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涨了的几斤肉来说的话,这个春节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不开心的了。
大年初四在走完亲戚后,终于得了闲,乔琬琬满足的睡了个懒觉。
可好梦不长就被外面的零零碎碎的说话声给拉回了现实。
她打开卧室门走出来发现许彤和乔文翰都不在家,应该是晨练之后直接卖菜去了。
乔琬琬揉着惺忪的睡眼,透过猫眼看见了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心里更是疑惑,握住门把打开了门。
之前听许彤说隔壁的退休老教师被儿女接到国外颐养天年去了,房间暂时空着,乔琬琬看着工作人员上上下下往隔壁搬东西,思忖着新邻居是什么人。
直到看见周宸殊从隔壁的门里走出来,乔琬琬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
“怎么,不欢迎我”
周宸殊一直托人打听着这个房间的消息,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户主有卖房的意思,毫不犹豫的付了全款,把这个房子重新买了回来作为两位老人的养老房。
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她,也不过是想要给她个惊喜。
周宸殊冲她招招手,让她进屋。
乔琬琬左右打量了整间屋子,虽然装修风格不再是以前的简欧,而是更换成了更适合老年人的中国风装饰,可这里面的一砖一瓦都让她不陌生。
“装修的味道还没散透,大年过后搬进来差不多。爷爷奶奶不愿意去住新城区的电梯公寓,但旧工厂的房子环境实在是不行,我想了想觉得这里正好,以后我们回宁市也可以住,还离你家近随时可以过去。”
乔琬琬轻咳一声,不自在的反驳“谁要跟你一起住这里了”
周宸殊“哦”了一声,将她拉进自己的房中,促狭的挑眉说道“当然是我老婆了。”
乔琬琬脸一红,推开他向前走了几步。
书柜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他以前比赛赢回来的奖杯证书,和以前的摆设差不多。
乔琬琬一个个的看过去,就算不去注意奖杯下面的文字,她都能清晰的记得这是他在哪一年的哪个比赛上得到的第一名。
“时间过得真快,以前我看你这些奖杯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你会成为电竞选手。”
周宸殊拿起初中获得奥赛的奖杯,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
这是奖杯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冠军奖杯,当时他满腔热情的给周光打电话报喜,渴求得到一句夸奖,可等来的确实机械的女提示音。
他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来过问自己,赢了多少奖杯,得了多少证书。
可这也好过他就那么走了,什么念想都没有留下。
周宸殊将奖杯放回原位,淡淡的说“我爸肯定也没想到,他以前一直说让我接他的班。”
乔琬琬愣了愣,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周光。
周宸殊那时候在烈士陵园,埋在自己肩头痛苦的模样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说“明天我们去看看他好吗”
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们。
“好。”
他点头。
春节期间到处都堵车,开到烈士陵园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多。
不是清明,这个时间段来扫墓的人并不多。
清明扫墓的时候都是两个老人来的,周宸殊训练忙没时间,这么多年都是利用过年的时间一个人来这里陪他说说话。
乔琬琬拿上之前在花店买好的白菊抱在怀里,等周宸殊停好车,看他从后座拿出一个口袋,好奇地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周宸殊关上车门,拉开口袋的封口,乔琬琬凑上前看,是比较有名的科技期刊。
“他生前最喜欢看,我每次来都给他带上一年的烧给他。”
周宸殊锁好车,牵住她的手往山上走。
“你有心了,周叔叔肯定喜欢。”
一阵风吹来,乔琬琬今天出门着急忘了戴围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想拢紧领口取暖,一条带着他气息的格子围巾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周宸殊有些不满的说“山上风大,感冒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发烧扎针你又要撒泼。”
“注意你的措辞,那是撒娇,你给我了你不冷吗”
周宸殊揉揉她的脑袋,戏谑的笑“不冷,我身强体壮你又不是不知道。”
“”
周光的墓碑在山头,两人不紧不慢的走上去,还差最后三阶楼梯的时候,乔琬琬准备一口气跨上去,被周宸殊拉住。
“别急,等等。”
乔琬琬抬头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了刚才跟自己嬉笑打闹的温和,转而剩下一片冷然。
顺着周宸殊的目光看过去,是周光的墓碑。
只是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腰带将她盈盈一握腰身衬得更加纤细,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
“她是谁”
乔琬琬不记得周家有这样的亲戚。
“我们走,下午再来。”周宸殊转过后,拉着她就要走,言语里难掩苦楚。
“可这马上就到了――”
“小宸。”
周宸殊听见这声,蓦地停下,却不肯转身看她。
乔琬琬闻言转过头,惊得微张开了嘴。
她的眼睛几乎和周宸殊一模一样,深邃不见底。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清冷。如果不是看见了她脸上的皱纹,乔琬琬还以为她不过三十出头。
女人向前走了几步,却未曾走下楼梯,几欲张口,最后化为一句“小宸,好久不见了。”
这没法当做没听见。
乔琬琬隐隐约约猜到她的身份,可周宸殊这副抗拒的态度,她摸不清状况,但心里总觉得这时候不应该乱说话。
周宸殊转头看他,目光如炬。“你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细听还能发现他的口气竟然带有一丝怨恨。
女人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来看看他,昨天刚回国本来想跟你”
周宸殊没耐心听她说完整句话,冷着脸下逐客令“请你离开,严女士。”
严柳一脸尴尬无奈,试图平息他的怒意“小宸你别这样。”
“当年我爸走的时候你面都没露,现在尸骨都凉透了你还来这里惺惺作态干什么,难不成你那个美国老公破产了可这也沦落不到在这个墓碑前来缅怀故人吧。”
严柳轻叹一口气,对他这种态度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也不再勉强。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周宸殊的面前,“我后天回美国,在这之前我们可以见面聊聊吗”
周宸殊闭口不言。
气氛僵持的可怕,乔琬琬思忖片刻,双手接过她手里的名片,礼貌的回答道“阿姨您别见怪,我先替他收下。”
“你是乔琬琬”
乔婉婉一怔,“对,是我,你怎么知道”
“我也看微博,你们很配,谢谢你一直陪着他。”
严柳冲她笑笑,不再多言,戴上墨镜一步一步的渐渐走远。风吹起她的衣角,更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乔琬琬见他还是毫无反应,出声提醒“老周,她走了。”
周宸殊“嗯”了一声,走完剩下的三阶楼梯,来到周光的墓碑前。
乔琬琬走到他身边,埋头看见脚边的口袋,跟他说道“这是她的东西吗”
周宸殊哪会清楚,无意间一瞟,透过封口看见了熟悉的封面,心里一惊,走过去蹲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乔琬琬认得它。
刚刚在停车场,周宸殊才说过这是周光生前最喜欢看的科技周刊。
一共十二本,跟他口袋里装的一模一样。
“老周,她是你的”
答案呼之欲出,可乔琬琬却说不出口。
周宸殊无力的摊坐在地上,瞧着这些杂志,发出一声冷笑,“对,她是我母亲,严柳。”
正文 49第章
严柳和周光是通过朋友撮合走在一起的。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 但严柳也是a市某个医学院的高材生,前途不可限量。
接触了几次后,两人暗生情愫走在一起,毕业后没多久就组成了家庭,一年后周宸殊出生, 严柳为了照顾年幼的儿子主动辞去了三甲医院的工作,安心在家做全职太太。
但好景不长, 因为周光的工作忙碌常年不在家,严柳本来也是一个事业心十分强的女性, 让她整天与年幼的儿子作伴, 时间久了便产生了厌倦。之伴随而来的失落焦躁让她对周光的不满越来越大, 后来连带着对自己儿子都没了多少耐心。
她请了个保姆在家照顾周宸殊,自己则为了事业开始攻读博士。那时正是一个孩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刻, 可她因为受不了孩子哭闹的声音, 选择了离开,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安心备考, 家里的一切琐事全部交给了保姆。
周宸殊饮食起居几乎都由保姆照顾。可严柳看错了人,保姆并不尽心, 周宸殊有时候哭狠了, 竟会悄悄的动手, 时间久了, 孩子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可保姆颇为心机,下手的地方专挑平日里基本上注意不到的。
最后这件事还是周光发现的。
他调休回家, 正好有空给周宸殊洗澡,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顿时大发雷霆。当即辞退了保姆,并索要了赔偿费,可这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他抱着孩子去质问严柳,严柳知道情况后纵然心疼,可那时候正处于备考的关键时机,她在事业和孩子之间,最后选择了事业。
两个人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感情,在这件事后彻底破裂,两边的老人劝过却也无济于事,两人分居两年后离婚,周宸殊的抚养权判给了周光。
严柳甚至没有争取过,那时候她已经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和一个美国人,她的博士同学。
后来严柳博士毕业后申请到了进入研究院的资格,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国,过了几年连带着她的父母也被接了过去。
周宸殊当时年纪小,哪能记得严柳的样子,就连这些事都是前几年听家里的老太太提起的。
严柳离开的太早,大概是因为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周宸殊对这份母爱的缺失并没有太多的失落,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让他觉得怨和恨的,是严柳对周光的无情。
周光临死前都还带着严柳送给他的手表,一块不怎么值钱的石英表修了十多年,时间都不准了他还是一直戴着。