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铁定差不到哪去。
香香在她面前总是紧张,浑身都紧紧绷着,问一句话说一句回娘娘的话。拘谨得很。
舒妃看出来了,只吩咐两个年长的嬷嬷好好照顾,就放了她自己歇息。
舒妃走后,香香倒是略略放松了些,两位嬷嬷都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照顾孕妇还是拿手的,舒妃也放心。
然舒妃刚走不久,王后就到了彰文殿。舒妃没办法,又只好陪着王后一并前来看望香香。香香刚刚歇下,只得又立刻起身整衣,跪迎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在上首坐下来,这才说“起来吧,怀着身子的人,要当心。这些虚礼俱都免了。”
舒妃陪坐在下首,香香按礼就只能站着了。好在王后仍让人赐了座。
慕容厉纳她进门的时候,只是几个武夫在胡折腾,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礼数。故而也没言明是作侧妃还是侍妾。但是他没往宗正上报,当然就是侍妾了。
府里下人们是不在意――反正就这一个主子,你管人家是夫人还是侧妃
但在宫中,这种区别就非常明显。按理来说,一个侍妾有孕,无论如何也当不得王后亲自过来探望。但是慕容厉从军十年,从十七岁开始掌兵,如今在军中早已声望日隆。
而王后作为太子慕容慎的生母,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必须要拢络的。
王后有点亏着心,当年慕容厉母妃早逝,一个孩子在宫里无依无靠的。她本是想要过来养着,横竖也不差这一口饭。长大了还是个依靠。
谁知道燕王不允,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悦。
后来又传出燕王有意给舒妃养着,她就更不痛快了。舒妃的儿子慕容博是长子,且又才高智敏,为人宽和。在朝中一直就有贤名。
若不是庶子出身,只怕他作太子的可能性远超过慕容慎。如今若是舒妃又得了慕容厉这个孩子,不更是要如虎添翼了吗
她一时没想过来,就趁着事情还没定,找了个太监把慕容厉推进了清凉池。慕容厉当时才四岁,差点就淹死在池子里。
幸好慕容博及时发现,也不顾寒冬腊月,跳进清凉池里将慕容厉捞上来。这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燕王在慕容厉身边陪了好几天,等他醒来,就下令五皇子以后住在彰文殿,由舒妃收养照看。
虽然这事一直也没查出谁是主谋,但王后自己哪能不心如明镜似的
如今慕容厉手握重兵,也成了一棵大树了。慕容慎若要顺利登基,这棵大树是愿意做梯子还是做路障,那可是相当重要的。
好在他跟慕容博合不来,王后都觉得慕容博太蠢了。有这样的弟弟毫不珍惜。
八年前墨阳城那一战,燕王命他率援军支援墨阳,他居然为了一个村子的百姓而迟到了五日。慕容厉率军死守,差点死在墨阳。
还损失了他的爱妾蓝釉。从此兄弟二人就势如水火了。
王后这才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点希望,开始一个劲儿拉拢巽王。养子终究是养子,要拉拢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慕容厉那驴一样的性子,真是再智慧的人也得手足无措。
如今好不容易他的侍妾身怀有孕,王后当然要极力表示友好了。补品流水一样地送过来,舒妃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意
然而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自己又敢说什么只得好生照看也就罢了。
香香在彰文殿中住下,却还有一个人非常不高兴。她叫银枝,是舒妃身边一个老宫人的女儿。老宫人死后,舒妃感念旧情,一直将她养在身边。虽是侍女,却视若己出。
银枝小时候经常跟在慕容博、慕容厉身后,她本对慕容厉十分有心。舒妃甚至说过,若厉儿有意,便娶为侧妃。
慕容厉出宫建府的时候,舒妃甚至将她派到府中主事。她也一度将自己视为巽王府的女主人。
谁知道慕容厉有了蓝釉,对旁的女子都不上心。
她怎么看蓝釉也不顺眼,不由就逮着空想要冷嘲热讽一番,说蓝釉是个生不下孩子、只会咯咯叫学打鸣的母鸡。蓝釉那性子能听得这个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顺便一脚踹过去。
银枝捂着半边脸气得直哭,找慕容厉诉苦。慕容厉听完,说“你若觉得王府不好,便还回母妃身边去吧。”
说完,也不管她如何哭求哀泣,终究还是送回了彰文殿。
蓝釉死后,银枝曾经向舒妃开过口,表示自己还想再回巽王府,照顾慕容厉。舒妃跟慕容厉开了口,慕容厉说“上一次看在母妃面上,活着送回来。下次不一定。”
舒妃便再不敢说什么。
如今她仍在舒妃身边侍候,已经十九岁尚未许配人家。可慕容厉却又纳了房小妾,且又身怀有孕,她如何甘心
香香住在彰文殿偏殿里,应付了一天的各宫娘娘,累得不行。晚饭只吃了几口,嬷嬷们见她胃口实在是不好,只得又给她用梅干泡了茶水过来。
香香学习宫规到入宫这几天,几乎一直没休息好。这时候沾枕就着。
两个嬷嬷出来,就遇到银枝。宫里人都知道舒妃娘娘宠她,忙行礼“银枝姑娘。”
银枝往里面看了一眼,哼了声“你们伺候得倒是周到。”
两个嬷嬷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互相看了一眼,犹豫着道“这是巽王爷的妾室,娘娘下令务必好生照料”
银枝眼中闪现一丝恶毒“不过是个妾,也值当你们这般小心”
两个嬷嬷还想再说话,她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第二天,银枝特地央了舒妃,称想要去偏殿陪着香香。舒妃知道她对慕容厉还是不死心,只得说“去吧,你陪她说说话也好。我看我每次过去,她总是紧张不安。本就是头胎,总这样也不好。你替我多照看些。”
心想着,要是银枝能跟香香交好,香香在慕容厉面前说几句,要入王府,想必还是有机会。慕容厉的个性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若是不合意,也不会往自己府里领。
香香起床的时候,日头已经很高。厨房没有送来早饭,两位嬷嬷去催了一下。那头的人也很为难,私下说银枝姑娘说了,以后这里的饭由她自己去送。
两位嬷嬷不敢催她,银枝直到将近中午,才送来早饭。已经凉透,殿里也没地儿可以热热。香香本就不想吃,这下子更是吃不下。
及至午饭、晚饭都开始晚送,她方才觉得日子难过起来。那些放凉了的饭食,有时候甚至被搅成一团糟。
嬷嬷们但凡有意见,银枝便怒目喝骂。
香香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彰文殿也没有个熟识的人,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舒妃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不往这边来了。
王后有时候会派掌事丫头过来看看,但也就是客气问候几句。毕竟她只是个侍妾,位分低微,掌事宫女也就是走个过程。
谁能想到,舒妃那样慈软心肠的人,会苛待慕容厉身怀有孕的侍妾
香香两个月托信使往慕容厉营中递了三回信,没有只字片语的回复。
次数多了,参军们知道他不看家书,也就懒得将这些书信递到他眼前讨人嫌了。每次直接放进书信匣中。
、第16章 中毒
第十六章中毒
燕王有意修筑燕长城,从玉喉关环伊庐山,连通东辽燕长城。以隔绝东胡时不时的骚扰。正好慕容厉在军中,待换防事情一了,就派他前往玉喉关,勘测山势,以确定长城走向。
香香的肚子日渐大起来,整个人却更加羸弱了。两个嬷嬷眼看着怕是不好,也日日担惊受怕――慕容厉那个性子,若真是发起火来,谁劝得住
两个人只好把饭菜都捡选一下。好在天寒了,偏殿有炉火。两个人偷偷地在炉火上加热一下,总算也有口热乎的饭食。
怎料银枝发现了,大发雷霆,竟连碳火也不发了。
这样的大冬天,偏殿简直冷得如同冰窖,两个嬷嬷怕担责任,就让香香求见舒妃。如今也只有她说,银枝才无可奈何了。
银枝发觉了,索性自己派了丫头守住偏殿,不许她出门。
两个嬷嬷又气又怕,又不敢招惹她。毕竟舒妃对她非同一般,只得耐着性子劝银枝“姑娘,香夫人身子日渐沉重了,又是头胎。这样下去真是不行。若真有什么闪失,巽王爷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这罪责。”
银枝冷哼“她生不下来孩子,也是她自己不争气你们有什么罪责”
嬷嬷忍气吞声地劝“银枝姑娘,巽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万一人要真是有什么闪失,他回来还不是只能拿我们作奴婢的撒气那时候大家都没活路,您这又是何必”
一句“我们作奴婢的”,彻底惹恼了银枝。她从小被舒妃拿在身边,最恨别人提及她的出身。舒妃待她极好,她甚至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不是宫人的女儿,而是舒妃的女儿,跟公主又有什么区别
燕王没有公主,倘若有,他那样的性子,不知会宠成什么样
可天命为什么就这样安排自己容貌身材、琴棋书画,哪一样比大家闺秀差为什么我会是一个宫人的女儿
她刻意忽略自己的出身,呆在舒妃身边,整个彰文殿的人都要看她脸色。偶尔使使小性子,舒妃也是一笑,随她去了。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时候骤然被人提及,哪有不恼的一巴掌就过去。
那嬷嬷名叫灵秋,论年纪可是跟她娘差不多,突然挨了这一巴掌,也是又惊又怒。银枝怒喝“娘娘说了,以后这个贱人的胎由我负责,出了事自有我担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嚼舌根子”
一行人屋里说着话,却不料外面有人听见。原是王后的掌事宫女红荔,听见里面的人声,她不动声色,悄悄退出殿外。
回到王后宫中,便将这事禀告了王后。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半天说“有意思。”又想了一阵,问“你说如果慕容厉回来,听闻他的爱妾在舒妃宫中一尸两命,会是什么反应”
红荔低着头,说“上次蓝釉的事,他同大殿下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若这个再这样只怕非见血不可。”
王后轻轻抚过腕上玉环“既然那位银枝姑娘这样体察本宫的心意,你就想个法子帮她一把吧。”
红荔微微俯身“是。”
第二天,王后派人送了一碟梅花酥过来。宫人送来得很快,糕点还热着。香香这里已经很久不见热的饮食。天气渐渐寒冷,饮食放冷了更加难以入口。
如今这糕点送过来,她倒是拿了一个,只是到底胃口不好,吃了两口就搁在一旁了。
及至夜间,她腹痛恶心。开始银枝还不准两个嬷嬷去叫太医,后来她呼吸困难,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银枝才怕了,放了两个嬷嬷出去。
一叫太医,便将舒妃惊动。
舒妃听闻偏殿的香夫人出了事,再顾不得什么仪容,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赶过来。两个嬷嬷跪在殿中,银枝也跪在旁边。
舒妃见太医神色凝重,只吓得六神无主,身边也没个人能商量事儿,连夜派人出宫去找慕容博。
太医诊了许久的脉,香香只是气息已经很弱,脸上全是冷汗,身体实在是瘦弱。
太医出了回禀,一句话直吓得舒妃脸色都变了“舒妃娘娘,香夫人这是中了毒。而且这是乌头剧毒啊”
舒妃身子都软了“怎么会这、这怎么可能”
银枝一听,也是面色大变。太医忙着开方子,彰文殿里乱作一团。
舒妃强行镇定心神,说“马上救治,不要告诉香夫人。”
太医领旨,急着开方子煎药。舒妃将两个嬷嬷和银枝带到殿外,说“我只问一次,怎么回事。你们想好再说话。”
两个嬷嬷犹豫着看着银枝一眼,银枝说“娘娘,我”
舒妃说“你闭嘴灵秋、语蕊,你们说”
两个嬷嬷颤抖着半天不说话,仍是瞟眼看银枝。舒妃暴怒“本宫的彰文殿,几时轮到一个宫人的女儿作主”
银枝脸色惨白,从小到大,舒妃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
灵秋嬷嬷终于说“娘娘,自银枝姑娘奉命过来照顾香夫人,饭菜每每迟误。待送过来,俱都已经放凉,有时候甚至是倒在地上复又捡起来放进盘中,实在是天气寒冷时甚至冻结成冰块。香夫人胃口本来就弱,眼看着身子重了,更是不进饮食。”
语蕊也赶紧说“我跟灵秋几度劝说,那香夫人还小,本就是头胎,哪禁得住这样的老奴跟灵秋用殿中碳火给香夫人稍微热热饭菜,银枝姑娘见了,反而扣着碳火不发,这样的天气,夫人怎么受得住”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说着这些日子银枝的作为,舒妃右手握紧,护甲戳进肉里“谁下的毒”
两位嬷嬷俱是摇头不知,银枝赶紧扯着她的裙角,哭道“娘娘,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做的”
舒妃站起身来,用脚拨开她的手“厉儿看不上你,原是对的。一个女人的心肠怎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她转身进到殿里,香香已经服了药,这时候已经睡下。舒妃只觉得心惊肉跳,好半天才敢开口问“怎么样”
两个太医一个还在香香床前候着,另一个跪下,答“回舒妃娘娘,香夫人所食不多,中毒不深。已无性命之忧。”
舒妃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孩子呢”
太医磕了个头“孩子暂时是保住了,只是夫人身子弱,又中了毒,以后怕是不好说。再者胎儿在母体之中,毒性多少有些影响。只怕即使出生之后,也是体弱多病,不好将养”
舒妃双手微微发抖,良久说“不管怎么样,孩子一定要平安出生。”
旁边她的掌事宫女素茹说“娘娘,依奴婢看,还是把人送回王府吧。王爷府中的管珏,最是细心不过,王爷平日也极为倚重他。由他派人照管,咱们再派嬷嬷照应。可能比在宫中,更好一些。”
舒妃冷汗还在一个劲往外冒,旁边倚月也劝“娘娘,香夫人这身子已经弱成这样。奴婢方才去看,连腿上也没几两肉了。恕奴婢直言,王爷跟大殿下本就有嫌隙,实在是禁不得再来一次了。这要万一有个意外,那也是在巽王府出的意外。与您和大殿下,毕竟是没有多少关系啊。”
舒妃眼泪都要下来“我当厉儿是我亲儿子香香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我的孙儿我接她们母子过来,难道是为了讨厉儿欢心吗我只是不放心王府里没个主事的人照顾”
素茹也只是劝“娘娘的心思,我们都明白。娘娘纯善,可这事毕竟是出在咱们彰文殿,王爷回来,只怕也只能问责于娘娘啊。何况这次有人下毒,娘娘心里约摸也有数。香夫人呆在宫里,实在是不安全。”
舒妃想了一阵,终于还是说“再将养几日,等人能挪动了,再送回府里。你派人通知管珏一声,让他先准备着。”
诸人这才下去。
银枝跟两个嬷嬷还跪着,银枝哭得梨花带雨,听见里面说人和孩子都没事,又燃起一丝希望“娘娘,我错了,她的孩子不是也还在吗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舒妃没有看她,对灵秋和语蕊说“过两日,你们俩陪香夫人回巽王府。好生照料。待到孩子出生,若是母子平安,算你们将功抵过。若有任何闪失,本宫杀了你们给香夫人赔罪”
两个人颤颤兢兢,连连应是。舒妃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银枝,淡淡地对素茹说“找个人伢子卖出宫去,随便配个小厮什么的,嫁了吧。”
素茹应了一声,银枝一声惨呼“娘娘这么多年,您说您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原来竟是假的吗看在我死去的娘的情份上,您原谅我这次,原谅我这次”
舒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我当你是我女儿,而你竟险些害了我的孙儿你就不曾替我想过,若是人真在我殿中出了意外,我如何向厉儿交待厉儿会如何看我
你既然心系厉儿,他八年未娶妻室,好不容易如今有了点骨血,你怎就忍心这样对待他未出世的孩儿
我一想到我竟想过把你嫁给厉儿,我就胆寒。你还有脸提你母亲,只怕你母亲若在世,也没脸认你这个女儿。这世间纵有千金良方,治不好坏了的心肠。去吧,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银枝还在哭喊,已有宫人过来拖了她出去。偏殿一时安静无声,舒妃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听香香睡得熟,慢慢离开了。
、第17章 生子
第十七章生子
香香在彰文殿养了几天,每日里各种汤药,直将她当药罐子一样养着。灵秋和语蕊还在殿中侍候。舒妃几乎每天都过来,一陪就是老半天。
其实她不喜欢舒妃过来,对于这个“婆婆”,她一则是没话说,二则是紧张拘束。实在休息不好。
舒妃知道,但舒妃不敢不过来陪着。上次的事真的把她也吓坏了。如今想来仍是冷汗涔涔。
香香躺在床上的时候比较多,太医叮嘱少动弹。舒妃有时候过来正遇上她在睡觉,舒妃也不吵她,就安静地坐在房里,绣点花、打个络子什么的,打发一下时间。
香香也觉得歉疚,经常说“奴婢已经没事了,娘娘不必担心。”燕王宫里的规矩,她是巽王的侍妾,对舒妃只能自称奴婢。
舒妃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担心,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疏忽。管不住自己宫里的人,竟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香香低着头,舒妃握了她的手,说“孩子,母妃对不住你。不过你也知道,母妃是无心之失。厉儿那边”
香香明白了,说“王爷面前,不该提的事,奴婢不会提的。”毕竟她也是一片好意。
舒妃拍拍她的手背“你倒是个好性子的,厉儿身边有人照顾,本宫也放心。”
这样过了半个月,太医觉得可以挪动了,舒妃终于把她送回王府。又着倚月过来叮嘱了管珏一通。一应用药习惯俱都由太医亲自列成单子,又派了惯常服侍香香的太医跟回王府,一并照料。
香香好不容易终于回了洗剑阁,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凝翠跟碧珠上前来搀扶,见她瘦成这样,不由心疼万分。香香也不想多说,只想睡一觉。
几个人扶着她回房睡觉,管珏又派了个两老妈子过来伺候。都是生养过几个孩子的,倒也经验丰富。
夜间,香香刚刚睡醒,凝翠先进来,扶着她坐起来“夫人睡了好半天了,先把药喝了。”
香香一听说喝药就发怵,她这辈子加一块喝的药也不及最近这两个月的。她摇头,灵秋和语蕊都进来,哄着劝着,总算是把药给喝了。
然后摆上晚饭,香香喝了一肚子的药,哪还吃什么晚饭,草草捡了一口菜,再不肯吃了。
管珏见了那猫儿一样的胃口,也有些心惊胆颤。舒妃这样急慌慌地把人送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他那样机敏的人,当然想得到是不是人出了什么事。
如今一看,还真是棘手。他是个周到体帖的,想了想,急急派人去往令支县。
令支县的郭家,如今俨然已是今非昔比。豆腐坊扩了半条南巷的店面,郭家的祖宅,有人出两万两白银来买。
郭田当然不卖,一则是现在银钱够花,没有卖祖宅的道理。二则,他也有些不安。自己郭家世代以卖豆腐为生,突然一下成了令支县的新贵,难免有点脚步虚浮的感觉。
如今人人见他都是三分笑了,他倒是也和气,从不与人结怨,更不会仗势凌人。
前些日子晋阳城传来消息,说是香香被接近宫里养胎了,郭家更是红极一时。整个令支县,任他州官府官,谁的女儿有这等荣宠
也就他老郭家一个罢了。
郭田闻听了,也有些面上增光。毕竟女儿如今是名符其实的贵人了。
没过多久,巽王府便派人来,说是香夫人不习惯宫中饮食,已经接回王府。还请郭夫人前往王府照料。
郭田和郭陈氏一听,俱都喜出望外。郭陈氏当即就简单收拾了东西,跟来人一起返回晋阳。
几天之后,香香正在洗剑池旁边晒太阳,就见院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渐渐清晰。香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轻声喊“娘”是你吗我没看错
郭陈氏眼泪唰地一下子就流下来“香香”
香香几乎就要狂奔过去,凝翠和语蕊赶紧拉住她“夫人,夫人跑不得跑不得”
郭陈氏几步上前,见女儿如今弱不禁风的模样,眼泪如顷“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香香眼泪都顾不得擦,竟是与她抱头痛哭了一场“娘”
灵秋和语蕊互相看了一眼,就怕香香说起宫中的事儿。然香香是不会说这些的,爹娘本就担心她,这些事只会让他们更心痛,更担心。她知道。
她擦着眼泪,又笑着道“我这是太开心了。娘,我没想到你能过来”
郭陈氏连连点头,女儿肚子大了,行走不方便。她把香香扶过去坐下,一路进来看到王府这般气派,心里早就连叫阿弥陀佛了。
这辈子郭家也不知烧了多少高香,能让女儿进到这样的富贵窝。
如今见香香落泪,也只道是乍见娘亲,忙说“我儿怀着身子可要注意。你们大总管特地接了我过来照顾你。反倒招你这样伤心。”
香香拉着她的手,母女俩倒是促膝说了好一阵的话。郭陈氏见两边侍女和老妈子都立在一边侍候,开始也不习惯。毕竟是小户人家,哪见过这种威仪
而巽王府里,管珏亲自调教的下人,那可是个个守礼的。更不要说灵秋、语蕊这种宫里的老人了。
一个院子里仅侍女就有十多个,粗使仆从更是不定数。郭陈氏看得心惊,却也越发为女儿高兴。
管珏每日让太医过来请脉,一应食材、补品流水一样往洗剑阁送。横竖这府里如今就这么一个主子,还怀着小的。哪敢不尽心侍候
慕容厉打死前一个管家,可就在他眼面前呢。
郭陈氏被满目叫不出名字的珍贵食材晃得花了眼,再看院子里的布置,无一不是可着自己女儿的心意。哪还有什么话说
只当香香是掉进米缸的老鼠,这辈子也都是享不完的福了。
香香在她眼前从不说那些不如意的事,母亲在身边,她心情确实是好了许多。
平素总是没胃口,如此为了不让母亲担心,饶是没胃口,也得勉强吃些。
到底平日有人开解,慢慢地身子也就好了些。待到月份渐大,又给慕容厉去了一封信,捎了不少衣物。
慕容厉当时正在领着将作监的工匠满地勘察地形呢,修长城不是随口说说的,万一到时候地基不稳,要改道,又是一项大工程。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午在哪里,信使的信如何收得到也就搁置在玉喉关了。
好在郭陈氏无微不至地照应着,不时陪着香香经常在王府中走动,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这王府的气派,郭陈氏也算是涨了见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有烟柳画桥倚卧碧波。柳树下有石凳,丫头垫上锦垫,郭陈氏扶她坐下。
斜阳上柳梢,郭陈氏感慨万千“当初怎么想得到,我儿竟有这样的福气。”她摸摸香香的肚子,“我外孙儿更是有福的,一出生就是公子王孙。”
香香也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腹中孩儿似有知觉,轻轻动了动。母女俩顿时又欣喜万分地逗弄。
到七月头上,香香只觉得肚子痛。管珏倒是早有准备,产婆早已备好,就宿在府中。
一府上下都忙得团团转,宫中得知了,也派了人过来。慕容博也让自己的正妃过来守着。郭陈氏一会听说这是大殿下的正妃,一会儿听说那是王后娘娘的掌事宫女,一会儿又听说这是舒妃娘娘的贴身宫婢,一时只觉得满室贵人。
也不知自己女儿乃一个妾室,如何就用劳动这么多贵人前来。
偏偏香香有点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一夜也没下来。
管珏吓得不得了,太医也请在院子外面,跟产婆商量怎么用药。香香叫得撕心裂肺,郭陈氏再也顾不得了,冲进产房,牵了她的手,一个劲儿跟她说话“孩子,忍忍,再忍忍啊。你一定要坚持住,以前娘生你们三个,也疼啊。娘不也坚持下来了吗你看你们三个,现在多好啊”
香香嘴里咬着衔木,两次昏迷。太医用药强行唤醒,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只听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王府。整个府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个女婴,郭陈氏抱着孩子到外殿,一堆人涌上来看。那是个皱皱巴巴的婴儿,正咧着嘴大哭。大家都围着恭喜,纷纷说着怎么怎么像慕容厉。
郭陈氏暗说若这个样子像巽王爷,我女儿真要哭死了。想想又笑,看着外孙女,又越看越爱,直亲那红红的小脸蛋。
孩子顺利生产,母子平安。各宫人也都回去报喜了。
香香一直睡到晚上,睁开眼睛,就看见郭陈氏抱着孩子坐在她床边。她没有一点力气,却虚弱地笑笑。真好,娘和孩子都在身边,真好。
郭陈氏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给她“来,抱抱。”
香香伸出双手,把孩子接过来。那样软软暖暖的一团呵,睡得那样安静,偶尔还咂巴一下嘴,直教人心都要化成水了。
郭陈氏说“如今我儿也是当母亲的人了,娘高兴。”她伸出手,把香香和孩子都搂在怀里“娘真高兴。你有这样的归宿,我和你爹也都放心了。”
香香眼眶微热“你们本来就不用担心我。娘,我很好,只是很想你们。”
郭陈氏连连点头,说“你自己过好就行,家里好着呢。以前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都知道你是王爷的人,谁还会为难咱们家不成”
香香点头,郭陈氏说“你如今也生产了,娘要先回去了。毕竟娘在王府呆得太久,还是不好。”毕竟只是个妾,有娘亲陪着生产,已经是开了天恩了。再呆下去,难免有些不合规矩了。
香香抱着孩子,只是点头。人长大了,就会有各自的家,离开曾经朝夕相伴、相濡以沫的家人。
不是不回家,只是回了另一个家。另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第二天,天亮了,香香睁开眼睛。面前只有凝翠和碧珠。郭陈氏天色刚亮就离开了,没有跟香香道别。
她回她的家去了,家里有她的儿子,她的丈夫。姐姐也回了自己的家,一样有她的丈夫,她的儿子。
多么残忍,当初让我们茁壮成长的人,为什么从未告诉过我们,成长只是一场分离的过程。
、第18章 好戏
第十八章好戏
香香不满十七岁,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女儿没有起名字,舒妃也说等慕容厉回来自己给孩子起名。
孩子多病,香香身体也不大好。总归还是怀孕前几个月亏了身子,一时半会补不回来。但是小孩确实是种奇怪的生物,香香觉得慕容厉走后的孤寂又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洗剑阁两个乳母、四个丫头,一天到晚尽围着孩子转了。衣裳小褂不知道做了多少。
而慕容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盛夏。女儿刚好两个月。这还是燕王觉得他应该回来看看孩子,至少把名字给取了,这才派六皇子慕容肃过去替的他。
慕容厉回到府里,问管珏“夫人呢”
管珏见他回来,本就是满脸喜色“夫人在洗剑阁,带孩子呢。”
“带孩子”慕容厉一愣,什么孩子
管珏小心翼翼地看他“香夫人已经生了。”
慕容厉难得困惑了一下“什么时候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