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明天一早,他们就必须展开行动。
有一定几率成功,也有一定几率失败。
蒋郭泽不是业内人士,只法律支持,导师则早就指出,除非有资金介入,否则没有第二个途径。
也就是说,只能赌一把。
笑成翻了个身,又坐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今晚还没给舒雁打电话。
在发现舒雁不对劲之后,笑成打电话的次数频繁了许多,搞得舒雁都很有些不耐烦。笑成打电话过去还会特意提到笑康,开始舒雁对此反应非常淡漠,甚至反感,后来渐渐接受了这个话题,看起来似乎是好转了。但他并没就这么放心下来,仍旧计划着,等森宇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就亲自带舒雁去一趟阿道夫那里。
往常他都会跟舒雁聊一些新闻之类的话题,刚好这段时间笑成那个官司闹得很大,舒雁在新闻上看到了,就顺口问了一句,她隐约记得笑成开的厂子和这个有点类似,就提醒笑成多注意点,不要惹上这种麻烦。
笑成当即苦笑了一声,不过他也没打算告诉舒雁你儿子已经官司缠身了。
转而又说了点别的。
但是舒雁太敏感了,加上作家独有的敏锐观察力,两三下就察觉到不对劲,追问了起来。笑成看瞒不下去,也就交代了。
电话里,舒雁沉默起来。
几分钟之后,竟然破天荒主动提到了笑康。
她问,“笑成,你有没有恨过你爸爸不肯支持你的选择”
第76章
“你有没有恨过你爸爸不肯支持你的选择”
笑成沉默了。
这一世他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上一世却并非如此,或许是他不够强大,却想要的太多,不够理智,难免年少轻狂。而且又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和笑康发生争执,却没有勇气坚持自己的立场。一路跌跌撞撞起起伏伏,最后一无所有,甚至英年早逝。
他知道并不能把这些归责于笑康,但就在笑康去世之前,他都没法和对方真正亲近。心里,难免有个症结。
随着笑康突然离世,这个症结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一种盘桓在心头的遗憾。只是他从来没有流露出来。欧宝就曾经说他心事很重,又很难和人敞开心扉,所以说来说去,真正的兄弟也就他一个,让他好好珍惜,以后多对他好一点。
笑成回答是,二话没说,揍了他一顿。但是仔细想想,他心里也是认同的。大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真的没错,就算翻局重来,他如今种种和当初已经大不相同,某些骨子里的东西却依旧没变。当初他冷漠孤僻,不喜和人打交道,如今开朗大方,和谁都玩得不错,但却从来没有交心过。又像是,当年他认准了的东西,如今也一样,即使发现当初是自己看走了眼。
想到这里,笑成不禁一笑,一下也放开了很多,“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心里有数,爸也是为我好。”
舒雁刚刚因为他的沉默而升起的某些担忧散了散,“嗯,我知道你心里有数。”她声音温柔,好像笑成小时候哄他说话似的,“你爸就是不肯说,其实你考上s大的时候,他得意成什么样子,遇见老朋友就装着不知道的样子问人家s大好不好,s大金融学如何。前一秒还在说肿瘤抑制,下一秒就能把话题拐上去,就为了能说一句我儿子今年考上了s大,我在一边都替他不好意思。”
笑成默了默,“我应该多和爸说说的。”
“哎,他那个脾气,在你面前非要端着不放,拉不下脸,生怕夸你几句就显得自个当初决定错了,嫌没面子。其实他也早放开了的。后来我跟他说了你办厂的事,他脸一吊,说什么你太胡来了,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见他给你姑姑打电话,说你不务正业,还读书呢就自己开厂做生意简直胡闹,话里那个得意劲啊,要不得要不得的。”舒雁说着嘴角一弯,“你爸那会就开始偷偷存钱了,我发现了他还不承认,我就吓唬他,问他是不是外面有别的人了,存钱要养人家,你爸撑不住,什么都招了,说是他给你存的做生意的本钱。又嫌我笑他,就在那跟我讲了半天,经商创业,没本钱不行,比人家低,以后老比别人低一头。咱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要支持你。”
笑成声音低了,“我爸这么说了”
“可不是,他就是抹不开脸。”舒雁声音有点无奈,又有点温柔,“也不让我跟你说,我才一提就凶得不行。哎早知道人这辈子这么说不准,我早就告诉你了。”
笑康走了之后,这还是舒雁第一次说这么多笑康的事。
笑成吸了口气,“是我不好。”
“成成,”舒雁忽然叫了声他的小名,“妈其实也挺不负责任的,你小时候就东跑西跑,不在你身边,眼看你长大了,老想着儿子大了,不喜欢自己插手,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你别怪妈妈。”
“我怎么会怪你们,想什么呢”笑成不自觉垂眼,偏了偏头,故意严肃道,“别胡思乱想的。”
舒雁就笑了,“我一直觉得我儿子特别优秀,从小到大没让家里操过心,又能干又独立。眼前这点困难算不得什么。妈现在就给你把钱转过去。”
“不用。”笑成马上就说,“我自己有办法,你别操心。”
“这不行,这是你爸给你存的,又不是给我的。我当初可是嫉妒了好半天。”舒雁开了个玩笑。
笑成却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舒雁吁了口气,“笑成,听话,你知道这钱是怎么存下来的吗你爸把他小金库都掏空了,又背着我把保险,基金都卖了,每一笔研究补贴,项目生产的分成,全都算了进去,后来后来他得病我也是他走了才知道,他生病不肯用市面上的药,不光是因为药效不理想,还是因为他舍不得花那个钱。虽然他自己研究的药效果好,但不稳定啊,又没经过临床检验,谁说得准有没有副作用我当时要知道,肯定不能让他这么做他还签了合同,自愿书,前几天有一笔钱打下来,我才知道这个事。”
笑成喉喽一哽,“我爸”
“所以你别辜负你爸给你费得这些心,知道不”舒雁语气也淡了,“我给你把钱打过去,咱不能输在这里,你爸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完她也没说别的了,就挂了电话。
笑成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久久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他听见门响了一下,然后是换鞋换衣服声音,上楼的脚步声。
接着,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卫邵歌对他笑了一笑,“这么早就睡了”
笑成闭着眼,过了两秒才睁开,淡淡“嗯”了一声。
卫邵歌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笑意也收了收,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认真的看着他,“心情不好”
“有点。”
“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
笑成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把对方拉进怀里,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清爽的味道,“以后告诉你。”
“嗯。”卫邵歌也没问了,这么被搂着姿势有点怪,不大舒服,他也什么都没说,反而伸手圈住对方,勒紧了手臂。
第二天中午就接到银行的电话提醒,笑成一看数额就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这么多。想到舒雁昨天说的,笑康是怎么一点点凑出这笔钱的,他顿时心里涩然。
只是在见到导师和蒋郭泽这两位合作人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淡然自若。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他们现在可以考虑下一步了。
导师诧异得不行不行的,只是看出笑成并不欲解释,也就没问了。
就在当天下午,他们正式发动了针对森宇的截击。
就像点燃了导火索或者是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计划一连串的发生,他们苦心竭力维持着事态发展在他们既定的轨道上,但这并不容易。
只用了一两个小时,森宇就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但他的反应时间实在有限。因为很快就收盘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资本不断注入,大户抽离,散户惊慌失措,股价犹如过山车起起落落。大盘动荡不休。无数人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森宇旗下几个品牌被低价抛售,景氏介入。
明眼人才隐约察觉出点意味。
半个月之后。
森宇迅速宣布破产。
然而很多自以为明白的人,也不过看出这是有人针对艾氏在下的一盘棋,重创了艾氏进军大陆的战略。却没多少人知道,艾氏因此遭受了多大打击。更没人敢说,艾氏要倒。
但经此一役,笑成知道,也十分确信,艾氏要倒,大势所趋,也不过朝夕之间。
整整一个月时间,他几乎都泡在工作室,晚上常常不回家,回家也只是换换衣服,睡上个把小时。卫邵歌有些担心,却从没劝他。
学校的课程更是再没去上过,要不是常常看见笑成和导师同进同出,程以轩还以为他失踪了。
这一个月他充满精力,好像一下突破了什么,布局诡谲,常有妙手。导师简直刮目相看。
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他,违反了正常的生理规律,保持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亢奋状态。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结局一如意料,他并没有特别兴奋。
搞得正兴奋欢呼,额手称庆的导师和蒋大律师都十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竟然还没有一个小辈端得住。
但又确实是非常高兴。
导师当初不过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不小心玩了笔大的,谁都没想到结果竟然这么漂亮
蒋郭泽更是如此。
他们和景氏接洽之后,得知了上面的意思,又隐约得知,景氏已经准备发动针对艾氏的行动。只不过接下来的,笑成就插不上手,天人斗法,他们也就坐而观战而已。
他的事情还没完,许许多多后续事宜还等着处理,缂丝厂那边也需要尽快回复生产,还有银行的事情如此种种,但最重要的,在森宇正式宣告破产之后,马上给舒雁打电话。
这时他非常疲惫,长时间的高强度作业,即使身体向来不错,也发出了抗议。但他仍旧记得告诉舒雁这个好消息。
推开工作室的窗户,深深吸了口空气,让头脑清醒清醒,他拿起了手机。
只是电话打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没有人接。
他脸色微变,马上又播了一遍。
仍旧无人接听,之后连续五六个都是一样。
笑成心里沉了沉,给舒雁单位,同事,朋友,他能找到的都打了一遍,没人知道舒雅去了哪里。
他有些慌了。
连续七八天只睡一两个小时,他本来就有些晕,这时候更感觉得到心率有些过快。笑成扶着窗户冷静了一下,脑子里过滤一遍,马上拿起手机,给住在对面的章阿姨打了过去。
这一次很快就被接通了,他请对方去敲敲门,看看他妈在不在家。
对方答应了,过一会跟他说里面没人,笑成有些失望,说无论怎么都联系不上舒雁如何如何。章琳也紧张起来,说她今天一天都没听见对面有开门的声音,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笑成心提了起来,连忙请她赶快找物管开门。
然后那边就是一片兵荒马乱,各种声音嘈杂着,乱糟糟听不出所以然,章琳劝笑成别着急,她一会有情况再打给他,笑成拒绝了了,他这会真不敢挂电话。
过了一会,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不知道怎么的,电话突然被谁按断了。
他马上拨了回去。
过了一会才被接起来。
电话里传来章琳担忧不安的声音,“笑成你听我说,先找地方坐下,听见没。你妈她服安眠药已经送医院了,你别着急啊,医生都到了,阿姨跟一起过去”
后面的话,笑成就听不清楚了。
第77章
、
他头晕得厉害,心跳先是很慢很慢,像是要停掉,突然又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催得他耳朵轰鸣,吐不出话来。
“砰。”
他一手撑住了窗框。
头深深垂了下去。
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他积攒力气,重新拿起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已经挂断了。看眼时间,才不刚刚过去几分钟而已。
“怎么了”
蒋郭泽一开门就“呦”了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子上,快走几步过来要扶他。笑成条件反射闪了一下,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蒋郭泽稳稳扶住了他,等他一站稳就马上松开了。
“你这是太累了吧”蒋郭泽走过去拉开储物柜,同时拿出咖啡罐和一个杯子,转身放在工作台上,拧开盖子舀了几勺咖啡出来,“喝点咖啡,回去睡一觉。”
他说着一抬头,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合上,笑成已经出去了。
笑成手里抓着外套,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掏出钱包,确认了下身份证都在,然后招了辆出租,拉开车门坐上去,“机场。”他头还是晕的,胃里有些恶心,一手按住胃部,给卫邵歌拨了个电话。
窗外的绿化带一闪而过,变成一片连绵的绿色。
伴随着“嗡嗡嗡”的声音,手机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转过半个圈,转到桌子边沿,嗡嗡的声音突然一停,手机也挂在边缘上停了下来。
几秒之后,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嗡”的声音突然一松,从桌子边缘掉了下去
落在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心里。
卫邵歌握住手机,在手心里攥着,即使不用去看屏幕他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的。
“是谁的接电话。”身后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他没有低头,面无表情的握紧了手。
同时把屏幕藏到了手心里。
直到手心里再没一丝一毫动静,才轻轻的把手机放回桌面上。
“谁的电话”
卫邵歌沉默不语。
然后就听见冷冷的,不以为然的,“哼”的一声。
卫朝华绕过沙发,一抻裤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想了一天了,知道这事怎么解决了吗”卫朝华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你也这么大了,要知道分寸,家里什么情况难道你不清楚你舅舅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语气一顿,冷峻起来,“玩玩也就罢了,别给我留尾巴。再有下一次,我饶不了你。”
卫邵歌抬眼看他,“谁告诉你我只是玩玩了”
卫朝华丝毫不见生气,听见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当同性恋还上瘾了不成。”
手机响了两遍还是没人接,笑成就按断了,换了手机顶住胃部。
车子上了高速,开得很快,他把视线从窗外转进来,落在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上,微微皱起了眉,“师傅,麻烦再快点。”
卫邵歌没吭声,屋子里安静得不行。
卫朝华和儿子关系,这两年来总算缓和了一点,并不愿意因为这个搞得僵,因此教训了两句,也就缓下声音,“行了,你从小就爱玩,也该收收心。这事情就到此为止,自己处理干净,也别让那个叫什么成的,出去乱说。我就不管你了。”
他说着说着语重心长起来,“你当初非要学医,那时候家里不景气,老爷子才去世,你外公就退下来,我和你舅舅没什么依靠,觉得以后不太可能有气色了,才不管你的。现在不一样,家里一荣俱荣,你毕业出来真想当什么医生”他说着摇头失笑了一声,顿了顿,继续道,“儿子就是要多玩玩,我不反对,你想走自己的路,我也不反对。但是时候到了,就是要收收心做正事。行了,”他说着站起来,“这两天把事情料理了,留学的事情你也考虑考虑,如果不是这个专业意思不大,我更想你一毕业就进来给家里帮忙。”
说着他站起来,语气严厉了一下,“两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吱”的一声刹车声,出租车在机场门口停下,笑成掏出几张票子递过去拉开车门匆匆下车,同时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他已经在航空公司的网站上买好了票,进入大厅直接办理登记手续,也没什么行李要打包。他买了头等舱,过了安检,直接穿过通道登机,时间一分不差刚刚好。
笑成坐下系好安全带,心神不宁的看完救生措施的指导视频,听到广播提示关机,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就关了手机。
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很快,飞机起飞了。
客厅里,卫邵歌双手交错,抵在下巴上,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看了几秒那两个未接来电,然后拨了出去。
结果耳朵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
笑成下飞机之后,打了的直接赶到医院。
隔壁的章阿姨接了电话就在医院大门口守着,一见笑成下车马上就要抬脚走过来。笑成点点头示意她不用动,快步走了上去,一走近马上就问道,“我妈现在什么情况。”
章琳带笑成往里走,同时道,“现在没事,刚洗了胃,还昏着,医生说晚上可能会醒,身体状况都还稳定。救护车来之前我给她做了抢救。”
章琳退休前是护士。
笑成脚步一停,郑重道,“章姨,谢谢您。”
章琳走出两步才反应过来,连忙回来拉了他一下,“说这些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你妈。”
笑成点点头,重新抬起脚步,“大恩不言谢,以后”
“行啦行啦,这些都不忙说。”章琳打断他,抬着下巴努了努,“快去看看吧。”
笑成嘴唇紧抿,脚步迟疑了几秒,快步走了过去,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舒雁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笑成目光从纠结的管子上滑落下来,落在舒雁紧闭着的苍白的面孔上。
舒雁今年刚刚四十五岁,头发乌黑,皮肤细腻,如果除去眉目间挥之不去的一缕憔悴的话比一般这个年纪的女人显得要年轻许多。
她并不非常漂亮,但气质非常独特。
先锋派作家的敏锐,江南女子天生的秀丽细腻,三年援边支教,七年境外记者,所锤炼出的某种坚硬,奇异的混杂在一起。她的名字从来都不是柔弱的代名词。
以至于笑成从来都不觉得舒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曾经说过,如果要在笑康和他之间选一个,舒雁多半要选前者。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舒雁却竟然真的这么选了。
笑成嘴角动了动,并不想承认自己仍旧有些伤心。
他双手支在膝盖上,然后抵住下巴,移到嘴唇,又滑到额头。
他深深的埋下头。
他一言不发。
“砰”车门被狠狠砸上。卫邵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拇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他决定先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吱”伴随着长长一声刹车声,金红的车身一个急促转弯,直接从马路上冲进了草坪上,堪堪停在卫邵歌的车后。
“看那么快做什么那小子能跑了不成”李元彬语调轻松轻轻合上车门,这是他的新车,尚处于热恋期,还宝贝着呢。
李元彬脸上还戴着墨镜,一副悠闲的做派,慢悠悠走过去。卫邵歌看了他一眼,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当先走了出去。
“哎等等我呀。你自己知道地方么”李元彬快步赶上几步,他刚得了新车,心情好得很。抽空打量了一眼卫邵歌,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没法子卫少心思实在太难揣摩。
“出什么事儿了”李元彬问了一声,同时示意了一个方向,“往这边。”
这是市郊的某个才刚建起来的工业产业园,还没有多少厂子入驻,李元彬就打了个招呼,弄了几个仓库平时放放东西。只是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罢了。
“有事儿和你说关押”卫邵歌笑起来,偏又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李元彬顿时就明白过来,保不准真有点什么事了。
他“呿”了一声,“这人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们宿舍的吗”
卫邵歌笑了一下,在门口停下了,“大概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吧。”说着示意了一下,“开门吧。”
李元彬也就不问了,心想有什么马上也就清楚了,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很快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李元彬当先一侧身穿了进去。里面阴暗暗的,只在墙壁最上面开了几个通风的高窗,顶上吊着几盏摇摇晃晃的黄色氙灯。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染了个红色头发的刀疤脸,穿着件黑色工字背心,看起来一身匪气,见了李元彬却笑得阳光灿烂,“元彬哥。”
李元彬却没笑,看了眼或站或坐围在仓库中间的那圈人,转头道,“得,让人散了吧。”
那人哎了声,过去招呼了几声。那群人纷纷站起来,打了一半的牌往箱子上一扔,乒乒乓乓收了东西鱼贯而出。
有人路过的时候间或抬头看一眼。
有些好奇。
李元彬他们是认识的,老主顾了,而另外哪一个
卫邵歌穿着不菲,一身休浅色闲装,袖子挽到手臂,双手插兜,露出腕上不显山露水的黑色手表。
静静站在一步之外,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很快仓库里只剩下三个人。
那个红头发的看了眼李元彬,问了句,“要我帮忙不”
李元彬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去,“去吃个饭喝喝酒,这次的我明天让人打到你户头上。”
那人没客气,直接接了塞口袋里,把一个钥匙递给李元彬,就出去了。
这时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看着不远处双手绞在背后,蒙着眼睛,双腿也牢牢绑着的那个人人。
李元彬偏头看了眼卫邵歌,把挂了钥匙的手指伸过去,“要不我也回避一下”
卫邵歌又笑了,抬脚走过去。
一抽裤腿,姿态漂亮的半蹲下来,“醒了,听出我是谁了吧”
第78章
“卫邵歌”语调压得低低的,马上又扬起来,“我他妈哪儿招你了”
李元彬嘴巴一咧,给卫邵歌挑挑眉,意思是怎么人家还挺无辜的
卫邵歌没说话,把垫在箱子上的报纸抽出来,扑克牌散了一地,把报纸随便扔在地上,盘腿坐了上去,样子很是轻松随意,“你说呢”
宁坤被捆得严严实实,手脚发麻发胀,太阳穴也嗡嗡的一跳一跳,但这都比不上他心里的耻辱。
“一开始你就看不惯我吧,嗯我们三个关系好,你一来什么都变了,杨家鹏那个傻逼,整天围着你转,大少爷心里很满足嘛哈,当初你挑拨我和笑成,给我使绊子的时候,就该想到兔子还会咬人”
卫邵歌笑意不变,轻轻的“嗯”了一声,“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学院取消你入党资格,还有贫困生的评定,你肯定都算在我头上了吧。”
宁坤大力冷笑了一声,“难道冤枉你了不成。”
“当然没有。”卫邵歌微笑,“就是我干的。你也说了,既然是大少爷么,这也没什么困难的。对了,你知道交换生和保研名单已经出来了吗,你不会出现在上面。不过你应该也不大会失望,毕竟你的成绩,这种机会本来就很难得。”
宁坤脸色一僵,嘴巴抽动了一下。
卫邵歌撑起胳膊支着脸,“你看,你向学校匿名举报我,还偷拍照片寄给我周围的同学老师,我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这里,你也别介意,都是同学舍友,偶尔开开玩笑算不上什么的。”
“呸,去你妈开玩笑。”宁坤挣着脖子想吐唾沫,结果被绑得太死,仅仅在地上挣了一下,只好冷笑道,“呦,雇人绑我过来,看来是事儿大了。我知道把事情公开反而对你没什么影响,你卫少不是有本事么,两三下就能压下去,我就专挑你身边的人寄了匿名信,你觉得他们看了是会找你求证还是装作不知道,要你想解释都没处开口,感觉爽不爽你不是朋友多么,你猜猜看,你以为的铁哥们会不会在一起交换照片看,然后说你有多恶心说不定落到哪个真的同性恋手里,天天对着你的照片打飞机,哈哈,爽死了吧。”
李元彬简直听的目瞪口呆,低头道,“卫少,原来你这么遭人恨呐,话说我怎么没收到匿名信”
卫邵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了两下的信封丢上去,“现在你也有了。”
李元彬两手接住,发现信封上印着“孙长荣”三个字,“呦”了一声,“长荣也有”两下展开,里面是几张彩印的照片,都是卫邵歌和笑成两人的,倒不见得多亲密,除了一张床上笑成偷亲卫邵歌侧脸的之外,再就是拉拉手什么的,在他看来简直纯洁得不像话,顿时大惊失色,“你平时就这么谈恋爱呢”他还以为以卫少的性子,非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至少也要更黄暴一点,没想单纯美好可以拍校园片儿了。
说完他又盯着笑成亲他那张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你还真把人家搞定了,不错嘛,卫少果然是卫少,我就说你成。这张就归我了,可以拿去向岙磊那小子要彩头了。”
卫邵歌没理他。
看了眼宁坤,脚一撑站了起来,语调平和,“你想得挺对的。”
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宁坤突然向后一躲,大声叫起来,“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早就做了准备,要是明天我还没回学校,立刻就有人报警,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卫邵歌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李元彬也乐了,“兄弟,别搞得跟谍战片似的,我们找你来也就是随便聊聊。别这么紧张”
“啊啊啊”
他后面的话就被宁坤突然的惨呼声打断了。
宁坤痛得脸都扭曲起来,在地面上蹦跶着身体,右手却被卫邵歌牢牢踩脚底下,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碾动起来,用力极狠,却还是面带微笑的。
宁坤还在叫个不停,卫邵歌听得烦了,脚底一松,小腿一收,又重重一脚接着一脚连续的踹上去。
宁坤顿时一连串闷哼。
劈头盖脸踹了十几下,卫邵歌才停下,双手插兜,目光低敛,语调轻松,“你都说了我是大少爷,怎么就胆子这么肥以前还真没跟你计较过,没想到你一点都不长记性。”
宁坤忍了忍痛,吼了一句,“他妈的同呜”
卫邵歌不紧不慢把鞋尖从他嘴里抽出来,在他嘴上碾了碾擦干净,才收回来。
“呸。”
宁坤马上一偏脑袋吐了一口。恶狠狠的张着嘴,气得发狂,还想再骂几句,却听见那么一声轻笑。他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卫邵歌那么轻轻一笑,几乎让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现在是多肮脏狼狈的样子。就像一道鞭子狠狠抽上来似的,劈头盖脸火辣辣的刺痛。他极力冷笑一声,“死同性恋,够恶心的笑成就算是gay也他妈瞎了眼了。”
卫邵歌却没有动作了。
听见一点乒乒乓乓的声音。
干脆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接着就是清脆的“唰”的一声。
他心里有点紧张。
紧接着听见另外一个人严肃的声音,“邵歌”
李元彬拦住卫邵歌动作,眼睛看着他,余光落在他手里的小刀上,“犯不着亲自动手。”
卫邵歌脸色平静,但越是平静就越是吓人,李元彬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真怀疑要不是自己还在,卫少准要把这个家伙活剥了似的。
一时间什么汉尼拔之类的画面涌上来,让他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卫邵歌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在手上的小刀上,嘴角一弯,“嗨,你想什么呢。”说着一把拨开李元彬,过去半蹲着把宁坤身上的绳子全割断了。只剩下手背在后面拷着手铐。
绳子一松,马上就是血液流过带来肌肉的一阵激痛,宁坤鼻孔里不住的吸着起,心里惊疑不定,又有点找准了对方死穴的得意。
卫邵歌弯腰用刀面对啊拍拍他的脸,“今天你就是死在这了,也没人知道,现在天气又热,十多天之后就会变成一堆腐烂发臭的烂肉,苍蝇蛆虫在你身体里繁衍后代哎,有点恶心了。”小刀在他脖子上轻轻擦过,看着宁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卫邵歌顿时笑起来,“开玩笑啦,你可别当真,杀人犯法的事儿我可不敢干。都是同学,我上次找你麻烦,你这次还回来,我们扯平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一丢。
偌大的仓库里,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这事就先这么着,钥匙自己找,找到了就能出去。这次我跟你提个醒。”卫邵歌说着蹲下来,“出去别急着报警,回学校了要先来找我道歉,以后就还是同学舍友。”
说着他站起来直接出去了。
李元彬看了眼那把小刀,轻轻一踢,踢远了一点,对蜷在地上的宁坤叹了口气,“我说你招谁不好要招他”
说着转身也出去了。
仓库大门“砰”一声锁紧了。
卫邵歌正在外面等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手里转着一只烟,却没点燃。
“哎,这小子够狠啊,这等于是把把柄给递出去了,以后你要进来做事情,这档子事被人翻出来,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故。”
卫邵歌嗯了一声。
这让李元彬推测,他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主意,不然怎么会耐着性子听自己说废话
肯定是废话,他都知道的卫邵歌怎么会不知道
卫邵歌想着什么,手里的烟一顿,“倒也不是事,我本来就没打算进体制。不过这事儿不知道哪个嘴长,捅到卫朝华那里了。”
“啊”李元彬说,“卫叔肯定气坏了。”他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卫邵歌身上从他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把烟点上了。
李元彬自己也点了一根,打量着卫邵歌的表情,“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卫叔最多也就让你把事了解,和人断干净,然后再去国外读几年书,回来接他的班。”
卫邵歌夹着眼掸了掸,“你猜得挺准。”
李元彬轻笑,“那是,得了,你也就别拧着了,反正没有这档子事,你也快玩腻了吧差不多收手得了,看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真好玩啊”
卫邵歌突然笑了,“这你就不懂了。”
“是,是,我不懂。”李元彬拍了下他肩膀,“谁有你会玩儿啊”他夹着烟点了点身后的仓库,“他那手腕被拷着,蒙着眼,仓库里乱七八糟,没一两天肯定找不着钥匙出不来,你就这么把他撂里面。”
“不然呢”
“我不信你就这么把事儿放过去了。”李元彬吸了一口,“虽然这么看起来折腾得他挺惨,他身上没手机也没钱,回去也是问题,但实在不像是你卫少的风格啊”
“你放心。”卫邵歌把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碾了两脚,“这事儿没完,没想他还真挺能记恨的,过两年他就知道后悔了。”
“得,你自己看吧。”李元彬也把烟碾灭了,“对了,上次那个小子,还要找你再玩一局。”
“哪一个”卫邵歌不以为意。
李元彬神色古怪起来,“卫少头一回输得那么衰,我不信你没印象。”
他又促狭一笑,过来搭着他肩膀,“别想这些了,去好好玩玩,嗯”
见卫邵歌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李元彬又补了一句,“你就不想着一雪前耻什么的”
这个时候,卫邵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到上面闪动着的两个字,马上走到一边,接了起来
“笑成”
第79章
“这是零钱,您拿好。”
“哎,谢谢。”笑成刚接过来,就听见电话里响起了卫邵歌的声音
“笑成”
“是我,你在哪呢”他夹着手机,把东西换到另一只手,用右手握住手机,转身往马路对面的医院走去。
“在学校。”卫邵歌嘴角噙着笑,心情愉快的样子,“下午要一起吃饭吗”
笑成似乎弯了弯嘴角,“在实验室”
“不。”卫邵歌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准确的回答,转而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笑成走上几级台阶,进了住院部的大楼,“我刚回b市,家里出了点事。”
卫邵歌抬起头,“嗯怎么了”
“我妈今天早上服安眠药,现在没事了。”
卫邵歌语音一顿,“啊你在医院”
“还要观察几天。”笑成走到电梯跟前停了一下,转而走进了一边的消防楼梯,“我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去,你好好吃饭,注意休息,不要太忙。”
“我过来陪你”卫邵歌说着就往车子那边走,“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不,我帮你带过去”
李元彬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这时候挑起眉毛,给他一个劲做口型。
笑成有那么点心动。
但又想到卫邵歌最近一堆事,实验也不可能中途停下,还是拒绝了,“算了,我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他虽然是拒绝的,但说的也并不完全肯定。
如果卫邵歌坚持
但是对方没有。
卫邵歌轻轻叹了口气,笑容完全收敛了,“那你好好照顾阿姨,自己也别太累。”
听到卫邵歌这么说,李元彬才把嘴巴合上了。
他翻来覆去的口型只有两字“你爸”。
笑成微微有那么点不显山漏水的失望,低低“嗯”了一声,刚好也走到病房门口了,他又简短的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推门进去,舒雁还在昏迷着。
笑成看了下她的情况,把买的炒面放在角落的桌子上,拉了一个凳子过去坐下,一口一口吃起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饿。
吃完收拾了东西,笑成又下去办理了一点手续。章阿姨和他丈夫帮了不少忙,从送到医院到忙前忙后,笑成到了之后就把两人劝回去了。他一个人处理完各种手续,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家属,病人,架着拐杖,坐着轮椅,独来独往,互相搀扶,忽然就感到一种茫然,目光落在地面上,又不知在看向哪里。
头顶上忽然传来声音,“先生”
笑成顿时坐直了身体,神色如常抬起头,“你好。”随即他就站了起来,“是我母亲她”
“不不,没有。舒女士现在状态很好。”
女医生栗色的卷反在脑后挽得整整齐齐,一身白袍,下面穿着条米色长裤,黑色小皮鞋,看起来利落能干。这是舒雁的主治医生。
她怀里还抱着病历夹,笑成目光就落了上去。
女医生快速的解释道,“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如到办公室去,那里有沙发床,可以躺一会。”
在笑成开口拒绝之前,她又马上补充道,“我知道现在劝你回去休息你肯定也听不进去,不过你现在状态很差,必须要休息,否则很可能支持不下去。舒女士有什么异常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吗”
笑成并没有坚持下去,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段时间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确实无力支撑下去了。
于是微微一笑,采纳了对方的建议,“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