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后,西靖大军退出平度关,班师回朝,无功而返。
而这时候,严青站在平度关长城之上,几乎两腿发软――他军中断粮两日,早已杀马充饥。若西靖再坚持两天,军队铜浇铁铸也支撑不住。
慕容厉比他更明白平度关的情况,第一时间命人押运了粮草往这边赶。行至中途,就听见西靖退兵的消息。季木泽遇刺身亡。
整个战事持续了六个月零十二天,慕容厉赶到马邑城的时候,正遇上端木正扬。他长相异常俊美,整个人有一种锋利冷肃的气质,目光像是剑气,有一种刺骨的寒凉。
慕容厉没有跟端木家族的人接触过,他们几乎一生都在练剑,除了比武,平时极少在外行走。
狭路相逢,端木正扬拱手,冷冷地说了声“久仰。”
慕容厉冷哼,然后想,什么鸡巴剑客,长得跟女人一样。那女人的眼光,真不咋样。妈的,离开了老子居然给自己找了个姐姐。端木正扬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武夫看不起自己。当然他也看不起这武夫,只是天生好涵养,保持点贵族风范。
周围人见了二人表现,连严青都替自家王爷汗颜――您才是真正的贵族啊,就不能有点贵族风范
端木正扬说“我来带走我儿子”
慕容厉冷笑“你儿子,在哪”
端木正扬挑眉,身后,蓝釉把慕容轲抱出来。端木正扬看了孩子一眼,说“过来。”
慕容轲不过去,这个爹虽然是他的亲爹,但是实在比不上慕容爹爹他转过头,一把抱住蓝釉的腿,说“你把我送他了你说你要带我走的,你还是把我送他了”那个一天九个时辰练剑的地方,他真的不想回去啊
蓝釉转过头,不让人看见她的眼睛,然后骂“本来就是他的种,送个屁。滚”
慕容厉说“轲儿,过来。”
慕容轲一听,张开手臂就冲他扑了过来。慕容厉将他抱在手里,转头问端木正扬“你儿子在哪里”
端木正扬眼里杀气慢慢凝聚“你想毁诺在端木家的人面前毁诺”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慕容厉说“当然不。老子一诺千金。问题是,你的儿子在哪他是老子的长子慕容轲,生母是老子侧妃,早就载入皇室族谱。与你有什么关系”
端木正扬的手慢慢握住剑柄,蓝釉扑上来,说“厉哥给他把孩子给他”
慕容厉直视端木正扬,说“你想和本王决斗”
端木正扬一怔,决斗凭你
慕容厉说“你是个剑客,决斗当然用剑。老子是个将军,强项是用兵。你若真要决斗,本王接受。”他转头,怒喝一声“列阵迎敌”
平度关剩余守军九万,加上他带过来两万,一共十一万人迅速列阵。约摸一千八百多名弓箭手举箭对准了他,后面还有强弩正在上弦,端木正扬“”
慕容厉说“如果你放弃决斗,我会上奏燕王,赐端木家族天下第一剑的御匾。但是老子的儿子,你不能带走。”
端木正扬这辈子,放弃过一场决斗。唯一的一场。
、第74章 惊魂
第七十三章惊魂
将慕容轲交给蓝釉,一路回到冉府。听闻他过来,大家都出府迎接。慕容厉扫了一圈,见薜锦屏跟苏菁站在一起,郭阳正抱着小萱萱。他看了一眼严青,问“香夫人呢”
严青一呆,说“香夫人没、没来过啊”
慕容厉眉毛一挑,转而看冉云舟。冉云舟低着头,他怒道“要老子再问一遍”
冉云舟说“香夫人韩续派人过去接的时候,正遇上太子的人。他的人无一生还。韩续后来亲自带人去找,发现香夫人已经离开益水镇。我们在益水镇外的山上发现侍卫周满的尸体。”
慕容厉怒道“周满死了”
冉云舟知道那是他非常看重的侍卫,低头道“是。看伤口是宫里的武器,定是太子的人无疑”
慕容厉只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好半天才问“她落到太子手上了”
冉云舟说“恐怕是的。”周满死了,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呢
慕容厉连口水也没喝,连夜赶回晋阳。正好端木正扬也要回去,两个人虽然不对眼,但在蓝釉和慕容轲面前,不好闹得太过。过了显得小气了。
一行人策马出了马邑城,端木正扬才说“我一定要带走小轲。这次不行,下次也会有其他人来。”
慕容厉说“老子现在有急事,懒得跟你讲道理。冉云舟,你跟他说”
说罢,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冉云舟长话短说“端木大侠,如果您这次把轲少爷带走了,下次您用什么理由再来见蓝夫人呢”
端木正扬一怔,冉云舟也不再同他多说,转身命人将慕容厉回晋阳的事急报韩续。
慕容厉几乎是飞骑赶至小蓟城,中途除了换马,几乎都在赶路。韩续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时候直接便在益水镇等他。
慕容厉下了马,先去了香香先前租住的小巷,经过前些日子胡人的一场屠戮,如今益水镇如同死镇。连益水河都泛着难闻的腥气。
巷子里当然已经没有人烟,房门开着,慕容厉走进去,韩纬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慕容厉连怒火都烧不起来,声音透着怪异“我让你照顾她,你就这样照顾她。”
韩续沉默,跪下。慕容厉说“经过。”
韩续说“大蓟城一现败势,属下就命人前来接走香夫人。是派的赵武手下最得力的十二卫。本以为加上香夫人身边,周满手下的卫队,应当是够了。谁知道在益水镇遇到太子亲自带人过来。”
他根本没有去看慕容厉,神色中全是心痛愧悔“十二卫等人全部战死,属下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不知去向。沿着周满留下的暗号,在镇外的山上发现周满的尸体,却不见香夫人。”
慕容厉说“我把她放在这里,是因为冉云舟要照顾的人太多。而平度关也未必安全。”
韩续低下头,双手紧握。他知道,就算慕容厉知道二人之间有些暧昧,但他依旧认定,香香在他身边最安全。因为韩续一定会不遗余力保护她。
当初为什么要顾忌承诺,为什么不肯再充当那个性命攸关之时挺身而出的护她周全的人
为什么只想到两人之间不应再越陷越深的纠葛为什么没想过太子第一时间竟然是会对她不利
慕容厉走到里间,在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两条黑狗呼地冲过来,一阵狂叫。慕容厉抚摸它们的头,当初胡人杀到镇里的时候,它们闻到血腥气,冲出去咬人,香香走的时候它们倒是不在家。
现在两条黑狗身上都有刀伤,不过已经有些时日,如今都已成了黑色的疤。香香没再回来,它们饿了自己出去找食,渴了到外面喝水,却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
慕容厉没有多说什么,然而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韩续才更难过。
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一路找到了镇外的山上。彼时已经是五月初,山上长满了杂草。当时的痕迹早已被掩盖。慕容厉站在杂草中央,突然有山穷水尽、无路可行之感。
香香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山上的冬天极其寒冷,她在以前猎人偶尔落脚的小屋住下,也许是山下战乱,一直没有人上过山。
小屋里有点米、水、酱、醋等,还有火镰、被等日用之物。虽然非常粗糙,但是足够存活所需。香香慢慢开始逮野兔、野鸡等,掏鸟蛋、挖野菜。
最难的是没有衣服,她只好用小动物皮拼拼凑凑,缝了件简单的毛裘以过冬。冬天的猎物是最稀少的,然而她始终没有停下――不知道要在山里呆多久,等到生产的时候,她很有可能好久出不了门。
必须还是囤积足够多的食物。
等到春天来时,山涧破冰,有小鱼可以捕捉,日子便容易了许多。只是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慢慢地有些行动不便了。
她始终没有在山里遇到过其他的人,想来当时大蓟城破的时候,大量百姓已经迁往后方。留下来的都被胡人杀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敢下山打探消息,那样的人间惨景如鬼魅般时时刻刻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安顿下来之后,曾经回去找过侍卫周满的尸体,想让他入土为安。然而那具尸体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她在小屋里点上火堆,几乎时刻燃烧,以此节省火镰。将野兔、野鸡等剥皮风干,储存起来。每一根羽毛都要好好收捡,免得到时候皮毛不够用。
这一天,她正在捡拾干柴,突然听见捕熊的陷井里有人声。她走过去,里面的人立刻停止了说话。香香轻声问“谁在里面”
一个声音答“是逃难上山的,不小心掉进这里了。你能拉我们上去吗”
香香把陷井上面的野草拨开,果然见到里面有六七个人,村民打扮,却个个虎背熊腰。距离有点远,里面又暗,她也看不太清楚。但是人是肯定要救的。
她想了想,说“你们等等。”
山里有长长的麻草,可以搓成绳子,还挺结实的。香香割了许多麻草过来,里面的人又问“我们在里面几天了,又饿又冷。有没有吃的”
香香说“有。”说罢回去带到小屋,看他们人多,煮了十几只兔子、鸡。这时候也顾不上味道了,反正熟了就行。
然而她刚刚离开,熊陷井里几个人就开始低声说话。竟然用的胡语
“废物你肚子饿不能先忍着让她先拉我们上去,还怕少你几口吃的”
一个声音小声地答“我是怕可汗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踹了一脚“她是燕人,不要让她看出我们是胡人。”
香香把肉煮好,端过去,就见里面几个人都一声不吭。她用阔叶把肉包好,一个一个扔下去。然后开始搓麻绳。
几个人一边吃肉,一边抬头看她。偶尔还用燕语跟她说几句话。香香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把绳子搓好。然后一头垂进陷井里,一头系在外面的大树上。里面的人有绳索相助,立刻便爬了上来。
待人一上来,香香就怔住。胡人的长相,跟燕人还是有区别的。她见过胡人天啊,这些人是胡人
而且他们腰间的刀他们是胡人士兵看穿着打扮,还不是一般的士兵
香香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那个胡人也在看着他。眼看他手已经摸到弯刀的刀柄,香香笑着说“你们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怎么进了山里这里来的人可少了,我住了好几年,也没见过生人。”
那个穿戴最华贵的男人闻言,手慢慢从刀柄上移开,问“你一直住在山里”说罢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香香说“以前也不住山里,我家汉子是个猎户。因着大妇凶悍,不能相容,才被赶到这里住下。他有时候会过来送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问“你住在哪里”
香香真是怕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惧意――他们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她说“前面小屋,几位大哥跟我进去烤烤火吧。”
她领着几个人往小屋里走,心急如焚。为什么要救他们上来为什么救人之前不先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七个胡人跟着她进了小屋,里面实在太挤了,大家在外面升了火堆。香香把其他吃的也都拿出来。实指望他们吃饱之后,暂时忘了杀自己的事。
男人一直在打量她,她本来皮肤就好,山中又少日晒,如今仍然非常白皙。只是大腹便便,有些水肿,看起来虽然知道曾是个美人,却毕竟现在称不上诱人了。
香香等他们把衣服烤干,才说“屋子里,只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旁边有个人说“住不下今晚老子就跟你睡好了。”
香香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男人说“闭嘴。”然后对香香说,“他们可以在外面睡。”
香香这才点点头。
到下午,几个胡人出去打了猎,扛了头野猪回来。香香使出全身力气,将野猪烤得美味无比,只盼着他们对自己不要生出杀心。
她一直很安份,几个男人便慢慢松了些戒心。他们几乎每天都出去,也许是下山打探消息。但从来没有在香香面前谈起过。香香便也不多问。
但是这些人,这些祸害,是绝不能留的
她生平第一次这样仇恨一些人。以前就算是杨顺发,也只是头脑发热,一瞬间想要杀了他。
但是对这几个人,她从看见他们是胡人、看见他们的装束,知道是胡人士兵的时候,心里就恨毒了他们。
仇恨像是熟透了的果实,只要稍稍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里面的毒汁就会溢出来,腐蚀人心。
肚中的孩子胎动越来越频繁,香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出生。但她没办法,她只有每天替他们洗衣服。毕竟这些男人都孔武有力的,打猎之事,是不用愁了。
他们有时候上来会扛一些米面,香香为了示好,会主动告诉他们需要带点什么。然而有一次,她在他们带上来的口袋里发现了血
他们当然不会买东西,只要抢就好了。
她再也不说需要什么了,男人们觉得有个女人洗衣做饭,在逃亡的日子里也是件好事,倒是留了她一条命。
有时候也有人会对她动手动脚,但大家喜欢她有一手好厨艺,能将普通的烤肉做成美味,也喜欢她洗过的衣服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是以不会太过份。又加之是孕妇,也不太上心。
香香努力做好这一切,却没有一刻忘记,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为首的胡人平时话非常少,但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子狠厉。他平时呆在山里的时间最多,几个手下倒是经常出去打猎、下山抢东西。
他闲下来,除了磨他的弯刀,就是盯着香香。有时候看她腌肉,有时候看她洗衣服。这个女人虽然大腹便便的,却没有半点休息偷懒的意思。
他说“你的汉子多久没来过了”
香香用木棍吃力地捣衣,说“很久了,我有身孕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问“你也不去找他”
香香说“他他如果不要我了,我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他便不说话,又低头看她把衣服用一种奇怪的豆粉轻轻揉搓。他说“你天天就做这些事”她看起来对这些很熟练的样子,他更坚信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香香说“嗯。”
男人说“挺好。”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大妃了。但是成庆格既然杀了自己的长子,她们只怕或许已经被据为己有了吧。
香香吃力地拧着衣服,突然只觉得一阵腹痛。她捂着肚子,说“你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男人看着她,她说“我想解个手。”
男人点头,说“去。”
香香躲入深草乱树之中,这个孩子总是不乖,不想他来的时候偏偏要来。她将一截树枝咬在嘴里,解了衣裤为自己接生。幸而之前是生过一胎的,有点经验。
草丛之外,男人听着里面的动静,他没有进去。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坚强。比他见过的那些孬种男人坚强得多。
他上了些年纪,经历得当然也多了。其实人,并不是非要搏狼猎虎,才算是勇者。神龟与蜉蝣,怎算强弱。
过了小半个时辰,草丛里突然哇地一声,传出嘹亮的婴儿哭声。香香知道瞒不住,抱着孩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些男人,也许暂时不会杀她。但是她的孩子
外面的男人轻声说“你还活着吗抱过来我看看。”
香香扯断了脐带,是个小男孩。她用轻裘将孩子包好。浑身早已被汗湿,她虚弱地走出来,见男人伸出手,真的准备接过孩子。
她没有犹豫,将孩子递了过去。然后靠近他,轻声问“可爱吗”
男人一怔,这种亲近让他觉得有一点点温暖。他说“好丑。”
香香说“外面风大,我先抱它回去好吗”
男人抱着小孩,转头看看几近虚脱的她,脱了身上的轻裘把她裹住。左手将她挟起来,右手抱着孩子,几大步回了小屋。
香香换了衣服,自己烧水洗洗身子,这才抱过孩子喂奶。她都佩服这样的自己,但是人在绝境,总要特别特别坚强一些。
晚上,男人们回来,发现多添了一个小子。他们把孩子抱起来,看稀奇一样传看了一遍。香香怕他们伤了孩子,撑着身子做了糖醋鱼。
他们在关外,对大燕的饮食所知极少。虽然觉得怪,倒也图个新鲜。香香把孩子抱回去,为首的男人一直在看她,她轻声说“我我要喂奶了。”
为首的男人问“你生养过”
香香心下暗惊,知道露了破绽,忙说“夫家大妇以前生养过,我我从她怀孕开始,就一直伺候着。”
男人这才点点头,不再看她。
香香给孩子喂完奶,自己是真的累坏了,就这么抱着他,倒头睡去。
小屋外面,几个男人围坐在火堆旁边说话“慕容厉一直咬死益水镇不放,过去了许多天,没有半点撤兵的意思。我怕他早晚搜到山里来。”
为首的男人,当然就是东胡可汗铁木吉无疑。他说“要尽快弄到这里的地图。详细的山林地图”
手下有人应了一声是,他又说“大军到哪里了我的飞鹰回来了没有”
香香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到慕容厉三个字。
第二天,她去山涧边拿回昨日生产之后没顾上取回的衣服。刚进到小屋,就见有人收拾东西,她一怔――他们要走了
她微笑着问“你们要离开这里了”
为首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问“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香香一怔,她原本是有几分丰f的,怀孕的时候环境不好,人也消瘦了不少。如今生完孩子之后,身材很快就现了出来。脸上不浮肿了,整个脸蛋小小的,倒显得眼睛很大。
是燕地标准的美人胚子。
但是这些天,男人们却不再对她言语调戏,反而变得守礼起来。平时也从不进她卧房。这时候听见这话,她微怔,然后说“不了,我在这里住惯了。晚点再走吧,你们打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坏了可惜。”
为首的男人说“跟我一起走。”香香垂下头,男人说“我娶你。”
香香轻声说“不――我不想作妾了。”
周围男人们本来有些发怒,如今却突然哄地一声都笑了。为首的男人也在笑,说“没人会再把你赶出去的,我保证。”
香香低着头,男人说“跟我走。你的孩子,我会好好待他。”
香香银牙微咬,似乎在犹豫。男人去握她的手,她如同被烫了一样缩回来,说“我我虽然住在山林,但也是良家”
男人笑着说“我知道。反正你的男人很久没有来了,我可以娶你。”
香香红着脸,转头回了屋子。男人们互相看了一下,有人轻声问“这娘们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有人悄悄说“当然是答应了,害羞。没看脸都红了”
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弄些好酒好菜,饱餐一顿,明日起行”
屋子里,孩子还睡着。香香手心里全是汗。他们要离开了,不,绝不允许他们离开。
她从小厨房里翻出一包蘑菇。自从救了他们之后,她每天都出去挖野菜、洗衣服。甚至会慢慢将他们的衣服都薰上花香。
而这样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独处,也有更多的时间采蘑菇她跟过一段时间军医,那个时候经常出去摘野菜。军医教过她辩识毒蘑菇。
可是要凑齐这么多,毒死这几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容易。她一直不敢下手,万一失败了,她跟孩子肯定都会惨死
但是他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动手。
那些蘑菇被做成酱,她把山猪用蜂蜜烤熟,做了一大盆浓香的酱料,让他们蘸着吃。
几个人从山下抢了酒,胡人们还算是小心,酒和肉都用银针试过。但是酱料最后端上来,他们拿了肉在手里,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试试这个。
为首的男人用胡语说了几句话,大家开始喝酒吃肉。香香怕他们吃得不够多,又用剩下的蘑菇煮了个小鸡炖蘑菇。怕被认出来,把蘑菇都切得极为细碎。
大家敞开肚子吃了一通,香香只吃了几块肉,为首的男人把酒递给她,她也喝了一口。
到半夜时候,睡在外面的人开始口吐白沫。有意识到不对的,却已经站不起身了。为首的男人怒吼了几声,似乎在问怎么回事,最后捂着肚子,开始呕吐。
香香害怕极了,她已经极力采最多的毒蘑菇了,却仍然不确定这样的量足不足以致死。
因为很多蘑菇在煮熟之后就失去毒性,做酱的模样她甚至是洗净切沫生腌的。外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很快房门被推开,为首的男人嘴唇有些发紫,愤怒地问什么,但说的已经是胡语。
香香不想听懂,他冲过来的时候,香香背在后面的手猛然举起,然后砍下去――周满死后,香香捡走了他的佩刀。
那一刀砍得极重,她的神情也异常绝决。为首的男人注视着她,嘴唇嚅动,似在问为什么。
香香又是一刀平砍,这次双手极稳,男人的头整个侧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带起一股血泉。
一代可汗铁木吉,顿时命丧此间。
外面的男人们中毒已深,有的昏迷,有的全身抽搐。香香紧了紧握刀的手,一刀一个,全部斩尽。
这次避开了血泉,她的头脸还算干净。恐惧已经没有那么深刻。这些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死上一百遍一千遍,也不算可惜。
那些死去的冤魂,终会诅咒报复伤害这片土地的人。
她靠着墙站了一阵,回到屋子里,把手上的血擦净,又换了衣服,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睡得很沉,时不时还咂咂小嘴儿。香香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当然是无法入睡的。血在身体里沸腾翻滚,像要烧起来一样。
她只有想,既然胡人躲入山林里,是不是燕人已经胜了慕容厉之前太子说他已经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令支县的爹娘、姐姐、弟弟,他们可还安好无恙我想回令支去,回到我的故乡去。
黑暗的山中,满地血腥气。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稳稳地抱着孩子。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的。
香香一夜没睡,等到天色大亮,她将胡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捡了,怕记不清路,不敢再按原路下山。抱着孩子,拿着这几个胡人绘好的地图,将小腰刀藏在腰间,又带着周满的刀,跌跌撞撞,往山下行去。
这时候,慕容厉正在搜山,太子还在负隅顽抗,他不能将更多的人手调到这边来。但是周边的人手全都调过来了。两条大狗一直在嗅着气味,但是时间真的太久了,山下的气味早就被冲淡了。
慕容厉等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来到深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个女人,能深入大山到达这里
突然,狗叫声尖利地响起,他一怔,疾步走过去。
、第75章 不怨
第七十四章不怨
慕容厉快步行过去,只见两只黑狗对着一个巨大的土坑吠叫。他低头朝下一看,只见巨坑颇深,里面隐隐约约有人。他怒道“你们瞎啊眼前有坑也看不见”
里面的人要很大声的说话,外面才听得见“王爷小心,山体塌陷,里面就是一个天坑周边的土全是松的”
慕容厉试了试,这洞非常深,周围的浮土都不能受力。他们努力往上爬,却只抓得两手稀泥。
慕容厉小心地试了试脚下,也不敢站在这里拉人。他们上山当然是有充足准备的,这山林极其广袤,野兽出没不定。地势之复杂,并不是人多就能横行无忌的。
他将绳子绑在三米之外的一根大树上,然后不期然地,看见树身的痕迹。
咦他弯腰伸手摸了摸,对坑里的人道“有人曾经掉进去过”
坑里的士兵点起火折子,开始四处查找,不一会儿,已经有人叫道“王爷里面有其他人的靴印,天啊,是胡人”
慕容厉心中一凛,问“多少人”
里面又嚷道“七个七个胡人”
慕容厉知道不好,他们居然也躲到山里来了
也是,大燕百姓俱都恨透了胡人和靖人,如今哪里还有这深山老林安全他沉声道“上来,备战继续搜山”
这下子,似乎气味非常接近了,两条黑狗汪汪地叫着,一路往前跑。慕容厉当先跟着,还是小心着周围的埋伏。
胡人们果然设了些陷井,藏在树叶之间的暗弩、地上的绊绳、还有巨大的野兽夹子。慕容厉一边前进一边命人拔除。
两条狗闻得到香香的气味,它们这样兴奋,究竟是闻到生人的味道,还是得知了她的线索
如果她在这里,正好遭遇铁木吉等人
他一路向前,很快搜到了香香经常捕鱼的山涧,再往前,是晾晒在树桠上的衣物。然后是猎人小屋。
慕容厉命弓箭手准备,自己知道应该再观察一下,却仍忍不住冲过去。小屋外横七竖八摆着好几具尸体,是铁木吉的亲卫。
慕容厉低头查看,发现是中毒,看情况像是食用蘑菇中毒,而且是混合的好几种野生毒蘑菇,毒性比较复杂。身上的刀口可以看出对方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看来是趁对方中毒之后将其杀死。
刀口平整,是把好刀。
他再往里走,就见铁木吉伏尸于门口,脑袋滚落在墙角,这下子断处的伤口就明显了,能两下子将人劈成这样的刀天啊,是周满的刀
那么,她还活着
慕容厉看了眼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吊锅上还有剩余的食物
是她几乎整个屋子都是她生活过的气息
慕容厉将两条黑狗俱都放了,由着它们往前飞奔。大家一怔,只好跟上。
香香抱着孩子,本来就走不快。下山的路又难走。这时候听见后面人声犬吠,她更是吓坏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但是慕容厉的速度,又岂是她能逃掉的慕容厉远远已经看见她的影子,喊了一声“香香”
香香转过头,傻傻地看他。他几步跑过来,宽大的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头然后看见她绑在胸前的孩子。
孩子用动物皮毛包裹着,这时候只露出一点小小的鼻尖,睡得正香。慕容厉轻轻拨开柔软的皮毛,见到它嫩嫩的小脸。
那一瞬间,即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他慢慢地把香香拥在怀里,小心地不去惊醒那个贪睡的东西。
他又错过了,它到来的过程。
身后的士兵见两个人的样子,也没敢过来,远远在十几米外止住。良久之后,慕容厉说“走,回家去。”
香香说“我想回令支县,看看我爹娘。”
慕容厉说“好。”
下山的路,因为有他们而比较好走。在地势徜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就有马匹了。慕容厉抱着香香上马,进到益水镇,便令人准备马车。
他难得与她同车,香香问“小萱萱还好吗”
慕容厉说“她很好。”
香香点点头,没有别的话说了。
慕容厉问“铁木吉他们,是你杀的”
香香不知道铁木吉是谁,只是说“那几个胡人”
慕容厉便没有再问,紧接着道“太子还率残部潜逃在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