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不先把湿衣服换了，柜子上有毛巾。”韩煜望着两人湿漉漉的衣服，宋川听到这么说才感觉有点凉。韩煜退出去帮他们把门关上，俞忱远抓起柜子上的毛巾给宋川擦头发。
“你在想什么”俞忱远突然问道。
宋川坐在床上，脱了上衣盯着俞忱远的皮带扣说“葬礼结束跟我一起去看我妈，好不好”
“嗯。”
俞忱远认真地给宋川擦着头发，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然后韩煜直接推开门，看到屋里的两人又愣了一下，接着无事地说“我又拿了一条毛巾，怕你们不够。饭我都热好了，你们换好衣服下楼吃，我去给小苏送饭。”
韩煜放下毛巾就又出去了，俞忱远不由好奇地问“他和你表哥是什么关系我看他怎么也不像该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上回来没见过。”宋川说着已经解开俞忱远的衬衣扣子，一口往他的肚子咬上去。
两人磨蹭了半天终于换好衣服下楼，餐桌上摆着饭菜，但韩煜并不在。中午他们在机场随便吃了点，这会儿是真的饿，坐下来也没客气。吃饱后俞忱远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韩煜也还没回来。
宋川对俞忱远说“我去看我舅娘，你要不要去”
“我在这里等你，免得我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
“你不是我哥吗你不想认我了是不是”宋川说着凑过去勾了勾俞忱远的衣领。
俞忱远把宋川的手扔开，“正经点，这不比城市”
“这会儿没人。”宋川往门口瞟了一眼，迅速往俞忱远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往外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俞忱远站在原地轻笑，眼看着宋川在大门口撞上回来的韩煜，宋川猛地挺直腰，放慢脚步说“我出去一下。”韩煜点了点头，他急步走出去，看韩煜的表情应该什么也没看到。
稍微离得近点就能听到有气无力又沉闷哀乐传来，传统的乐器演奏出来显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四下一片漆黑，宋川匆匆走向那扇陈旧的蓝色木门，不想他舅娘正坐在灵堂的一角，整个身子隐进黑暗里缩成一团，苏咏坐在他旁边，一眼就看到了宋川。
“宋川，你一个人你哥呢”苏咏杰坐在小凳上朝宋川仰起脖子。
“他累了，在休息。”宋川蹲到他舅娘面前，妇人看着他笑了笑说，“小川，你回来看你二舅，他一定很高兴”
“嗯。”宋川握住妇人的手，塞过去一把白色信封，“舅娘，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是我唯一能帮的。”
妇人捏了厚厚一叠，惊讶地瞪着宋川“你这是干什么你赚钱也不容易，还要留着娶媳妇。”
“不是我一个人的，有一份是我爸的，还有我朋友和我哥的，只是一点心意。”
妇人犹豫了片刻没有再坚持，她拍了拍宋川的手，感慨地说“小时候受了那些苦，现在本事了，秀蓉一定也高兴了。”
“希望如此。”宋川浅笑了笑，然后又跟妇人聊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他出门的时候苏咏杰突然叫住他，“宋川，你叫韩煜早点睡，我今晚要守在这里。”
宋川想起这里本来有张床的位置现在已经没有了，苏咏杰大概也在韩煜家借宿，于是回道“好。”然后走进巷子，身影被掩进黑暗里。
、第章
重新回到韩煜家，宋川进门就发现俞忱远和韩煜聊得很投机，他抽了抽眼角下意识的多了韩煜几眼，觉得没哪儿特别吸引俞忱远才往里走进去。
俞忱远抬头看着他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嗯，你们聊什么”宋川坐到俞忱远旁边对着韩煜问。
“刚才说到我以前住的地方离你们挺近的，就隔了一小时的路程。”韩煜回道。
宋川对上韩煜的视线好奇地问“能冒昧问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的吗”韩煜虽然看起来斯文儒雅，可身上透着商人的精明，这小地方他可没看出有什么好投资，而他这样也不像是在这里度假。
“支教，我是镇中小的老师。”韩煜认真地回答，宋川同样认真地看着他，知道他不愿多说宋川也不再问，笑着回道，“我在镇中小也读过几年，是不是应该喊你韩老师”
“同学好。”韩煜煞有介事地回了一句，宋川不由笑出了声，这回他是真笑。
韩煜看了眼时间说“九点多了，你们赶了一天路，早点睡觉吧。”
“也是，你也早点休息，我们明天有空再聊。”俞忱远把宋川拉起来准备上楼。
“你们要是有时间多住几天也可以。”韩煜显得和俞忱远很熟地回答，宋川想起苏咏杰的交待，回头对他补充道，“咏杰哥说他今晚要守在那边，让你不用等他。”
“知道了。”韩煜淡然地回了一句，然后各自回到卧室。
宋川总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他洗完澡出来俞忱远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猛地压上去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韩煜。”俞忱远回得很认真，宋川冷不防地往他下巴啃了一口，“我在你面前，你想他干什么”
“我觉得他很会享受人生，你看这里有山有水，人心朴质，远离尘嚣，多好。”
“你喜欢我们也可以找个地方，盖栋房子远离尘嚣。”
俞忱远愣了愣，忽然一个翻身把宋川压在身下，“谁说我喜欢了，真要在这么清静的地方生活，我和你都受不了，不过想想而已。”
“有你在我哪里都能适应。”宋川不服气地手钻进了俞忱远的衣服里。
“别，这是别人家。”
“不然我们为什么睡一间房”
“所以我们睡一张床就没别的好做”
“还能做什么”
“讲故事。”
“那我给你讲”
“嗯你会”
“从前有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叫宋川，他想上一个叫俞忱远的男人”
“小混蛋欠打”俞忱远一巴掌拍到了宋川的腚上，宋川按住他的手在床上翻了一圈。
按照葬俗，第二天其实就是人们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宋川他们更是无所事事，干坐着等到后天一早出殡就行，所以一整天他和俞忱远一直在韩煜家里看看电视，除了吃饭时间他们哪都没去，外面的雨也下了一整天都没停，他们也没地方好去。直到晚上热闹起来，两人好奇地出去转了一圈。
虽然是丧葬，可是请来的歌舞团却没有搞得那么沉闷，过了最开始的哭丧环节，后面的简直堪称欢沁。宋川和俞忱远在人群中呆了一会儿被吵得受不了，又灰溜溜地回了韩煜家。
韩煜显然也一样，躲在屋里哪儿都不去，于是三人正好围坐在一起讨论各地葬礼的习俗。没一会儿苏咏杰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和两个小孩进来。
“韩煜，他们实在找不到地方睡，你安排个地方吧。”苏咏杰说得很不客气，韩煜明显地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苏咏杰似乎看出韩煜不高兴，他上前抓着韩煜的手塞了一团东西在韩煜手里，然后转身走了。韩煜摊开手一看，竟然是桑叶包了几颗野果，不禁失笑。他挑了一颗喂进嘴里说“挺甜。”然后转身宋川问“来一个”
宋川摇了摇头，他还模糊记得这是一种荆棘灌木结的果，小时候他也摘过。他诧异地问韩煜，“你喜欢吃”
韩煜摇了下头又点了点头，“头一回吃觉得挺新鲜的。”接着他又转头给屋里另外三个小孩，“你们要吃吗”
两个小孩是镇中小的学生，见到老师有些拘束，忍不住到处打量屋子又不好太直接，见韩煜问过来连忙摇头，另外一个姑娘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韩煜，又偷瞄了瞄了宋川那边，小声地回“我不吃。”过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谢谢。”只不过这声比前面一句还要小声。
韩煜也不再多说，然后把他们带去睡觉。宋川和俞忱远也只好上楼，明天要起大早，宋川觉得自己肯定起不来。
这些年宋川除了没睡还从没凌晨三点多起过床，俞忱远叫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堵上俞忱远的嘴，然后继续睡。俞忱远叫了半天最后只好用绝招，宋川从脖子到腰全都被挠了一遍后终于清醒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时间还没到。”俞忱远见宋川终于坐起来问道。
宋川睡意朦胧，眯起眼瞟向俞忱远说“我要喝牛奶。”
俞忱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去问问韩煜有没有。”结果他刚抬脚宋川就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无赖地说“我要你的。”
俞忱远一愣，宋川的手已经伸进他的裤子里，他忙喝止道“小混蛋，你睁开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宋川不管不顾头已经埋进了俞忱远的裤档里。
最终俞忱远没有容忍宋川胡为到底，他把宋川踢翻在床上离开了房间。
宋川收拾好出来时间快到了，没顾上先吃东西垫肚子就匆匆赶去了苏咏杰家，俞忱远和韩煜也去了，不过没跟宋川站在一起。
出殡的过程冗长又沉闷，旁观的人总是不能感同身受，而身在其中的人又不能自拔。不过宋川并不算在这两者之内，他排在队伍的后面，缓缓跟着众人的脚步前进，下过雨的土路泥泞又湿滑，一深一浅他几次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人扶了他一把。
黎明前长长的队伍在山坡上停下来，宋川听着不懂的道士唱词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这里离他母亲的坟并不远，远远还能看到，只不过现在天色不明，什么都掩藏在昏暗之中。棺材入井时他不禁悲从中来，即使是算不上熟悉的亲人，但对死亡的悲怆人类与生俱来，在场的哭声一片，反倒苏咏杰从头到尾都表怀肃穆，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直到天色将明，山坡上多了一座新坟，大多数的人已经离去，苏咏杰还立在坟前一动不动，有亲戚上去劝说都被他一句话堵回去。最后连收工具的人都走了，他仍一动不动伫立着，宋川犹豫要不要过去说点什么，却见韩煜从曙光中走出来，并肩站到苏咏杰旁边说“回家吧，你妈还在等你。”
苏咏杰转头看了韩煜一眼，突然就咬着牙哭出来，韩煜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宋川默然转身离开了那道山坡，走到半途看到俞忱远在路边专心地逗弄一片树叶上的蜗牛。
“你在干什么”难得见他干这么稚气的事，宋川感觉心里的阴霾散了一半。
俞忱远的视线不舍从蜗牛身上移开，“我发现这树上有好多，不知道能不能做来吃。”
“这跟平常吃的不是同一个品种，不过可以抓回去试试”宋川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而俞忱远赞同地点着头，两根手指却拈起一只沾满露水的蜗牛冷不防地扔进他的脖子里。
宋川不禁肩膀一斜，忽地跳起来抖衣服，结果半天蜗牛也没掉下来。
“在哪里你给我抓下来”宋川瞪着俞忱远又生气又无奈。
“你别动。”俞忱远凑过去，翻起宋川的衣领，宋川忍不住问，“看到没有”
“没有。”俞忱远回答着，但下一瞬间宋川就感觉有什么又凉又粘的东西贴在他脖子上。
“哥，你别玩了”宋川忙着伸手去挠脖子，俞忱远想笑不笑地盯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韩煜的声音突兀地在宋川背后响起。宋川的目光陡然一沉，俞忱远瞬间变得一本正经地回答“有只蜗牛掉到他衣服里了，我帮他拿出来。”说完他抓出一只已经被吸干水气的蜗牛扔进路边的草丛里。
“连小学生都玩蜗牛了。”苏咏杰蓦地插了一句，顿了一下又说，“快点回去吃饭，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回去”
虽然宋川他们确实是打算今天回去，可苏咏杰问出来显得太不客气了。宋川淡淡地回道“嗯，我们已经定好机票了，上午就走。”
“那让韩煜送你们进城，镇上不好坐车。”苏咏杰冷冷地表达他的安排，说完闷头走在前面。
韩煜朝他们耸耸肩走向前，宋川故意放慢脚步与前面两人拉开距离，他一手不停地搓脖子，余光不停地瞟俞忱远。
“下回不逗你了，过来我看看。”俞忱远朝宋川招了下手，宋川凑过去把脖子露给他看。皮肤被蜗牛的粘液糊成了一块，俞忱远的指尖在上面磨了两下说，“回去洗洗就好了，别摸了，都红了。”
俞忱远松手转身要走，宋川倏地拉住他，脸凑到他的嘴角说“我不洗，你给我舔干净不然我也射你一脸，你的侄子侄女”
俞忱远眉头一敛，想到那个画面，回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宋川温柔地掐住俞忱远的下巴，面带微笑。俞忱远却瞬间被他的眼神震住，鼻音哼了一声，抓开宋川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宋川一愣慌忙追上去，喊道“忱远，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俞忱远不理他，他无赖地继续说，“要不，我让你射我一脸”
俞忱远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章
一场葬礼的结束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凉，尤其是葬礼的主人。苏咏杰忙前忙后处理余下的事，等他终于闲下来停在空无一物的堂屋里忽然变得不知所措，葬礼就像一场演出，结果之后有的东西却永远的失去了。
宋川和俞忱远帮忙还完东西回来，站在门外看着苏咏杰正伫在屋中间发呆。
“咏杰哥。”宋川轻叫了一声，苏咏杰转过头了愣了半秒才回过神说，“你们回来了我已经跟韩煜说了，他送你们去城里。”
宋川应了一声顿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咏杰哥，朝前看。”苏咏杰难得地朝他一笑，回道“前面是墙。”
宋川被噎了一下，苏咏杰面墙而站，朝前看确实是墙。最终他被苏咏杰的冷幽默逗笑，然后拉着俞忱远往街上走，临行之前他打算带俞忱远去拜拜他妈。
静立在山坡上的坟冢并没有什么变化，宋川和俞忱远站在坟前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俞忱远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就带你来看看她。”
“那我能说两句吗”
宋川转眼看着俞忱远，“说什么”
俞忱远慎重其事地直了直背，缓缓地开口“阿姨，我想您现在肯定很生气，也很想骂我，如果您实在不能接受我，就当认我做干儿子，这一生我会替您好好照顾小川的。”
“干儿子”宋川不禁笑出来，“你就那么想让我干哥哥”
“我只是怕她怪我。”
“她一定对你很满意，她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但愿如此。”
俞忱远拉起宋川的手离开了掩埋无数思念的坟地，宋川心虚地不敢回头看一眼，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妈还活着，现在一定气得拿扫把打他，可是他倒想她妈还能拿扫把打他，可这却是他永不可及的奢望。
回到韩煜家，宋川和俞忱远正在楼上收拾东西，苏咏杰忽然叮叮咚咚地跑上楼，他没有敲门，而是站在门外直接喊道“宋川，你在不在”
宋川来开门的时候还在整衣服，抬头看了苏咏杰一眼问，“怎么”
“这，你带回去”苏咏杰把一个信封递过来。宋川低眼一看是宋纪坤让他带的礼金，他疑惑地接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他没有打开看过，心想总不至于宋纪坤在里面还夹了不好的东西吧。
“你爸的心意我领了，可是这钱我没理由收。”
苏咏杰说得果决，宋川不禁拆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就薄薄一张支票，对宋纪坤来说真的不算多，三十万而已，可对苏咏杰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咏杰哥，我只负责帮他带过来，不负责带回去，你要还自己去还吧。”宋川把信封塞回苏咏杰手里，然后退回屋里把门关上。
“怎么了”俞忱远扣上最后一颗扣子，开始打包他们的行李。
“我表哥要把你宋叔叔给的礼金退回去。”宋川着手捣乱，俞忱远往箱子里塞衣服，他就往俞忱远的衣服里塞手。俞忱远把那只可恶的手拿出来，瞪了瞪眼，“叔叔肯定是念在你母亲的情分上想多给一点，你舅舅家的情况他有心想帮，这算是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过你表哥确实是个挺有骨气的人，这事叔叔也有些欠考虑，毕竟在这里他给的肯定不是小数目。”虽然他不知道宋纪坤包了多少，但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宋川不满地打断俞忱远的动作，紧紧地箍住怀里的人，头靠着他的肩膀说，“你有这么了解他吗”
俞忱远顿了半秒，回头搓了一把宋川的头发说“比不上了解你快放手，不然赶不上登机了。”
宋川松开手闭口不言，看着俞忱远收好箱子他便提起来往楼下走，俞忱远出门回头扫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收掉的，然后也退出去。
韩煜和苏咏杰早在楼下等他们，见两人下来苏咏杰说了一句，“走吧。”结果他们只走到门口就被宋川舅娘堵住。
“妈，你来干什么”苏咏杰在最前面问。
“我来跟小川说两句话。”
听到这话宋川往前凑了一步问道“舅娘，怎么了”问完他就被他舅娘神秘地拉到一边，对方压着声音小声地对他说，“小川，舅娘求你个事，你看你咏杰哥，当初也是读了大学的，要不是他爸他也该在城里工作的，现在你舅也不在了，你在城里熟，看看给他找个什么工作，不然在这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讨得到媳妇呢”
“舅娘。”宋川觉得苏咏杰什么时候娶妻生子都不是该他管的事，只是对于他舅娘如卑微的请求他无法拒绝，即使答应了大概在苏咏杰那儿也不讨好。
“我知道你也为难，可我也没有别的人求了。”
“不是这个意思。”宋川听他舅娘说得情恸于心不忍，他的视线不自觉往韩煜那边瞟了瞟说，“工作的事没问题，只要表哥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好，我跟他说，仰仗你了。”宋川被他舅娘拖着手感谢了一番，韩煜再才把车开出来，苏咏杰冷冷地在车外说了一句“慢走。”
然后，宋川再次离开了他生活过的小镇，也许一去好几年又不会回来，他默默把视线转到车外往回望，苏咏杰和他舅娘站在路边，母子俩说着什么，苏咏杰显得很不高兴。俞忱远静静地拍了几下他的腿，他压住俞忱远的手握上去。
韩煜把他们送到了县城的车站，没下车，只在车里告别，宋川和俞忱远走进车站就调头离开了。
回去的时间比来的时间花得要长，他们转了两趟车才到机场，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宋川匆匆洗了个澡打算早点睡，结果刚洗完出来就接到刘宇的电话，说临省那边的公司帐务出了问题，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宋川本想连夜赶过去，可见到俞忱远浑身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他还是拖到了第二天。
这一去宋川大半个月都没回来过，甚至连抽出时间给俞忱远打电话的机会都很少，好在大半个月过去他们找到了扭转全局的转机。
宋川当然明白他们的事业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不想一开始就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若是这次输了他们不仅仅是重头再来，而且要背上一大笔债务，所以大半个月下来他们三个可以说都是焦头烂额。好在此刻终于松了口气，十几天来他第一次在天黑前回酒店。
宋川打开房门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才去浴室洗澡，感觉浑身的疲惫终于消失了一点才拿起手机给俞忱远打电话，可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他以为俞忱远正忙，于是发了条信息便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了十多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他随手拿起还在床上的手机，没有俞忱远回的信息，也没有他的未接来电。他不禁沉着眉头坐起来又拨过去，这一次俞忱远的手机关机了，他猛地跳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脑冒了无数个念头，唯一的共同点是全都不是好的预兆。
最终他考虑再三打给了宋思睿。
“忱远呢”接通宋川先抢问道。
“他在哪里又不跟我报告。”
“那你知道吗”
宋思睿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爸住院了，他在医院。”
这回换成宋川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回道“爸，他怎么了严重吗”
“你回来看吧”
宋川和宋思睿说了十多分钟，宋思睿也没有说清宋纪坤的究竟怎么了，不是宋思睿弄不清，而是宋纪坤刻意隐瞒。宋川隐隐觉得可能比他想像中的严重，于是挂了电话便赶去公司，虽然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但宣判的结果的节骨眼他就此离开是没有道义的。不过刘宇汪志飞听他说了宋纪坤的事，二话没说就让他先回去，等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他也不必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就转身出门。
一路宋川将车开得飞快，比那晚急着回去见俞忱远还要快，到的时候才刚刚天黑。他径直把车开回家，进门看到屋里的一切都像主人刚刚离开，他再次给俞忱远打电话，这回很快就有人接了。
“忱远，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那边公司的事结束了吗没事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有刘宇和志飞。”
“那你早点回家休息，我现在和叔叔在外地。”
宋川下意识皱了下眉问“在哪儿他怎么样什么病严重吗”
俞忱远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脑动脉血管瘤，不合适手术，阿姨和思睿都还不知道，叔叔瞒着他们。”
“我过去看你们。”宋川很清楚宋纪坤有多自负，如果不是很严重他是决定不会瞒着不说的，他想起前两个月汪志飞就说宋纪坤精神不好。
“嗯，你来吧”俞忱远顿了两秒，“但是你不能气他”
“我知道。”
俞忱远给宋川说了地址，宋川立即订了机票，当天连夜赶过去。
由于他们在的地方是一个南方的小县城里，那里据说有个给国家领导人看过病的中医，排队挂号都没用，看病得靠缘份。宋川并不相信中医，宋纪坤也跟他一样，至于为什么宋纪坤会选择去看中医，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所以他想急着去确认，对于宋纪坤他虽然从小恨到现在，可父子情也并不是没有的，甚至比旁人看来的要深得多。
当夜飞机落地后，宋川发现外边正在下大雨，他没带伞，靠衣服遮头匆匆钻进一辆出租车，结果司机却不愿意冒雨赶夜路，况且他要去的县城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只得下车，在机场转了一圈最后找到一辆面包车要去那个县城，车上还有另外四个人。他其实想自己租辆车，可看这么大的雨，他又不熟悉路况，最后还是放弃，上了那样面包车，和一个有点胖的中年男人挤坐在一起。一路他都强忍着硬得跟木板似的座位和一路如同过山车的颠簸，旁边的中年男人还十分享受地跟他搭话。
“这感觉跟坐飞机一样我都飞起来”
宋川淡淡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心说坐飞机根本不是这感觉，“飞机这比稳多了。”
“真的啊”
就在中年男人这么说了一句的时间，前面的路突兀地被汹涌的泥石瞬间冲刷而过，好在司机反应迅速及时刹车，但他们的车头还是被冲歪了一截，整个被淹没其中。司机想把车退出来，却发现车没有半点反应。
“下车。”宋川喊了一声，车里的人都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下车往后退。
就在他们下车的半分钟后，泥石再次涌动将车整个卷进去。但好在是横切公路发生的，不然此刻他们就得上演一场奇命逃亡。
宋川在上车的时候给俞忱远打电话说了大概能到的时间，然而俞忱远此刻在约好的地方等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到宋川，而宋川的手机他怎么也打不通，他心里顿时冒出莫名的不安，一边不停拨宋川的号码，一边在网上搜消息。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搜到宋川经过的路段发生泥石流的消息，有数辆车被淹没，目前情况不明。
一瞬间手机在他手里抖了好几下差点掉到地上，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倒车，往宋川要来的那条路开过去。
小川，你千万不要出事俞忱远在心里默念。
、第章
老旧的县道到处坑洼，前后都被泥石滚堵住了路，昏黑的山间唯一的光亮来自两个打火机，还好雨停了下来，不然这打火机都没有。宋川对另外几人问了一句，“你们谁的手机还在”刚刚下车时全都慌慌张张，他的手机掉在了车上。
宋川的话问出口其他人都想起检查自己的东西，基本都把包遗落在了车上，唯一个包挂在身上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可她包里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用的手机还电量不足关机了。
“我还在。”刚才坐宋川旁边的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像砖头那么大一块键盘机，他按了几下发现屏幕根本没反应，“怎么回事，我才用了四年，怎么又不亮了”
最后，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现实，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山路上他们被泥石流给困住了，还无法聊系外界。司机作为最熟悉这段路况的人，建议道“现在这样肯定是等不来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什么再发生，我们留在这里也不安全，我记得对面有个镇子，不算远，我们可以走去那儿。”
宋川很赞同司机的话，比起评估的危险他更在意的是联系上俞忱远，他很担心俞忱远如果没有等到他会来找他，如果路上也遇上泥石流他强行终结了臆想，心里默念了三遍俞忱远不会有事。
其余的人也都赞同司机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不动的话会等来什么，于是都跟司机从公路下的小路绕到一座看起来长年没什么人走的小桥。也许是他们运气不过，周围都被泥石冲过，唯独小桥无事，几人匆匆跑过小桥，到达对岸。
他们都铆足了劲爬到了足够高的小路，不会山路也并不安全，沿途的山沟都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泥石流，他们都走得很小心。
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山路，看到了平坦的公路，是一条土石公路，路况不怎么好。
司机说“这是以前的老路，镇子就在前面不远。”
宋川听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黑夜徒步经历，还没有照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此刻他两条腿都又酸又软，但心里急着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听司机说不远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别动”
“钱，戒指，项链，手机都拿出来，值钱的都拿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赶路的人都吓了一跳，接着两道车头灯的光有他们前方亮起，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和三个蒙着脸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三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西瓜刀，站在最前面的人喊道“乖乖的，我们只求财，不会伤害你们的”
宋川静静地盯着拦路抢劫的三人，其中两人不动声色地往路边散开，呈三角形将他们包围。他们这边有四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姑娘，但动起手来他觉得真的能有攻击力的只有三个人，在人数上并不算吃亏，但是对方有刀，或许是亡命徒，就像年三十他们在山上遇到的逃犯一样。不过下一刻他立即想俞忱远的教训他的话不许强出头。他身上只有两千多块，手机也丢了，只要这几人不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不打算硬碰。
宋川瞟了瞟旁边的人，谁也没打算上去大显身手打一架，全都胆颤心惊地伫在原地不动，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居然哭起来。
“别哭，给我站成一排，把钱都拿出来扔前面”
说话的还是那个人，他背着光，宋川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动作，听话地把现金都扔出去。其他人看他交钱，也都学他把钱都拿出来，扔在前面的泥地上。
抢劫的男人上前一步，盯着宋川的手说“手表也脱下来还有没有藏另的戒指也拿出来。”
宋川刚才悄悄把戒指摘下来握在手里，他盯着男人扬了扬西瓜刀，他抬手把手表摘下来，那是前年俞忱远送他的生日礼物，说不贵也要好几万，他有些舍不得。
“快点”
听到催促，宋川心里记挂着俞忱远，牙一咬把手表摘下来，扔在地上。可是男人却盯着他的手，目光一亮恶狠狠地说“手里是什么，拿出来。”
宋川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说“表可以给你，钱包也可以给你，这不行。”他说着下意识地捏紧手。而他越这样对方越觉得他手里是什么宝贝，但实际戒指还真比不上他的表贵，不过一个白金圈刻了俞忱远的名字字母。
“别给我来这套，取下来”男人说着就要动手抢，宋川条件反射地就先动手。虽然他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但打架算是有经验丰富，经常锻炼的身体暴发力也不错。所以男人促不及防被踢翻在地，另一边的同伙立即惊恐地喊道“俞三哥，你怎么样”
宋川地听到那个俞字心脏下意识地抖了抖，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俞忱远的俞，但他潜意识对这个姓敏感。他仔细一想发现这里其实离俞忱远的老家并不算远，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被他踢倒的人。
这时对方跳起来，似乎真的火了，嘴里骂起脏话。他凑近宋川怒冲冲地定眼一看，顿时一惊，连挥起的刀都没有落下，最后念了一个让宋川意外不已的名字。
“宋纪坤”
宋川一愣，蓦地定住，男人趁机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他狠狠地蹿了几步，骂道“你他妈是谁跟宋纪坤什么关系”
“你认识宋纪坤”宋川无法相信在这种地方遇到抢劫，竟然还是他爸的旧识。不过暗男人的反应他认识的应该是年轻时的宋纪坤，不只一个人说过他跟宋纪坤年轻时很像。他捂着肚子直起身问“你今天抢了多少钱”
面前的男人，虽然黑布遮了他半张脸，但并没有挡住他眼中的惊愕。
“你”男人侧眼盯着宋川，目光打转，“什么意思”
“我出双倍，你告诉我你怎么认识宋纪坤的。”宋川淡定地地浅笑，风雨不惊的模样。而男人明显地动摇起来，宋川便接着说，“拦路抢劫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确定离开后没有人能认出你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吧”
“你是姓宋的什么人儿子吗”男人满眼疑惑，却又经不起诱惑。
“我和姓宋的有什么关系不重要，重点是这钱你想要吗”宋川说。
“哼你给我五十万，我告诉你保证你不亏。”男人忿忿地说。
“你当你抢了运钞车要不你给我500块，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宋纪坤的”宋川无所谓地偏了下头，他心里想的是在这离俞忱远家很近的地方，遇到强劫的竟然会认识宋纪坤，不自觉地就好奇起来。
“什开什么玩笑”男人急吼吼地喊了一声，但似乎又不舍得这么放弃，一时犹豫不决。
宋川忽然笑起来，“我给你五万，如果你告诉我你认识宋纪坤也是这样抢劫过他，我挺亏的。”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先给钱”
“你放了其他人，刚刚的收入我补给你。”宋川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男人没动他补充道，“不信”
“我怎么相信你”
宋川把签好的支票递到男人面前，男人用手电打光凑进看了一眼，五万八。
“我怎么知道这支票有没有问题”男人不放心地说。
“你可以入帐了再说。”
最终抢劫的三人还是选择了宋川这边，他们把抢的钱物都还给几人，那几人都惊异无比地看着宋川，见他上了那辆面包车还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感觉像刚看了一场乌龙电影，完全没搞懂到底怎么回事。
宋川和几个劫犯没有去镇上，而是去了另一个县城，雨又开始下起来，也不知是越下越大，还是他们要去的地方雨下得大。路上宋川闲聊了几句就和几人混熟了，只要他没过激的行为，几人对他都没什么戒备。不过他现在并不打算逃，这几人都算不上穷凶极恶的抢劫犯，况且他是真开了五万八的支票，想弄清楚他的疑惑。
即使打定主意宋川还是放心不下俞忱远，他向几人借手机，一开始对方不肯，他把左手上的戒指扬起来说他要跟媳妇说一声。最后在要求免提的条件下他拔通了俞忱远的手机，他懒得考虑别人知道他媳妇是男人时会什么反应，可结果却是俞忱远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瞬间他慌起来，宋纪坤过来只带了俞忱远一个人，除了俞忱远的手机他谁也联系不上，想了想他打给了宋思睿，但宋思睿也只知道俞忱远的手机。他一边安慰自己俞忱远可能是手机没电，一边再也等不下去。
“钱给你，宋纪坤的事你说不说也没关系，把车给我”宋川慎重地对坐他旁边的男人说。
“你媳妇说不定只是手机没电了，你别急。”男人有几分真切地安慰道，但显然没有安慰到宋川。
“停车”宋川吼了一声，眼眶发红，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
“开什么玩笑”男人的声音也大起来，“外面这么大的雨，好多路都被泥石流堵了根本过不过去”
宋川冷眼横过男人满眼的暴戾，但他望了眼车外，雨落在车上刷刷作响，别说他连路都不认识，就算是长年跑的老司机也不知道会被堵到哪里，路上还随时有发生泥石流的可能。他冷静下来给汪志飞打电话让他去找人问现在的情况，然后和几个抢劫分子在一家小旅馆窝了一晚，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他被两人架在车里，那个认识宋纪坤的男人进银行去提钱。
过了大约半小时，男人满面笑容地出来，见到宋川态度都不一样了，“小兄弟，你不要太担心，你媳妇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宋川轻吸了口气，“就在这里说吧，长话短说。”
男人打量着宋川说“我刚才听了银行里有人说昨天全市发生泥石流的地方到处都是。”他说了一半发觉这话不像安慰，于是打住，然后叫开了另外两人，就他和宋川靠在车边。
宋川抽着男人给的烟，等着他开口。
“大约是二十年前，我有一个哥们，参与了一次绑架，当时他叫我一起，我没敢，所以知道的也不多。”男人顿了一下连忙摆手对宋川解释，“我真没有昨天我要不是，要不是，我也不会去”
宋川不在意地点点头，意示他继续说。
“我只知道他们要绑架的是据说准备在我们市某个县里投资办厂的老板的儿子，老板叫宋纪坤，我后来在新闻上见过，当时闹得很大，所以我才印象深刻。后来绑架没成，出了车祸，我那哥们进去了，主谋死在车祸现场。”
“没别的了”宋川淡然地问。
男人认真地想了想，“我就知道这些，你不会去告我吧我跟你说，我真的没有参加”他说着快要哭似的。宋川看了他一眼轻嗯了一声，“别跟人说今天的事。”
“我不说，保证不说”男人抱着双拳保证，宋川正准备转身突然听到一句脆生生的爸爸，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朝他跑过来，快要撞到他身上也没停下，他旁边的男人忙上去抱住女孩说“圆圆，不要乱跑”
宋川见男人把女孩牵起来才发现女孩的双瞳没有焦距，后面一个佝偻的瘸腿老人跟过来。他什么也没说，原本打算离开后向警察报案，他记住了几人的样貌特征和车牌号码，不过现在他觉得也没什么损失，省得麻烦。
、第章
宋川离开后首先补了手机卡，然后找了一辆车去宋纪坤看病的县城。确实如他听说的那样，到处的路都被堵了，司机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到他要去的地方，知道他急着去找人，路上司机还一直安慰他。不过他听得漫不经心，一路他脑子里都被各种念头绞在一起，比如二十年前宋纪坤的儿子，他从没考虑过宋纪坤是不是还有别的私生子，或许有，就是那个孩子，在绑架里夭折了那这个孩子和二十年前俞忱远父母出事有多少关系俞弘文的父亲和俞泽浩都说那场车祸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有没有可能就是宋纪坤的儿子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猛地回过神想到俞忱远又慌起来，经过一夜，可俞忱远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汪志飞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他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极致，只要稍稍的拂一下都有可能断掉。
由于路上花了太多时间，宋川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当他见到宋纪坤时，宋纪坤也一脸焦急。
宋纪坤住在一间老旧的院子里，位于县城边上。宋川进去时宋纪坤正半躺在椅子上和身边的人说话，宋川认出来那人是当初强行带他回老家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你先去，有消息向我汇报。”
传进宋川耳中的声音显得很无力，他抬眼朝宋纪坤望过去瞬间有些恍惚，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过宋纪坤，宋纪坤看起来却像老了五岁，他上前叫了一声，“爸，忱远呢”
宋纪坤似乎没有力气和他吵架，轻声地答道“昨晚他去接你，一直没回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轻如鸿毛的一句让宋川浮躁的心顿时狠狠一沉，落入谷底，他不由自主地吼道“你怎么不叫他在这里等”
“我叫了。”宋纪坤捂着额头，头疼地说，“他怕你淋雨。”
“我”宋川的肩膀不受控制地一颤，只留下一句，“我去找他。”就往外跑，宋纪坤好不容易提高嗓子喊了一句，“你站住”
宋川跟本听不见宋纪坤的话，急匆匆地跑出去，结果不一会儿还是回来了，是被宋纪坤的保镖押回来的。
“爸，我要去找他”宋川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你冷静点，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你就这样去哪儿找”宋纪坤心平气和地看着宋川，不是他突然转性，而是身体不允许他发脾气。
“我不管”宋川固执地要往外冲，若不是有人按住他，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我已经托人联系了救援的武警那边，有消息会通知我的。”宋纪坤歇了口气接着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宋纪坤轻轻地喘气，宋川的脾气一下被压下去，他缓步走到宋纪坤面前，“爸，你的身体怎么样”
“还能撑几天，你坐下。”宋纪坤微微地抬了抬眼皮，宋川就像一堵墙耸在他面前。宋川闻声听话地坐到旁边，他继续说，“忱远的事，我不会原谅你。”
宋川立即张了张嘴，不过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静静地听宋纪坤继续说。
“你知道忱远那时候为什么会接受你吗因为他舍不得你被人指着鼻子骂。”
宋川双眼狠狠一瞪，无法置信地望着宋纪坤，他有种隐患被诱发的感觉，又仿佛一直以来的不安倾刻拔地而起，变成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俞忱远接受他，并不是因为爱他
这个念头侵占了宋川的大脑，如果无法清除的病毒一样，再也挥不去。宋纪坤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继续说“你又知道自那之后忱远在外面是什么遭遇吗别人又怎么说他的他为什么进了那么一家小公司”
宋川的声音噎在喉咙怔住，别人怎么说的他当然知道，那些话也没少评价在他身上，也知道这些流言会对俞忱远的工作造成的影响。可俞忱远说不在意他就真的以为他不在意，他就像被邪教洗脑过的教徒一样，俞忱远说的他都信。他也想过让俞忱远和他们一起创业，可是提过一次被俞忱远拒绝后他也没有再提。
而此时此刻他面对宋纪坤的质问能回答的只有一句，“他不喜欢谈工作的事。”
宋纪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上宋川的眼神怆然又无奈，“宋川，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像我还能说一句不愧是我儿子，可是忱远他”他突然说不下去，停了许久才重新对着宋川开口，“感情的事谁也说不了对错，但不是什么都是从你以为开始考虑的，我希望你能像个男人，想想他为你失去了什么”
“爸”宋川不禁地叫了一声，宋纪坤这话明显透着妥协的意思，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
宋纪坤瞟了瞟他，像是不解气地接着说“那天在家里，忱远否认了思睿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承认了养孩子的事。”
“什么”宋川一下蹭起来，那天回家俞忱远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俞忱远肯定答应了什么，虽然早有意料可亲耳听到他还是难以接受。养孩子的意思自然不是给宋思睿付抚养费而已，宋思睿的孩子缺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父亲。他下意识在身下紧紧地捏紧双手，怔怔地盯着宋纪坤。
宋纪坤忽然语重心长地说“忱远的性格像他妈，别人对他的一点好他都记在心里，他把恩情看得太重，一辈子他都过不去这个坎，你觉得，他真的是因为爱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吗”
宋川感觉被彻头淋了一盆冰水，他的脑子里打了千万个结，一片混乱，可看着宋纪坤他昂起头说“当然，他怎么会，不是”然而心里不确定极了。
“小川，我没有想过，为难你和忱远，我希望你们都好，我希望你们一生都顺利我不是个好丈夫，也没做好一个父亲，你们三个都有理由怪我。可是，小川，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位置想想，思睿也是我女儿，她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我希望她幸福，有一个我信任的人替我照顾她。你说，我该，该怎么做”
宋纪坤说完捂着头狠狠地抽搐起来，宋川忙扶起他说“爸，别说了。”他还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宋川喊了一声，一个医生慌忙跑过来。
宋纪坤被送进房间里，宋川叼着烟伫在门外的院里，许久之后医生告诉他宋纪坤吃过药已经睡着，他却因为宋纪坤的话无法平静。这时刚才的保镖从外面跑进来想找宋纪坤，被他拦住。
“跟我说，他睡了。”宋川说道。
保镖想了一下说道“有俞先生的消息了。”
宋川听了立即欣喜地往外面冲，同时他的手机也响起来，是汪志飞打来的。
“宋川，有忱远哥的消息了。”
“我知道了。”
宋川核对了两边的消息，基本没什么出入，然后带着两个人便朝着得到的地点赶去。
根据宋川得到的消息，俞忱远是在昨晚去找他的路上被泥石堵住，但很快遇到前往救援的部队，他和救援部队一起进了受灾区，到后半夜雨突然下大，山体滑坡再次发生泥石流，整个队伍都困在山里失去联系。
这并不是好消息，宋川坐在车里心情不能更坏，他可以不在乎俞忱远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不在乎俞忱远要给谁当爸爸，他只要俞忱远平安无事。
一小时之后到达搜救部队的指挥点，宋川找到跟宋纪坤联系的人询问情况。
“现在我们已经锁定了被困人员的大概位置，但是由于他们通讯设备的问题暂时还无法直接联系上，所以无法确定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那里，或者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
宋川并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想亲自去确认，如果俞忱远在那里，如果俞忱远真的出了事，他都要第一时间知道，但搜救部队的负责人并不同意他跟着一起去。
“兄弟，我理解你的心情，这里的人大多数都和你一样，我们有专业的搜救队伍，如果俞先生在那里，我们一定会带他回来的。”
“你不理解，我必须去。”宋川咬着牙，嗓音低沉得像换了一个人在说话。
最终，宋川还是跟着去了，不是搜救部队妥协，而是他抱着直升机的门不松手，坚决得像要上战场的勇士一般。
搜救队派了两架直升机，宋川坐在里面望着底下的山涧，心脏突突地狂跳，他害怕俞忱远并不在这里，也害怕俞忱远在这里却出了什么意外。
半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被困人员所在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多人被困在一个小山包上，四周都被泥石流覆盖。直升机降落时宋川在人群中寻找俞忱远的身影，可是直到他下了直升机也没有发现占满他脑子的人，他旁边的士官问了他一句，“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吗”
宋川恍惚地摇了摇头，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小川。”
声音虽然干哑，可是宋川如何也不会听错，那是俞忱远的声音。他缓缓地转过身，一个人影猛地朝他扑上来，动作摇摇晃晃，他几乎连对方的表情都没有看清就被紧紧抱住。
“小川。小川。”
宋川终于抬起手回抱住紧搂着他的人，“忱远，你有没有受伤”俞忱远突然松开他，怔怔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小川。我爱你。”
宋川不由愣住，俞忱远从没有直接对他说过这三个字，他刚反应过来想说点什么，俞忱远却突然捧着他的脸亲上去，不顾四周几十双惊异的眼睛盯着他们。而他一再动摇的内心此刻仿佛被钢铁加固，像是找到了他一直追寻的答案，他热切地回应着俞忱远侵掠的吻。
“小川，我现在才知道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俞忱远松口，望着宋川，眼里复杂的情绪让宋川的心突突直跳，他注视着俞忱远说，“忱远，再说一次。”
“我爱你”
这次是宋川不受控制地朝俞忱远吻过去，周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惊住，如果换成一男一女这或许还是动情的一幕，可是两个男人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好在搜救队没有忘记他们的任务，这么多人两架直升机没办法一次把人全带出去，他们只能留下物资，然后带上伤患和残弱离开，其中一起来的几名战士也留下来，为了能带走更多普通被困人员。
上直升机时宋川发现俞忱远的右腿是瘸的，他不顾旁人的眼光蹲下去扒俞忱远的裤腿，被俞忱远拧起来攥住他的手说，“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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