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
迟歌轻笑了一声,转身出门。
待得迟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至消失时,苏俞从被中坐起身来。她并没有下床沐浴,只是简单地将干净的衣服一件件穿到了身上,然后慢慢缩回床角,抱膝坐了下来。
苏俞带着几分羞愤却又完全情不自禁地回想着方才的情形。那些灼人的爱抚和亲吻,还有耳边带着沉重喘息的低语,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然而想到他熟练游走于她身上的热烫手指,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刺痛了一下。
苏俞以指尖掐着掌心,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经带了一点儿迷茫之色。如果方才不是自己屏息装晕,那么现在
她从来都不懂迟歌,不明白方才那样究竟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承诺。
苏俞心乱如麻,猛地翻身下床,从湿透的衣裙内襟口袋中摸出一块浅碧色的玉佩。玉佩的表面光滑蹭亮,显然被无数次地抚摩把玩过。苏俞抖着手翻过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小到根本无法看清的字。她不止一次地赖着萧君远告诉她这究竟是个什么字,然而他只是一次次圈握住她的手掌,对她说“这是我此生最为重要的一件东西,愉愉,你一定要收好。”
那个蕴着清淡茶香的男子此刻仿佛就站在身边,清爽温暖的手掌恰如以往那般轻托在她的手背处。苏俞下意 识地自动握起手掌,将玉佩紧紧包在了手心。
苏俞闭目靠向床沿,身躯不住轻颤。
在这样一个混乱不堪的清晨,她完全无力应对这种似是而非的承诺。
更何况,她鼓起勇气就要说出的“苏芜”二字,不是也被迟歌以吻封退了么
太阳一点点移上了正空,苏俞按了按有点发疼的额角,深呼了口气,起身往屋外走去,她当然不可能一直缩在屋里不出去。
走出房门后,苏俞有点奇怪,院中竟连一个下人也没有,这有点不符合大府的规矩。她心里忽然一动,折身往后面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但里面显然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苏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屏住气息,催动轻功闪到了门边。
手指轻扣桌面是迟歌心里有事时的习惯动作,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点儿疲惫和无奈“芜儿”
满目暖阳
苏俞脑中只空白了一刹那,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么可笑。她笑了一下,转身便欲离开。
然而迟歌接下来说出的名字却令情形直转急下,苏俞蓦地又站住了脚步,心里涌上一阵狂喜。
“小然,”迟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既可确定芜儿就在这盛阳城内,想必她一时也不会有事。昨日我已传令下去,命巡逻禁卫加大巡城力度,尤重城民安全之事。上次我匆匆见过她一面,想她如今不会再肯轻易露面。小然,你传书上所说的重要事情,莫不就是这个”
秦然摇头“不,公子,我要说的,是尉迟大人夫妇的事情。”
迟歌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公子,掌盟主之位,行事确比以往便宜许多。前日我得了一点线索,有人在东境一带见过一对夫妇,听他们的描述,与公子给我看的画像确实十分相似。但,” 秦然眼里有些愧疚“这二人只在那处闪身一现,便又失了踪迹。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利。”
迟歌呆立半晌,复又坐回椅内“小然,说起来,你可知千眉山庄是谁所设”
秦然微有些诧异“自我们记事以来,就只知这山庄主人只有公子您一个。”
迟歌白着脸摇头“你们自小便都是四散在各地的孤儿,想我年纪与你们相仿,怎有能力将你们抚养长大,兼又请得高人来教授你们这一身的功夫”
秦然想了想“莫非”
迟歌点头“是尉迟夫妇一手设立了山庄,他们或许早已料到之后种种,一早便给我留下了这样一条退路。不,应该说不止这一条退路,我还有一个毫无破绽的完整身份,甚而有故土、有邻人。话至如此,小然,剩下的你已经猜到了吧。”
秦然目中难掩震惊之色,他显然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一事实“公子莫不是尉迟夫妇的莫不是”
“是。所以小然,我曾说过,你若仍不想陷入这红尘浊世,武林大会后,我自会想办法助你脱身。现在你可明白我当日这话的意思这趟水委实太深。”
秦然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平静而坚定地看着迟歌。
迟歌没有说话,起身走至门边,将门打开。
苏俞愣了“公子我”
迟歌叹了口气,牵住苏俞的手“俞俞,你秦大哥来了,进来。”
苏俞很有些被抓现形的不好意思,又实在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飞扑着上前“秦大哥哎哟”苏俞转头怒视着迟歌“干吗拽我”
迟歌微笑不语,收回手负向了身后。
秦然含笑颔首,忽然上前两步,手稳稳抚上苏俞双肩“俞俞, 一切可好”
苏俞眉飞色舞,立即反手抓住秦然双臂“嗯秦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来寻我秦大哥,我现在穿着军服混在兵营之内,你要不要看看我穿军服的样子”她一把拽住秦然的手“走,我现在就去穿给你看。”
秦然笑出声来,握住苏俞的手微一定力“等一下,俞俞,你的军服会放在府里么”满是笑意的眼神微微往迟歌那边一递,又不动声色地收回到苏俞脸上。
苏俞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嘿嘿,军服的确不在这里。”
迟歌的笑早已僵在了唇边,脸上竟现出一丝诡异的目瞪口呆神色。他清咳了一声“俞俞,多日不见,想必你有很多话要同你的秦大哥说,你们先聊。之后收拾一下,午后便回兵营。”说罢转身出门而去。
秦然显然有急事在身,只匆匆与苏俞说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前苏俞拽住他,问出了一直藏在她心里的疑问“秦大哥,我一直想问,既然公子早先说武林大会之后你便可离开,那么又何必要让你去参加武林大会”
秦然沉默片刻,按着苏俞的肩膀道“俞俞,去问公子。只要你肯问,想必他都会告诉你。”秦然心里暗暗叹气,真是个傻丫头,如若迟歌当真有心避你,你怎可能如此轻易接近这书房之门
一起出到院内,秦然冲着苏俞笑了一下,便纵身一跃,消失无踪。苏俞想了想,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转身走到衣橱边,苏俞身形顿了一下,忽然转头,眼睛扑闪着看向床侧“咦咦”
迟歌失笑,坐起身来“咦什么”他一伸手,将苏俞拽进怀中,搂着她在床边坐下,按住她拼力挣扎的双手“就这样坐一下,俞俞。”
苏俞往后让开一点“公子,皇上叫你去宫里做什么”
迟歌好笑地看着苏俞飞红的脸“皇上问起昨夜你与萧夫人被劫之事。”
苏俞立刻来了精神“怎样说”
“在皇上面前自有一套说辞,我直接给你讲事实好了,你想听的应该是这个。”
“当然。”
迟歌笑了笑,细细讲给她听“俞俞,除镇国将军之外,之前禁卫军不是还应有一名副统领么在那场对赌之后,萧君远承了镇国将军的统领一职,翁婿二人之间自是无议可争。但那名前副统领岂非是平白丢了一手大权”
苏俞想了想“因此那位前副统领挟了左婉茹,以此来威胁萧君远帮他复职”
“不错。禁卫军统领手中向来握有实权,一般的职务调任全由他一手作主,便是高一些的职务,也大多是由统领直接给出人选,再呈上批准即可。那人便想以 左婉茹要胁萧君远助他归职,否则便让左婉茹有来无回。”
苏俞犹豫再三,终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一下,他们有未说,有未说我与左婉茹在一处”
迟歌静静看着苏俞“俞俞,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我无意中听看守我们的人说,萧君远一口回绝了他们的条件。”
迟歌叹了口气“俞俞,萧君远很聪明,他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左婉茹千金贵体,那日上山怎可能身后连个侍卫都没有先不说他是禁卫军统领之妻,单看她是镇国将军之女,谁又有胆量去劫持她”
苏俞愣住,半晌后方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戏”
“或许左婉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场戏。禁卫军落在萧君远手里自是没什么,但我这个莫名出现的副统领想必令镇国将军有些闹心。之前的副统领是左青云亲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而我却是皇上亲选、亲点的来历不明人士,你说他更愿意让谁跟在萧君远身边。”
苏俞愣愣看向窗外,完全无语了。
迟歌看着苏俞侧脸“当时对方的人来与萧君远谈条件,不过几句对话下来,萧君远脸上的焦急神色便已去了大半,显然那些人话中的每一个漏洞都被他捕捉到了。俞俞,不得不说,萧君远确是身纵大才之人。”
苏俞垂头不语,心里复杂莫名。
迟歌拨开苏俞颊侧散发,凝目看她“俞俞,还想知道什么”
苏俞低着头“我一直很好奇,如果不是我在中间捣乱,武林大会之上又会怎样”
迟歌沉默片刻,手轻抚上苏俞下巴,将她的脸转至与他对视“事实上,没有你的话,我还是会与秦然交一下手。虽说你其间两次令我措手不及,但结果总算也与原本预期的无甚差别。”
“你为什么不直接参加武林大会,非要与秦然交手以你的身手要怎样不可”
“武林大会之上众目灼灼,我若直接参加武林大会,一路比试下来,纵是刻意掩饰,武功路数也绝不可能不露出丝毫痕迹。你可知我身上这一身功夫大半是承袭我父而来”
苏俞怔怔看着迟歌,不知道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一切都看似坦白敞亮,然而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迟歌在苏俞额上印下一个轻吻,手指试探地像那夜在宫里那样嵌进她的手指之间,然而苏俞猛地握紧了手心。迟歌脸上微微黯了一下,不过他立刻又笑了“俞俞,但凡此类种种,你不必深想,只安心呆在我身边便是。别的交给我,可好”
苏俞侧头看向窗外。冬日的正午,是一天中 最为暖和的时候,阳光柔和地铺洒在院内,只看着便觉得会有阵阵暖意来袭。
苏俞想,脑中忽而泛起的那一点眩晕,一定是因为从昨夜至今一直都没有吃饭的缘故。
迟歌笑着叹气,顺势抱起苏俞往外走去“俞俞,去吃饭。”
苏俞愣了。
直到门被拉开发出“嘎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