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倾城,透过枝桠的间隙投射到地面上,一片斑驳的树影。
陈絮正兀自出神。
周弋从她身后走过来,长臂一捞,直接把她捏在指间的手机抢了过去。
陈絮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周弋,皱眉伸手,“你干嘛,还给我。”
周弋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把她的手机在掌心翻了个圈,笑嘻嘻的问“你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看了大半天,在想什么呢”
陈絮没好气的说“我们很熟吗我想什么不关你的事,把手机还给我。”
周弋哪里肯,他伸长了手臂,直接把手机举在半空中,笑着逗她玩儿,“我们去年就认识了,怎么不算熟”
他的气色也比初见时好了很多,唇红齿白,身上穿了件军绿的薄风衣,白色的圆领棉t恤衫,铁灰色的修身牛仔裤,裤脚利落的收到脚踝,脚上蹬了一双当季的小白鞋。
皮相好,衣品佳,几乎没有同龄女孩会不买他的账。
陈絮根本不想理他,她跳起来,就要去抢那个手机。
周弋身高有绝对优势,又存心捉弄她,几个回合过去,她依然两手空空。
陈絮气急了,握拳重重的砸了下他的后背。或许是刚好打在寸劲儿的地方,周弋登时变了脸色,捂着胸口原地蹲了下去。低声哼了两声,控诉她,“你是不是女的啊,下手真特么重。”
陈絮只当他是在装佯,趁他无力反抗,直接夺过手机,不客气的回敬他一句,“你是不是男的啊,这么弱不禁风。”
嘴上虽然这么说,陈絮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就此对他不管不问,她也蹲下来,推推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周弋“死不了。”
陈絮伸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借力站了起来。
周弋缓了缓,脸色依然有点苍白。他坐在椅子上微阖双眼,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弯着唇角笑了下,“好久不见,你这尖牙利嘴,倒是长进不少。”
陈絮没理他,问“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找人。”
陈絮联想了下早上在食堂听的八卦,说“我们专业今天上午就两节课,蒋灵犀应该回宿舍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最南面的那栋灰色的楼就是。”
说着,她拎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那我先走了,还要去图书馆。”
周弋突然支起身体,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仰着脸看她,皱眉道“你说谁,我为什么要找她”
陈絮挣了下,没挣脱,“那你找谁”
“我是来找你的。”
第30章
2酸。
周弋是十分典型的公子哥儿做派,行事风格全凭个人喜好。至于他的所作所为是否会给别人的生活引来麻烦,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比如,那次见面之后,周弋愈加频繁的出入山城大学,与她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
陈絮经常泡在图书馆,周弋便一本正经的坐在她身旁,面前摊开一本书,从开馆到闭馆,都是同一页。
陈絮不怎么理他。
她觉得他已经打乱了自己原本平静琐碎的生活节奏。
周弋却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周五下午,上课铃声响起来。
印象派画作赏析是全校公选课,为了培养对色彩的基础审美,学校给建筑学专业的所有新生选排了这堂课。主讲老师汪青崖,是学校特意从隔壁美院的邀请的客座教授,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能容纳将近三百人的阶梯教室,几乎座无虚席。
无论是什么课程,陈絮都习惯早早到场。
她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隔着正襟危坐的郭香香,再往外的过道旁位置,周弋坐在那里,他一直低着头,唇角带着促狭的笑意,脸部线条轻松而愉悦。
面前一杯柠檬红茶,大半杯都是冰块,两三片切的极薄的柠檬泡在红棕色的液体里,杯壁外面因为低温裹着一层白霜。
像是一幅文艺广告的画报。
汪青崖打开幻灯片,一张一张的浏览过去。从莫奈的日出印象讲到梵高的向日葵,又滔滔不绝的发散到西方印象派与中国水墨画的共通与不同点。
周弋外形实在打眼,静态的样子仿佛自带鹤立鸡群一样的明星般的光圈。
郭香香盯着他看了半晌,声音哆哆嗦嗦的,附在陈絮耳边,“阿絮,我没眼花吧,他是不是周弋啊”
陈絮又看周弋一眼,恰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连忙偏头避过了,低声应她,“嗯。”
郭香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对着周弋的侧脸按下拍摄键――啪啪啪啪啪,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清脆的连拍提示音,还带着闪光灯。
陈絮正埋头认真做笔记,吓了一跳,转头睁大眼睛看她。
郭香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声叫了下,把脑袋磕在了桌面上。她忘了调成静音模式,此刻懊恼窘迫的恨不得直接把手机扔地上。
汪青崖平时以艺术家的身份自居,行事风格不可避免的带着一点清高。
以往,他讲课时总是心无旁骛,对待下面整节课都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眼睛长在手机屏幕上的学生基本采取熟视无睹的态度。
这次似乎是兴致突发,他笑出声来,却是对着周弋,“你这位同学,在美院还没听够我的课,跑到这里来捣什么乱”
教室里轰然一笑。
周弋坐直身子,笑了下,“这可真是六月飞雪千古奇冤,我好端端坐着听课取
“少贫嘴。到底来干什么的”
“这可是您让我说的。”
“说吧。”
周弋视线落在陈絮身上,拖长了声音,摇头晃脑的吟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陈絮埋着脸,根本不敢抬头。
郭香香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惊失色,嘴巴都张成了鸡蛋,结结巴巴的小声问“阿絮,你你你周弋在追你啊”
后排有知道周弋的男生喊了句,“你们美院的资源那么好,还来撬墙角。”
教室里立刻哄堂大笑。
汪青崖也不是很在意,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他向来秉持的观点就是所有艺术都应该是能让人放松的手段,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感情足够动人。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同学们如潮水退去一般涌出教室。
周弋被汪青崖点名叫走,陈絮莫名缓了一口气。郭香香气鼓鼓的背着包走在前面,她的步子迈的很大,根本不理陈絮。
“香香,你听我说啊。”
郭香香停下来站定,恨恨的哼了下,鼓着脸,瞪大了眼睛看她,“我快要气死了。”
陈絮面露难色,但还是打算主动认错。她并非故意绝口不提周弋的事情,只是认为没有必要而已。但郭香香是她在异地结识的第一个莫逆之交,她很珍惜。
陈絮“周弋”
郭香香似乎真是气得不行,自顾自的说“汪老师说,为了惩罚我上课玩手机,下节课要我单独交一篇论文,赏析印象派大师雷诺阿的作品乡村之舞。”
陈絮“”
郭香香垮着脸,感慨道“早知道周弋在追你,我就不偷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光明正大的拍啊。”
对于她这种清奇的脑回路,陈絮彻底服气。
两个人在食堂外面的甜品铺子坐下来,点了一个大份的芋圆红豆仙草蜜,一层层的刨冰堆叠着蜜豆和龟苓膏,最上面浇了一层炼乳,用玻璃碗盛上来,好像缩小版的富士山的造型。陈絮握着小铁勺填进嘴里,透心凉。
郭香香嘶嘶哈哈的吃了两大口,“这顿你请哦。”
陈絮连忙很爽快的点点头,“嗯,我请。”
“差点忘了跟你算账,你跟周弋的事”郭香香问。
陈絮认真思索了片刻,把她跟周弋相识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或者是出于郭香香的绝对信任,又或者是她的情绪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陈絮把深埋于心的那些秘密都讲了出来。
她的性格稍显自闭,从来没有一次性的说过这么多话,直说到口干舌燥,日落西山。
郭香香实在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陈絮的经历已经超过她对生活的认知,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她二十年的人生之中,经历的最大挫折不过就是学校选拔参加竞赛的人选,她努力备考一个月还是被刷掉了。
对于女孩子而言,喜欢同一个明星就足够成为好朋友了。相互分享过彼此的秘密,两人的关系迅速升华,亲近到几乎无话不谈。
桌子上的冰碗已经空了。
郭香香以手支颐,看着陈絮,一声长叹。
陈絮反倒平静下来,“所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跟周弋也不合适。”
郭香香又叹一口气,掰着手指头替她计算,“可是你不是说,他的年龄比你大一旬。你至少还要读完本科,如果读研究生的话,毕业之后再工作个两三年才能稳定下来。天啊,他是不是已经变成老头子了。”
陈絮“”
郭香香“他会一直在江城等你吗”
陈絮小幅度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山城的冬天。无雪,多雾,多雨。
仿佛是在睡梦中,陈絮就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是周末,宿舍里的人都在补眠。
陈絮申请到一个勤工俭学的岗位,每周都要去图书馆帮助整理学生归还的书籍。她喜欢徜徉在书海中的感觉,踏实而富足。
时间还早,又因为是周末,开馆后的一个小时,来自习或借阅的学生非常少。
周弋身上松松垮垮的披一件黑色长款开衫,一手抄着兜,大喇喇地从门口走进来。他打着哈欠,把另一只手中捏着的纸袋递给陈絮,“路上给你买的早餐。”
陈絮正费劲的抱起一摞书,看他一眼,“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周弋耸耸肩,把纸袋放在一边,抬眼打量了下那栋差不多半人高的书楼,随口问“这么重,你能搬动”
陈絮眨眨眼,“你要帮忙吗”
周弋一怔,点点头,下意识的伸出手。
陈絮直接把怀中的那一大摞书移送到周弋的手上。他没有做好准备,被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重的书的重量坠的一个趔趄,低咒一声,“操,真特么重。”
陈絮抿抿唇,轻轻笑了下。她一边移动小推车,来回穿梭在成行的书架中,将借还的图书按照书脊上的索引标签归类,放置回原来的位置,一边随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弋捧着书,跟在她后面,得意的笑笑,“山人自有妙计。”
陈絮无语地翻了下白眼,抱起一摞书走向落地窗前的书架,不客气的拆穿他,“香香告诉你的吧让开点。”
周弋侧过身,脊背靠在书架上。
陈絮从他身边经过,风吹动发梢,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酥的痒。她身上那种甜橘味的体香在空气中游荡着。
图书馆里很安静,窗外细雨霏霏,将整个空间衬托的更加安静了。
最上层的位置有点高,陈絮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