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一个人来,紫色的束带轻轻在他脑后飘动。
唐苏就站在他身边,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缓缓走到梨树下,抬头向远处望去。
似乎在等什么人。
可是他在树下站了很久,久到夕阳落下,也没有等到他等的人。
他只好转身,又进了竹屋。
唐苏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在竹制的书桌旁坐下,拿起砚台边的笔,重新沾了墨,却久久才落下一笔。
他在画一幅画,确切地说,在画一个女子。
他画得很慢,每一笔似乎都用尽了心思。唐苏就站在他的身旁,看他一笔一划,仔细勾勒,慢慢地画好了女子的长发,女子的衣服,最后是女子的眉眼。
看着画中人渐渐成形,沈颜的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最后,在画的左下角题上几个簪花小楷“吾妻莫吟,己亥年三月归宁”。
唐苏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
己亥年三月,归宁她哪是回娘家省亲,明明是被兰若气得回了鹤s山。回来后回来后她睁大眼睛,那一次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
就在这时,沈颜突然抬起头朝屋外看去,随即挥手将画像卷起来放进了桌旁的画篓中。他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却在门口处故意缓了脚步。
门外的梨树下站着那个白衣黑袍的女子。
他缓缓朝她走过去,仿佛满天的星辰都映在了他的眼里,“你回来了”
可是女子没有看见,她抚着梨树的树干,背对着他,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沈颜,我们解除道侣关系吧。”
唐苏看见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间僵化,眼中的星辰消失殆尽,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想了很久,我们似乎不太适合在一起修行。”隔了许久,女子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缓缓转过身来。
“所以,我们解除道侣关系吧。”她的眼神中透出决绝。
这一次,沈颜终于开了口,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唐苏的心一阵阵抽痛,可女子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拱手道“那么,就此告辞。”
沈颜缓缓抬起手“保重。”
女子化作一道白光走了,而他却一直站在那棵梨树下。
一直站了三天三夜。
唐苏就站在他的身边,想不明白。
既然你心里想着的是别人,为何又要在分别的时候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
风轻轻吹起,吹散了眼前的场景,下一刻,他回到了太白宗的木樨岛,在那棵榕树下,红泥炉子煮着热茶,可他却一口也没有喝。
一天,一天,只是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
“沈颜,别这样。”唐苏轻轻开口,终于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可这只是一段过去的记忆,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
这时,门被踹开,楚廉走了进来,朝着他怒吼“你到底还要消沉多久”
沈颜没有说话,只轻轻合上了眼。
楚廉怒极,摔门而去。
唐苏知道,他是去鹤s山找她算账去了,可那时她正在闭关,结果是云简和他打了一架。
后面的日子里,沈颜仍是呆在木樨岛,一步也不曾离开,只偶尔在下雪的时候,会拔出紫英剑,在雪中舞剑。
一招一式,仿佛有一个人在和他切磋一样。
只是每次舞到一半,他都会突然停下来,握着剑,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空,任雪花落满一身。
“够了够了,沈颜。”唐苏咬住下唇,努力忍住眼眶的灼热。
风雪再起,散去了他的身形。
画面再出现,是在恶龙谷。天上劫云密布,一道道天雷,轰然劈下。
虽明知道只是回忆,唐苏仍然浑身冰冷,因为这里,正是当年她殒命的地方。
为了早日达到化神期,当时的她想起了救沈颜的那个恶龙谷里还残留着上古阵法,以为凭借那阵法,可以突破瓶颈。
可是没想到阵法的力量太过霸道,在被她修复成功时,竟招来了劫雷。
一共九道劫雷,她只挺过了第五道,便元婴尽碎。
那时的她不知道,在她昏死过去的时候,有一道紫色剑光形成的屏障,生生挨下了剩下的四道劫雷。
“阿吟不要死。”屏障中,沈颜紧紧抱着她已无生气的身体。
唐苏从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从未想过,他会为了她流泪。
可即便他抱得再紧,当第九道劫雷落下时,她的身体还是化作无数灰烬从他的指缝间流走,只剩下白色的剑光护着即将消散的元婴。
她看见,他将那些元婴的碎片融入自己的丹府,用自己的元婴温养了整整一年,然后百般周折找到了一具刚刚死去的女孩儿身体,将她的元婴放入其中。
当女孩儿的口中终于吐出第一口气,他将半颗灵犀石放入她的手中,然后俯下身,轻轻吻上她的唇。
他对她说“阿吟,别忘了我。”
有苦涩的味道流入唐苏的嘴中,原来这才是她活过来的真正原因。
“别看了。”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一只手从背后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泪却流得更加厉害,缓缓转身,紧紧抱住身后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虐完了死了好多脑细胞
、鸢尾花
池边,净善看着浑浊的池水,问身边的寂悲禅师道“师父,莫居士真得能帮助佛莲开花吗”
寂悲拨动着手中佛珠,不答反问“净善,你可知佛莲这一次为何迟迟不开花”
净善垂首道“弟子愚钝,窃以为是天地凝聚的秽气太重,压制了佛莲的力量。”
“你说的没错。”寂悲望向池中的青莲,“这株佛莲在灵隐寺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每五百年开花一次,只为净化天地间凝聚的秽气。这么多年过去,力量衰竭再自然不过。在这之前,我已推算过,这一次,恐怕是它最后一次开花了。”
净善惊讶抬头,“您是说,佛莲它即将消散了”
“镇静。”寂悲看了他一眼,“修行了这么多年,净善你怎么还看不破,缘来缘去,自有定数。我佛慈悲,降下这株佛莲护世,可为何这千万年过去,天地间的秽气从未被完全净化过道理很简单,只要人心在,便会有新的秽气产生。人若不自救,即便是我佛亲临,也普度不了众生。”
他的话如暮鼓晨钟,让净善心神一震,面上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缓缓道“阿弥陀佛,师父的话,弟子记住了。”
寂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佛莲现在即便有灵隐寺佛气的支持,也不过刚好能和那些秽气抗衡,但只要莫居士能解开心结,祛除心魔,那个时候,她身上的净化之术不再受到压制,便会给佛莲增加一分力量,让佛莲最后一次开花。”
“先天水灵根,果然不容小觑。”
“不仅仅是先天水灵根,她和紫胤道君一样,身上都带着仙气,否则你以为阿如那小丫头如何能生下来就是半仙之体”
净善恍然“所以师父故意告诉紫胤道君,莫居士在莲池下,就是为了让他一同下去,增强仙气”
“你总算是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了。”寂悲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可是”净善却道,“依照他们两人的性子,要是知道师父你故意设套让他们钻,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寂悲闻言,眉毛一抬,立刻放下手中的佛珠,严肃地看向净善“为师突然想起,俗世还有许多信徒等着为师去普度,为师这就先走一步,你好好在这儿等着。”
说罢,不等净善回答,便化作一道佛光远遁了。
净善微微垂目,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的,怎么还没走到”青黛用手拄着膝盖,望着远处的山门抱怨道。她已经走了有两天了吧可那山门却一点变近的样子也没有。
“果然,我跟和尚没有缘分。”她放弃地坐在山路上,正考虑要不要返回山脚,忽见一点金光从山门那儿隐隐亮起。
“什么鬼东西”她刚要起身,便见那金光越来越盛,恍若一轮光圈,在一瞬间穿过她的身体,向着天地四方波荡而去。
身心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就像心境台上的污垢被清水擦拭而去。
“咚――”灵隐山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钟声,那远方的山门转眼到了眼前。
她一下跳了起来,跑进灵隐寺,只见整座寺庙沐浴在金色的佛光里,一大片和尚坐在地上,在钟声中诵念佛经。
而在那半空之上,沈颜正抱着唐苏立于佛光之中。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佛光像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落下,青黛忙追了上去。
莲池边,净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住那颗从枯萎的青莲中落下的黑色莲子。
“阿弥陀佛。”看着落下的两人,他双手合十,极郑重地行了一礼,“恭喜莫居士祛除心魔,更助佛莲净化天地秽气,此是大功德,必有大福缘。”
唐苏笑了笑,面露疲倦之色,“禅师说的这大功德,之前可没跟我讲。”
谁能想到她心魔消失的一瞬间,全身灵气居然被那佛莲都抽了去害得她现在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沈颜抱着。
现在算是明白,那寂悲禅师让她到莲池下,不仅仅是为了让她看见沈颜的“心结”,更是早设好了套让她钻啊
跑得倒是挺快。
只听净善咳了一声,道“家师做事向来高深莫测,贫僧也常常不解其意。”
他摊开手,露出那颗黑色莲子,“不过家师已吩咐贫僧将千面魔君的身份告诉二位,以略表歉意。”
沈颜的目光落在那颗莲子上,“禅师的意思,似乎那千面魔君跟佛莲和灵隐寺还有莫大的关系了。”
他早已查清,当初双修大典上,兰若拿出的青铜镜正是出自南月教,而南月教的背后便是那个千面魔君。
“正好,我还有一笔账要同他算算清楚。”
净善心中轻叹,他就知道能修到化神期的人哪有什么良善之辈,从他师父身上就看出来了。
“贫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再次合十,“不过先请二位随我来。”
他转身,带着二人来到了灵隐寺后面的塔林。
放眼望去,只见矗立其中的古塔数不胜数,全都是灵隐寺历代高僧的墓塔,里面存放的应是他们肉身中保留下来的舍利子。
可与肃穆的古塔不太相符的是,塔下的地上开满了蓝色的鸢尾花,在微风的吹拂下,妖冶地晃动着腰肢。
只见净善走到塔林的边缘,双手合十,诵念了几句佛经,然后蹲下身,缓缓将手中的黑色莲子放到地上。那里的土壤很快吞没了莲子,不久,一株新的鸢尾花从土壤中长出。
“二位大概也猜到了吧。”净善缓缓起身,肃穆地望着眼前的塔林和鸢尾花,“佛莲每五百年开一次花,净化天地秽气。可总有一些净化不了的秽气凝聚在佛莲的莲子中。我灵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