院子又是一侧靠山,一侧临湖,距离附近的“傍山华庭”也有一段距离,远远不如市区热闹。每天一过七八点钟,出来遛弯的人也都各自回家,外面就显得格外安静了。

    裴戎的车还没开过来,鱼头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小家伙顿时不干了。

    “小七”鱼头冲着小七怒目而视,“这个傻大个怎么又来咱们家了”

    小七无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他是来保护咱们的。你忘了他是警察啊,而且还是特警呢,可厉害了。”

    “谁稀罕”鱼头一脸不屑,“老子不知道比他厉害多少,有我保护你就足够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他马上滚回自己家去”

    小七,“”

    猫这种生物,对于自己的领地真的有这么强烈的执念吗

    小七试图跟它讲讲道理,“你看咱们家这位置,两面是山,一面是湖,还有一面是荒坡,荒坡下面那个小区走路至少要十分钟才能到,真有坏人来打劫,你觉得仅靠咱们俩能管用吗”

    鱼头的猫脸纠结了起来,“什么打劫的你又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小七拿出凌冬至忽悠黑糖的架势循循善诱,“你想咱们这个家是拿什么换来的你的传家宝对吧传家宝值钱不值钱”

    “废话”鱼头忿忿,“当然值钱了。”不值钱怎么能卖掉修房子呢。

    “所以说,咱家院子等于传家宝。都是很值钱的。”

    鱼头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值钱的东西难免会有坏蛋垂涎,”小七摊手,“要是没有个能干的保镖,我怎么保证你的安全呢你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鱼头的猫脸舒展开来,觉得这句话听着很是受用。原来小七叫傻大个来他们家住是为了保护它啊原来它在小七心目中这么重要啊

    裴戎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小七一脸啼笑皆非的跟一只洋洋得意的黑猫对视的画面。别问他是怎么看出黑猫在得意的,他就是看出来了。因为那只黑猫看过来的眼神太诡异了,就好像自己是它饭盆里的一条炸小鱼,只要它乐意,随时都能吞进它的肚子里去。

    裴戎抖了一下,“你们在干嘛”

    小七笑着摇头,“没事,鱼头在对你的到来表示欢迎。”说着看了鱼头一眼。鱼头则骄傲地扬起脖子,从喉咙伸出发出咕噜的声音,如果它的爪子再虚抬一下,简直就像电视剧里的皇帝高傲地坐在宝座上说“爱卿平身。”

    裴戎觉得背后发毛,“它怎么这种眼神”

    小七嘴角抖了一下,“它就是高兴的。”

    裴戎对这个解释深表怀疑,跟这只老猫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它那性子有多么矫情又霸道,裴戎才不会假装不知道呢。

    鱼头斜了他一眼,翘着尾巴慢条斯理地回它的猫窝去了。自从搬到院子里之后,它的生活变得丰富多了,既可以住在梧桐树上、假山洞里,还可以住在廊檐下的猫窝里。猫窝是一个木板钉起来的小木屋,小七还特意在门框上方画了一条肥美的大鱼。鱼头对这个猫窝简直满意极了,连小刺猬都没让进去过。上次黑糖那条傻狗跑到他们家玩的时候也看中了这个漂亮的房子,流着口水围着它转悠了半天。不过它刚把它的大狗嘴从半圆形的门洞里伸进来,鱼头就冲着它的鼻尖狠狠挠了一爪子,于是这傻狗一跳八尺高,一路嚎叫着跑去厨房找它爹地告状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敢打过它猫窝的主意。

    鱼头走到猫窝门口,回过头看了看小七。他正在跟那个傻大个说话,两只手还按在傻大个的肩膀上。鱼头稍稍有些嫉妒,它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小七,自己已经降尊纡贵的允许他来摸自己的脖子了,他以后应该注意一点儿,不要再随便抚摸别的什么宠物了再说傻大个身上也没有它那么丰厚的毛毛,有什么可摸的呢。

    哼。

    这傻大个没它毛毛多、没有它跑得快,小七也从来没有把他抱进怀里揉他的脖子

    这么一想,鱼头又觉得这个傻大个没什么可让它嫉妒的了。

    小七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裴戎,说到自己决定过两天就去公司找慕容锦的时候,裴戎的脸沉了下来。

    “凌冬至就给你出这么个主意”

    小七捏了捏他的耳朵,“是我跟他说想接近慕容锦,又不想让他生疑,冬至才给我出了这样的主意。你别迁怒于他。”

    裴戎沉着脸不说话。

    小七又说“裴哥,你给我一句明白话,你们警方到底还查不查慕容家了”

    裴戎犹豫了一下,“还在查。不过案子已经转移到其他方向了。他们不仅仅制造假古董,还跟日本那边的一家叫山岛株式会社的商贸公司来往密切。”

    小七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当初跟在慕容贺身边是接触到的信息,从头到尾搜刮了一遍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家公司。难道这是慕容锦自己的联系上的买卖

    “这家公司有什么不正常吗”

    裴戎摇摇头,“正常不正常不好说。不过他们的社长山岛一野这个人背景非常复杂。跟京都的黑社会关系也是非常密切的。目前还不了解慕容锦是怎么跟他勾搭上的。不过他们的贸易范围非常广,不光是瓷器这一块,还涉及日化和电子产品。”

    小七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了,慕容家什么时候开始做日化和电子生意的呢或者这也是慕容锦上台之后为了挽救家族生意而开辟的新的经营模式

    “不会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小七怎么想都觉得慕容锦跟日化和电子生意挂不上钩。慕容锦的性子说白了是有些急功近利的,像烧出仿品,一转手挣到几十万几百万那才会让他觉得有成就感。放长线钓大鱼的经营模式虽然稳妥,但是想来慕容锦刚上台没多久,必然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不比慕容贺差,他有那个耐心慢条斯理地等着日化生意盈利吗

    裴戎摇摇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不好下结论。”他瞟了一眼明显有些走神的小七,警告他说“应该警方解决的问题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你就别瞎操心了。管好你自己,能不跟那个人渣接触就别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家里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小七能感觉到裴戎心情不好。他是反对小七没事儿跑去找慕容锦玩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把戏的。那种败类,不是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吗虽然他也知道被那种人盯上之后,反击就是最好的进攻,但是要进攻的人变成小七,他就开始觉得不安了。

    “真要去找他”裴戎忍不住又开始给小七拖后腿,“要不再等几天吧,等我搜一搜他那个公司的消息。”

    小七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把之前熬好的绿豆粥和小笼包拿出来热了给他当宵夜。粥是他熬的,小笼包是方姨包好了给他们冻在冰箱里的。不得不说方姨在这个家里还是很受欢迎的,不光是小七,连鱼头和蜘蛛侠都爱死了方姨的手艺。鱼头在吃过一次方姨炸的小鱼之后,公然表示经过对比之后它发现小七的厨艺实在“太吓猫”了

    小七给自己也盛了碗粥,在裴戎对面坐了下来,淡淡说道“等你们找到线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太慢了,而且不一定能得到核心消息。如果换了是我主动接触慕容锦,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弄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了。”

    “太危险。”裴戎还是不放心,“万一他对你产生怀疑”

    小七摇摇头,“慕容锦这个人有些方面是很自负的。他骨子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但是我感觉得到,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会回去帮他的忙。无论我怎么给他脸色看,他都认定我是一时想不开,迟早会站到他的阵营里去。”

    裴戎觉得不可思议,“他哪儿来的自信”

    小七耸耸肩,他也不知道。

    裴戎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明天”

    “不,至少也要两天之后。”小七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嘲的表情,“等他相信我是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认清了现实,不得不为两百万折腰的时候再去。”

    “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裴戎不放心地叮嘱他,“不许自作聪明”

    小七莞尔,“我知道。”

    两天后的傍晚,小七背着一个旧的背包,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了金融街华鑫大厦的二十六楼。这里是慕容家在滨海市的办公总部,小七以前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从来没来过。他在前台填了一张登记表,然后心事重重的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望着面前的一次性水杯发呆。

    这个地方并不像他之前预料的那么让他感到难受,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没有任何元素能够刺激到他,以至于让他想起慕容家那个鬼屋似的老宅来。这里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办公楼没有什么区别,窗明几净,衣着考究的男女神色肃然地来来往往,充满了忙碌的工作气息。

    小七渐渐放松下来。

    斜对着会客区的电梯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滑开,几个男男女女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中年人看见小七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迟疑。

    小七与他打了个照面,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正搜肠刮肚地回忆他是不是跟在慕容贺身边的时候见过这个人,就见他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句,“你是七少爷吧”

    小七微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中年男人客气地笑了笑,“前几天开会的时候,锦少爷还说起你呢。七少爷手艺这么好,早该回来帮自家的忙了。”

    第五卷 天目盏

    第90章 曜变天目盏

    这个男人是当年慕容贺的心腹,名叫杜云贤。当年的慕容贺是十分信任他的,曾把手里大部分的生意都交给他管理,尤其慕容贺病重的那两年,杜云贤的权利甚至大到能独自做出决策而不用事先征求慕容贺意见的程度。

    雁轻对这个男人的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杜云贤的工作能力实在出众,另一方面,对于一个全心全意为慕容家着想的人,他本能的有种排斥,或者说厌恶。杜云贤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忠诚的臣子,无论坐在宝座上的皇帝是谁,他都会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杜先生,”雁轻站起来,冲着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杜云贤脸上露出微笑,“确实好久不见了,听说七少爷一直在给庄家的生意帮忙”

    “糊口而已。”雁轻看看他身后几个面色焦急的男女,点点头说“杜先生有事先去忙吧,我在等锦少爷。”

    杜云贤微微颌首,“我相信以后我们会有很多机会聊天叙旧的。”

    雁轻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十分反感杜云贤的笃定。他似乎认定了慕容家把雁轻养大,雁轻就该拼死拼活的给慕容家卖命,并且毫无怨言。

    送走了杜云贤,雁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出现了一个让他呼吸不畅的人物。喻白一脸笑容地出现在了会客区,像见到老朋友似的冲着他招了招手,“雁轻,我就知道你会来。”

    雁轻没理会他的自来熟的态度,看了看他身后,漠然问道“慕容锦呢”

    喻白脸色僵了一下,勉强笑了笑,“你跟我来。”

    雁轻抓起背包跟了上去,喻白好奇地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半旧的布包,却聪明的没有多问一句话。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走廊走向最里间的办公室,喻白很随意的在门上敲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就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锦,我把客人给你带过来了。”

    雁轻意外地挑了挑眉,喻白这是要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吗暗示自己他和慕容锦关系密切,非比寻常,同时含蓄地警告他一下,他只是个客人,让他认清现实,以后跟在慕容锦身边工作时不要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雁轻蓦然想笑,这个喻白要不要这么搞笑

    “请进来。”这是慕容锦的声音,雁轻听不出他的声音里的喜怒,平静的有些陌生。

    雁轻还是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慕容锦,不得不说,跟平时的样子有着很大的不同,显得更严谨,也更加的让人信服。雁轻觉得喻白表现出的那么一副死心塌地的劲头,跟慕容锦的皮相绝对是分不开的。

    慕容锦很仔细地打量着雁轻,脸上微微带笑,“小七,好久不见。”

    雁轻对这种客套话很不以为然,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淡淡地应了一句,“好久不见。”

    慕容锦转头对喻白说“让秘书送两杯红茶进来。我记得你喜欢喝红茶,对吧”后半句话是对着雁轻说的。

    雁轻笑了笑没有出声。

    喻白却有点儿不太高兴。慕容锦说的是“两杯红茶“,话里的意思就是他要单独跟雁轻谈话,他被排除在外了。可惜无论是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不高兴,喻白也只能嘟着脸自己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雁轻心中暗笑。这个喻白上次跑到他家里来把他膈应的够呛,能有机会膈应回去,雁轻才巴不得呢。

    慕容锦似乎察觉了雁轻的想法,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像面对任性的小孩子似的笑了笑说“小七,咱们好久没有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谈谈了。“雁轻没忍住,笑了,“是啊,在你想方设法把我踢出庄家的保护圈之前,咱们确实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问题是,锦少,你觉得你和我能有什么好谈的呢谈以前咱们之间的那个以前太不堪。谈以后,那就更谈不着了。你觉得呢”

    慕容锦的脸色微微变了,“你到现在还这么想”

    “以你的所作所为,我该怎么想”

    慕容锦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支票我收到了,”雁轻淡淡说道“你是怎么听说我欠柏发的钱,我就不问了。我没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也没傻到以为你说的所谓道歉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问问清楚,我收了你的钱,作为交换条件,你想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慕容锦沉默了。

    雁轻所说的都是实情,也正是慕容锦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但是这样的话从雁轻的嘴里说出来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嘲意。在离开慕容老宅这么久之后,雁轻终于回来找他,他应该高兴的。可是眼下的情形却和他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

    雁轻见他不语,便又说道“我不是慕容家的人,再要说什么情分反而矫情。你就直说吧,咱们就当是明码标价地做生意好了。”

    慕容锦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也不想跟你拐弯抹角地说话。小七,我需要你做一件东西。三个月之内,做好之后,我再付给你两百万。”

    雁轻心头微微一颤,“什么东西”

    慕容锦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曜变天目盏。”

    建盏,也称天目瓷,黑瓷代表,中国宋代八大名瓷之一。宋时为皇室御用茶具,传世并藏于日本的四只国宝级建盏“曜变天目”是饮誉世界的珍宝。

    曜变天目是天目釉当中最为珍贵的品种。它的烧成带有极大的偶然性,其釉下一次高温烧成的耀斑,在阳光和一定温度条件下会闪耀出七彩光晕。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神秘与美丽,如同广褒的星空一般,黑釉里自然浮现出的大大小小的耀斑,围绕着这些斑点,四周还有红、绿、天蓝等彩色光晕在不同方位的光照下闪耀。随着观察角度不同,它还会出现大面积的色彩变幻。在雁轻所了解的瓷器当中,唯有天目瓷具有这种令人惊叹的魅惑。它使原本沉闷单调的黑瓷呈现出丰富华美的装饰意味。

    它不仅仅是一件瓷器,更像是一件拥有灵魂的、生机盎然的生命体。

    烧制出独属于自己的曜变天目盏曾经是雁轻觉得最难以实现的梦想。而在不久之前,他又改变了看法,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既然能烧出带有明显曜变的黑瓷,有朝一日仿制出完美无瑕的曜变天目盏未必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是现在,雁轻再一次改变了看法,他希望自己根本就不具备烧制曜变天目盏的能力。

    曜变天目盏,在雁轻的心目中是一个最终极的完美的梦,是他一生的理想。如果经由自己的手把它带到这世上,再交给慕容锦,雁轻会觉得那是一种亵渎。听到这几个字从慕容锦的嘴里冒出来,他甚至有种愤怒的感觉。

    “痴心妄想。”雁轻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你的胃口还真大。”

    慕容锦的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尔雅,“小七,你不能这么想。建盏是我们国家宝贵的文化遗产,任由它淹没在岁月的风沙之中,对于任何一个热爱瓷器的人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为它做点儿什么”

    雁轻嘲道“我倒是想为传统瓷文化做点儿什么,但是我不想为你做点儿什么。慕容锦,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恐怕比你知道的还清楚,你能不能别再跟我面前唱高调了我实在被你恶心的不行了。”

    慕容锦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这两百万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雁轻从包里取出支票,顺着茶几推到他面前,“慕容锦,我不想被你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上一次还可以说是因为我傻,对人没有戒心,所以栽了跟头。在同一个坑里栽两回的话,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智商了。”

    慕容锦看了看那张支票,垂眸沉思片刻,淡淡说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我想要曜变天目盏。我手下的几个人已经研究了大半年了,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喻白从庄家店里买回来的仿曜变瓷却让我看到了解决这个难题的希望。”

    雁轻心说果然如此,喻白这小白脸果然没安好心。

    “我不认为这是利用,”慕容锦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小七,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是一次合作呢我出钱,你出力。你的才华、能力、奇思妙想不应该被埋没。你需要一个合适的平台把你托起来,而我,现在就是摆在你面前的最合适的平台。”

    雁轻笑了笑,“你把名利两个字果然研究的很透。利诱不成,就用出名来诳我。慕容锦,你有没有想过,你热衷的东西,别人未必稀罕。我只想过平平凡凡的生活,要出名做什么”

    慕容锦被连番拒绝,眼里渐渐透出焦虑的神色,“小七,你最好不要逼着我用自己不想用的办法来劝服你。”

    雁轻脸色一白,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慕容锦,对你这个王八蛋果然不能抱有一丁点儿的希望。你的无耻是根本没有下限的。”

    慕容锦撕破了脸,神情言语也越发无所顾忌,“我说过,这是一次合作。”

    雁轻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冰冷,“锦哥哥,如果是合作的话,区区四百万可是请不动我的。我对你出的价钱很不满意。”

    慕容锦乍然听到雁轻儿时对他的称呼,心头恍惚了一下,再触及雁轻毫无温度的眼神,竟有种莫名的怅然,“是吗”

    雁轻伸出两根手指冲着他比划了一下,“我要这个数。就在今天,一次到账。三个月之内,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慕容锦蓦然心跳,看着雁轻笃定的眼神,竟有种口干舌燥之感,“你当真”

    雁轻冷笑,“你也可以不信。”

    慕容锦挣扎片刻,重重点头,“成交。”

    第91章 预言家

    从慕容锦的办公室出来,雁轻不易觉察地松了一口气。

    要演好一个被人胁迫、几番挣扎之后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屈服的角色,对于雁轻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对慕容锦的厌恶与痛恨都已经膨胀到了,他很怕自己会在面对慕容锦的时候掩饰不住这种恨意,让他生出警觉来。

    慕容锦是个十分自大的人,一旦他认定了雁轻确实走投无路,不得不依附于慕容家,对于雁轻的防备就会小很多。但若是雁轻有什么地方让他生疑,他就会揪住这小小的疑点,锲而不舍地进行发掘,最终将所有的秘密连根拔起。雁轻知道慕容锦不仅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他还非常能忍。从一个不被慕容贺注意的孩子,到爬上慕容家的最高位,把所有慕容家的产业都拢在自己的手心里,耐性不好的人只怕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雁轻痛恨这个人,却不敢轻视他。他现在想做的,就是让慕容锦认定自己除了来找他,没有别的出路。而临时起意的讨价还价,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打消慕容锦可能会有的疑虑罢了。慕容锦对他的性格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如果自己很轻易就接受了慕容锦的条件,只怕慕容锦反而会觉得不放心。

    雁轻要做的,是慕容锦对他彻底放下戒心。只有在慕容锦的眼里自己不够成任何威胁,他才有机会翻盘。

    雁轻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现在要用这耐心,下一把最大的赌注。

    雁轻乘电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电梯门一打开,他就看见喻白正靠在他的车前盖上,看样子是在等他。雁轻对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自然也懒得给他脸色看。他从喻白身边绕过,像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地解锁,开门,正要上车的时候,被喻白拉住了胳膊。

    雁轻极其反感和别人有肢体上的触碰,他一把挥开喻白的手,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有事说事,别跟我动手动脚。咱们没这么熟。”

    喻白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向后退开一步,沉着脸问他,“你跟阿锦谈了什么条件”

    雁轻一手抓着车门,头也不抬地反问他,“我只是你们公司的客人,像这种问题你不是应该去问他”

    喻白冷着脸骂道“雁轻,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一直觉得你智商不太够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雁轻冷笑,“你站在这里,是拿什么立场来质问我就算是吃醋,也拜托你别搞得这么难看。”

    喻白被他说得简直要恼羞成怒了,“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雁轻对慕容锦有所顾忌,但不表示他对慕容锦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低声下气,喻白的态度表露的如此明显,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真要讨好慕容锦,就该顺着他的心意做事吧”雁轻神情微嘲,“慕容锦现在可是有求于我。如果因为你的刁难,我宁可被逼债的打断腿也不跟慕容家合作”他看了看喻白难看的脸色,好心情地笑了起来,“你觉得慕容锦会怎么看你”

    喻白暗中咬牙。

    雁轻发现欺负人真的可以缓解心中的郁闷,尤其是欺负像喻白这样一直在有意无意膈应自己的货,简直有种莫名的快感,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了。雁轻甚至在考虑以后干脆就拿喻白来减压好了,省得他在慕容家憋得一肚子闷气没有地方化解。

    “你既然没有什么能力现在就干掉我,那就不得不忍着了。喻白,我给你点儿建议吧,等着慕容锦用不到我的时候再来算计我好了。”雁轻很怀疑到那时候喻白和慕容锦还有没有闲心来找他的麻烦。

    喻白心里正在想的事被他说中,又不敢真的冒险得罪慕容锦,冷着脸转身就走。

    雁轻在他背后淡淡问道“那一对兔毫盏,还有赵老和鼻烟壶的事,都是你们搞的鬼吧”

    喻白肩头微微一颤,没有接他的话,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了。

    “兔毫盏的事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赵老一把年纪了,”雁轻在他背后开口,声音很冷,“你们居然连这样一个老人家都利用。喻白,你信不信你们都会遭报应的”他虽然不喜欢赵老,但是能在这个领域里取得那样的声望,不可能完全浪得虚名。何况赵老真的很老了,在一个人应该放开胸怀安享余生的时候,却晚节不保,一生积累的名望尽数被毁,所有曾经付出的努力都被质疑,这几乎称得上是一件惨痛的事情了。不仅仅是赵老本人,他那些弟子也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喻白被“报应”两个字刺激的不轻,猛然转过身冲着雁轻吼道“那个老不死的自作自受自己没什么本事,摊子铺的倒不小,给人家验错了东西,不敢声张,只能掏自己的腰包填补。阿锦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难道还白给他”

    雁轻冷笑,“都不是好东西。他已经遭报应了,你们俩的报应还在路上。相信我,不会很远了。”

    喻白的脸都扭曲了,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对他做什么,骂了一句粗话就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雁轻目送他离开,自言自语地说“报应很快就会来啦。小七,你真是很有做预言家的天分呢。”

    车子刚驶出华鑫大厦的停车场,雁轻就接到了小六的电话,告诉他说张玉在商场采购结婚用的东西,大概是东西买的太多,自己拿不动了,想让他过去接一下。不巧的是,小六这会儿正好在出诊,走不开。只能问问小七有没有时间过去接一趟人。小七自然满口答应,问清楚了张玉的位置就掉转车头过去接人了。

    小六和张玉的婚房月初“柏发”就已经交工了,家具也都是“柏发”的设计跟两位户主一起选定的,不过要布置一套婚房,除了这些硬件之外,还有很多小七不了解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这些就只能靠小两口自己去置办了。

    张玉在商场的茶座等着他,身边放着大包小包。她自己也是一头汗。看见小七过来接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没耽误你什么事儿吧”

    小七笑着摇头,“我下午没事儿。就这些还有什么没买的”

    张玉犹豫了一下,“我还想去四楼看看床品。”

    “行啊,”小七对于即将成为自己家人的张玉还是很有耐心的,“你坐这儿歇一会儿,我先把这些送到车上去。”

    小七把她当自己人,张玉自然不会再跟他矫情。等他搬完东西,又坐下来陪着她喝了点儿东西之后,两个人又去了四楼看床品。因为是布置婚房,张玉选的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小七不太懂这些,也就不发表什么意见,只负责跟在张玉身边帮着拎包。

    “该买个车了,”小七给张玉建议,“要不出门真挺不方便的。”

    张玉笑着说“买是会买的,但是我们俩商量过了,等结婚以后再贷款买吧。哪有当哥哥嫂嫂的一直花小叔的钱”

    小七不以为然,“我都跟我哥说了,你俩结婚以后不是才跟我分家么,现在又没分。”

    张玉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刚认识小七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儿怕他的,觉得小六的这个弟弟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样子,脸也冷。但是这么多事儿办下来,她才发现这个弟弟在张罗他们婚事的时候,竟是一点儿也不藏私。有这样一个兄弟,谁会不喜欢呢

    张玉没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看着他稍稍有些别扭的脸色,笑着说“不是分家不分家的问题,而是你这个能干的弟弟也要给我们留点儿面子啊。”

    小七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喊道“小七”

    小七回头,看见裴老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人行道上,看着他的眼神又愤怒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小七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提在自己手里印着红双喜的床具包装袋,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看裴老这眼神,裴戎这臭小子到现在还没跟家里人说清楚。难怪裴老会误会,一方面同意让裴戎住进了自己的小院,另一方面自己又张罗结婚的事儿,换了是谁都会觉得他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吧。

    小七连忙挤了过去,“叔爷,你怎么在这儿”

    裴老脸色不好看,“去了一趟学校,正要回家,绕过来买点儿东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这是在买结婚用的东西”

    小七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

    裴老脸色微沉,随即便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小七接着说“是替我哥买的。”

    “啊”裴老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说”

    小七笑着给他介绍张玉,“叔爷,这是我嫂子张玉。过年那会儿,他们俩还去你家给你拜年呢,结果你还是没把我们分清楚。”

    裴老这一次完全呆滞了,“啊”

    张玉知道裴老跟小七的关系,对裴老的态度也很客气,“裴老先生,我是张玉,也是小七的准嫂子。以前咱们见过。”

    裴老看看她再看看小七,“啊”

    小七生怕自己给老人刺激狠了,连忙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吧,叔爷,我送你回家。”

    裴老回过神来,很是抱歉地看着张玉,“那你们”

    张玉忙说“小六在加班,所以让小七过来接我一趟。东西都买完了,正好咱们一起走吧。”

    裴老这一通乍惊乍喜,直到被拖上小七的车还有点儿犯晕。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地念叨小七没有耍弄小戎要结婚的人是小六小七压根就没有打算结婚所以说,小戎那个王八蛋一开始就给他们唱了一出苦肉计

    第92章 接风宴

    雁轻收了钱,就窝在“六七家”工棚里一心一意地搞发明。

    慕容锦来过两回,都被工棚的助理拦住了。没见到人,打电话雁轻也不接,他自然也就不知道雁轻的研究和试验进行到了哪一步。

    不光是他郁闷,裴戎最近也过的十分郁闷。他先是被裴老喊回家骂了一顿,又在院子里罚站了一小时,等他好不容易把爷爷哄高兴了才发现小七居然闭关了。

    “闭关”这个高深莫测的说法出自小七的两个助理。他们告诉裴戎,在小雁老板闭关的第四天,他们这里还来了一个长着半秃脑袋的怪人,这个怪人也跟着他们老板一起闭关了。裴戎回忆了一下裴老描述过的形象,觉得这个半秃的怪人应该就是小七那个神出鬼没的师傅何茂。这个何茂刚来滨海,什么都还没做,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协助小七进行他的试验。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对师徒都是一样的工作狂。

    裴戎来了两次都没见到人,没办法,只能灰溜溜地回去等小七出关之后主动联系他。

    工作室里,小七看着手中乌突突的茶盏,满心遗憾。

    黑瓷的表面已经泛起模糊的斑纹。曜变的特质已经隐约可见,然而温度操控的失误却令这它们没有走到成型的最后一步。尤其胎体经过烧制竟微微有些变形,这是小七在之前的试验中从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雁轻翻来覆去地研究手中失败的试验品,喃喃问道“上一次能成功,为什么这一次会失败师父,你说什么是曜变”

    何茂坐在瓷窑旁边的躺椅上,眼睛半睁半闭的打盹,听见徒弟的提问,懒洋洋地答道“所谓曜变,不过就是黑瓷器表的薄膜上焕发出来的彩光。说白了就是在烧制的过程中,玻璃质感强的黑亮釉在器表形成了极薄的铁结晶膜。没有这层膜,迎着光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各种颜色糅合在一起的虹彩。”

    小七苦笑,“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何茂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他,“你看,我知道的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这个时候就应该多动手,少动嘴。”

    小七还在琢磨那个乌突突的茶盏上本该出现的耀斑。他记得日本有一位研究建窑的专家叫小山富士夫,他认为曜变是产生于油滴结晶斑基础之上的蓝色斑纹。在油滴形成的过程中,才会挥发出蓝斑的基质气态金属铬。也就是说,蓝斑必须与油滴共生

    何茂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晃了晃,“既然是温度控制方面出了问题,那就按照之前那次试验的温度再来一次。建窑黑瓷既然是高温烧成,若胎土淘洗太细,器物自然容易变形。”

    小七低头琢磨他的话,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至于曜变,”何茂淡淡说道“这跟做烟花的原理也没有什么不同,或者稍微复杂一些吧。你需要把所有的要素按照先后顺序混合在一起,然后掌控好合适的温度和时间。奇迹在与融合的过程。”

    很多人都认为曜变是偶然产生的,是自然窑变的结果。胎土的质地、釉质中各种元素的微妙比例、温度、时间诸多元素造就了这种奇迹。但是在一个内行人看来,所有的条件都可以分解再组合,如果满足了曜变需要的所有条件,那么得到想要的结果就不是偶然。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完美地组合所有的要素。在他把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之前,或许还会产生几个失败的试验品。不过,跟那个即将会达到、并且必然会达到的结果相比,这种小小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月之后,小七得到了两个完美的复制品,比他之前抱着好奇和尝试的心态烧制出来的、最后被慕容锦和喻白买回去的那两件仿品还要完美。釉面亚光黑润,其盏面的效果如同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最绚丽的星光,神秘而华美。这种完美不仅仅在于曜变的铬蓝斑,更在于形质上的古朴与厚重。

    几可乱真。

    何茂拿着这两件东西看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你打算把这个拿给锦少”

    “当然不。”小七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这个我要自己留着。”

    何茂神色一松。

    小七又说“还没到交货时间,我还有时间接着做。”

    何茂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师父,”小七心情很好地打趣他,“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何茂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颇为复杂,“我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舍不得,倒不如说担忧来得准确。小七,有些东西放出去就成了祸害。”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小七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下一个需要攻克的题目,是关于釉彩中铬的活跃性的问题。”

    何茂对这个问题表示疑惑。

    小七则笑得神秘兮兮,并把话题从他们正做的事情上引开了,“忙了一个月了呢,师父,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家呢,我早就给你布置好了房间。”

    “就咱俩”何茂看上去似乎对即将跟徒弟一起生活这件事很发愁,“谁做饭”

    小七,“我。”

    何茂挑眉,对这个说法表示了极大的怀疑。

    何茂早就听说过小七修了房子的事,但是他对于跟小七住在一起兴趣不大。事实上,何茂并不是一个习惯于在同一个地方长期生活的人,即便是停留在慕容家的那段时间,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他仍然耗在了外出游荡这件事上。当然,外出游荡是小七的说法。何茂把这称之为“游历”,他说古代文人最爱这么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这些酸腐文人的笔下,出游总是一件风雅而有趣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仪的生活方式,小七是没有办法去改变这一点的。他能做的,也只是何茂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好好照顾他。

    或许是被西北地区生活的经历改变了口味,何茂很喜欢牛羊肉,也爱喝酒。就凭小七那半吊子的厨艺是做不了这么复杂的菜色的。于是这一场拖延了半个月的接风宴改在了西区一家颇有名气的清真菜馆。小七还把裴老和裴戎一起请了过来。裴老是何茂的师叔,而裴戎,则是他想要带到师父面前请他过目的人。

    不过让小七郁闷的是,何茂大概是许久没见裴老的缘故,一整晚都拉着裴老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裴戎在他眼里只是个顺道来蹭饭的晚辈。好容易吃过晚饭,小七把他们都带回小院之后,两个人又坐在廊檐下的小桌旁边,一边喝茶一边叙上旧了。

    小七把东西厢房的卧室收拾出来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如果师父住西厢房,裴老住进裴戎住的东厢,那裴戎又该住哪儿两边厢房的床都不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要挤两个人的话就有点儿不够了。

    小七有点儿傻眼,如果他让裴戎这会儿自己开车回家去休息

    裴戎从他给两边厢房点蚊香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从衣柜里取出睡衣就去洗澡了。身为一个警务工作者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一定要装傻,要把纠结的机会充分地留给小七,要把事态的发展延误下去,到最后小七没有别的选择,不得不接受那个他一直在回避的结果。

    再说了,这么好的一个可以当着小七他师父的面儿光明正大挤到一起去的机会,傻子才会放过呢。那个半秃老头儿一看就不好对付,小七看着还有点儿怕他,要等他鼓起勇气挑明两个人的关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该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事实上,对于裴戎来说,任何一个跟小七有关的机会都要抓住

    小七正站在房门口看着两个老人家坐在院子里聊天,看见裴戎出来,一脸纠结地问他,“你跟叔爷住东厢,行不”

    裴戎心里好笑,面上却假惺惺地挤出个为难的表情,“我爷爷不喜欢跟别人挤着睡,我怕他会不习惯。”

    小七又挣扎了一会儿,难道要自己去跟师父挤挤还是算了吧,他师父但凡喝点儿酒,半夜睡觉的时候呼噜打的震天响。算了,都这样了,还纠结个啥。小七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就住我这里吧。”

    裴戎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那好吧。我看你的床也够大,我睡觉也挺老实的。”

    小七暗想不老实能咋样,都半夜了,不能撵他走,又不能跟别人挤一个床,这也没别的选择了啊。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院子准备出两间客房足够了,没想到还会出现这么多人一起过来借宿的情况。早知这样就该把书房单独隔出去,再给里面加一张折叠床

    “睡吧,”裴戎看不下去了,不就是睡到一间屋里了么,有必要紧张成这样他拉住小七的手就往屋里拽,“你放心好了,你不发话,我什么都不做。”

    “做做什么”小七突然结巴了。

    裴戎好心情地继续调戏他,“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不好意思说,就拿笔写下来,或者直接发短信到我手机上。”

    小七瞪着他,脸都气红了。

    裴戎捏捏他的脸蛋,“放心吧。”

    小七甩开他,别别扭扭的拿着自己的睡衣去洗澡了。

    这是裴戎第一次走进小七的卧室,嗯,站在客厅隔断旁边往里偷看不算。小七的卧室布置的很有旧式的风格,清雅、安静,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下来。床很大,看着就很舒服,裴戎觉得或许小七真的有幽闭恐惧症吧,卧室、书房甚至厨房都尽可能地宽大。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

    裴戎舒舒服服地骨碌到床里侧,想了想又挪了出来,把床里侧的位置留给了小七。

    第93章 开心果

    月光明丽,静静照着庭院中的山石池塘,花草树木。城市的喧嚣被隔离在了很远的地方,耳畔只有夏虫的呢喃和夜风拂过山林时发出的沙沙轻响。

    何茂给裴老斟上茶,神情复杂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房屋。他知道一窗之隔的身后是小七的书房,书房旁边是会客厅,而客厅的另一端是卧室。此时此刻,那间卧室里两个青年正在絮絮轻语。离得远,何茂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两个人声音中的笑音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何茂有些意外地打量他的师叔,不知道他是怎么接受这种事情的。那个叫裴戎的年轻人,他看的很清楚,看向小七的眼神可不止是亲戚或朋友这么简单的。

    “师叔”何茂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你这个小孙子他和小七”

    “他们挺好的。”裴老靠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眉眼之间还带着淡淡的酒意,“这孩子都为了小七跟我们闹腾好几个月了。”

    何茂意外于这样的回答,“您不反对吗”

    “起初是反对的,”裴老叹了口气,“但是跟孩子自己的幸福相比,家长的那点儿面子又有什么重要的”

    何茂没有出声。不想当着裴老的面表现出对那个孩子的不信任。不过是个比小七略大两岁的毛头孩子罢了,他真的能把小七照顾好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能够不在意小七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吗他若是在意小七又该怎么办呢

    何茂从来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他在刚刚涉足家族生意的时候就遭到几个族兄弟的算计,最后被迫远走他乡,于人情上素来冷漠。但小七毕竟跟在他身边叫了这么多年师父,他又无妻无子的,说一句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也不为过。

    以前在慕容家,他也曾打着所谓游历的名号带小七离开过几次,辗转走了许多地方。他从未跟小七透露过自己的打算,小七一直以为这只是他的喜好,愿意带着徒弟跑这些偏僻的地方去长见识。然而让他沮丧的是,他虽然费尽心机,然而几次下来都被慕容贺派出的人找到了。一开始慕容贺还只是旁敲侧击地警告他,后来就干脆不允许他再带着小七走出慕容家的老宅。那时候的何茂名义上是慕容贺请来的顾问,实际上不过是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流浪汉罢了,有什么能力跟慕容贺乃至慕容家族叫板呢也只能偃旗息鼓,守在这个傻徒弟身边,能护着一些是一些。

    现在不同了,虽然小七身边还有慕容家的小杂碎上跳下窜,虎视眈眈,但小七毕竟已经不再是慕容家的人了,而且慕容锦根基尚浅,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家族中的每一股势力,自然也没有余力用慕容家族这样的重型武器来对付他们师徒。何茂觉得自己这个师傅能做的事就很多了,至少他可以站出来光明正大地说一句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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