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真正的朋友永远差那么一点儿。她心里猜想何敏秀估计不想交知己,只想要普通朋友,遂渐渐的,她的态度也淡了,反而跟后认识的方雯关系更好。
何敏秀叫人喊破这事儿,上不了两节课,低着头请假先走了。
她一走,女生纷纷围着知情的女生赵真真询问。
一个问“你怎么知道敏秀跟人定亲这么多年”
赵真真笑嘻嘻,道“我本来也不知道,是看了请柬才知道的。”
大家更迷惑,忙催促她快说。
她就道“我家里前几天就收到一张一模一样的婚贴,新郎是我爹一个朋友的儿子,听说老早定了亲事,偏偏女方一定要读书,不肯早办婚事,如今新郎拖的这么老大,总算等到了。”
大家恍然,方雯问“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为何敏秀以前一直不说,她是我们同学,我们只会同情她,岂会为此瞧不起她。”
要是早知道大家肯定会议论会笑话,蔺晗心想,方雯这话说得也太虚了点,不过她本来就爱说这种场面话充好人的。
但这个时候,众女同学跟随方雯的脚步,纷纷都表示自己不会笑话何敏秀的封建包办婚姻。
赵真真笑,道“其实,她不肯说还有个原因”
“什么原因”
赵真真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不大好吧”
被吊起胃口的人都求她快说。
蔺晗觉得大家不用求,赵真真也会说,看她那样子,其实内心特别想要透露这个秘密。
果然,赵真真道“其实,敏秀婆家条件还好,家里有一套两进院子,一间门面出租,只是新郎没读书,十来岁就学了厨艺当厨师”
大家吸气,不敢置信。
蔺晗也吃惊,女学生们前途再差,很少至于嫁给一个厨师的。
大家总感觉,就是嫁给一个小地主家游手好闲,靠着家里什么都不做的男人,都比嫁给侍候人的人好。
难怪何敏秀总不敢多说自己的事情,有这样一个秘密,她怎么敢说。
她甚至不敢太跟同学深交,因为日后的同学们,不是会嫁给读书人做太太的,就是嫁给小老板们做妻子。
蔺晗忽然觉得,赵真真有些不地道。
她这般一抖露,何敏秀多年的隐瞒,都做了无用功。
虽然众人参加婚礼时,也可能会获知真情,但是婚礼之后,大家不会在学里日日见面,可现在,让何敏秀怎么继续若无其事来上课
果然接下来何敏秀都不怎么来学里,因着特殊情况,她平日成绩又还好,倒没影响毕业。
毕业那一日,大家都穿戴的整整齐齐拍照,黑白照片上,女学生们个个如水般清纯,倒比真人还好看一些。
有些女孩子皮肤不好的,起色差的,黑白照片上全然看不出来。唯有一点,这时代众人不习惯对着相机,因此表情都很呆滞。
但有时候呆滞也是一种淳朴。
毕业之后,蔺晗就开始上班了,她刚到公司,做的都是些简单的文书工作,或者是审计核查之类的事情,或者是照着样本来写公事上的信件。
方雯分在那位王经理手下做事。
她们生活比之许怜娇要简单许多,方雯有一次还对蔺晗表达了后悔之意,“我当初应该去报界工作才是,报界可比洋行有意思。”
蔺晗倒不后悔,报界是有意思很多,可也乱很多。这时代的报界是社会的先锋,他们刊登大到国际大事,小道街巷奇闻;作为文人的他们,特别爱结社,有单纯讨论文学的诗社,也有吃喝玩乐专为交友同乡会,还有为贫苦之人集资而表演的花社等等。
活动简直多的令人目不暇接,各种聚会要是一场不漏的参与,那是每天都满满当当,极为充实的。
只是这些活动,有一部分明面上光明正大,实际上藏污纳垢。一些文人的品行蔺晗还真信不过。
这日两人下班了约许怜娇出来吃饭。
因为都开始赚钱,三人不再是去吃简单一碗面,而是正正经经下馆子点菜。
进报社以后,许怜娇活泼了许多,来时穿的竟然是西装。
桌子上蔺晗和方雯基本是听她讲她的事情,好容易许怜娇停下来喝口茶,不好意思的笑笑,问“你们最近怎么样”
蔺晗笑笑,“老样子,上班下班。”
方雯抱怨“比在学里无聊多了,整日里对着一堆干巴巴的公文。”
许怜娇有些同情二人,惭愧自己方才说的话,是不是骄傲了些,赶紧弥补道“其实我们那些会社好玩归好玩,参与了费精力,整日里陀螺似的没一点空,还是你们好,清清闲闲的,不需要应酬。”
蔺晗点头,她真心同意许怜娇这话。
方雯却不这样想,问许怜娇“你们那诗社收不收外头的人”
这个许怜娇也不知道,“我回头替你问问,你是不是想参加”
方雯道“我倒不是很能做诗,只是仰慕你们这群才子才女,想要过去瞻仰一番,受受你们的熏陶。”
许怜娇不好意思的笑了,“说什么熏陶,哪跟哪儿,我们也不过好玩罢了。”
方雯问她“你说诗社里好多人是大学生,我去了,会不会叫人瞧不上”
许怜娇道“哪会,瞧不上你,岂不是也瞧不上我。”
说到这里,许怜娇对蔺晗道“若是诗社肯收人,你也同来才好。”
蔺晗摇头拒绝,“罢了,我一向是见诗就头疼的,好端端的寻不痛快作甚,你们俩自己玩去罢。”
方雯笑的拉她手臂,“不行,你也得去。”
一时闹了一番,最后也没说清楚到底去不去的,又聊到了后日何敏秀的婚期。
蔺晗道“她请我去做女傧相,我也不知道女傧相要做什么,那日可怎么好”
方雯道“女傧相也不止你一个,你瞧着其他人怎么做的,你就跟着,保准不会出错。”又撇撇嘴,“再说她夫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就是出点错,有什么关系,人有什么资格笑话你。”
这个话没有什么建议性,蔺晗准备回家问问她娘和二姐,她们参加过的婚礼不少。
、同文大学话剧社
方潮吒傻乐呵的小宝剪指甲,边问蔺晗“办的是西式还是中式婚礼”
蔺晗问过何敏秀,可这么简单的问题,她当时回答的含含糊糊,好像说是西式,又听着像中式,结果等她回家了还一头雾水,回答“估摸着中西合璧罢。”
方称财沧欤道“如今的人真不讲究,社会上流行什么,就加什么,不伦不类,我瞧着怪。”
蔺晗呵呵笑,不跟她娘争辩,最近她拿着第一份工资给家里人买了各色礼物,给方呈且豢樗红色丝绢,能系脖子也能当手帕。方车笔甭钏乱花钱,可转过身喜滋滋的,晚饭特意给她蒸了鸡蛋羹。
蔺晗准备多软化软化她,就跟她谈房子的事情,所以最近顺着她的毛摸,做到这一点,首要就是不顶嘴。
方侈陕浼妇洌就正经回答她“也不用你多做什么,你当新娘子的傧相不累,迎接一下女方客人,送她到男方家,新房里陪着。”又问她,“她家包不包傧相的礼服”
何敏秀没提过,估计是不会有了蔺晗摇摇头。
方尺踹趿缴,道“看来你同学家条件也就这样。”
蔺晗发愁,“我也没有红色的礼服,到那一日穿什么”
方嘲琢怂一眼,道“人家没包的,你就随便穿,难道还为了她一个婚礼去做一套”
蔺晗自然没想过去专门做一套衣服,那得多贵,而且这种衣服平日又不穿,放着浪费。只是她也不能像方乘的敲此姹悖人家专门请她做女傧相的,多少尊重点。
她晚上寻机问蔺秋,蔺秋说“我也没有这种礼服,不过师傅店里倒是有两套租赁的,你不嫌脏就去拿,他们肯定不收你钱。”
蔺晗正要找时间去寻陈悦儿,她近俩月忙着毕业,忙着适应新工作,已经许久没有跟陈悦儿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第二日下了班也不回家,直接往陈记裁缝铺去,陈悦儿去车行工作还没回来,陈婶子听蔺秋说了蔺晗要借礼服,取来了叫蔺晗看。
蔺晗早知道不能期待款式,只是真的看到,还是挺失望的。
可能这两套衣服做了很久,明明穿的不多,也因着时间而略略显得陈旧,尤其是款式,更偏向于老时代的风格。
陈婶子还特别热情,道“快去试穿看看,若是腰身不合,我给你缝几针收一收。”
蔺晗挑了一套看着相对顺眼的,到陈悦儿屋里去换衣服。
等她穿好对着半身镜照时,楼梯间传来“咚咚咚”的声音,还有“晗姐姐”的叫声,陈悦儿回来了。
蔺晗把门开了,陈悦儿蹦进来,欢快极了,“晗姐姐,我想死你了。”
她冲进蔺晗怀里,那么大一只,早就跟小时候不一样了,蔺晗被撞击的一个后退。
陈悦儿这时候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松开手,后退几步,看了看她,捂着嘴笑了。
蔺晗还不知道她笑什么,嗔她一眼,“我知道穿着怪,你要笑就笑。”
陈悦儿哈哈笑道“这衣服给你大了好几号,你穿着可以去游艺园唱老戏。”
蔺晗拿手掐她嘴,“我要是去唱老戏,肯定把你带上,瞧你这张嘴利的。”
陈悦儿别开脸躲,又嘻嘻笑。
蔺晗说完了又发愁,这么大,叫陈婶子改都不好意思,穿一次退回来她还得再拆线呢。
陈悦儿正剥一块奶糖吃,见她这样,道“姐姐你真要穿,我给你改。”
这个妹妹要不要这么好,蔺晗冲上去捧着陈悦儿的脸么了下,亲亲热热道“好妹妹,等我事情忙完了,请你去看戏,老戏、新戏、电影随便你挑。”
陈悦儿有点害羞,乐的眼儿弯弯。
第二日是周日,蔺秋代为将衣服拿回来。蔺晗一看,竟然还洗过熨烫了,大小改的合身,一穿上也不怪异。
蔺秋旁边看了,道“你把头发盘一盘,配着衣服才好看。”
蔺晗自己可不会,出门去叫方掣她弄。方橙粘j嶙旁宝头,款式不会几个,但是梳髻的手艺是有的,按着蔺晗的要求给她梳,抱怨连连“就你要求多,再这那的,找别人给你梳去。”
蔺晗对着方沉称だ虾窳耍随便她念,若是从镜子里看到哪不满意,照旧笑眯眯让改。
出门叫了一辆胶皮车,报了地址往何敏秀家来。
何敏秀家两扇黑漆门大开着,进进出出各色人等,喜气洋洋,蔺晗抓着一个梳了圆髻插着红绢花的妇人问,知道新娘子正在闺房里坐着。
何家门户不大,跟蔺晗家差不多,蔺晗以往来过一两次。
新房里另一位女傧相已经到了,蔺晗的老同学,袁真儿。
袁真儿穿着一身红粉的长袍,脸上画了妆,看起来陡然大了几岁。
几人见面,忙拉了手问好。
何敏秀一身大红新娘子的打扮,不是旧时候宽松的那种,但也不是纯然新时代的类型。结合两者,有旧时的保守和喜气,也有新式简洁和利落。
她本就是个话少腼腆的人,今日是新娘,更是不轻易开口,听到什么都微微抿嘴笑,若是见问,则“嗯”一声答应。
很快宾客们上门了,蔺晗跟袁真儿去迎接女客。
其实基本就是她们中学以及以前附小的同学。
上门的基本都要往新房里走一遭,跟何敏秀道喜。
站得久了,许怜娇和方雯见她腿酸,拉着她躲起来喝点茶水偷个懒。
方雯东望西瞧的,突然指着大门口道“赵真真来了,瞧她,她竟然理了短发”
蔺晗和许怜娇赶紧回头去看还真的是短发,都到脖子处了。
赵真真先去了新娘屋子,呆不了几分钟就出来,看到蔺晗等人坐着,笑着走过来加入。
“瞧我看到什么,一个光明正大偷懒油滑的傧相。”
蔺晗笑着道“怎么,要不要去警厅报案抓我。”
赵真真拍手笑道“想是想啊,可这么个美人儿,我怎么舍得。”然后围着蔺晗绕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看了遍,“怎么才出学校,就觉得变漂亮了”
赵真真说话总是这样,夸起人来呢比旁人浓烈,贬损某人呢也刻毒到叫人难以消受。好在对她,赵真真都是比较客气的,蔺晗笑嘻嘻的接受她的赞美,反问她“怎么剪头发了”
赵真真甩了甩头发,带着矜持的笑,轻描淡写的回“我们学里流行,被她们撺掇着,也就剪了。”
学里
方雯惊讶的睁大眼睛,“你去读大学,哪一所”
蔺晗也好奇不已,她们芳华女中虽然成绩好但是去大学的不多,主要是她们学校本身以及生源都比较保守。就她知道附近另外几所先进人士创办的女中,小半女学生升大学。
赵真真咳了咳,道“也不是什么好学校”
许怜娇推了她一把,“快说。”
“同文大学。”
同文大学不好不坏,排名中等,但也够叫人羡慕。
方雯不由感叹,“以后你就是女大学生了。”
赵真真心中越是得意,嘴上越矜持,“哪里,预科都要读好些年呢。”
许怜娇忽然道“我们诗社里好几个是你们同文大学的,听说你们学校的话剧社特别有意思,每年都出很多革命戏剧。”
赵真真才在学校里报到,就听说了话剧社的名头,此时听外头人都知道,不由与有荣焉,“你们要是喜欢,我请你们来学校听话剧。”
许怜娇是真对话剧感兴趣,方雯是爱热闹,哪儿热闹,哪儿人多她都愿意去交际。两人忙把头点,叫赵真真一定得记住了。
唯独蔺晗故意低头喝茶。
她才不要去看革命戏剧,吃饱了撑着找不自在么,本来这个社会现状已经够让人痛苦了,还去看这种残酷的剧,看了也去革命不成
原谅她,她不是有这种崇高理想的人。
如今社会还有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她慢慢攒钱,等动乱来临之时,想办法一家子去香港,或者去北美。
独善其身不是可以骄傲的事情,但和平年代长大的她,怕痛怕死怕这个时代的残酷,唯一想得到的,是逃避。
赵真真偏偏注意到蔺晗的沉默,问她“怎么,你不想来”
方雯伸手在蔺晗腰部轻轻掐了一下,“又想窝家里了是不是你家是金屋还是银屋,叫你就这样离不开。”
蔺晗泪目,她觉得自己没有太宅,只是她喜欢跟人下馆子、踏青之类的活动,就算去看戏剧,她喜欢锣鼓喧天的武戏,不爱高雅高尚的革命戏剧呀。
许怜娇站在方雯阵营讨伐她,嗔她道“不许你脱离群众、脱离组织,以后我们做什么,你都要跟上。”
赵真真看看方雯和许怜娇,又看看蔺晗呆滞的苦脸,哈哈笑了,“你们真有意思。”
、雁北大学诗社
闲话一阵之后,屋里有人喊女傧相,蔺晗赶紧进去,原来新郎租的汽车已经开到巷子口了。
新郎长相颇为清秀,二十出头的样子,见人就笑。女同学们本来是要拦一拦他的,其中两个女生还准备了题目,叫蔺晗和袁真儿看见了,赶紧阻止。
都说了新郎没念过书,这来文的刁难,不是逗趣好玩,是羞辱了。
高雅的刁难不让,女同学们又不懂世俗其他为难法子,如此一来便宜了新郎,欢欢喜喜进门迎新娘。
车子驶出巷子,鞭炮霹雳巴拉的响。
蔺晗陪新娘一辆车子,见她低垂着头,忽而流出一滴泪来。
她伤心什么离开父母,不满意夫婿,亦或是做新娘子的复杂心境
但结婚是一场人生剧变,从少女这一段走入妇人,由跟着父母到跟着婆家生活。即便是现代,都有婚姻是第二次投胎的说法,何况还余留封建思想的民国。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生活,仍是“百年苦乐由他人”。
婚礼一切顺利,这边有男方家的女傧相,蔺晗算是半完成任务,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酒席,随后跟众人一起告辞离开。
许怜娇回去果然问了诗社,诗社听说是两位女学生,欢迎之至。
方雯得到消息,打听到诗社最近一次聚会就是周二晚上五点在雁北大学举办。
到周二下班,方雯和蔺晗都跟家里事先说好了不回去,坐了车子去目的地。
许怜娇在大学大门口处等着,等到二人十分高兴。
如今天气越发热,她穿了一条半袖的洋布印花旗袍,蹬着半高的鞋子,头发挽了髻,两缕发丝额前垂落,脸上擦了薄薄一层粉,身上香风微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有女人味。
蔺晗不由啧啧称奇,挽着她右手臂,边走边道“前些日子赵真真还说我,我哪里有什么变化,你才是大姑娘十八变,越变越美了。”
她觉得许怜娇变漂亮了,不是五官变了或是皮肤白了,而是一种神韵,一种少女长大了才有的味道。有些女生永远不会经历这一种变化,有一些却会在可数的日夜里,突然拥有。
她们一群女学生最小的有十五岁,最大的有一位二十四岁,但是绝大多数在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段,正式从少女进入有女人意识的一个人生时期。
方雯嘻嘻两声,“是呀是呀。”她一贯不爱夸奖别人好看,这时候就随意凑合两句。
许怜娇害羞了,嗔道“哪有,不还跟以前一样吗”
蔺晗本来还想笑她一句,心里突然“噔”一下,想到什么什么会让一个女生变得如此有女人味许怜娇虽然家境最好,可以前还不如方雯能打扮,不见得上班了就开始如此在意外貌。她脑中转着,听着方雯跟许怜娇瞎扯一气,寻了个空,问“今天,那位丁先生会来吗”
听到这个名字,许怜娇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会来,他是指导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蔺晗听她的语气,怎么有股子甜蜜的味道。
她决定见到丁先生时,好好观察一番。
如果是方雯,她都不会担心。在班里,大家一致觉得方雯性格跳脱,性格尖锐了点,不如许怜娇稳重温和,大家都觉得许怜娇更可靠。
可是蔺晗觉得,方雯知道自己要什么,十分现实,她若是做出什么选择,一定已经看好前路的利弊,知道要面对什么,得到什么,别人也无需多说。
可是许怜娇有一股子这个时代女学生特有的傻气。
崇拜文人,崇拜进步人士这种崇拜,会让她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决定。
而她作为朋友,实在不想看着她无知无觉的陷身困境。
雁北大学的校区是曾经某位王爷的府邸,夜里灯光点点,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蔺晗问许怜娇“怎么诗社聚会点雁北大学里”
雁北大学不同于同文大学,是可数的几所知名学府,想不到许怜娇她们这个诗社还能办到这里来。
许怜娇正领着她们二人穿过弯曲的回廊,道“诗社其实是雁北大学的学生办的,请了几位老师和我们丁主编做指导,以前也在我们报馆后头聚,可最近那里住了好些外头来的人,每日里在大厅走廊上抽烟喝酒,高谈阔论,又臭又吵,就都在这聚了。”
“这样啊。”这就说得通了,看来不是济民报馆的诗社,该是雁北大学的诗社,只是叫了丁先生参与,顺带拉了一些报馆的人进入蔺晗笑了笑,继续问她,“那你们丁主编住哪呢,报官后面还是外头公馆寓所”
许怜娇道“他本来住报馆后头的,反正不要钱,包吃包喝的也省下一笔开销,不过最近他投中了一篇稿子,在上海那边一家知名报纸副刊上登出,稿酬十分可观”
方雯耳朵竖起来,忙追问“具体多少”
许怜娇本来是含糊着说的,见她问,只得告诉,“约莫是千字两元。”
蔺晗和方雯都惊叹了。
惊叹完了,方雯奇怪,“为什么在上海投稿,你们自己不就是报社”
许怜娇解释,“这个跟大环境有关系,南北风气不一样,上海那边流行小说,有许多人买报纸就为了这副刊上的小说故事,养成一大批洋场才子吃这一口饭。我们这边呢,估摸是首善之地,更爱看些时政。”她说着,抿嘴笑了,“且我们报馆小,付不起小说家的润笔呢,外头投稿的就少,丁先生怎么肯把文字白白交上来,薪资都能拖一两个月,稿费还不得欠着过年”
最后才是理由吧大家都笑了。
不过蔺晗听出另一个点,问她“怎么你们还拖欠薪水”
许怜娇道“也还好,就是最近紧了一阵,听说住报馆后头的人,如今都要自己负担伙食费。”
蔺晗见她不在意,想着她家里情况好,工作根本不是为钱,才能如此潇洒。
不过话题扯得远了,她转回老问题,道“所以丁先生如今住哪呢”
许怜娇道“他如今住湖南会馆,那里比较安静,伙食好,听差的也勤快,屋子也大许多。”
蔺晗暗暗心惊,她问这一长串,不是真的对丁先生感兴趣,而是想知道许怜娇跟丁先生关系的深浅。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会知道对方有副业,甚至清楚到副业收入多少,以及住处的详细情况
这分明已经熟到一定程度了。
接下来再没重要的话,几人入了诗社聚会的小楼。
这楼有些矮小简单,蔺晗从位子和样子看,猜以前该是王府下人们住的,如今则改为各种办公所和会议室。
见三位女士进来,丁先生站起来迎接,“欢迎欢迎。”他笑的十分可亲。
房间里坐了十几个人,许怜娇路上提过,有一大半的人南下上海去交流,所以到的人不全,不过一小半而已。
里面男多女少,在许怜娇的介绍下,蔺晗只能认个脸。大部分的名字从她左耳进,没来得及存入大脑,就被下一个名字占据位子,从右耳挤出去,独留最后一个徐天,牢牢印在她脑海里。
她决定私下跟许怜娇要名字背一背。
徐熙个子很高,长的也很俊朗,穿着一身蓝色长袍衫,在雁北大学攻读政法。他跟蔺晗见过礼后,一直冲她笑。
许怜娇看到了,悄悄在蔺晗耳朵边低声道“徐熙是我们诗社的大才子,主力军。”
蔺晗回徐熙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在许怜娇耳朵边轻问,“一个读政法的,怎么跑来你们诗社”
许怜娇嘻嘻笑“多了,还有读经济的,历史的,不一定读中文才参加诗社。”
众人认识后,大家都随意坐着喝茶,一个男生站着跟大家说最近的活动。
徐熙跟蔺晗中间隔着许怜娇,许怜娇中间去为众人续茶,他把位子调了调,坐在蔺晗附近。
蔺晗看了他一眼。
徐熙问她“蔺小姐工作多久了”
蔺晗也用不打扰别人讲话的音量回答“还不到两个月呢。”
徐熙又问她“多大了”
每每说到年龄,蔺晗就有些羞愧,“十六。”总觉得说出这个数字,像是在装嫩。
徐熙目光带笑,夸奖她,“真厉害,这么年轻就在洋行工作。”
这时候社会上童工一抓一大把,她工作的年龄在她娘嘴里可够晚的,至于洋行跟其他人说挺有面子,但是对雁北这所顶尖大学的学生来说,真不算什么,蔺晗忙谦虚,“哪里,你们才是有本事的,我算什么。”
徐熙微微笑,露出一个酒窝来,“怎么不算什么,我觉得蔺小姐很好。”
、坏人
晚上的聚会还是很开心的,作为主场,雁北大学的学生还了主食烧饼,饮料茶水,零食瓜子、花生仁、芝麻糖等。
后半场,雁北诗会的会员将前次做好的诗拿出来,逐句逐句的研究完了,再逐字逐字的推敲,比如月“挂”柳梢好呢,还是月“升”更能体现出一种等待的意境。
一直聚到八九点,对男士们都还算早,对女士们虽然不算太晚,但总觉得不安全,因此蔺晗等都纷纷起身告辞。
大门口稀稀落落停着几辆破旧的胶皮车,众人一人一辆坐了,方雯上车早,跟蔺晗挥挥手道别。
“明天公司见。”
徐熙也一路陪伴她们出来,见蔺晗坐定了,站在车外跟她说“蔺小姐,以后常来参加,很希望能跟你多交流。”
蔺晗点点头,心里也挺感激他的盛情,抿嘴笑了,“会的。”
徐熙眼睛亮亮的,“一定。”
蔺晗笑笑,没来得及回答什么,车夫一脸迭声不耐烦的问地址,她忙报地址先,而后车夫吆喝一声“起咯”就发动,她更来不及跟徐熙说话。
车夫拉的很快,蔺晗今日一天不得闲,感觉累累的,歪在车上有点昏昏欲睡。
她想到雁北大学的学生,可真有激情有情趣,明明年纪比方雯、许怜娇要大,但是那一股子青春昂扬的气质,反倒要更盛几分。
胡思乱想一阵,她回过神来,发现车子行经一段她不熟悉的路。
她问车夫“这是哪呢,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车夫瓮声瓮气,“没错。”
蔺晗看看周围,远远望去,前方有大红霓虹灯闪烁着新世界的牌子。
新世界是上流公子们逗留的地儿,里头有歌舞厅、棋牌室、球室等。可新世界与她家反方向,再过去,就是传说中的小班茶室等鱼龙混杂之地。
与洋气的新世界这等销金窟比,小班茶室就是中国千年来传统的,无论盛世还是战争年代都屹立不倒的文化,妓女文化。
蔺晗心中一阵惊跳。
这个车夫有问题
她急切冲他背影喊“停车,把我从这里放下,我不坐了。”
可车夫这回连答话都不答了,脚如飞毛腿一般,把车子拉的简直如汽车一般,迎面可以感受到“呼呼”的凌厉风声。
蔺晗忙抬起包包,俯身向前去打车夫的背,“停车停车”可她的包包是软布的,打着不疼,车夫完全没反应。她四处找不到硬物,而车子还在向前冲,心里不由一阵焦急。
怎么办,不能被他拉到巷子里。
新世界这里还是闹区,灯光明亮,往来的人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这个车夫肯定不敢这一带太过放肆。但是前头红灯区就危险了,说不得里头还躲着一群这车夫的同伙,到时候她可能陷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怖境地。
蔺晗咬着牙,抱着包,眼看着车子途径新世界大门处,一闭眼用力往外一跳。
落地时,她“啊”的痛呼。
比想象的还痛,太痛了。
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她敢跳车,一个劲往前拉。等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掉头转回来,大着胆子来拉蔺晗。
“姑娘怎么掉下去了,快上车来。”
蔺晗在地上,整个人缩成虾米状,手肘,脚腕,脸颊,都火辣辣的疼。但是车夫的声音传来,犹如兜头冷水将她瞬间从疼痛中弄醒,“啪”一声打开车夫的手。
“滚开。”
她跳车的举动已经吸引了一些司机和听差的注意,在她外头围了一个小圈。
“小姐你没事吧”
“怎么从车上掉下来了”
“哪里受伤了”
车夫见人多了,心中一慌,伸手就去扯蔺晗,准备用蛮力将她弄上车子。
蔺晗忍着痛,跟周围的人道“这个人不安好心,不知道想把我拉到哪里去,大家行行好,帮我叫治安官”
众多达官贵人出没新世界,是以警厅日常分派到这一代的巡警也多,只是这么巧,今日门口没有巡警,不知道是晃到哪里去了。
围观的人跑出去几个叫警员,另外几个阻止车夫去拉蔺晗,只是毕竟事不关己,没有动武力,所以车夫不死心的还想在巡警来之前拉蔺晗上车,嘴里还分辨“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我送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