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又慢慢蓄起水光,慕容厉一看,想着算了,别真骂哭了。于是说“再敢乱跑,打断你的狗腿”
旁边林杏之一个劲地劝“王爷,怒不得,怒不得啊”
慕容厉哼了一声,又想起来一事,更加火冒三丈“你他妈还敢自称寡妇”妈的真的好想把这混帐东西打死
旁边三个大夫想笑又不敢,忍得脸都快要变形。香香像只被数落的狗,低着头,眼泪突然砸落在地上。慕容厉的声音自动就小了,却仍怒骂“哭你还有脸哭”
三个人一听,话里仍是责备着,怒气却已经去了一半。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告退而出。慕容厉等人走了,才哼一声,道“再哭做饭去,老子饿了”
香香抽泣着,转身进到厨房。慕容厉两步跟上,说“眼泪鼻涕擦干净,你还准备掉里面给本王下饭啊”哭个屁啊,老子又没打你。
香香忙用湿毛巾擦了把脸。转过头,就见他站在厨房门口,高大的身影衬得房门极为矮小。四目相对,两个人俱是一怔。气氛有些尴尬,香香说“厨房烟气重,王爷先去外间等着罢。”
慕容厉问“几时回去”
香香低下头,沉默。慕容厉挥挥手,道“滚去做饭。”没想明白就好好想想。总不能还让老子给你道歉吧想想拉着一个女人的手,跟她说对不起。胃里就是一阵翻腾,不行了,简直是要吐。再说了,老子做错什么了
跟你道歉,你脸大啊
香香在厨房做饭,慕容厉把两条狗弄出来,逗着它们玩。两条狗直往墙根里躲,慕容厉逗了两下就觉得没意思。心想女人就是女人,买狗也不会买。这俩一看毛这么杂、目中无神,嗯,爪子也无力,没有半点凶性,也就是看着块头大罢了
买狗看块头,你怎么不买头牛啊
没用,天啊真是太没用了
想了想,让侍卫去挑两条好狗,这俩怂货随便送谁吧。
香香给慕容厉做了个鸡蛋炒面,就是将胡萝卜切丁、圆葱切丝,豆芽洗好,鸡蛋煎至两面金黄。把温面下锅煮得将熟未熟,然后捞出,用凉水过一下,沥干。
然后热油,把葱丝、胡萝卜丁倒入翻炒,再加入豆芽,最后加入面条,炒熟。放青酱、盐等。出锅之后上面再浇上两大勺豆花用的牛肉酱。然后把鸡蛋盖在炒面上。
最后再配上一大碗豆浆。
慕容厉埋头吃饭,香香自己也盛了一小碟,见他吃得快,慢慢把自己碟子里的拨给他。他皱着眉头“自己吃”老子至于跟自己女人抢饭吃啊妈的,真香,就不能多做点吗
香香嗯了一声,见他实在是像没吃饱的样子,说“厨房里我给六娘留了一份,王爷先吃,我出门给她买炒饼。”
慕容厉哼了一声,香香把六娘那份端给他,自己出门。
等给六娘带完早饭,香香回到家里的时候,慕容厉已经不在了。去哪里了也没说,但是他外出是经常的事。
外面阳光正好,但屋子里总有光亮不能及的阴影。香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怕了,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屋子里真是冷冷清清。一想起上次杨顺发的死状,她浑身寒毛都立起来了。
厨房和卧室为犄角的地方有个小空地,平时石磨就摆在这里。要进厨房,也需从此经过。香香颤颤兢兢地打开门,刚迈进去一条腿,里面突然汪的一声,有一道黑影直扑出来。
香香猝不及防,当即惨叫一声,啪地一下,跪倒在门坎上。膝盖碎了一样疼,她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一脸。再一看院子里,以前的两条大狗,一条黄一条灰。如今变成了两条黑狗
香香捂着膝盖,惊得嘴都合不拢但见那两条黑狗体壮如小牛,目露凶光,叫声简直是要吃人的样子。嘴边一嘴白森森的长牙,配着鲜红的鲜血。脖子上还栓着手臂粗的铁链,这时候冲着香香就是一阵狂叫。
香香捂着膝盖,又痛又怕,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两条狗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是杨顺发的鬼魂回来找她索命了吗
再一想起上次木盆里的尸体,她胃里一阵翻腾,正白着脸。身后有人说“香夫人,您没事吧”
香香一怔,知道是慕容厉的侍卫,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有个人总比没人好。她指着院子里两条煞气腾腾的狗,嘴唇张合了半天,才说“它、它们”
身后的侍卫虽然担心她,却不敢上前。到底是王爷的爱妾,平时看一眼都是失礼的事。他垂着头,恭敬地道“王爷说先前两条狗性软,特命属下从他的别苑里选了两条好狗送给香夫人。这两条是山中猎户打猎所用的烈犬品种,王爷曾带着它们在南山中驱过狼搏过熊”
他还得意洋洋地卖弄,香香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想跳起来左右赏他两记耳光。对了,还有他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子
她浑身还瘫软着,膝盖的痛劲倒是过了,应该只是磕着了。她扶着门站起来,差点没吓尿。两条狗还在狂吠,香香怀疑它们随时会挣断铁索扑过来吃人。
她颤抖着问“它、它、它们平时都吃什么啊”这俩可不像吃饭和豆渣饼的货啊
身后的侍卫长相周正,还挺年轻的。慕容厉喜欢收留一些质资优秀的孩子,自己养在府里,知根知底。少时为亲卫,稍微长大一点就弄到营中。建功立业的不在少数。
侍卫说“回夫人的话,很容易喂养的”
说罢捡了两只香香养在后院笼子里的活鸡,一下子扔过去。眨眼功夫,就剩了几根带血的鸡毛。香香只觉得心都要蹦出来,无力地挥挥手,说“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恭敬地行礼“是,夫人。”
身影一晃,人已经是不见了。香香几乎是贴着墙根进了厨房,两条狗将索链扯得哗哗响,粗壮有力的前爪刨着地,瞪着血红俩眼睛冲她直汪。
香香觉得这下子自己总算是不怕杨顺发的鬼魂了。
自己果然是选错了狗,要是上次处理尸体的时候用这俩,估计煮都不用煮了,直接就能嚼得倍儿碎好想吐
慕容厉回来的时候,香香还在厨房。他过来寻她,一眼就看见这两条狗。当下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喂,女人,看见老子送你的狗了吗
他进到厨房,见香香就站在厨房门口,不由皱眉“怎么了”
香香指着那两条狗,原本铁链的长度,她还能贴着墙根过去。两条狗扯得太凶,将栓它们的石头轱辘扯过来,这回是彻底过不去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都快哭了。从来没有这么望眼欲穿地盼着慕容厉回来过
慕容厉走过去,把两条狗的铁链解了。两条狗见到他,摇头摆尾地舔他的手。慕容厉又逮了两只活鸡去喂。两条狗顿时开始抢食,香香一见,拔腿就往外面跑。想着趁狗抢时的时候跑出来,谁知道两条狗那是打猎惯了的,她的动作能比
一见她跑,两条狗突然蹿上去,猛然一扑,前爪一伸将她按了个狗啃泥。香香惨叫一声,闭上眼睛还以为会就这样被咬死,其中一条狗埋头舔了一下她的脸,血红的舌头,舔了她一脸的鸡血。
慕容厉说“跑什么啊”你还能跑过它们啊笨。
香香从地上爬起来,两条大黑狗一左一右站在慕容厉两侧,吐着舌头看她。慕容厉见她呆呆的,弯腰把她抱起来,说“不会咬你的,它们认气味。以后不必栓着,放在家里,来个普通小贼根本就不用怕。”她身上,有他的气味。
香香心想,是不用怕,还不用喂了呢。
然而在他怀里,却终究安定了不少。香香非常惭愧地发现,经过了杨顺发的事之后,她居然十分贪恋他所给予的这种强有力的安宁。
当她把尸体拖进木盆的时候,她想完了,自己这一生,将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的脸、这个人的死状,这个人的声音。
哪怕将他挫骨扬,哪怕明白这个世界没有鬼神,他永远不可能死而复生。但是他将永远流着血、嘴唇乌青、胸口带着已经变色的刀伤,就这样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只等着夜深人静,甚至她孤身一人的时候,狞笑着出现在她的眼前心底。
虽然不悔,却不代表可以不思不畏。
美好的人和事,会在记忆里开出花朵。而也有一些丑恶,会在人心深处划下伤口。
她没有办法形容那两日的恐惧,看着尸体或者不看着尸体,根本就没有差别。而更让人惊怖欲绝的是,从此以后,这具尸体的模样会伴她一辈子,猛然出现在她的每个梦里,直到她死。
可慕容厉就这样出现在她门口,淡淡地对她说,你不会老子教你啊。
他从未劝慰过她,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值得劝慰的啊香香发现,那具尸体带给她的那种厚重得将要窒息的恐惧,慢慢地在消散。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闲庭信步地从她的阴影里走过,于是云散风轻,日光就这样探出了头。
她以为将跟随一生的恐惧,不过只是一场阴雨。
雨过,天晴。
香香不愿细想,但是她知道她开始有点喜欢这种强大坚定的感觉。她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她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从正面去看自己的情绪。
虽然被两条狗吓得不轻,但是至少它们在的时候,她真的不害怕那个似乎随时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恶鬼了。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没有厉鬼,但是恐惧无处躲藏,因它生于人心。
慕容厉抱着她来到卧室,把她放床边,问“摔倒哪里没有”
香香轻声说“谢谢。”
“嗯”慕容厉抬眼看她,她说“王爷送的两条狗,很”找不到形容词,想了想,说,“嗯,很好。”
慕容厉说“废话。”老子能把不好的送给自己女人
他重新问“摔倒哪里没有”虽然是泥地,看上去不应该摔到哪里。香香说“膝盖,进去的时候被门坎碰了一下。”
她第一次告诉他,自己哪里被磕到了。如果是以前,她一般都是忍着不说的。
慕容厉把她裤腿挽起来,就见膝盖上真是青了一大块,都破了。不由皱了皱眉头,转头让人把两个太医叫过来。香香吃了一惊,说“不用这么麻烦的。”
然而太医终究还是来了,看了看伤处,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开了两帖膏药,敷在伤处。慕容厉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不知道谁送给他的一串碧色珠子,来回拨弄。
香香无端地就觉得,嗯,挺好的。心里有一种暖暖懒懒的平和。
慕容厉经常不在家,他不可能就这样安分地守着个小房子。两条黑狗养得很好,平时不进卧房,不随便动主人的东西。地方很小,它们如果进了屋子,尾巴都摇不开。
好在这种烈犬,也不是很喜欢摇尾巴。
香香推磨的时候,它们通常就趴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像是想学似的。香香慢慢也就不怕它们了,有时候伸手摸摸它们的头,它们还会舔她的手。
即使慕容厉不在,这屋子,也不再安静得让人害怕了。
香香早上仍然出去卖豆花,她喜欢这种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日子。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两条狗便一路跟着她,模样实在太凶,早上往摊上一站,半个客人也不敢来了。香香只好让它们趴在木桶旁边,它们倒是识趣,不去骚扰客人。
旁边的书生跟陈伯见了这两条狗,没有一个不夸的。当然也旁敲侧击问起那天过来的男人,香香没办法,只得说是自己大哥。先前说了是寡妇,这下子没法圆了。越解释越复杂。
她一日没摆摊,生意却越发好了。豆花没过一会儿就卖完了。香香挑着木桶往家里走,路上给两条狗买了鸡――一条一天至少要吃五六只。
两条狗一左一右跟着她,她觉得就跟慕容厉在身边差不多。一想到他,再看看这两条狗,嘴角轻抿,居然不自觉的,露了个笑容。
你有没有试过,某一天,不经意地想到某个人,毫无由来的,会觉得一点点的快乐
、第69章 剜心
第六十九章剜心
慕容厉就这么在益水镇住了下来,居然也没有催促香香。
香香早上起得早,天色未亮,后院只有一盏马灯。她将泡好的黄豆搬过去,开始推磨,磨豆浆。慕容厉不能劳累,早上也不能习武。而香香一起床,他便也不想睡了,起来站在旁边看。
香香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向他微笑。他想,笑啥,别以为你笑笑老子就会过来帮你。有觉不睡,偏要卖什么豆花,找病啊
香香见他回了个冷哂,也不理他,径自磨自己的豆浆。夜还很静,只有石磨交错转动的声音。耳边隐有虫鸣,两条狗趴在墙根下,嘴放在两个前爪上,有时呜呜两声。
慕容厉觉得很舒适,又有些无聊。香香说“王爷要不要替我添黄豆”
慕容厉上前,拿小瓢舀了和着水的黄豆,倒进磨盘上的小洞里。香香慢慢地推,有时候擦擦额角的细汗。慕容厉说“你们家一直做豆腐”
香香很开心“是啊,小时候半夜总听到爹娘推磨,就觉得很安稳很快乐,天再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后来偶尔不听还挺不习惯的。”她边推磨边转头问慕容厉“王爷呢,小时候您在舒妃娘娘宫里,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慕容厉想了想,说“总是换乳母,身边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不觉得。”
舒妃不会想要他跟任何人产生感情,除了自己母子。所以尽管她对慕容厉是真的好,却不会允许一个乳母或者侍女长期照顾他。慕容厉年纪小,却并不傻,慢慢地跟身边的人也就疏远了。
后来她倒是主动安排了一个银银什么的女人过来一个老宫人的女儿,一心想往王妃的位置上爬,却总以为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日日拿着架子作清高状,惹得慕容厉厌烦不已。至今想起来,彰文殿的八年,竟然也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事。
香香突然有点可怜他,一个平头百姓,莫名其妙地可怜他。她低着头推磨,不敢表现出来。如果让他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通暴怒。可是他什么也没有,那些珠宝玉器、功名锦绣,应该不能成为午夜梦回时,可以慢慢品味、怀念的记忆吧
她轻声问“燕王不常来看王爷吗”
慕容厉嗯了一声,燕王即使偏爱他,也不过是六分之一的父亲罢了。何况他还有后宫嫔妃、大燕江山,这样多的子民需要照抚。一个月能见几次
他说“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一个月见到两三次,已经算是常来了。”宫里一个月也见不上他一回的皇子多了去了。不然你以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就养活了六个孩子是为什么
香香说“小时候爹爹总是给我们讲故事,啊,狼外婆的故事你听过吗”
慕容厉瞪了她一眼――你敢讲试试妈的还真敢把老子当你女儿哄啊
香香看见了,笑得不行,却自顾自地说“从前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住在很偏僻的房子里”
小时候爹娘讲过千百遍的故事,十八岁的她讲起来,依然字句都记得清晰。郭田和郭陈氏虽然忙,但对三个孩子一直当作心肝肉儿。晚上经常哄着睡的。
那些睡前的故事呵,其实又老套又不够精致,慢慢地再打动不了已经历尽千帆、看遍花红的我们。只是多年以后再讲起来的时候,还会记得当时它的声音、它的表情,它带给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最初的惊奇和悸动。
它早已不是一个故事,而是最初的向往与依赖。
也许会觉得可笑吧,像乳汁一样,曾经赖以为生,然多年以后,再没法明白它。
香香慢慢地讲那个老掉牙的故事“外婆从梯子上栽到井边,变成了一颗白菜”
慕容厉慢慢添着水和黄豆,索性懒得理她了。这混帐东西,好想拿针线把她嘴缝上香香推完磨,要滤豆渣。慕容厉帮她把豆渣装进豆腐袋里,慢慢把豆浆挤出来。他的大手宽厚有力,做这些比香香拿手得多。香香说“林大夫说王爷不能劳累,放着我来吧。”
慕容厉不理她。直将豆渣全部滤干净,又把豆浆倒进大锅里。
香香去灶间烧火,这时候鸡叫三声,天色微亮。外面慢慢响起其他声音,益水镇在初升的晨曦中慢慢苏醒。
慕容厉就觉得起得这样早,夜却仍这样短暂。
他看着香香将豆浆熬好,放入石膏,慢慢凝成豆花。嗯,原来那种过程,也不是很乏味。
天色大亮之后,香香挑了豆花出去卖。走之前当然仍然为他做好早饭,又煎了药看他服下。慕容厉这时候要去找林杏之三人,是不跟她一起去的。
香香跟两条大狗来到摊前,仍然摆放桌椅,给陈伯等人端了豆花。
客人陆陆续续的过来了,香香笑着招呼。有个穿青色布衣的人独自占了一张最角落里的桌子,香香端了豆花过去,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香香。
香香有些不自在,怕他做出什么事来。然而他只是看了一阵,轻声说“谢谢。”
香香总觉得那眼神有些怪异,勉强应了一声。
等到客人慢慢少了,这个青衫客还在。香香有些不安,想着早点卖完回家去。青衫客突然又说“再来一碗。”
香香只得又盛了一碗过去,青衫客待她走近,突然说“香夫人乃巽王宠妾,跑到这市井时桥卖豆花,倒是一桩奇事。”
香香不知道他是谁,只得装傻,不答话。好在他的声音挺小,陈伯和书生他们并没有听见。香香倒是不太害怕,反正慕容厉都已经过来了,只要他不追究,别人还能怎样不成
青衫客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个东西,以衣袖遮了递给香香“夫人认识这是何物吗”
香香迟疑着接过来,然后发现是只银钗。她左右翻看了一下,正要发问,突然发现钗末有个小小的“蓉”字这她脸色变了,这是姐姐郭蓉蓉出嫁的时候,爹给她打的银钗
那时候郭家家境还很一般,嫁妆自然也不太富裕。可姐姐的嫁妆,怎么会在这个人手里
她略略一想,脸色就变了,问“你是谁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青衫客微笑“香夫人眼力真不错。继续卖你的豆花,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王府的侍卫跟得真紧。若让他看出破绽也没什么,香夫人是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只是少了个姐姐而已。”
香香心若擂鼓,左右一看,并没有见什么侍卫。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继续卖豆花。又过了一会儿,青衫客再要一碗的时候,才低声说“收摊之后,去益水胭脂铺等我。不要迟到。不要她没命,就不要试图告诉巽王。”
他飞快地吃完第三碗豆花,很快离开了。香香心里七上八下,握着那钗犹疑不定。
益水镇就只有一家胭脂铺,香香偶尔也过去买点花露什么的。确实是个不会引人怀疑的地方。她心如火烧,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碗豆花卖出去,这便立刻将东西都收到陈伯的茶棚。
一路赶到胭脂店,两条大狗没进去。她自己进去之后,发现有个女人在挑胭脂。女老板正在细心讲说,见她进来,笑着说“贵客到了,小二好生招待。”
一个矮小的男人上前,带着她选胭脂。
香香不知道该不该问,矮个男子突然低声说“我们知道香夫人是被慕容厉抢入府中的,被人强迫的滋味,不好受吧”
香香怔住,不想说这个,只是问“我姐姐在哪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矮个子男人居然很是和气地微笑,又说了几句关于挑选胭脂的要诀,才低声说“令姐目前安好。上面只是想请香夫人帮个忙。事成之后,不仅香夫人能得自由,慕容萱仍然是燕国的小郡主。就连夫人的父母、兄弟,都可以得到更大的照抚。”
香香其实已经有些明白,轻声说“你们要让我杀慕容厉”
五指微微握紧,掌心已经满是冷汗。她盯着面前的男子,矮个男子轻声说“不,夫人与他毕竟是一年夫妻,且夫人又天性善良,下不了这个手吧”
香香怔住,抬眼看他,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烟壶,居然跟慕容厉的一模一样,然后诱惑一般,轻声说“夫人只要将这个药烟壶跟王爷的药烟壶替换一下。余事就与夫人无关了。王爷惯常用的药烟壶,夫人一定见过,跟这个没有任何差别。绝不会有任何破绽。就算事情败露,也不至牵累夫人。”
香香牙关都在颤抖“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他”想了想,她又说,“这个药烟壶里肯定是毒烟。我要是杀了他,只会满门抄斩,怎么可以还保我一门富贵”
矮个男人微笑,欠欠身,仍然面色和气。远远看过去,就算是耐心的店小二正在耐心得体地应对挑剔的客人。他轻声说“只是普通润肺的药烟,让王爷的毒不能很快解掉而已。你若知道背后是谁在为你作主,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香香其实已经猜到,却仍犹疑着问“谁”
男人轻笑“当然是如今东宫、未来的燕王。夫人请想,等到太子登基,成了燕王。巽王爷再如何,终究也不过是个王爷。那时节,放不放夫人、夫人亲族的荣辱,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么”
香香怔住,良久,轻声问“这药烟真的不是毒烟”
矮个男人点头“当然。太子殿下毕竟还是顾念着手足情份的。如有可能,当然还是为自己弟弟留一条活路更好。”
香香打开玉塞,低头闻了一下。矮个男人竟也没阻止她,只是微笑。香香将药烟瓶收入袖中,迟疑着道“我我可以试试。”
男人一脸赞赏之色“恭喜夫人,事成之后,殿下必有重谢。”
香香却又说“但是我要见我姐姐一面。”
男人目光微凝,笑容也下去了一些,轻声说“可是王府的侍卫跟得太紧,我们可没办法不动声色地让香夫人见到令姐,又不让他们察觉。”
香香这次却异常坚持“如果没有见到她,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太子殿下现在是将我想要的都许给我了,可若是背地里已经杀害了我姐姐,我还帮着他谋害巽王爷,不是可笑至极”
男人想了想,说“这个,我要跟上面的人商量。”
香香说“我可以等。不过我看王爷的毒马上就要好了的样子,你们还是赶紧吧。”
矮个子男人冲她一欠身,将几种胭脂为她打包,客气地将她送出了胭脂铺。临到铺子门口,却笑着说“夫人要记得自己应承过的事呀,您毕竟只是王爷的一个妾室。如今既然跟我们有了牵扯,以他的性子,岂会相信你”
香香说“只要我姐姐安然无恙,我会帮你们。”
矮个子男人这才将手里的胭脂包裹递给她,两条狗见她出来,俱都站起来。香香摸摸它们的头,心里七上八下,回家时连装豆花的木桶放在陈伯的茶摊上都忘了去拿。
太子的人抓了姐姐她只要想想,都觉得心如火烧。这时候回到家里,慕容厉不在,家里确实有好几个药烟瓶,香香对比了一下,发现手里这个还真是有一模一样的。
不由又暗自奇怪――太子的人,潜在益水镇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知道慕容厉用的什么样的药烟瓶还仿得这样细致。
慕容厉在房里,桌上展开着一卷地图,香香也不知道是画得哪里。见她回来,他说“去哪了这时候才回来。”比平时晚了两刻钟。
香香说“胭脂铺,王爷在看什么”
慕容厉瞪她“军务政事,不得过问”
香香讨了个没趣,也不理他,将几盒胭脂水粉放到妆台上。自去梳洗。慕容厉看了一眼,香香问“王爷中午想吃什么”
慕容厉随口道“炒面。”
香香换了衣服,说“中午吃炒面,王爷又吃不饱。我做牛腩茄子煲给王爷好不好”
慕容厉看了她一眼,说“随你。”
香香于是去了厨房,慕容厉随手拿起一盒胭脂,看了几眼,又放到妆台上,目光变幻不定。
香香做了牛腩茄子煲,又做了个五彩炒饭。知道慕容厉口重,又给做了个红烧蹄膀。她手脚利落,就算回来晚了,一顿饭做好,也不过刚刚好是午饭时候。慕容厉与她一起坐在桌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一桌吃饭,就不再是相对而坐了。
香香坐在他身边,把炖得骨肉分离的蹄膀用筷子划开,拨给他一大块。慕容厉埋头吃饭,良久问“钱还够用”
香香一怔,其实不太够用,两条狗吃得太多了
一只鸡三十文钱,它们俩一天就要吃十二只。这就三百六十文,再加上房租一个月三百文,自己的伙食费。慕容厉住在这里,每顿饭可都马虎不得。
她现在都是动的自己那几样首饰的钱。原以为慕容厉那样的性子,不可能注意到这些小事,他倒是突然问起。香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照实直说“不、不够。”
慕容厉失笑“那你打算怎么办”
香香怎么知道,手头的银子还能撑一阵,她还想着撑过了再说呢。慕容厉说“没钱了就说话,王府是少你这点用度吗”
香香嗯了一声,又举箸为他挟菜。
下午,慕容厉又出门了。香香一直在煎熬等待中渡过。随手打开那几盒胭脂,倒确实是粉质细腻、香气扑鼻。又摸了摸袖里的药烟壶,她整个心都是颤抖的――姐姐真的没事吗
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跟自己联系
就这么一直呆到第二天,终于那个青衫客又来吃豆花了。香香急忙给他端了一碗,趁着端菜的时候,就问“我姐姐来了吗”
青衫客说“上面已经答应了,但带她过来,又要避着巽王的耳目,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耐心等等。”
香香根本就急得不行,说“必须有个日子,我总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要不要托人回一趟令支县老家,问问爹娘他们能挟持姐姐,爹娘会不会也
青衫客看了看她,一笑,轻说声“放心吧,夫人家人都很好。殿下只是想要让巽王爷余毒一直不清,阻止他为康王争大位罢了。事情还需要香夫人帮助,又怎么会为难夫人的家人”
香香说“反正不见到我姐姐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我绝不动手。”
青衫客点头,笑着说“当然。”
房里,慕容厉在看香香的妆台,旁边林杏之正在细禀下一剂药的配方及效用。他对药石不在行,然而听听可行性仍然是有必要的。一边听,一边拿起那两个精致的胭脂盒。良久,突然说“这两盒东西,不便宜吧”
林杏之一怔,看了一眼,见是女儿家的东西,不由说“草民对脂粉,所知不多。一时也辨不出贵贱。”
慕容厉指尖缓缓滑过盒盖,看了眼下首站立的十几个人,问“就没有一个懂的”
林杏之小声问“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慕容厉将两盒胭脂寄给他,说“有点怪。”那女人平常从没买过这些。看这盒子,一盒只怕不下十两银子,她会买
他说“不懂就找个懂的人问问,信得过的。”
林杏之捧着盒子,毕竟是慕容厉爱妾的私物,他小心翼翼地问“草民可否打开一看”
慕容厉挥手“随你。”别弄坏了就好,万一她就是真的突然喜欢了呢
林杏之打开盒子,轻轻一闻,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面色大变,啪地一声合上盒盖,问“王爷,这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