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俞,别这样说。”
苏俞从惊惧中清醒过来,很快又无所谓地眨了眨眼,微微探过头去,直视着迟歌的眼睛“迟公子,现在来同我讲讲看,之前那些暗示,究竟想从我这里换些什么或者说,借着那些谎言将我带在身边,究竟想得到些什么”
迟歌紧紧皱眉,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楚“俞俞,你一向是个明理的姑娘”
“这又是像妥协、退让之类的夸赞吗虽然有点儿高兴,我还是不得不坦白一下,”苏俞平静地道“事实上是因为爹娘死后,并没有人再来给我任性的机会,其实幼时的我很不讲理。”
迟歌闭了闭眼“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俞俞,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几句可好”
见苏俞没有反对,迟歌继续道“我确然早已知道你不是苏芜的妹妹,但,俞俞,你为何不能换个角度来理解我的隐瞒”
“换个角度”
迟歌已经不仅仅是皱眉了,他额上慢慢渗出了汗水,然而他咬牙继续“俞俞,这是我把你留在身边的唯一一个理由。”迟歌脸上泛起抹苦笑“你问问自己,此事一旦敞亮说开,你还会在我身边多待一日么另,那日你要离开,我同你说来不及了,你说是什么来不及”迟歌蓦然停住,苏俞眼中明显的嘲讽神色让他的心狠狠一揪,他额上的汗意更重了。
苏俞歪着头看他“那么,迟公子,在你还来得及的时候,你为何也不说呢”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伶牙利齿,一句话便堵掉了他所有的退路。
“俞俞,听话,先同我回去”迟歌站起身来,伸手要去抱苏俞。
“够了,迟歌,你又想用这一套。”苏俞毫不犹豫地打掉他的手,转身便走。
然而几步之后她又停住了脚步,犹疑着转回身去,看见迟歌冷汗涔涔地坐在她方才所坐的那块青石之上,无助而茫然地看着她。
苏俞面色微变,终于还是走回了他的身边“你怎的了”
迟歌强撑着站起身来,笑着握住她的手“没事,俞俞,跟我回去,可好”
苏俞低下头,不容他阻挡,稍微扯开了一点儿他的外袍,手在他腰间摸了一下,目光定在自己的手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迟歌掏出绢帕将苏俞手上的鲜血拭净,重新系好外袍,将她揽进怀中“不怕,俞俞,是方才换芜儿出宫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没有关系,都解决了。”
苏俞在迟歌怀中深呼出口气,往后退开一步“我送你回去。”
迟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好。”
苏俞默不作声地替迟歌褪去衣袍,换了三盆热水才将迟歌的伤口清理干净,开始往他的伤口上敷药。
迟歌微笑着看她“俞俞,我又想起了小刺儿菜。”
苏俞跟着笑了,她当然不免也想到了小刺儿菜。她总是为他包扎苏芜给他带来的伤口,这样真的有点好笑。
苏俞微微笑着,将药一点点覆上伤口,再扎上洁白的纱布,打结,起身。
迟歌眼里一慌,猛地扣住了苏俞的手“俞俞”
苏俞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夜深了,迟公子睡吧。”说罢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迟歌在她的手触上门栓的一刻抱住了她,语气中带着恳求“别走,俞俞。”
苏俞猛地转身,狠狠推开他,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迟歌忍痛追去,再次抱住了她“俞俞,留下来听我说”
苏俞疯狂挣扎,一抱一挣之间,一个小小物件“叮”地掉落在地,苏俞心里一慌,急忙蹲去捡,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抢了先。
苏俞扑上前去“还给我”
迟歌轻轻一闪便避开了苏俞的手,慢慢将玉佩举到了眼前。
迟歌盯着玉佩仔细看了几眼,难掩震惊神色“俞俞,这块玉佩是从哪儿来的”
“你管我。”苏俞冷笑着伸手去夺,却再次被迟歌轻松绕过。
迟歌抓住苏俞的手腕“事关重大,俞俞,你一定要告诉我,这块玉佩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苏俞没法挣脱,干脆不动,只沉默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明显的抗拒和提防之色。
迟歌额上又开始渗出汗意,他长长呼了口气,放开苏俞的手腕,从怀中掏出一块同样是浅碧色的玉佩,玉佩的形状与苏俞那块一模一样,刻纹却是正好相反。
苏俞目瞪口呆地看着迟歌将两块玉佩相向而扣,然后紧密合实“怎么会这样”
“我手里这块,是芜儿自小便戴在身上的东西,因她总爱丢三落四,我便一直替她收着”
“够了”苏俞面色苍白,冷冷看着迟歌错愕的脸“迟公子,请别指望我现在还会有兴趣,来听你讲述你一向都是怎样的宠爱你的芜儿。”
“俞俞,”迟歌完全不知该怎样辩解,却又不得不说下去“你一定已经猜到了,这块玉佩的主人就是芜就是苏芜的哥哥,你一定要告诉我他是谁,玉佩又怎会在你手里。”他思索片刻,盯着苏俞的眼睛“俞俞,是不是萧”
苏俞回过神来,劈手夺回迟歌手中玉佩,手往迟歌腰上狠狠一推,脚下往后疾退“别跟着我,也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别让我恨你。”苏俞边说边提气催动轻功,眨眼便已消失无踪。
迟歌脸色刷白地按住腰间伤口,施展轻功疾追而去。
他静立在空无一人的街心,一恍忽间,仿佛看到苏俞正怒视着他,气哼哼道“什么叫做三角猫的功夫我的轻功也是没有多少人能拼得过的”
迟歌额上冷汗涔涔,手捂在腰侧苦笑不已,她果然有很厉害的轻功。
苏俞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途经自己以前的家时,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迈步离开。只要不进门,她就总觉得爹娘还安稳地在里面呆着,边煨茶边等着她回家。苏俞眼里泛起泪花,觉得自己根本无颜走进那座熟悉的大门。想想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竟然在什么都没有理清楚的情况下,如此轻率地交出了自己。
在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左青云的将军府时,苏俞猛然刹住了脚步。她的右手有些颤抖地按着腰间的玉佩,深呼了口气,转身便想离开。然而这时一列脚步声杂乱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苏俞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隐向了将军府门外的一棵大树之后。
一行人匆匆往将军府大门的方向走来,苏俞偷眼一看,发现领头的人正是 左婉茹。
左婉茹挥了挥手“你们进去召集府内所有侍卫,全城搜寻。”等到侍卫们都进了府,她自己却在大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将军府的千金大半夜这样完全不顾风度地坐在大门口,这令苏俞惊讶非常,她忍不住凝了眼神去看她。
小兰在一旁劝道“小姐,不管怎样,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姑爷他身手了得,不会有事的。”
左婉茹声音发颤“怎么不会有事书房里一团糟,地上桌角都有血迹,而且君远从来没有这样一言不发地突然消失过。小兰,怎么办,他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全城搜寻”、“地上桌角都有血迹”、“消失”,这些字眼零零碎碎地灌进苏俞的耳朵,她不免有些发懵了,左婉茹的意思,是萧君远遇到危险了吗
苏俞取出腰间玉佩,喃喃道“不行,你瞒着我这样大的一个秘密,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掉。”她霍地站起身来,大步离开。
苏俞借着月色,一口气来到了禁卫军营。
守营的兵士又惊又奇地拦住她“这位姑娘,这里是禁卫军营,请顿步。”
苏俞二话不说往里冲“我整日呆在这里,自然知道这里是禁卫军营,我就是来找你们统领的。”
禁卫兵营毕竟是军事重地,平常哪有人敢如此大胆闯入,几名兵士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也不敢随意伤人,不住劝阻她“要找统领需得有通行令符或是引荐书,姑娘你这样往里冲可不行”
苏俞猛地顿住步子,转身正视说话的那人,趁那人微一愣神间,刷地抽出他腰侧佩刀“我不管,你们让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萧统领”
兵士们一看苏俞竟连卫长的兵器都夺了去,霎时严阵以待起来,纷纷拿起自己的兵器,将苏俞团团围住。苏俞却全然不管,一径往里冲去。
兵士们再不顾忌其它,抡起长刀架在苏俞身前,试图挡住她的脚步。苏俞纵身轻跃,跳出包围圈,催动轻功往前掠去,完全无视身后的兵士蜂涌般追向自己。
领头兵士大惊之下,运足力气手臂一挥,长刀脱手而飞,往苏俞背上追去。
长刀才飞出一小段距离,乍然响起一声“叮”响,长刀应声斜飞出去。兵士们愣了愣神,急忙下拜“迟副统领。”
迟歌点头“你们退下。”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苏俞又已经掠出了几丈远,兵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副统领飞掠向前,一把将闯营的女子紧紧抱住“俞俞,等一下。”
迟歌抱住苏俞后,回头看了一眼,卫长反应过来,急急领着兵士们撤下了。
苏俞看也未看迟歌一眼,默不作声地挣 出他的怀抱,闷头闯进了萧统领的住处“萧大哥,萧大哥。”
院内空无一人,苏俞有些着慌了,咬唇愣在了原处。
迟歌扣住苏俞的手腕“俞俞,你为何半夜来闯兵营”
“萧大哥不见了,他现在有危险,我要快一点儿找到他。”
迟歌一愣“你怎知他不见了”
“我刚才无意中路过将军府门前,听萧夫人说的。”
迟歌心底一寒,面上却不动声色“好,俞俞,你先别急,我马上弄清事情起因,然后派人寻找,可好”
“不用弄清起因了,你现在就派人去找。”
“好好,现在就派人去找。”迟歌放开苏俞的手腕,改牵住她的手“统领消失事关重大,此事还是私下进行为好,俞俞,我们先离开这里。”
待出了军营之后,迟歌弹出枚信烟,立即便有人出现“公子。”
迟歌颔首,低声吩咐那人立即安排人手,全城搜寻萧君远,一有消息信烟为报。
迟歌转回身来“俞俞,现在先同我回家,可好”
“家我没有什么家,我现在要去找萧大哥。”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迟歌深呼出口气,只好提步跟上。
天空由青转白,渐而天色大亮。
苏俞抱膝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